「爹,你何必留他?」
「爹可是為了你的終身大事著想,你還說這種話?」
隱隱約約、半夢半醒之間,他彷佛听見一男一女的低喃聲。
男人的嗓音有點低啞,肯定是水老爺那黃鼠狼的,而女子的聲音則顯得圓潤多了,雖然沒瞧見人,便覺得聲音好听得教他心動。
難不成是水凝香?
段巽乾渾身無力,連想要睜開眼都倍感艱辛。
「我不嫁!」
女子的嗓音雖然圓潤低柔,卻夾雜著一絲微惱,好似有些不悅。
「你今兒個都已經是多大歲數了,再不嫁,豈不是甭嫁了?」
「那就一輩子陪在爹的身旁。」女子的口氣一轉,改為撒嬌的口吻。「況且三年前他沒來迎親,讓我被當成笑柄,我都不以為意了,如今就算一輩子都不出閣,我也無所謂,爹,要他回去吧!」
「那怎麼成?人家都來了!」
「來了又怎麼著?我不出閣,就算他請來八人大轎,一路把我從蘇州迎到杭州,我也不去。」女子的語氣仍帶著淡淡的責怪。「這三年來成為旁人茶余飯後的笑柄,我已經認了,就要他回去吧。」
「話不是這麼說的,他都已經下聘了,這事已經退不得了。」水老爺似乎有點著急。
「下聘?我怎麼沒瞧見東西?」女子的聲音突地拔尖。
「不就是在這兒?」
突然安靜了一下,正當段巽乾以為他們都走了之際,忽地听見水凝香忿忿不平地大喊——
「我不嫁!三年前段府的人不來迎親,肯定是想毀婚,既是想毀婚,如今又來做什麼?區區一把扇子便想要我出閣?門兒都沒有!」
「凝香,由不得你說不!」
「我不管!」水凝香火大地吼著,腳步往段巽乾逼近。「他憑什麼當我的夫君?他是什麼東西?」
段巽乾微惱,原想一鼓作氣地瞪大眼,然而他僅是微睜開眼,不一會兒又無力地合上,他只覺得瞧見了絕世美人,晶亮的美眸像是快要噴出火焰般,發火的神情是恁地魅惑眾生……
似乎與稍早的她不太相同,但她同樣教他心頭一震。
「凝香,你太不懂事了!居然在這兒大吵大鬧,難道你不怕把他吵醒了?」
「吵醒他又怎樣?我等著呢!」
「你!」
接著,一陣凌亂的腳步聲與水老爺的怒罵聲遠去過後,又靜了下來。
迷迷糊糊中,段巽乾原是想要張嘴喊人,偏偏嘴唇動也動不了,總覺得頭昏沉沉的,眼皮也重得再也睜不開。
不一會兒,他又昏睡過去了。
到底過了多久了?
搖搖晃晃地爬起身,段巽乾狐疑地環視廂房內的擺設,再睇向外頭點點的燈火。
現下到底是什麼時分了?開陽呢?
懊死!頭昏得很,身體也欲振乏力,該不會真被下藥了吧?
「爺,你醒了!」
砰的一聲,門被粗魯地打開,開陽的聲音隨即傳進他耳里,他一抬眼便瞥見他還有水老爺,他不禁揪緊眉頭。
「賢婿,你總算醒了。」水老爺熱情地喊道。
這該死的老狐狸,究竟在他的酒里下了什麼藥……
疲憊地歛下眼,段巽乾連同他寒暄的氣力都沒有。
「怎麼,身子還好嗎?」水老爺湊到他身旁。
「總覺得使不上力……」不!懊是說,渾身不對勁。
總不能要他說,不過是喝了幾杯酒,便覺得渾身無力、頭痛欲裂,後腦勺酸麻不已。
只是喝了幾杯水酒,怎會醉成如此?說出去豈不是讓人笑話了?
「這是當然。」水老爺笑笑地將手里的杯子遞給他。「解解酒吧,咱們既然釀了酒,自然也有醒酒藥方,你喝下吧,待會兒便會覺得好了許多。」
段巽乾勉為其難地接過手,猶豫著要不要喝下。
這老家伙之前給他喝的酒一定大有問題,這所謂的解酒藥方,天曉得是不是又加進了什麼!而這個笨蛋開陽,居然還傻傻地放任這老狐狸對他意圖不軌……
「咱們酒場里所釀的青杏酒就好比一般的冰鎮水酒,容易入喉,一旦喝上癮便不容易松口,猛然連飲數杯,饒是一般漢子也都會承受不住而大醉一天……」彷若看穿了他的心思,水老爺自顧自的解說︰「我家那丫頭貪嘴,打從小時候就開始喝酒,直到現下可說是千杯不醉,遂她自個兒釀的酒,酒勁自然是比尋常的酒還要來得濃烈幾分,只是往往要等到下肚之後才分得明白……」
水老爺干笑著,段巽乾不得已也陪著苦笑。
就當他說的是真的吧!即便他真的想對他下藥,下的藥也絕對毒不死他,畢竟他還希冀自己成為他的女婿呢。
段選乾以一夫當關的姿態,瀟灑地一口飲盡,再抬眼睇向水老爺那張可惡的笑臉,他僵硬地報以冷笑。
「多謝水老爺。」段巽乾悶聲說道。
無端端地被人灌醉,如今卻要對灌醉他的人點頭道謝……真不知道這是什麼道理!
「舒服些了嗎?」
「嗯。」他干笑幾聲,心中暗自思忖著,才剛服下藥,就算真的有效,也沒這麼快吧?不過,不知怎地,頭似乎沒那麼疼了,除了身子依舊乏力之外,似乎也沒什麼酸麻的感覺。
「這藥是我家丫頭自個兒發明的方子。」水老爺不忘再次吹捧自己的女兒。
段巽乾挑起眉,笑得更加勉強。
會使毒藥的人,通常都有解藥的,是不?
「現下是什麼時分了?我到底醉了多久?」段巽乾岔開話題。
「正值掌燈時分。」水老爺面帶微笑地回答。
「我從晌午睡到現在?」段巽乾有點意外。
難怪他覺得自個兒似乎睡了挺久的,這一睡居然過了好幾個時辰……睡得骨頭都快要散了。
「不,爺,你是從昨兒個晌午睡到今天,已經過了一天一夜了。」開陽見他誤解,好心地解釋。
「一天一夜?」他錯愕不已。
那是哪門子的酒?居然可以讓他昏睡一天一夜?
「可不是嗎?水老爺說,倘若是一般人,可能會大醉個兩天兩夜,這青杏酒的後勁,只比龍脊水酒再輕一些而已。」開陽端來桌上的膳食。「因為爺多少也嘗些酒,遂抵得了一些後勁,為此現下就醒過來。爺,趕緊用膳,要不然會覺得全身乏力的。」
段巽乾沒接過手,只是怔愣地瞪大眼。
他不敢夸贊自個兒的酒量好,但不至于醉得不省人事吧?況且這酒一點都不辣口,一點都不像酒,自己怎會窩囊地醉上一天一夜?
這事要是傳回杭州,他還要不要見人啊?
「爺,多少吃一點吧!一天一夜未進食,身子會受不住的。」開陽把膳食推到他面前。
段巽乾抬眼盯著,沒有半點食欲。
難怪他會覺得渾身乏力,都已經餓了一天一夜,怎麼可能還有氣力?
可是他不想吃,盡避後腦勺的疼痛已緩和不少,依舊勾不起用膳的沖動,他只覺得自個兒孬種。
「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