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皇宮大內那場刺殺意外已過三天,蘭陵女王終于鼓足勇氣來到幕星樓向袁青雷道歉。
既然情人做不成了,她無論如何都想維持住朋友情誼;好歹也是一國之君,她總得為國家想一想,蘭陵國不與北原國合作,拿什麼去對付兵強馬壯的西荻國?
顏俊郎站在大門口迎接她。
「蘭陵女王大駕光臨,真令慕星樓蓬畢生輝。」他必恭必敬地迎人女王陛下。
蘭陵女王沒多費神注意他,一雙俏眼只顧著搜尋袁青雷的身影。
「女王請上座。」顏俊郎領她入內堂暫歇。
找不到袁青雷,蘭陵女王以為他還在生氣!因此不願出來見她,心下不由忐忑。
「那個……他……」
「他?」顏俊郎搔搔頭。「哪個他?」
蘭陵女王嬌顏丑酡。「不就那個他嘍?」
「那個他……啊!」顏俊郎恍然大悟一頷首。「女王陛下指的可是袁兄弟?他正在閉關。」
「閉關?」以袁青雷的武功還需要閉關苦練嗎?
「應該說他在幫柳姑娘閉關。」顏俊即解釋道。「三天前柳姑娘受了重傷,袁兄弟為了救她,決定提前教她『圓融大法』,以助她月兌胎換骨,打通任督二脈。此刻他兩人都還在閉關中。」
蘭陵女王心頭一跳。「柳姑娘傷得很重嗎?」她是不在乎柳絕色的生死,卻擔心柳絕色要有個三長兩短,袁青雷非找她算帳不可。
顏俊郎望了她一眼。禍不是她惹出來的嗎?她現在又來問這些做什?
蘭陵女王尷尬地站起身。「我知道這回是我不對,我……行事欠考慮了,因此特來跟青雷和柳姑娘說聲抱歉。」
原來是後悔啦!顏俊郎暗嘆一聲。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呢?
「不好意思讓女王白跑一趟了,袁兄弟和柳姑娘應該會在四日後出關,女王若不介意,顏俊郎願代為傳話。」
「這樣嗎?」蘭陵女王側頭沉思。「可否讓本宮瞧瞧他們閉關的地方?」
「啊?」顏俊郎張大嘴。她該不會對袁青雷猶抱異心吧?「女王,你……」
蘭陵女王揮揮手。「顏公子多慮了,我只是放心不下,所以想看看罷了!」
顏俊郎考慮了一下。「那好吧!女王請跟我來。」他領著女王走過回廊,穿過後園,偌大的園子里!十名護衛一字排開正在為閉關中的袁青雷與柳絕色護關。
顏俊即停步于九曲橋上。「只能到這里了。」
「這里?」蘭陵女王左右前後看了看。「難不成他們是在青雷的寢室閉關?」
「有什麼不對嗎?」
「不……我的意思是……」比較著袁青雷對柳絕色的毫無保留,和對自己的疏離,蘭陵女王、心頭一片苦澀。「只是有點兒訝異,他一向那麼孤僻自傲,想不到肯讓柳姑娘進他的寢室。」
自古多情空餘恨啊!顏俊郎凝望著她!暗嘆一聲。還是由他來點醒她吧!
「早在兩年前,他們之間就已經不分彼此了,又何來誰的寢室之說呢?」
蘭陵女王詫然張大嘴。「可是他們之間不是有一段殺父之仇嗎?」
「柳姑娘是到現在都還堅持著要殺袁兄弟為父報仇啊!但……」他揚眉一笑。「感情這回事兒誰也說不準!也許日後會有變數發生,消弭掉他們之間的仇恨呢!」只要袁青雷肯招認,他是奉皇命去課除江洋大盜柳梟,而非蓄意濫殺無辜,誰又能怪一個公事公辦的官兒呢?
偏袁青雷半句解釋都不肯說,一逕兒倔傲到底,招人誤會。唉!這男人……被他看上的女人可有苦頭吃了。
聞言,蘭陵女王心頭一凜,第一次正眼瞧向顏俊郎。「顏公子似乎知道很多秘辛?」
「我什也不知道。」顏俊郎急忙搖頭,兩手搗住嘴巴。開玩笑!袁青雷早下過警告,誰要敢透露柳絕色的身世秘密,就摘了那人的頭當球踢;他還沒活夠,可不想這快英年早逝。
「是嗎?」蘭陵女王又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輕聳肩,舉步往回走。「那就算了,我宮里還有事,今兒個就先回去了,改日再登門致歉。」
「女王不必客氣。」顏俊郎恭恭敬敬地送她離去。
來到慕星樓門口,蘭陵女王擺擺手。「顏公子不必送了,我看你似乎累壞了,最近憔悴許多,請好好保重身體。」
廢話嘛!被袁青雷騙說他只剩七天的命,嚇得他吃不下、睡不著,整整苦惱了七日,誰能不憔悴?
「謝女王關心。」他咬著牙。但不論如何苦!在人前,這種丟臉事他是死也不會說的。
偏蘭陵女王還不肯放過他。「另外……顏公子,下次你若想畫眉,可以來我宮里拿些好炭筆,你用的呃……似乎不大好!顏色都掉了。」
顏俊即面色如土。
蘭陵女王又靠近他一步。「還有,你最近的頭發也稀疏了不少,我宮里有幾帖好藥,專保人烏絲如雲,顏公子千萬別忘了上我宮里一趟,保證你受益無窮。」
顏俊郎再笨,也听得出來蘭陵女王是在損他。「女王陛下有話請直說好嗎?」
「我說了,你就會給我答案?」
「我會見機行事。」他笑得莫測高深。
嘖!想不到這顏俊郎也是個非凡人物,蘭陵女王頗後悔過去忽略了他。「也罷,今日本宮就暫且放你一馬,不過……顏公子,我的好奇、心是沒那麼容易得到滿足的。」
「是哦!」顏俊郎對著她的背影送過去一記白果子,低聲說道。「誰理你啊?」闖下大禍還敢這囂張,蘭陵國真是倒霉了有這種女王!
歷經七個日夜的朝夕相處,柳絕色沐浴在袁青雷的氣息中緩緩轉醒。
入眼是他結實的胸膛,既寬又廣,勇猛的曲線與她的縴弱恰成反比。他們是男人和女人,不同的構造、不同的天賦,注定了互相吸引!又彼此排斥。
不過她與他之間又多了一項隔閡——殺父之仇。
凝望兩人間相合的四只手掌,她回想起,這七天來,不論遇到任何關卡!他不曾舍她而去,堅持助她打通經脈、復原傷勢。這份執著與毅力!令她不由自主地重新審視起袁青雷這個人。
認識袁青重已有三、四年時光。小時著迷于他俊美的外表,深深地眷戀著他。後來親眼見他殺了爹爹,自此恨他入骨,當他是無惡不做的大壞蛋。而隨著他將她帶在身邊、教她武功,她重新見識到了他的智能與陰邪,他被稱為「幕後蘭陵王」,比正統蘭陵女王獲得更多的愛戴與擁護!實是當之無愧。但在她心中,他依然是個狂徒,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惡棍。
可經過幾番磨練後,她體內有著他的真氣,而他的血脈里則流著她的內力;問世間還能有誰比他們更親近?
他其實不必做到這等地步的,她只是一個仇人不是嗎?但他做到了。
他殺了她的父親,卻冒死救了她……突然,她不知該用何種方式來面對他了。
「怎麼?看我看到呆了?」陰邪慵懶的聲音響起,袁青雷睜開深邃如大海的黑眸,兩道詭譎難辨的精光霎時眩暈了她的眼。
她在心中黯然吟嘆,早知他的俊美非凡物可比,湊近細看,才知那股子魔魅只應留存天上,不該降落人間;因為實在是太吸引人了,不論男女老少,只要稍有鑒賞力者都擺月兌不了他的魅力。
而他則瞬也不瞬地凝視著她窈窕美麗的身軀,充滿彈性的麥色肌膚光彩折照,雙胸優雅、柳腰如束,絕對是他見過最吸引人的胴體。
「你長大了,絕色。」而且長得比他所想象的還要完美。
她在注意到他越加深沉的目光後!悚然一驚,飛身下榻,搜尋著被他撕裂的衣裳以蔽體。
「別忙了。」他雙手隔空交叉一劃,她才拾回來的上衫便裂成了片片碎布。
「你……」她的傷已痊愈,任督二脈又貫通了,他還不讓她穿衣服,究竟想干什麼?
「想不到我居然會教出一個笨到以卵擊石的蠢徒弟!真叫人傷心!」他邪笑地走近她身邊。
她步步後退。「當時情況緊急,我也是不得已的。」
「只有呆子才會說出『不得已』那種借口。」
她能說什麼?承認自己笨嗎?
「這七天來,我想了又想,一定是我對你的訓練還不夠嚴格,所以你才會盡吧一些蠢事,這是為師的錯,今後我不會再犯了。」他的聲音越來越見冰冷。
她好想說︰你盡避犯錯無所謂,反正我也不會怪你,所以就讓我們一同遺忘掉那件意外吧!人生還長得很,時時記著過去的事,絕非好現象。
但在他凌厲目光的砍殺下,她除了後退外,什話也說不出來。
「你很想練好武功,殺了我為父報仇吧?」他咧開一嘴白牙,在日光的映照下閃耀出森森寒芒。「只要照著我的話做,保你不出三年,武功便突飛猛進,可與我一較長短。」
好感動喔!他這麼盡心教她武功。可是為什麼他的笑容看起來卻恁般輕邪,叫人打心底發寒?
「走吧!我們繼續訓練去。」他大掌曲成鷹爪狀,迅疾如風地抓向她。柳絕色又閃又躲,連使了數個身法才避開他的擒拿。
「怎麼?害怕吃苦?」
她一手緊握成拳擋在胸前抗拒他,一手忙碌地上下遮著春光畢現的嬌軀。「要練武也得等我穿好衣服啊!」
「何必麻煩,反正還是要月兌。」他撇撤嘴。
聞言,她連積了七天的疑問終于爆發。「我們練武就練武,為何要月兌去全身衣衫?」
「你還沒發覺嗎?」他瞄她的眼神好象她真蠢到無可救藥似的。「我日前教你的這套武功叫『圓融大法』,非得一男一女合練不可。而在習練過程中,為使真氣游走順暢,得盡量減少外物的阻礙,衣服便是其一。我還給你留了一件肚兜與褻褲,你還有什麼不滿的?」
言下之意,他原先是想月兌光她嘍?下流!心底暗罵一聲,她俏眼圓睜地瞪著他。「既然如此,那就繼續練吧!」她翻身上榻,端坐在床榻上望著他。
「你以為接下來的訓練也在這里?」袁青雷笑得古怪。
「不然呢?」她心底升起一股不安。
他緩緩地搖了搖頭。
「不在這里,那要在哪里?」她問得小心。
「流雲瀑布。」
「流雲瀑布!」那是蘭陵國里最大的一處瀑布,水流之湍急與磅礡名列天下十大奇景第五名。但這不是重點!真正要緊的是,流雲瀑布在屋外耶!距離慕星樓二十公里遠處,他竟要她光著身子走到那邊接受訓練,有沒有搞錯?
問題是袁青雷的神情非常正經。「我要你去接受流雲瀑布的灌項訓練;而在水中,我想衣服只會造成負擔,還是月兌了好。」
「那也不該在這里就月兌啊!」她的怒火終于失控。
「那你想到哪里月兌?」
「到了瀑布再說。」她俏臉染上兩抹霞紅。
「何必麻煩?」他笑得發邪。
她腦海里靈光一閃,總算發現他是在整她,于是迅速擺好迎敵的架式,她沉怒地說道︰「你休想再耍著我玩!」
「這可得試試才知道。」他雙腳像踩了兩只風火輪,快得不可思議地侵近她。
她嚇了一跳,急忙揮拳迎上。拳腳在半空中互搏十餘下,最後是他略佔上風,輕輕一掌拍在她肩上,將她逼退了一步。
「你輸了。」
開什麼玩笑引?!她倒抽口涼氣,想起這一仗輸的可不止是面子,連里子都會丟光了時,立刻振奮起精神,不顧一切地反擊回去。
掌風與拳風硬接了個實,砰然大響中,寢室里一張檜木桌被流風掃及,無端端裂成兩半。
但袁青雷和柳絕色的對陣卻還沒結束,一方堅持教訓,一方誓死捍衛貞操,一時間戰得風雲變色。
袁青雷一拳擊出,房內廊柱硬生生折斷。
柳絕色的掌風銳利如刀,狠狠劈出,牆壁都可以打穿過去。
他們由地面打上半空,橫梁、屋頂一一成了犧牲者。不多時,大理石所造、堅固無比的樓閣也為之晃動了起來。
「不錯嘛!絕色吾徒,你的功夫進步多多,不枉為師辛苦七日助你打通任督二脈。」袁青雷邊說邊打。「不過可惜,你仍然不是我的對手,我看你還是乖乖束手就擒吧!」
「你作夢!」柳絕色氣得火冒三丈。這瘋子,當真要她在眾人面前赤身露體、丟盡顏面他才甘心不成?
「是夢,還是真,下一招自可見分曉。」他邪邪一笑,爆拳擊碎她頂上的屋瓦,無數的碎瓦片兜頭降落,幾幾乎乎要將她給掩埋了起來。
「不……」她慌忙掙扎著。不行啊!倘若真輸給他,被他架著赤身出門游街,她還有臉活在這世上嗎?
袁青雷大笑,隔空點了她的穴道,接著十指一伸一縮,她的人連同床榻上的錦被一起被吸入他掌中。
「女兒家懂得矜持是很好,但也得看場合,你穿成這樣在我懷里又扭又磨的,萬一我興奮起來……」
她立刻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只是睜大了一雙白眼瞪著他。
「你是在跟我拋媚眼嗎?」他笑著也給了她一記媚惑的眼神。
她咬著牙撇開頭去。好吧,誰教情勢比人強?她認輸,但她不會永遠都吃癟的,總有一天要他付出代價!
他大笑地以錦被捆住兩人赤果的身軀,形影化成閃雷,如流星泄地般飛躍往流雲瀑布。
一路上,發現他們的人也只瞧見一團藍影閃過,誰也瞧不出藍影里頭究竟隱藏了何種玄機?
柳絕色的擔憂無疑是多餘的,但這也只能說她不夠了解袁青雷。他連顏俊郎不小心踫到她一下都要發上半天火了,又怎可能真將她的嬌軀與第三者分享?
會故意氣她,是為了發泄她差點兒嚇壞他的怒氣。竟敢不要命地與右將軍硬踫硬?雖是為了救他,但她令得自己身受重傷,他就是不能原諒,非得給她一個刻骨銘心的教訓,讓她從此記得保護自己的重要性不可!
但袁青雷的教訓卻不止嚇壞了柳絕色。
慕星樓一干人等,連同算準時間前來道歉的蘭陵女王都被駭掉了下巴。
「出關的時候都會這樣嗎?」蘭陵女王手指著毀了一半的樓閣問顏俊郎。「呃……驚天動地?」
「理論上不會!但誰曉得他在搞什麼鬼?」顏俊郎氣得渾身發抖。連房子都弄垮了,袁青雷是嫌他還不夠累嗎?存心制造一堆麻煩讓他收拾?
蘭陵女王看他的眼神逐漸升起淡淡的同情。「在青雷底下做事很累?」
「這里是由我跟他—一起負責的。」顏俊郎咬牙。在北原國里!他與袁青雷是平起平坐的,但每次他都被欺壓得好慘,簡直毫無天理!「只是那小子總懂得規避麻煩。」
蘭陵女王拍拍他的肩。不知為何!越看他!越覺他們同病相憐。
「認識他!是我們的幸運,也是不幸。」經過時間的洗禮,她也漸漸想通了,不是自己的東西強求亦沒用,何妨放開心胸,天下如此廣闊,終有一天她會尋著只屬于她的幸福。
顏俊郎瞄她一眼。她只是不幸!他根本是倒霉到家了!
蘭陵女王兩手一攤。「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挨整的次數並不下于你好嗎?」
他的眼里盛滿不信。
「是真的。」她強調似地一頷首。「只是不知為何,青雷身上總有一股特殊的魔魅,叫人深深迷戀!而忘了他的惡劣。結果,我越愛他,他就越壞;他越壞,我就越愛他,便成了一種惡性循環,讓我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耙情他二人的遭遇是相同的?!顏俊郎脆弱的心防終于被突破。「女王陛下你都不知道,袁青雷……那小子真的好過分!」
「有對我那麼過分嗎?」要吐苦水,蘭陵女王肚子里也積了一堆。「我那麼愛他喔!他不把我放在眼里也就罷了!他的女人一出問題!他還有臉去找我想辦法耶!」
「那還是小意思!他常常不順心就拿我身上的毛出氣。」他指著自己臉上的眉毛和頭發。「你看看,把我整治成這樣,我好歹是堂堂一品巡察司耶!將我弄成這副鬼德行,我還要不要出去見人啊?」
「他啊!明明就愛那個柳絕色!又不敢踫人家,就拿我來泄欲,把我當成什啦?我總是一國之君,他壓根兒沒將我放在眼里。」
「他還對我下毒,害我三天三夜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全身癢得差點兒去撞牆。」
「我陪了他那麼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不是照樣翻臉就不認人?還狠心打了我一掌。」
苦水一吐就沒完沒了,最終只有一個結論——天之驕子袁青雷這輩子實在是過得太順暢了,平坦到令人發指的地步。
這世上當真沒有任何事可以挫一挫他的銳氣,就這樣任他耀武揚威一輩子?那天理何在?
兩個被害者越說越是憤慨、當下結成同盟,發誓終有一天,非讓袁青雷重重摔上一跤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