燦亮的金芒像調皮的精靈,在伊悔的眼皮上躍動著,驅走睡意,帶來清明。
打個呵欠,他睜開眼,迎上一張笑靨盈盈的臉,靈動的黑眸里滿蓄著慈悲。
「早安,媽。」薄唇微勾,他笑著擁住了對方。柔軟的觸感、溫暖的體溫,真好,像個活生生的人,只除了一點。
他眉頭輕皺,又用力抱了人偶一下。
斑中畢業七年後,今年已經二十五的他,制造人偶的功力又較先前進步許多。
他已找出可以表現出人體肌膚的柔軟度與體溫的質材,但無論他如何努力,就是沒辦法給「她」一顆躍動的心靈。
「人心」到底要如何制造?
斂眉沈思,他想了好久、好久,直到——
「早安,不悔兒。」一條縴細的人影撲過來,將他壓倒在床。是齊珞薰。
她的身子緊緊貼著他,一股強而有力的心跳聲躍入耳畔,他凝皺的眉頓展。
就是這個,他渴望多年卻始終不可得的東西。
忍不住,他圈緊她的腰,更靠近地傾听她的心律。
怦咚、怦咚、怦咚……每一下都像正擊入他的心坎里。
不知不覺,他被迷住了,薄唇揚起一抹滿足的笑弧。
如果可以永遠听著這心跳聲入眠該有多好?他想。
時間一分一秒經過,他抱著她,怎麼也不想放。
齊珞薰也不打擾他。他們認識已十年有余,大約三千多個日子、八萬多個小時,她很清楚,伊悔此舉並無輕薄之意,他只是寂寞。
說來說去,都該怪他那個無情無義的爹。
打七年前,伊悔拒絕出售他親手所制的人偶後,听說伊靖染就再沒踏入這棟屋子一步,偶爾來通電話,也只是關心伊悔是否改變了主意,願出售人偶。
狽屎!若非看在他總是伊悔父親的分上,她早想辦法找到他,痛快地將人扁一頓出氣了。
拳頭不由自主緊了緊,一想到伊靖染,她向來就不大好的脾氣更輕易燃成烈焰。
原本一臉恬適擁她入懷的伊悔,舒展的眉峰在察覺出她氣息變化的瞬間,又拱了起來。
他輕輕推開她,眼底有著清晰明顯的煩躁。
從小在眾人的注目中成長,他有著比外表更為敏感的性情,尤其當那份波動是因他而起、或沖著他而來時,影響更深。
平常他會武裝自己,讓性子里潛藏的冷靜與淡漠徹底發揮,將所有的不快隔離在外。
但面對齊珞薰時,他很難做到這一點,因此受到的沖擊更大。
他不喜歡這種現象,非常、非常地不喜歡。
而齊珞薰也知道,所以打認識他後,她很努力地修身養性,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較之他的冷漠,她終是沖動許多。
「對不起。」吐吐舌,她老實招認。「剛才進來的時候,發現原本擺在廚房的骨董桌椅不見了,猜想八成又是你老爸手頭緊,派人搬去賣了,心頭就有些不爽。」
「那是他的東西,他要如何處理是他的事,關你什麼事?」他起床準備著衣,閃亮的金發已披到背部,隨著他每一個動作,飛揚舞動出一幕幕璀璨光華。
她忍不住看呆了,明明月兌離少年期的縴細後,他肩厚了、胸寬了,圓潤的臉龐也凸出些許稜角,不似當年的靈秀逼人,反增添一抹英氣。
但他的動作依然優雅迷人。
進入社緩 ,她眼界變得寬廣,各式俊男美女也見得下少,不過就是沒一個有伊悔這種眩人耳目的光采。
他的魅力是自體內散發出來的,活月兌月兌就像個打圖畫書里走出來的王子,任外界風狂雨驟,他永不受影響。
好美、真的真的好美——
「齊珞薰!」一個殺風景的聲音打斷她的旖旎美夢。
齊珞薰像自雲端狠狠墜下,摔得鼻青臉腫。
惱羞成怒,她沖過去,打開陽台上的落地窗,對著下方的人影大吼。「叫什麼叫啊?吵死人了!」
「你以為我愛叫啊?你已經上去半個小時了,到底要不要下來?我上班快遲到了。」嚴鑼跳腳。
這個師妹,原以為畢業後,一班同學各分東西,她跟伊悔的孽緣也該結束了,想不到兩人依舊糾纏不清。
大學、公司,她全就近選擇北部;明明是住宿舍,卻又三天兩頭往家里跑,不過不是為了探望家人,而是放心不下伊悔,特地回家準備些生活雜物去給伊悔用的。害他這個大師兄老是為了接送她而延遲工作,都快被學校開除了。
「時間到了我自會下去,你不要吵好不好?」砰地一聲,將落地窗關上,她轉身面對伊悔,露出一抹歉疚的笑容。「不好意思喔!我家大師兄太吵了。」
「沒關系。」他兩手抱胸立在她面前。「你該去上班了。」
「呃……再等一下嘛!」她的眼神在他的睡衣與床上的家居服間來回溜著。
「那你去外邊等吧!」
「為什麼?」
「我要換衣服。」
「我可以把頭轉過去。」她說做就做。
他卻依舊雙手環胸,凌厲的目光幾乎將她的背部燒透。
五分鐘後,她轉回來。「你干麼不換?」
「我不想再清你的鼻血。」上回、上上一回、再上上上回,她也都說不會偷看他換衣。他信了她,卻在她走後,發現她站的地方留有一攤血跡。
之後,他觀察了一段日子,才知她根本不是什麼君子,身子是轉過去了,頭卻會自動轉回,看他換衣服看到流鼻血,真不知道她在搞什麼。
但他清楚一件事,不管是乾掉、還是猶自濕潤的鼻血都很難洗,他絕不再清第五次。
「呃?」幾時被捉包的,她怎不知道?
「出去。」他面色冷了下去。
她心頭嚇地一蹦半天高,打初認識起就怕他生氣,如今依舊。
「好嘛、好嘛,我走就是。」好哀怨地拖著沈重的腳步往外走,心里直嘀咕個不停。「看一下又不會少塊肉,有什麼關系嘛!」
他的身體真的很美、很漂亮,簡直棒呆了。
想著想著,她都會流口水。
眼睜睜看著房門當她的面砰一聲關上,心頭的不甘豈是筆墨可以形容?
她大老遠搭一個小時的車回家,可不是為了听這一記刺耳的關門聲。
不死心地,她把眼湊近鑰匙縫,祈禱可以看到那幅天賜美景。
可惜啊!伊悔已換好衣服,忽地推開門。
咚一聲,門板狠狠撞上她的臉,兩管鼻血再度流下。
望著紛落不停的艷紅液體,她心里嘔到極點。什麼都沒看到還要失血,真是不劃算。
***
伊悔蹲去,凝視地上一攤紅色血跡,這是剛才齊珞薰留下的。
最近不知怎地,她老對著他流鼻血,真是怪異。
忍不住伸出手,他有些煩躁地想把血跡抹去,卻在沾得一手濕黏後,發現血跡只是範圍變大了,一點也沒有被清除的感覺。
「煩!」站起身,他想轉進浴室,拎條濕巾過來拭淨血跡。
鈴——
一記電話鈴聲令他的腳步頓住。
轉回頭,他望著瓖掛在牆上的電話,猜測這麼一大早會是誰打電話找他。父親嗎?數數日子也差不多是他打電話來的時候了。
邁步走到話機前,他接起電話。
「喂,是伊悔先生,這是鏡屋藝廊……」
叩地,他掛上電話。
現代人真的很奇怪,就因為他不想販售自制人偶,因此導致更多人想收藏他的人偶,不管他怎麼說、拒絕幾百次,總有不死心的人以為可以說服他。
白痴,就算他窮得要飯了,也不會販賣「家人」好嗎?
甩著黏膩膩的手,他轉向浴室。這一手的血跡得盡快洗掉,否則等它全乾了,再要清理就麻煩了。
還沒走兩步,鈴!電話又響。
他接起。
「你好,伊先生嗎?請你先不要掛,我是鏡屋藝廊的……」
啪地,如對方所願,這回伊悔沒有掛斷電話,而是將話筒丟下,轉身、快樂地洗手去也。
他不會販賣家人的,死也下會,任何人來說都一樣。
砰、咚、砰……
樓下突然傳來一陣吵雜的聲響。
「小心點,摔壞了你們賠得起嗎?」這是伊悔的姑姑,伊靖嫣的聲音。
她會來只有一個原因,搬當年伊家家境富裕時存下的骨董去賣錢。
自從伊悔出生之後,伊家家勢一落千丈,這屋里的寶貝就再沒多過了,但也不至於落魄到賣骨董維生。
直到七年前,伊悔拒絕出售人偶給父親的上司,伊靖染因此在公司內被諸多留難,強撐兩年,再也忍不住遞出辭職信,其後一直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失業至今,伊家人才開始賣骨董籌生活費。
要不是這棟房子有著太多不好的故事,他母親自殺、伊家一夕家敗……弄得人見人懼,八成也早被賣了。
還有傳聞說這棟房子鬧鬼呢!伊家其他人都不敢住這里。不過他在此一住二十余年,除了鄰居的流言蜚語有些吵外,倒也沒覺得哪里不好。
反正「家」對他而言,只是個暫時棲身的地方,只要「家人」都在,不管在任何地方,他都有自信可以重建起一個家。
不理會樓下的吵雜,他轉進房內,洗手,準備工作。
他沒有繼續升學,因為家境不允許、也因為自己討厭再過那種團體生活。
團體里講求的是一致性,偏他不論外表、內在同樣特出,倍受關注的日子並不好受,能早些離開學校,他比什麼都高興。
斑中畢業後,他找到一份居家工作——制造女圭女圭屋。
仗著在人偶界里的名氣,他做的女圭女圭屋在藝廊里擺售,反應還不錯,很多客人會固定去購買,卻不是因為喜歡,他們圖的是,有朝一日,他想開、願意出售人偶後,能對這批熟客多所優惠。
可惜他們大概是要失望了。
但也多虧他們熱烈捧場,讓他的收入雖不算豐富,卻也足夠生活。
反正他討厭外出,開銷里除了買制造人偶的材料比較多外,真的就沒什麼了;食衣住行……嗯……突然想起,他好像從未上過市場買菜喔!那平常他都吃些什麼?
想了半天,對了,齊珞薰會幫他準備好嘛!
不管她要離開幾天,都會在冰箱里準備好足夠的食物,他什麼事都不須煩,只消在肚子餓的時候,打開冰箱,拿出一餐分量的食物送進微波爐里,幾分鐘後,打開吃掉,一件麻煩事就此解決。
誰說生活麻煩?他的生活可簡單、愜意了。
因為,凡事都有齊珞薰在嘛!
***
「拜托你,小師妹,你好歹是個女孩子,麻煩保持點形象,別老是笑得這麼恐怖好嗎?」覷一眼乘客座上的齊珞薰,嚴鑼全身雞皮疙瘩直冒。
「關你什麼事?」齊珞薰不理他,逕自幻想著伊悔美麗的睡顏,真是……越想越迷人,怎麼有男人可以如此魅惑人心呢?
「當然關我的事。」嚴鑼板起臉。「你的婬笑讓我快反胃了,而我昨天才洗過車,不想這麼快又洗一次。」更重要的是,被這小師妹嚇壞了腦子,近幾年,他居然每與女人交往就覺渾身不對勁,再這樣下去,他一輩子都別想結婚了。
「誰婬笑了?」她邊說、邊「蘇」一聲把流到嘴角的口水給吸回去,半絲說服力也無。
「沒婬笑,那你現在在干什麼?」嚴鑼橫她一眼。「說實話,你跟伊悔到底有何打算?」
「要有什麼打算?」
「你們兩個都交往這麼多年了,不想定下來嗎?」雖然二十五歲還太早,但瞧他們大概是分不開了,那麼早有結論與晚做決定就沒啥差別了。
「我干麼跟不悔兒定下來?」
「你不想跟他結婚?」
「從沒想過。」
「那你拒絕男孩子的追求,有空就與伊悔膩在一起是什麼意思?」
「因為跟他在一起很開心啊!」其他男孩子只會令她厭惡,她干麼與他們來往,又不是自虐狂。
「所以……你打算永遠這樣下去?」嚴鑼要昏了。要讓師父知道他唯一的寶貝女兒打定主意終生不嫁,大概會哭死。
「對啊!」她回得爽快。
「那你的未來怎麼辦?」
「走一步算一步啊!」
「你都不做人生規劃的嗎?」
「不做。」神經病,她要是會考慮這麼多的人,她就不叫齊珞薰了。
「小師妹!」他氣急敗壞。「你知不知道,沒有什麼事情是可以永遠不變的,總有一天,你和伊悔必須做個選擇,要嘛就在一起,要嘛就分開!」
「為什麼?我們做一輩子的朋友不行嗎?」
「將來有一天,你或他結婚了,你以為你們的伴侶會容許你們再像現在這樣糾纏不清?」
歪著頭,她終於開始想了。好久、好久之後——
「那找一個能夠容許我與不悔兒繼續交往的伴侶就行了嘛!」她得到一個天才結論。
嚴鑼只想昏倒了事。「世界上哪有這麼好的事?」
不行嗎?她覺得好麻煩。「那別結婚好了。」
嚴鑼突然發現一個重點——從頭到尾,她沒提過要嫁伊悔。
「小師妹,你到底喜不喜歡伊侮?」
「當然喜歡。」曾經,她以為對他只是一份難舍,但交往了十年余,沒有一絲絲情感,這日子該如何過下去?所以應該是喜歡他的。
「那你愛他嗎?」嚴鑼問。
這一回,齊珞薰沈寂了更久。「怎樣的感覺才叫愛?」听說,喜歡不足以成為相伴終生的條件,愛戀才是。但她一直弄不清楚愛與喜歡的分界點在哪里?
「這……」嚴鑼其實也不大會分辨,只得就自己的經驗來談。「愛就是……你看到一個人會很想獨佔他、不與人分享……看到他的身體會產生,想要擁抱他……相處的時候很幸福,很想永遠跟他在一起……大概就是這一類的感覺。」
她又開始陷入沈思,好半晌。「可以前我看到不悔兒,只希望能見著他的笑,後來……應該說最近啦!我好想看他月兌光衣服的樣子……嗯,還會流鼻血喔!這跟有關嗎?不過我要先說明一點,我只想看,並不想有其他動作。」
嚴鑼朝天翻個大大的白眼。「你說就說,不必現場表演——」可憐,他才剛洗過的車又要再洗一逼了,嗚嗚嗚……
「咦?我怎麼連想到他的身體都會流鼻血?」慘了,病情又更嚴重了。她要不要去看個醫生啊?
嚴鑼無力地嘆口長氣。看來要齊珞薰厘清自己的心思八成是不可能了,他最好回家與師父商量商量他寶貝女兒的問題,絕不能再放任她與伊悔繼續糾纏不清下去,否則哪天她把人拆吃入月復了,還說不想嫁,那麻煩可大了。
***
如果喜歡是想跟一個人常常在一起;而愛則是對某人抱持上的想望,那麼要結婚到底是應該有愛,還是喜歡?
最近,齊珞薰常常思考這個問題。
她已經二十五歲,也有了一份堪稱安定的工作,父親和哥哥們老是問她,再來想干什麼?
進入職場後,她有很多男孩子追;真想不到,國中時候,她可是人見人懼的大姊頭,哪個男人敢多瞄她一眼啊!
但隨著歲月的流逝,黃毛丫頭成長為標致姑娘;如今,她留著一頭削薄的短發,凸顯了她英氣的五官,修長的體型讓她整個人看起來神采飛揚,活月兌月兌是個陽光型美女。
她不再常與人干架,每天光忙著工作和照顧伊悔時間都不夠了,誰還有力氣去搞其他的玩意兒?
她喜歡照顧伊悔,總是放不下他;但要問原因,她就說不出了。
老爸看她如此執著,也說了,倘若她非伊悔不嫁,他也不反對,盡避伊悔是個白化癥患者。
爺爺對她只有一個要求——別做會令自己後悔的事。
而七個哥哥則天天吵著要她介紹伊悔給他們認識。
至於大師兄嚴鑼,那更不用說了,三天兩頭找她面談一次,問她與伊悔進展到什麼程度了?千萬別搞出個小孩才說要結婚,或者發現兩人個性不合要分手,那可麻煩了。
家人對她的終身歸宿個個興致勃勃,一天十來通電話關心也不嫌煩;反倒是她,每每想起這問題就有一股深濃的無力感。
她是喜歡伊悔,可愛戀?她不曉得。
一直沒忘記童年時的夢想,但願將來的丈夫是個超人,身手矯健、勇猛善戰;而伊悔,他永遠做不到這一點。
有人說,女人總是幻想著白馬王子,太不切實際。
可她不懂,做人為何要如此實際,不嫌累嗎?人生要有夢才會快樂吧?
她是喜歡伊悔,但她無法想像嫁給他的情形。與他相識十年,她很清楚,在他心里,至今依然是人偶第一、她第二。
常常,他做起人偶時就看不見其他,就算她在他身邊跌跤了,他也不會發現。
當朋友的時候,她不在乎他這樣的忽略;但結成夫妻……她實在無法忍受一個三不五時會將她當成透明人的丈夫。
縴手悄悄捏緊了置放於口袋內的機票;老爸說,這是日本武術界邀請齊家參加武術觀摩會的贈禮,希望她去。
但她知道,這場臂摩會除了具交流與表演性質外,也是一場變相的相親;父兄希望她能趁此機會多看看廣闊的世界,認識各式各樣的人,以助厘清她心里對伊悔的感情。
她不大想去,她才二十五歲,有必要這麼急著定下終身嗎?真煩。
「不悔兒。」踢開伊家大門,看到空曠的客廳里,家具全消失了,只剩下伊悔和他的人偶。「哇咧,你家老頭也太狠了吧?整個家都搬空。」是知道伊家近幾年經濟情況每況愈下愈況,但有慘到要把家具都賣光的地步嗎?
他沒回答,太專心於雕塑人偶的面部表情了。
她凝視著他的側臉,再次驚嘆於造物主的神奇,到底要怎樣的鬼斧神工才能創造出如此巧奪人心的杰作。
伊悔本身就是尊最美的人偶了。
她看著他修長的手指在人偶的身上揮舞,這次,他選擇了黏土做材料,那堆原本像死去的東西,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有了生命。
當他塑好人偶的面容時,她仿佛看到了人偶在對她微笑,那種充滿勝利感的笑。它在說,她永遠也及不上它。
突然,她討厭起那尊人偶,豁地起身大喊。「不悔兒,你吃飯了沒?」
他沒听見,在做人偶時,他永遠是最專心的,即使天塌下來也不能撼動其分毫,更何況是一個小小的人類。
但她不死心,又叫了一次。「不悔兒,我肚子餓了,我們去吃飯好不好?」
他還是沒回答,此時此刻在他眼里,除了手中那尊人偶外,什麼也不剩了。
她覺得眼眶發熱。「不悔兒……」忍不住,她想問,在他心里,她到底是什麼?但……隨著一聲哽咽,她終究什麼話也沒說出口。
拖著沈重的腳步,她轉進廚房,打開冰箱,想再做一些東西放進冷凍櫃里,讓他肚子餓時可以微波熱來吃。
但里頭滿塞的食物卻讓她嚇了一跳。
「一、二、三……六。」總共六包食物,是兩天份的餐食,正是她前日所準備的,他一份也沒動,顯然這兩天他都專注於做人偶,連飯都忘記吃了。
人偶是他的生命,包括伊悔本身都敵不過人偶的魅力,她齊珞薰又算什麼?
「唉!」無奈笑嘆口長氣,她再次握緊口袋里的機票,決定去日本了。
這一年來,身邊的親人朋友都在跟她講,要好好考慮她與伊悔未來的問題了。
她不曾想得太仔細,討厭人生事事清楚。
她喜歡日子過得簡單快樂,凡事過得去就好,何必斤斤計較?如此疲累,不合她散漫的個性。
可有些事不是可以這樣不清不楚混一輩子的,終是得有個答案,尤其事關她與伊悔的終身。
一輩子的朋友?
一生的夫妻?
她要做一個決定,省得誤人也誤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