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柳揚將金金從女廁里扶出來後,她的眼楮就沒有離開過他身上,恐懼得彷佛連頭發都要豎起來了。
柳揚模模自己的臉,難不成他現在臉上寫著「脆弱」兩個字?
他輕拍她的肩,柔聲道︰「金金,妳怎麼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我讓清銘先送妳回去休息,晚上的烤肉大會妳就不要參加了。」
「我沒事。」她回得太急,擺明了此地無銀三百兩。
柳揚不禁心起疑惑。
金金自知露了馬腳,慌急解釋︰「我是說……那個……我也沒參加過什麼烤肉大會,好像挺有意思的,當然要見識一回。」
「是這樣嗎?」柳揚倒覺得她臉上明白寫著--我有心事。而且他敢拿史清銘的腦袋來打賭--既然是賭,必有風險,柳揚奸狡似狐,萬萬不會自陷險地,所以史清銘就成了最好的替罪羔羊了--金金的反常絕對與程萬里月兌不了干系。
「金金,妳有什麼事都可以跟我說,所謂一人計短、兩人計長,有個人商量總比自個兒悶在心里煩惱好。」
她早知他聰明絕頂,想欺瞞他任何事都不容易,但要她怎麼說呢?直言程萬里是她的未婚夫,但程萬里嫌貧愛富,以至拋棄她,另追柳枝;而且程萬里對柳枝也非真心,他愛的只是柳家的錢。
柳揚會相信她嗎?他們畢竟只是朋友,而程萬里卻將成為他的妹婿了,論到親疏地位,程萬里比她有利太多。
換個方向想,如果柳揚相信了她,去跟程萬里對質……程萬里是瘋子啊!柳揚能斗得過他嗎?金金很擔心。
她思前想後,最後長嘆口氣。「我很好,只是……也許身體還沒復元,今天又玩得太瘋,有些累了吧!」
柳揚看著她,良久良久,語重心長地說︰「金金,我知道妳善良,也因善良而受過很多傷害,對人性有一定的懷疑,做事也容易瞻前顧後。這也沒什麼錯,誰沒有缺點呢?可是我想請妳多相信我一點,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跟妳站在同一陣線。而且,我也沒有那麼容易被打倒。」
「你……你是什麼意思?」她渾身一顫,莫非他查知了某些事?
「我很喜歡妳,妳應該發現了吧?」
她嬌顏脹成一片火紅。她是人、又不是木頭,他待她溫柔體貼到近乎無微不至了,她怎會感覺不到他的情意。
只是她弄不清楚自己對柳揚的感覺。她跟程萬里青梅竹馬有……二十六年了吧,從出生就認識,一直以來也就認定程萬里是她未來的老公,她沒想過嫁別人,可程萬里拋棄了她、更想害她性命,就在那時,柳揚出現了,將她從鬼門關前拉了回來。
她還記得瀕臨死亡時發過的誓--此生永不再談愛。但她很難不感激柳揚的救命大恩。
他偌大一個恩人頭餃擺在那里,她根本拒絕不了他的好意。于是,千恩萬謝纏在心頭,再輔以柔情繾綣,她就算是鐵人也要被融化。
不知不覺,她對他緩下了面容,開啟心靈,任他進駐。
他一點一滴重塑了她,讓她枯萎如殘花的生命再度綻放,重新體會到那情之滋味的美妙。
她血液里已埋進了他的身影,這是否認不了的事實。只是……她很憂慮這樣真的行嗎?才失戀沒多久又愛上別人,她是不是太善變了些?
柳揚將她臉上的變化一點一滴收藏入心,一股笑意幾乎涌出來。「妳知道自己臉上寫著字嗎?喜歡一個人就是喜歐了,哪來這麼多顧慮?只要不違法犯紀,殺人放火,要愛誰,就去愛誰吧!哪個人管得著?」
她嚇一跳。這世上真有人能讀人心思嗎?太不可思議了。
他再也忍不住讓滿腔的笑意涌出喉頭。「不是我厲害,是妳太不懂得隱藏情緒,喜怒哀樂都清清楚楚寫在臉上。」
但她就是這點吸引他啊!多麼純真的人,就像朗朗清風,拂過山澗,連帶來的氣息都是一派自然。讓他這個在都市紅塵中打滾得一顆心都快老化的人,也不自覺被影響得輕快起來。
她微微皺起眉,直覺他那番話並非贊美。
「這當然不是稱贊,是實話。」他又再次瞧出了她的心意。
她真覺得他像鬼了,悶悶地低著頭,不說話也不再讓他瞧見她的表情。
他伸出手想抱她,又擔心嚇著她,一只手就在半空中挪挪移移的。
其實她根本不必怕他,他再聰明,不照樣被她吃得死死的。
他想起剛才她主動抱他,應該是比較不怕他了,那就……賭一把吧!
他雙手擱上她肩膀,感覺到她身子一縮,卻沒有逃避。
死亡的陰影果然沒有那麼容易克服,她還是怕男人,但他可以成為那唯一的例外。
扁這樣就夠柳揚感動了。他輕輕地將她攬進懷里,鼻間嗅進她秀發淡淡的青草香,跟他的一樣。
這是當然的,她就住在他家里,跟他用同一款沐浴用品,洗出來的味道又怎會不同呢?
以後他們還會一起分享更多的東西,比如同一間房子、兩人的孩子、一起攜手走過的日子……想到心頭就暖得發顫。
「金金,如果妳不想這麼快跟我發展新關系,我可以等;如果妳還不能完全信任我,我可以做到讓妳相信為止;如果妳希望我們先從朋友做起,慢慢地再來談感情,我也願意。但前提是,妳要抹去程萬里帶給妳的陰影,給我一個機會才行。」
原來他真的什麼都知道。她的身分、程萬里的陰謀,所有的一切……」但他到底發現多久了,卻一字也不曾跟她提起。
「你既然知道,為什麼不說?你沒有話問我嗎?」
「我問了,妳就會說?」
那些事根本是她說不出口的。
「等有一天妳想提了,我听著就是。」他拍拍她的背。
她螓首緊緊埋進他懷里,肩膀抽搐起來。他為什麼這麼好?好到她就算想推拒這番情意都深感愧疚,只得不停地接受,最後讓自己感動得芳心化成春水。
他感覺到有一點濕意在胸懷處蔓延開來。
「我知道妳很感動于我的溫柔體貼,不過……我想做人還是誠實點好。所以有件事我得坦白招認,很多事我沒說,不是不想說,或者為人著想而瞞著,只是……人生難得糊涂,偶爾糊涂,會更快樂。而我這人又沒有自虐的傾向,怎樣能活得更舒服,我就盡量讓自己好過,如此罷了。妳可以更愛我,但是千萬千萬別太崇拜我,我怕哪一天妳把我當成神了,拿了三炷清香要來供奉我,我這虧可吃大了。」
這人……什麼難得糊涂,他是難得正經。金金心窩里是又甜又癢,那是恨得發癢,想狠狠咬他幾口,看他還怎麼沒風情下去。
柳揚被她看得心口一陣酥麻,搔不到、撓不著,急得頭發都要豎起來。
「那個……金金,我……」撐不住了,她那雙眼里像住著兩只蜘蛛,不停往他身上吐著情絲,都快把他給吞沒了。
他低下頭,飛快地刷過她的唇,柔柔軟軟,比剛做好的糯米團子還要可口。
就這麼一下子根本不過癮啊!他想再……多親一點。
他小心翼翼覦著她,臉上沒有嫌惡,眼底也無作嘔,倒是雙頰紅撲撲的,像是雕了兩朵牡丹在上頭,艷得刺人眼目。
她這反應是不是表示他可以再親一下呢?他反復思考著。
金金瞧他一副想要將她拆吃入月復的表情,分明正濃,身體卻杵得像木棍,是怎麼一回事?
他吻了她之後,感到後悔,發現自己並不愛她,之前的一切全是幻想?那他應該放開她啊!吧麼還抱她這麼緊?
說他情如泉涌,難以控制……瞧他眼底的掙扎,比那百人拔河還要難分難解,哪有半點吻到心上人的雀躍?
她想起程萬里說過她毫無風情,親起來像條死魚,心頭掠過一陣冷風。
「柳……晤!」她本想叫他不要勉強了,討厭就松手吧,但下一秒,她全部的氣息被他吞人口中。
柳揚激狂地吻著她,陶醉得渾身顫抖。
早就情潮波動,再見她紅艷艷的唇瓣在眼前,一點丁香若隱若現,他還記得住自己姓啥名誰就不錯了,至于君子風度那種東西,包一包扔焚化爐吧!
她鼻間涌進他滿滿的男性氣味,心跳開始怦怦咚咚亂了拍數。
他的舌頭啊……好過分,怎麼可以伸得這樣進去?還在她的齒列間東滑西畫,她……剛才沒有吃臭豆腐吧?應該沒有,可是她吃了大陽包小腸,不曉得會不會留下怪味?
她的心思淨往怪異地方鑽去。
柳揚伸出舌頭舌忝過她唇瓣。「金金,妳的神思飛到哪里去了?」
罷才她還能胡思亂想的腦子立刻變成一團漿糊,嬌軀軟軟地癱化在他懷里。
柳揚差點笑出來。他傾盡技巧的深吻讓她心不在焉,倒是這隨興的挑逗令她魂不守舍。
這年頭的調情手法難道改變了?他不相信,再來一次。
他的唇重新包覆住她的,舌頭卷著她的丁香,細細地纏、慢慢地繞。
「金金……」他鼻息粗重地噴拂在她耳畔。「妳要不要也吸一下我的舌?」
「咦?」她可以嗎?
他勾引著她的了香回游入他口里,兩人就這樣一來一往地嬉戲著。
她的體溫越來越高,澄澈如初秋晴空的眸子也漸漸染上氤氳的霧氣,她豈止是美麗,那是開在山嶺間最嬌艷的一株山茶花。
綻放的花朵在狂風中飛舞著,紅艷翩翩,散發著迷人香氣,將他倆圈得密密合合!
他在花間沈睡,醉得但願一輩子也不會醒。
但是……咚地,一個突兀的撞擊聲敲破了夢境。
柳揚睜開眼,看見一個小小的藥盒落在他與她之間的地板上。那正是程萬里硬塞進她懷里,威脅她放入柳枝飲料里的東西。
柳揚看著藥盒,忍不住笑了起來。「虧程萬里想得出這害人主意。」他居然還把藥盒撿起來,放到她手里。
金金不解地看著他的動作。「你知道這是用來害誰的嗎?」
「除了小枝還會有別人嗎?」他觀察程萬里這麼久,要是還搞不清程萬里的邪惡把戲,被害死也是活該了。
「你既然知道這是要害小枝……也就是你親妹妹的,你不想辦法阻止?」
「首先,程萬里還不夠了解小枝。我那妹妹愛玩,卻沒有耐性,一個游戲,她玩不了一小時就會厭膩。我敢打賭,小枝現在一定吵著要回家,她沒有一年的同樂會是從頭參加到尾的。程萬里讓妳什麼時候給小枝下藥?晚上的烤肉大會?小枝才不會出席,妳上哪兒找人下藥?其次,柳家人天生對那些安眠藥、鎮靜劑、催情劑之類的東西過敏,略一沾唇就會發覺,誰還能對我們下藥?」所以他根本不在乎有沒有這盒藥,也許他還等著捉程萬里露出來的狐狸尾巴,以便一舉解決他呢!
金金突然覺得程萬里好蠢,費盡心機想要害人,以為自己最聰明,該當得到所有,倘若他沒有得到,那不是時運末到或者他能力不夠,而是別人阻礙了他,只要踢開擋路石,他便可以得到一切,卻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道理。
「既然你什麼都知道,也早有準備,可以告訴我,我該怎麼做嗎?」
他眼珠子一轉,一個主意上心頭。「就照著程萬里的交代做吧!」
「真下藥?」
他點頭。
「不會出差錯吧?」
「只要我交代清銘,多準備點酒將小枝留下來,那就萬萬不會出錯了。」他那個妹妹啊,潑辣,沒耐性又刁蠻,唯一的弱點是嗜酒,而且酒品奇差,一旦喝了酒,那比十只母老虎加起來還要可怕。
程萬里這麼愛捋虎須,他干脆一腳踹他人虎口,讓他玩個痛快好啦!
這一來,柳枝也會看清程萬里的真面目,不會再上當受騙了。
當然,如果能趁此給柳枝一點小教訓就更好了。小丫頭最近嬌蠻得只差沒去殺人放火,她真當自己是天王老子,犯再大的錯都有人可以給她擦?
柳氏再怎麼有財有勢,也不是天下第一,與其等某一天柳枝惹到不該惹的人,然後悔恨莫及,不如現在給她一些警告,讓她收斂一些。
這可是一石三鳥的良計呢!
不過他還要找幾個警衛部署一下,看征信社送來的報告,程萬里那人一旦被逼急是很瘋狂的,得小心應付。
涼風徐徐,夜晚的天空,幾顆星子在閃爍。
上百人群,或坐或站,圍著橙黃火光,高聲談笑。
程萬里端著一杯雞尾酒,隱在人群中,距離柳枝最少有百公尺那麼遠。
今天一天,他被她煩死了,先是費盡唇舌哄她來參加公司的員工同樂會,晚一些又差點跪下來求她不要急著走,起碼等烤肉大會結束再走。
但柳枝「番」得就像住河東邊的獅子,根本听不懂人話,最後是史清銘搬來一箱葡萄酒才留下她堅持離開的腳步。
真他女乃女乃的,早知她是女酒鬼一個,他也不跟她廢話了,買來一堆酒淹死她算了。
讓她喝吧!喝得越醉越好,就算她喝不醉,也有金金代他對她下藥,等她吃了藥,還不任他擺布。
一旦他搞大她的肚子,不信她還能飛上天去!程萬里恨恨地想著。不過--
這該死的柳枝,酒量還真是好,都喝了三瓶葡萄酒,還面不改色。
金金呢?怎麼還不對她下藥?難道金金想背叛他?
他有必要再給金金一個警告,她這輩子是別想翻出他的手掌心了。
他溜目四顧,半晌,在飲料區找到金金。她正將一粒藥丸溶進一杯雞尾酒里。
她總算識時務。程萬里興奮得全身發抖,只要柳枝一喝下那杯摻了藥的酒,他的榮華富貴就在眼前了。
快啊、快啊……他不知不覺將心里願望說出口,真恨不得將柳枝捉過來,直接把那杯加料酒灌進她嘴里。
史清銘冷眼旁觀程萬里的猙獰面孔,這一刻覺得他真是丑斃了,什麼柳氏企業里的第一俊男,狗屎都下如。
金金端著酒,閃過來來往往的人群走向柳枝。
她心里像在打鼓似的,雖然柳揚說盡避對柳枝下藥沒關系,柳枝不會有事的,但她總是不安心,萬一柳枝因為喝多了酒,味覺麻痹,一時沒發現這雞尾酒有問題,一口喝下……她不敢想象那後果。
她有點想要打退堂鼓,但柳揚在旁邊看著,程萬里又在後頭雙眼凶光畢露地盯著她,她怕自己一跑,兩個男人會同時吐血。
求神保佑吧!但願柳枝不會喝這杯酒。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帝深覺對不起她,所以一次給她補償個夠。金金心里的祈禱才落下,柳揚就走過來,接著--簡直是用搶的,奪過她手中的酒,一口喝光。
金金臉色黑得比夜色更黯淡。但是有一個人的臉卻比她更難看,就是程萬里。
程萬里豈止要吐血,根本想殺人了。眼看著金金手中的酒就要送到柳枝面前,只要柳枝接過酒杯,喝上一口,他什麼願望都能實現,卻冒出一個柳揚橫插一手。
柳揚喝完酒,舌忝舌忝嘴唇。「正好我渴了,謝謝妳啊,金金。」他偏頭,親了一下她的臉。
她看到他眼底閃著邪光。這家伙是故意的,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他明知那酒有問題還喝,想找死嗎?
「喂,你們兩個夠了,在我面前親親熱熱算什麼?」不遠處,柳枝叫著,隨手一杯酒就砸過來。
柳揚抱著金金扭腰、閃身。砰!酒杯閃過兩人身體,砸在地上。
柳揚乘機咬著金金的耳朵。「我差點忘了一件大事,小枝好像對妳很有敵意,妳倒酒給她喝,她十成是不會喝的。」
忘了嗎?金金才不信。她俏眸瞪著他壞笑的臉,他一定是臨時想到更損人的主意整程萬里,所以才匆匆改變計劃。
那也沒什麼,但是他不該就這麼喝下那杯加料酒啊!萬一那很傷身怎麼辦?
金金很擔心,柳揚卻笑得像撿到了寶。
那是因為柳揚看到程萬里又自己端了杯加料酒往這兒走來。任程萬里再狡猾,看到苦心策劃的計謀即將實現的瞬間,心防也會露出破綻。這時,給他的計劃一記狠狠的打擊,包他連父母是誰都忘了,還會記得要小心嗎?
程萬里太貪了,他不會甘心就這麼放棄的,一定會冒險再進行一次惡行,屆時,就是他大禍臨頭的時候了。
要說柳揚做了什麼了不得的防備,其實什麼也沒干,不過是誘導人性往它最真實的黑暗面走去。
一個人想要墮落,那就讓他墜入地獄的最深淵好了,伸手去救?不必,這世上能救自己的人只有自己,旁人是幫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