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海嵐畢業的同時,也丟給于捷一枚超級核彈。
他有些頭暈,不敢置信地看著她。「你再說一遍?你不升學?為什麼?」
「我要找工作,我要獨立。」
「海嵐,你成績那麼好,不繼續升學太可惜了。」
「就算讀完大學、拿到碩士學位又怎麼樣?我媽還是個博士呢,但是她再有學問,生活上也完全用不著,花十幾年讀書純粹是浪費時間。」
般了半天,又是家庭問題。于捷對她是既心疼又無奈,心里有幾個主意同時打轉,要逼她去讀書嗎?還是任她去社會上混,累了,自然曉得多讀書的好處?
也罷,她還年輕,想讀書,日後有的是機會,不急于一時。現在更重要的是治好她的心病。
「你不讀書,想做什麼?如果還沒找到工作,我幫你介紹。」
「已經找到了,在百貨公司賣男裝。」
「啊?!」今天,第二次被打擊到。「為什麼要去百貨公司賣男裝?」
「當然是為了找機會多認識男性,從中挑選一張長期飯票啊!」
砰!于捷第三次被重擊倒地。
「你——你在開玩笑吧?有我在,你還要挑什麼長期飯票?」
「你是我老板,又不是我老公,難道要養我一輩子?」
「為什麼不行?我——」他想說,他很樂意當她的老公,但話到嘴邊卻吐不出來。他們認識太久,久到他把這種相處模式視為理所當然,認為她應該也是跟他一樣的想法,沒有表白的心理準備,突然要說,才發現表白也是一件很艱難的事。
「好啦,于大哥對我好,我很清楚,但我不能一直賴著你啊!我成年了,要為自己的人生打算。」她揚眉一笑,笑容里有堅決、有迷惘,還有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勁。
他突然覺得眼前的她有點陌生,變得很像她父親的新老婆。
他認識的莫海嵐不是這樣的,她原來是刀子嘴豆腐心,堅強又熱情,怎麼突然變了?
她眼里的迷惘沒有持續太久,隨即被一抹悲傷取代。「于大哥,我……我一定要幸福,我要嫁入豪門,當少女乃女乃,不再為錢煩惱。」還有一句話她沒說,她要過得比父親新娶的女人更優雅從容。
「海嵐,嫁給有錢人也不一定會幸福的。」她被刺激過度了,這種觀念會害她一生的。「而且男人有錢也不一定會給妻子花啊!多的是對外很大方,但苛刻妻小的人。」他勸她。
「我知道,所以我會找一個對老婆大方的男人。我會精挑細選,不被愛情沖昏頭。」她絕不步上母親的後塵。
「愛情本身沒有錯,錯的是那些不明白愛情真諦的人。」
「那麼愛情的真諦是什麼?」
「愛別人、也愛自己,不要以愛情為借口要求自己或別人犧牲,要兩個人都快樂,所以才叫兩情相悅。」
「問題是,多少人在相愛的時候還能保持理智呢?」
于捷愣了一下,想說自己就愛得很理智,但仔細想想,他沒有經過她家人同意便收留她,今天是她家人放任不管,遇上家教嚴格的,說不定就把他告上法院了。
面對愛情,他一樣被沖昏頭。
「愛情這種東西就像毒品,能不踫最好不踫。」她撇撇嘴,瞄他一眼,心在抽痛。
其實她很喜歡他,不管是快樂或不快樂的事,她第一個想分享的就是他。
但是現在,她最怕的也是他。
如果有一天,這份感情越來越深,她愛他愛得無法自拔,像媽媽那樣,她該怎麼辦?她不想步上媽媽的後塵!
于是她閉上眼楮,不敢再看他,怕自己心軟。
保持心情的平穩,便能得到一生的寧靜。
她想到父親新娶的老婆,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忘情棄愛,只以利為出發點,所以她活得優雅又自在。
牙一咬,莫海嵐對于捷丟下一句話。「晚上我去參加聯誼,我一定會挑到一個好對象!」說完,她轉身跑了。
于捷愣了三秒,猛然回神。「海嵐,你不要隨便聯誼,萬一過到壞人——」他追出去,但她已經不見人影了。
「怎麼跑得這麼快?」他懊惱地拍了下額頭。她會去哪里聯誼呢?她才十八歲,根本沒見過世面,要是被壞人拐走了怎麼辦?
「一定要打听到她聯誼的地點。」他轉身回屋里,努力想辦法。
他沒發現,莫海嵐並沒有跑遠,她就躲在屋外的牆角,看著他憂心忡忡地跑出跑進。
她想到第一次在公園踫到他的那天,兩人餓著肚子灌水喝,活像一對難兄難妹。
後來他雇用她來家里煮飯,又幫她補習,她算來也只是一個打零工的,為什麼她成績進步,他就請她吃飯?
他還會幫她過生日,送她生日禮物。她爸爸都沒做過這些事。
他為了哄她高興,在廚房里煎壞了三十五顆蛋,弄得一屋子白煙,像要著火一樣。
原來他們之間擁有那麼多的回憶,現在要一一抹去,她的心好痛。
但她和媽媽這對母女,有一個人為愛瘋狂就夠了,不能兩個人一起淪陷。
她要跟他保持距離,追尋一個理智又優雅的新生活。
「接下來,要搬出這棟屋子了。」真難想象,她還曾經以為這里是鬼屋,一靠近就怕得要死呢!可是待在這里的日子,卻是她有記憶以來最開心的時光。
按古的洋房,雕花窗台配西式沙發,閃亮的紅木茶幾上堆得好高的電腦晶片、瓖金的矮櫃里放著最新型的音響……矛盾的和諧、矛盾的美麗,同時也矛盾了她的心。要走了,得快點走,但不舍的腳步怎麼也邁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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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誼一點都不好玩。
莫海嵐咬著牙,忍耐那一個接一個上前搭訕的男人。
今天總共來了二十個人,男生十名、女生十名,分五桌坐。
女生落坐後,不必換位置,男生會自己輪流過來打招呼,遇到喜歡的就聊兩句,順便交換電話。
這種安排對女生而言應該很輕松,但莫海嵐卻覺得臉快笑僵了。這些男生聊天一點都不有趣,說的笑話也不好笑。
一個說她太年輕,結婚以後恐怕在家里待不住,不過年輕好,好生養。什麼莫名其妙的邏輯?還有,她說要嫁給他了嗎?
另一個更離譜,開口就抱怨老板總是針對他,要她評評理。見鬼了,她根本不認識他,更不認識他的老板,評什麼理?
眼前這一個希望她去考公職,說鐵飯碗才有保障。保個頭啦!所有的職業中,她最討厭公職,她一家子都是公職,但那些人都爛透了。
她想把婚友社的負責人捉出來揍,說什麼安排的都是績優股,保證每一個都有房有車,存款破百。
與會者家底究竟豐不豐厚,莫海嵐是不知道啦,但這些人的個性也未免太有問題了吧?
「莫小姐,你好,我姓于。」這是第六個男人,但莫海嵐已經不想再待下去了。
「你好。」她低下頭,掩住一個呵欠。不知道可不可以中途落跑。
「好帥啊!」莫海嵐身邊的女生低呼。
少見多怪。她偷偷翻個白眼,低聲嘟囔︰「再帥能帥得過于大哥嗎?」
「謝謝你對我的評價這麼高。」對面的男人說。
「啊?」莫海嵐抬起頭,看見一張很熟悉,帥到讓她常常夢到的臉——
「于大哥?!」
「聯誼好玩嗎?」他湊過身子,看著她的眼楮說。
一瞬間,她呼吸困難,頭暈目眩。
原來人們看到太美麗的東西不是會沉醉,是頭暈目眩。她恍然大悟。
「還想繼續玩?」他一直靠近她,鼻尖都快踫到她的了。
她臉蛋迅速燒紅,搖一下頭,又點點頭。
「是要繼續玩?還是回家?」他伸出手指,輕輕畫了下她的臉頰。
她覺得靈魂快飛出身體了。他是不是在挑逗她?好過分,她一點男女經驗也沒有,他就用這麼強的電力電她,也不怕她被電得心髒麻痹。
「不說話,是想繼續玩嗎?好吧,我讓位給第七位男士。」說著,他作勢起身。
「于大哥……」她氣急地低喊。她想不想留下,他看不出來嗎?非得這樣整她?
「嗯?」他停下,對她露出一個好迷人、好誘惑的笑容。
她眨了眨眼,又看呆了。
「待會兒見。」他送了一個飛吻給她,然後,再不停留地走了。
她張著嘴,痴痴地目送他離開。
又一個人坐在莫海嵐對面。「你好,我姓郭,很高興認識你,莫小姐。」
莫海嵐無法把自己的心神從于捷的魅力中收回來,她甚至听不見對面的男人在說些什麼。
她一直想,于捷怎麼會來?他是想認識女朋友嗎?她的心一下子揪緊了。
「莫小姐、莫小姐……」對面的男人伸出手在她面前不停揮舞著。
莫海嵐終于回過神來。「啊……你好。」
「莫小姐平時喜歡做什麼?」男人笑著露出一口白牙,襯著黝黑的肌膚,顯得俐落又爽朗。如果于捷是白馬王子,他就是型男。
她打起精神應對。「我才剛畢業,以前除了讀書,大概就是做飯吧!」
「太好了,我媽說過,娶老婆一定要娶個會做飯的,每天下班回家就有熱騰騰的飯菜可以吃,這樣的家庭生活才美滿。莫小姐,如果你嫁給我,只要負責一日三餐,其他什麼事都不必做,我會對你很好的。」
莫海嵐呆了。不必這麼快就談論婚嫁吧?她甚至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只曉得他姓郭啊!
莫海嵐身邊的女孩插嘴說︰「郭先生,我姓邱,我也很會做菜的。」
冰先生遲疑了一下,問︰「邱小姐,你幾歲?」
「我才二十八。」邱小姐紅著臉說。不能怪她主動,會場里,就剛才的于捷和這位郭先生最出色,一個俊秀斯文、一個高大威猛,都是很能吸引女生的類型。
冰先生轉向莫海嵐。「莫小姐,你幾歲?」
吧麼?家庭調查啊?不過年齡她可以講,但若是問家里情況就不好意思了,她一個字都不會說。
「十八。」她嗓音冷淡。
冰先生點頭道︰「十八正好,二十八太老,到生孩子的時候,都快三十了,高齡產婦很危險。」
邱小姐酡紅的雙頰刷地染上一片鐵灰。
莫海嵐有點生氣。「請問郭先生幾歲?」
「三十八。不過男人就是要到三、四十歲,有了事業和經歷,正是最具魅力的時候。」郭先生很自豪地說。
「三十八,差不多可以當我爸了。」莫海嵐撇撇嘴,站起來。「很抱歉,郭先生,我無法跟老伯伯交往。」
冰先生被嗆得面紅耳赤。
邱小姐看看這曾讓她心動的男子,再望一眼那個遠去的俏麗小美女。
「看什麼看?」郭先生惱羞成怒。
邱小姐二話不說,站起來去追莫海嵐。
「莫小姐,等我一下。」
「什麼事?」莫海嵐停下腳步。
「那個……我想謝謝你。」兩人隔鄰坐了一晚,莫海嵐看到邱小姐的應對,她也約略看出了莫海嵐的本性,還滿溫和的,不管那些來搭訕的男人講話斯文或粗魯,縱使心里不耐煩,臉上依舊帶笑,直到郭先生出言不遜,才反唇相稽。
一切都是為了她。邱小姐心里很是感激,被取笑年紀太大的憤怒也消了,今晚沒認識到好男人也罷了,起碼結交一個好朋友。
「我做了什麼要你道謝的事?」莫海嵐臉微紅,視線東飄西飄,就是不看人。
「剛才那位郭先生嫌我老的時候。」
莫海嵐低下頭,一只腳在地上蹭呀蹭的。「我只是討厭那個人,與你無關。」
「你就不能誠實一點嗎?」一個爆栗敲在莫海嵐頭上。是于捷。「人家跟你道謝,你就坦率接受,別扭什麼?」
「好啦!」莫海嵐嘟著嘴,對邱小姐說︰「不客氣。」然後又轉過臉。
邱小姐看到于捷,愣了一下,這男人真帥,不過似乎跟莫海嵐很熟,他看莫海嵐的眼神很溫柔,像是要把她捧在手心里呵護︰莫海嵐對他也跟別人不同,特別地溫馴。這兩人應該互有好感才是,怎麼都跑來參加聯誼呢?
邱小姐想不通,也沒多問,太過探究別人的隱私就失禮了。
她對于捷和莫海嵐點一下頭,送了兩張名片,就轉身走了。
莫海嵐期期艾艾地開口。「于大哥……」
于捷不說話,舉步往外走。
「于大哥。」莫海嵐可憐兮兮地追上去。
他一直走到大馬路上,伸手攔了一輛計程車,坐進去。
她也不知道他歡不歡迎她一起坐,站在計程車旁呆呆地看著他。
于捷嘆口氣。真是上輩子欠她的,為她鐘情、為她操心,最後她還說要找個有錢的男人,嫁入豪門做少女乃女乃。
他很窮嗎?他家在美國也很有錢——好吧,那是他爸爸的錢,他不想繼承家業,所以很難成為大富翁。
但就算不靠家里,靠他的聰明腦袋,也能讓她衣食無虞,真不曉得她想結婚,干麼不找他,他一直在她身邊啊!
「還不上車?」心里還是疼惜她的,他拉她坐上計程車。
她開心地展顏一笑,坐到他身邊。
于捷對司機報了家里地址,轉向莫海嵐。「聯誼好玩嗎?」
她搖頭。「好悶。」
「下次還要不要再參加聯誼?」
她咬牙,心里掙扎著,好一會兒,用力一點頭。「如果有好對象,還是要去。」
于捷氣死了。「你怎麼就是不開竅?光靠金錢堆積起來的婚姻不會幸福的。」
但是光有愛情,日子更難受啊!母親的例子血淋淋橫在眼前,她忘不掉。
她低頭不說話,眼角淚光滾滾,他又心軟了。
「海嵐,我要拿你怎麼辦?」
她沉悶好一會兒,低聲說︰「我會找到自己的幸福的。」
「你會幫別人把自己賣掉,順便替對方數錢。」他翻了個白眼。
「我有那麼笨嗎?」
「不笨你怎麼會去參加水準如此低落的聯誼?」
「還說我,你自己也參加了。」她嘟嘴,不知道為什麼,一顆心好像泡在醋里。
「要不是擔心你,我怎麼會去?」
「啊?」她呆了一下。「你怎麼知道我參加哪一場聯誼?在哪一家餐廳?」
「你才幾歲?認識幾個人?見過多少世面?你的社交圈就那麼一點大,我會找不到你?」
原來如此。她輕輕頷首。「可是你怎知道今天的參加者不符合我的要求?」
「因為對方允許你參加。」
「我水準很低嗎?」她瞪眼。
「一場好的聯誼會事先做好規劃,幾個人?在哪里?男女雙方的基本資料要齊全。可是今晚這一場,我今天下午報名,對方都讓我參加,甚至不問我身家背景,只要求我把費用全部付清。你告訴我,一家這樣的婚友社,有品質可言嗎?」
「呃……」她泄氣地垂下頭。「我去的時候對方明明不是這樣說的……」
「你也不過比我早兩天報名。」
「我知道了。」她深吸口氣,雙手用力握拳。「下次我會找到更好的。」
他一口氣嗆到,差點窒息。「你——隨便你。」他氣死了。「司機,停車。」他付了錢,快步走下車子。
「于大哥!」她緊張地追在他身後。「等等我嘛!」
他都快被她氣得腦溢血了,還等她呢,走得更快了。
「于大哥……」她在他拐進公園的小道前追上他。「別走這麼快,我跟不上——喔!」他突然停下腳步,她煞不住,一頭撞上他的背。「你要停下來也說一聲嘛!」
「海嵐……」他們前方十來步遠的地方就是她家。現在已經是晚上八點半,莫家門口卻停了兩輛安養院的車子,一個擔架從她家里抬出來,送上一輛車,然後,兩個女人又牽了一個老太太出來。如果他沒有認錯,那應該是她女乃女乃。
莫海嵐也看到了,幾個大步沖上去。「你們干什麼?要把我爺爺、女乃女乃帶到哪里去?」
「公公、婆婆要去住安養院。」一個女人說。
莫海嵐認出那是爸爸的新老婆。「為什麼?爺爺、女乃女乃在家里住得好好的。」
「你爸爸想要一個兒子,但我沒辦法同時照顧兩位老人家和新生寶寶,必須有所選擇。」女人牽著她的兒子說。
所以爺爺、女乃女乃被舍棄了!莫海嵐瞠目結舌。「但……你還沒有寶寶啊!」
「很快就會有了。」
「可是住安養院要花很多錢,你哪來的錢?難道……」莫海嵐將詫異的視線投向躲在門邊的父親。他不敢看她,轉身回到家里。
她一直以為家里很窮,難道不是?她爸爸藏了私房錢,卻一直漠視妻女的困難?
車子開走了,爺爺、女乃女乃也被送走了。
女人對莫海嵐說︰「其實住安養院對公公、婆婆更好,那里的人都是專業人士,他們更懂得照顧老人家。」
莫海嵐瞪她一眼,轉身就跑。
于捷根本沒看莫家人。那一家子全是自私、怯懦的綜合體,不值得他關心。他只是跟在莫海嵐身後,靜靜地陪著她。
她一邊跑、一邊哭。在家的時候,照顧爺爺、女乃女乃很累,也很煩,可是十幾年相處下來,也是有感情的,現在兩位老人家就這麼被拋棄了,她很傷心。
但她更痛恨爸爸,竟對媽媽如此刻薄,虧媽媽還愛他愛得無怨無悔。
愛情果然是一種可怕的東西。她越想,手腳越沉重,心越冰冷。
「海嵐。」于捷從後面拉住她的手。
她的身體一顫,回過身,望入他深情的黑眸,整個人怔愣了。
一直就喜歡他,但她努力克制自己不讓這份喜歡變成更深濃的愛,她以為她做得不錯,但愛意來得如此突然,一下子就將她淹沒。她忍不住呼吸困難。為什麼被愛包圍,她又甜蜜、又難受呢?
于捷把她拉入懷里,她無意識地抱住他的腰,男性的氣息竄進她的鼻間,她的世界忽然莫名崩潰了。她好怕、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