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不凡才出寢殿,還不及回房,便被一名侍衛攔住。
「天威將軍。」那個人附在他耳邊說了一句。
卓不凡目射寒光。「你到底是誰?」
天威將軍孫不平是尚善國的開國功臣,曾經位極人臣,是歷史上僅有三個異姓封王的人之一。高祖晚年,孫不平以叛國罪誅連九族。有人說他是被陷害的,也有人說他是恃寵而驕,無論如何,孫不平並未死在國法下,他被昔日舊部劫出天牢,一路流亡到鬼谷,又收了很多犯官子女,立下今日鬼谷的基礎。
孫不平怨恨皇族,卻熱愛這個自己一手創建的國家,所以立下規矩︰凡鬼谷門下,哪怕是殺人放火、作奸犯科都無所謂,就是不準叛國。
又因鬼谷地處隱密,高祖皇帝幾次搜捕孫不平不果,便不了了之,歷任皇帝因鬼谷于國無損,也不想花力氣在無干小事上,鬼谷從而存在了兩百余年。
近幾年,鬼谷中人在朝野大放異彩,大家才發現那個地方臥虎藏龍,皇上也在有證據的情況下,赦免了一些含冤受屈之人的罪。
可有一個家族卻被明記于,永生永世不得赦免,就是天威將軍一脈。
卓不凡本姓「孫」,但那個字在尚善國是禁忌的存在,于是他改了姓,卻想不到仍避不開命運的鎖煉……
侍衛只道︰「我家主子要見你。」便不再開口,領道往前走。
卓不凡的手在袖中握緊了下。他可以輕而易舉殺掉這個侍衛,卻不知那幕後之人掌握了他多少秘密。
寒著臉,他跟在侍衛身後出了慈寧宮,往東走,來到一座廢棄的園子,他看上頭的題字,「冷香園」。
走進園子里,侍衛已經不見了,倒是園中靜靜佇立的一個人出乎卓不凡的意料。
「太子殿下……」
「孫先生,孤仰慕久矣!」太子笑如春花。
卓不凡心冷如冰。「草民姓卓,殿下恐怕認錯人了。」
「孫先生,明人面前不說假話。」太子搖頭。「孤能請你來,就有證據證明你的身世,況且,孤一向同情孫氏一脈,有意助你重振家聲,只要你投效孤,天大榮華,孤與先生共享。」
用富貴榮華來拉攏鬼谷中人,卓不凡只覺得荒謬。太子莫非忘了,鬼谷跟朝廷向來勢不兩立,如今是大師兄和四師弟娶了官場中人,雙方關系才稍微好轉,但這不代表鬼谷的人不再痛恨朝廷的是非不分、黑白不明。
而他,身為孫氏遺孤,對這些陰謀詭算更是厭惡無比,若非紅塵中尚有太多放不下的故交舊友,他早早尋了深山絕嶺,隱居去也。
「殿下隆恩,草民感激不盡。然孫氏一脈早絕,余草民一人,承先祖遺言,終生不得入仕,只能辜負殿下好意。」
「孫先生又說謊了。按孤所知,孫氏一脈至少還有八人,怎會是一人?先生不為自己想,難道不考慮一下其它族兄族弟?」那些人可都在他的掌控中。
卓不凡覺得一桶冰水當頭澆下。落入太子手中,與死有何區別?想不到先祖費盡心機保存子孫,仍難逃殺身之禍。
如今恐怕只有一個孫氏遺孤的身分尚未泄漏——席今朝。
當年,孫不平將子孫三分,一現一隱一沒;他屬于第一脈,長居鬼谷,傳到現在,這一脈人最少,只剩他一人。
隱藏的那些則遁入民間,操持賤役,低調過活,太子掌控的便是這一脈。
席今朝則是「沒」的一方,從族譜除名,遠走塞外。原本他們那一支人丁最旺,可惜二十余年前,大雪冰封,又遇惡吏陷害,近百族人凋零得僅余一支。
表谷的人承孫不平恩情,一直暗中照顧這三房子孫,因此才能在最危急時,將席今朝救回鬼谷。
孫不平曾囑咐,三房子孫不到最後關頭,不要相認,免得彼此連累。而他也謹遵祖訓,不與席今朝相認。
現下他自身難保,那些已入羅網的,他也救不了,只有席今朝,他無論如何要保住。
「殿下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何處需要用到草民?」
「可惜孤儲位危如累卵。」
「皇上只有殿下一子,繼位者不是殿下,還能有誰?」
「先生難道忘了,我國除了皇太子繼位,皇太弟也是可以登基的。孤的皇叔賢親王對這個位子也很有興趣呢!」
卓不凡靈光一閃。太子一出生就立了東宮,按說地位穩固,賢親王憑什麼跟他爭?最近皇宮發生中毒事件,太子又這麼巧地找上他,莫非有意更廢太子的是太後和皇後?
不,皇後是太子生母,她沒道理提廢太子,可能這麼做的只有太後;加上慈寧宮中那些被更換許久的金絲花,足見太後、太子不和久矣。
太子早有意除掉太後,但太子沒理由謀害皇後啊!除非太子瘋了——但能眼睜睜看著生母受苦而袖手不顧,這人就算不瘋,也差不多了。
卓不凡越想心越寒。
「看來先生已明白孤的苦處,還請先生助孤一臂之力。孤只要先生在任何情況下保持旁觀,其它的事情,孤自有安排。」太子輕輕地笑了。
卓不凡揚了揚嘴角。「謹遵太子令。」
無論太子計劃如何,即使皇室中人都自相殘殺死光了,他也不在乎,護得席今朝平安,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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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來了。見到堵在自己前路上的太子,花想容心里涌上一股揍人的沖動。
她左右看了看,除了自己的護衛外沒其它人,是不是可以狠扁太子一頓,打得他看到她就像老鼠見到貓,再不敢糾纏半分?
「花御史,一日不見,你似乎又憔悴三分。」太子的笑如尺量,恰如其分地美。
花想容卻想起席今朝對他的形容——一尾縮在牆角、準備擇人而噬的毒蛇。
席今朝平常怪里怪氣的,看似遲鈍,但在檢閱人性方面倒是別具心思。
一想到他,她不耐煩的眸光里閃過一抹暖意。
太子卻誤以為這是她對自己改觀,上前一步,作勢拉她的手。
花想容急速後退,好像他身上帶了毒。但席今朝那樣以毒聞名的江湖人士,她反而不怕。
「見過殿下千歲,下官公務在身,恕下官告辭。」也不必人喊「平身」,她盡到了禮儀,轉身便跑。
「花御史留步。」太子也不是那麼容易被拒絕的。他揮揮手,要那四個護衛退下。
護衛們的目光轉向花想容。他們跟隨她久了,多多少少都染上一些盡忠職守、不懼上官的氣質。
太子臉色一暗。他不喜歡無法受他掌控的人。
花想容深思,老跟太子這麼糾纏也不是辦法,或許是到攤牌的時候了。
她點頭,讓護衛們退下,舉步迎向太子。
「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太子看著她。要論美貌,巡按水無艷堪稱朝中第一人,但他卻在花想容身上耗費了無數心思,起初是為了討好太後,因她與太後情同母女,他希望借助兩人的關系,讓太後別再整天盯著他、找他麻煩。
可漸漸地,他有了自己的勢力,就算太後為難他,他也能自保,繼續追求她,只是為了那句——得花想容者,得天下。
他的野心不僅止于尚善國,他要的是四海夷服、萬邦來朝。如今,他的目標越來越近了,所以更需要花想容,要這個號稱受過天地祝福的女人助他更進一步。
當然,她也可能拒絕,真到了那時,為了他的霸業,自然必須犧牲她。總不能讓她投了別的男人來顛覆他的皇位吧?
「花御史,孤有意上奏父皇,為我倆賜婚,妨意下如何?」
她呆了。「現在?」眼前的到底是不是太子?竟有如此直接的時候?
「孤鐘情你久矣,實在不願再等了。」
她的腦筋慢慢轉過來,一股怒意涌上的同時,也對他產生了濃濃的鄙夷。太子的皇祖女乃女乃、母後都在生死存亡中,他卻滿心只顧自己的兒女情長,論到無情,他當數第一。
「下官謝過殿下恩典,但下官不能接受。」
「你不再考慮看看?」他也要想,想是馬上毀了她?還是用強了事?
「下官主意已定,斷不會更改。」她直直望著太子,深紫官服映襯著白暫的面容,更襯出她深刻五官上的決絕。她的人就像一團火,一團熊熊燃燒、熾熱無比的烈焰。
太子身子一顫。這樣一個人驚才絕艷的女子,輕易毀掉真可惜——
「孤可以給你母儀天下的位置。」他終于決定用強。
花想容只覺他身上飄來一陣淡淡的香氣,帶著如蜜般的甘甜,和鮮血的微腥。
她心神一緊,顧不得犯上的罪名,反掌擊向太子,卻想不到他功擬雙拳,硬生生擋住了她的攻擊。
原來他會武功,而且很厲害,卻一直在她面前裝弱。她上當了!
靶覺功力一點一滴流失的時候,她不再戀戰,轉身就跑。
太子已經準備好和她相斗百招,將她生擒掌下,畢竟花想容以沖動、耿直聞名,這樣一個人怎會怯戰逃跑?但她卻逃得比飛更快,他追過兩座宮殿,已不見她的蹤影。
「可惡!」他一掌打斷道旁一株碗口粗的樹木。一名偶然經過的小太監瞧見,他冷哼一聲,重若千鈞的拳頭立刻打碎了對方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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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想容拼命地跑,覺得功力越散越快,腦子也開始迷糊起來,眼前那些景物漸漸扭曲,她卻不敢停下腳步。
她不知道哪里可以安全地休息,什麼人會救她,她常常出入禁宮,幾乎認識每一個宮妃、內侍、宮女和侍衛,但在她最危險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無處可去。
太子到底在她身上做了什麼事?她衰弱得快跑不動了。
她一身官袍已被汗水浸濕。怎麼辦?
模模糊糊的,一條黑色的身影浮現在她迷茫昏眩的腦海中。
席今朝——他們認識的時日不長,他既不可親,也不可愛,還不太愛說話,她對他印象最深刻的只有那雙清澈明亮、宛如山澗冷泉的眸子,但值此性命交關的時候,她卻有種直覺——偌大禁宮,只有他能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