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笑地走出去,玉骨扇在他指間轉著,一陣風吹起他銀色袍袖,說不出的風流瀟灑。誰也想不到,他這一出門,不是去享受,是去罰跪,一天跪十個時辰,蕭福星就能得救。這是卓不凡開出的條件。
斑照完全沒有跟他講價,他到了卓不凡的房間,屈膝便跪。他沒有不開心,也沒有生氣,只要想到蕭福星能平安全事,他心里都是甜的。
倒是卓不凡有些驚訝,這個囂張自我的太歲爺居然也有乖乖听話的一天。但他不信他能堅持多久,最多一個月,高照就會受不了沉悶,又去為禍天下了。
不過只要高照下跪一天,他就會遵守諾言,想辦法為蕭福星續命。
斑照每日除了去卓不凡房間下跪之外,就是去照顧蕭福星,隨著產期的接近,不只她辛苦,連他都累得面黃肌瘦。
這天,他端了一碗安胎藥來給她。
蕭福星看到藥汁,都快哭了。
「不能不喝嗎?我每天至少要喝四碗這種像泥漿那麼黑,又比黃連更苦的東西。」她已經快受不了了。
「藥是一定要喝的,不然下回我煎藥的時候幫你加些蜂蜜,就不會這麼苦了。」他邊說,邊喂她喝藥。
「這樣可行嗎?」她喝著藥,見他青筋浮現的手,這些日子,他也辛苦了。「高照,你有沒有好好休息?你這幾個月憔悴很多。」
「這跟休息沒關系啦!」他模模她的頭。「你只要別逼我吃飯,讓我每天吃上幾十籠甜糕、糖餅,我保證三天內就能恢復原狀。」
這個嗜吃甜食的變態,蕭福星別開頭,不想理他了。
斑照給她喂完藥,又替她擦拭身體,整理好一切後,卓不凡來了,要為她做每日例行的檢查。
「師傅。」蕭福星是個有禮貌的乖小孩,所以她跟高照一起稱呼卓不凡師傅。經歷數月的相處,卓不凡對她的印象也不錯,便不再糾正她——高照只是他的記名弟子,不算真正的徒弟。
「嗯,情況不錯。」卓不凡幫她把完脈後,說道。
「那我可以下床嗎?」她已經在床上躺到快發霉了。
卓不凡瞥了高照一眼,他實在訝異,這鼎鼎有名的花花太歲,竟能為了一個要容貌也沒容貌、要才情也沒才情的女人做到這種程度。
也許愛情真的是一種離奇的東西,能讓人徹底改變自己。高照便是最好的例子。
看高照這幾個月辛苦成這樣,還要在蕭福星面前裝腔作勢,卓不凡對他的觀感也有些改變。他雖不喜歡高照的囂張跋扈,但也不想讓他太難堪。
「不行,孩子還沒出生前,我們不能有絲毫的大意。」
聞言,蕭福星眼里的期待黯淡了。長達數月的臥床休養,已經不是「辛苦」二字能形容,簡直叫折磨。但為了孩子……她想到這是她和高照的愛情結晶,再難受,也要忍耐下去。
「我知道了。」她不會隨便離開床鋪半步,也因此,她根本沒發現高照為了救她,付出了多大的犧牲。
幫蕭福星料理完所有生活瑣事後,高照又隨著卓不凡回到他房間。
沒有第二句話,他撩袍跪在那數月如一日的地板上。
這日復一日的動作,已經在那青石地磚上鑿出兩個淺淺的凹痕。
時至今日,卓不凡也不得不佩服他的毅力。
「你不後悔嗎?為了一個女人把自己弄成這樣?」他是堂堂的探花郎、威武王爺妻弟、人見人怕的花花太歲啊!
「我為什麼要後悔?這輩子我從來沒有活得如此充實過。」
「就為了蕭福星?」
「我喜歡她,使了多少手段才讓她愛上我。」想起那一段你追我逃的日子,哪怕辛苦,依然甜蜜。「我本來也以為自己對這件事不會有多少耐性,頂多一月、兩月……反正,很快我就會厭煩了。可我從來沒有對某件事這麼執著過,除了她。既然我的心告訴我,我非要她不可,我為何要違背自己的心意?我就要把她捉到手,不擇一切手段,讓她永遠留在我身邊。」
卓不凡听完他的話,只有一個感想——高照根本沒變,他還是那個囂張狂傲、唯我獨尊的家伙。不過……
「你知道嗎?蕭福星的底子本來就差,加上七仙的毒害,即使能生下孩子,也不可能健全,而且……」他幾度欲言又止,思考片刻,還是決定將一切都說出來。「讓她生子也很危險,若有不幸……你想保大人,還是保孩子?」
「這不是廢話嗎?」高照翻個白眼。「我是什麼人,花花太歲耶!我會落得魚與熊掌只能擇其一的地步?」他就算跪著,矮人一等,神情依然高高在上,仿佛天底下再沒什麼能難倒他。「告訴你,小埃星我要、孩子我也要,休想叫我做選擇!」
卓不凡氣得額頭都爆青筋了。他怎會如此蠢,竟跟這樣一個不可理喻的人講道理?
「我要出去,你就慢慢跪著吧!」也從這一刻起,卓不凡立誓,不管他再怎麼窮,再也不收徒弟了!就算是如高照一般的記名弟子也不要!
收徒弟要來干麼呢?存心氣死他嘛!
卓不凡離開後,高照繼續跪在地上。他並未因無人監督就偷懶耍賴。
他這個人渾身缺點,可至少有一點是好的——言出必行。
所以他要救蕭福星,就一定要救到。哪怕要他不停地跪著,跪到膝蓋都青腫了、跪到身體都快發僵了、跪到他整個人削瘦三分……他也不在乎,因為蕭福星到現在還活著,再過數月,她還會生下一個可愛的孩子。
他想到這些事便非常快樂,再怎麼跪也不辛苦了。
尾聲
蕭福星生了個女兒,取名小草,有著白皙的肌膚、烏木般的頭發、櫻桃似的小嘴,可惜,只有半邊臉漂亮。
孩子的另一邊臉上長著巴掌大的黑色胎記,眼楮還看不見,卓不凡說,這是七仙的後遺癥。
蕭福星抱著孩子哭了三天。為什麼會這樣?她一生行善、抄經念佛、每年還捐獻大筆金銀給寺廟,從來沒做過一件壞事,老天為何如此懲罰她?
善有善報,這到底是事實,還是人們的自我安慰?
蕭福星打出生就與藥罐子為伍,她能成長就是個奇跡,但不管那些藥多麼惡心,生病發燒時有多麼不舒服,她也沒有抱怨過。
她總想,只要努力,她身子一定會變好的。人定勝天嘛!
但此時此刻,她再也不相信那些東西了,她的寶貝女兒、她的心肝長成這樣,等她長大,將來……她還有將來嗎?
倒是高照很開心。紅顏薄命,女孩子就是不該長得太漂亮,否則會很麻煩。
「男人都是下半身動物,他們見小草這樣,便不會對她起色心,也沒有人會娶她,她不就可以一輩子陪著我們夫妻倆了?」
「難道你要小草孤單一生?」
「總比我們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把小草送到別的男人手中好吧?」高照最討厭什麼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白痴,女兒永遠是女兒,她就算長到七老八十還是他的心肝,誰想跟他搶,他就跟誰拚命。
蕭福星想起自己的爹娘。她跟高照離開時,他們不也依依難舍嗎?
「小埃星,有時候事情可以分成好幾個方向來想,你想它好,它就好;想它壞,它就壞,端看一顆心。」他安慰她。「不過我不喜歡你把什麼事都歸于天意,只要祭拜那些泥塑木偶,就能升官發財,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你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至于其它的,我們想快樂,就自己找樂子,何苦為一些小事悶悶不樂?」
這好像也有道理,神明只是人們一點心靈寄托,並不能有求必應,自己的人生還是應該自己掌握。
「高照,等我坐完月子,我們就回家吧!」她想爹娘了。
「啊?」他是不喜歡在槐樹村住下來啦,卓不凡老是欺負他。「可是……小埃星,等你坐完月子,我上皇宮盜來琉璃果,徹底解除你身上的毒,我們再回去好不好?」
「去皇宮盜藥啊……會不會很危險?」
「放心,那里我熟得要命,最多三月,一定幫你把解藥拿回來。」他非常有信心。
「你一定要非常小心,知道嗎?」
他親一口她紅女敕的唇,摟住她柔軟的身體,像擁著天下第一寶藏。
「為了你,我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高照。」她探起身子,深深地吻住他。她吻著,便不想放開了。
他的情緒卻比她更激動。從她懷孕開始,為了怕傷害寶寶,他每天都咬牙忍著,現在好不容易孩子出世,雖然才幾天……但應該沒關系吧?
只要他小心一點,世上還有什麼事難得倒他?
「小埃星。」他輕輕地將她放在床榻上,濃烈的像火一樣灼燒著她。
她羞紅著臉,一動也不敢動。
不過她伸出手,環住了他結實的腰桿。誰說只有他渴望她?她對他的愛也是熾烈如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