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哥說,學武不是用來欺負人的。」
「說得好。」
「但你說,我可以用武功監視你,如果你又不守信用,我是不是可以用武功逼迫你實現諾言?」
她愣了一下,跳起來。「這怎麼可以?」
「那你不守信用的時候,我該怎麼辦?」
話題好像回到原點了,而且對她越來越不利……
「我保證,以後絕對說話算話,這樣可以嗎?」
他不為所動,定定地看著她,好像她就是個食言而肥的人。
她懊惱地打轉。「那你到底想怎麼樣嘛!」
「保全自己的權利。」
什麼時候開始,她的人生變成了他的權利?這個人腦子有問題,與他對話的她也快被逼瘋了。
「要不這樣,只要你肯出去,讓我一個人換衣服,我不只教你捉魚,再教你掏鳥蛋、捉老鱉、烤叫化雞。」講道理不成,只好利誘。
這麼多好玩的,就換一項不看她換衣服,好像很劃算……他陷入了掙扎中。
「我告訴你,不管是上山、下水、爬樹……只要是山里小孩會的游戲,就沒有一樣是我不會的。所以你乖乖出去,別監視我換衣服,我答應你多陪你玩幾天。」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見他眼神越來越亮,最後幾乎要閃出光芒了。
「多玩幾天是幾天?」
「三天。」
「太少了。」
「那……五天……」
他繼續搖頭。
「要不你到底想玩幾天?」
「最少一個月。」
她本想說不可能,外頭多少病患等著她,她怎能在這里陪他連續玩上一個月?
但轉念一想,她今天要不答應,恐怕他就像狗皮膏藥一樣貼上來不走了,那她還怎麼過活?
算了,先哄哄他再說。
「好吧,就陪你玩一個月,現在你可以出去了吧?」
「嗯!」他忽然一笑,乍現的笑容像春臨大地般美麗。
一瞬間,她看得愣了,如此美景,世所罕見,她也心虛了。她說的話並沒有幾分真實,這樣騙他,似乎不太好。
人們總說「善意的謊言」,但善意或惡意,在不同的人眼里,也各自有著相異的解釋吧?
「那你換衣服吧,我在外頭等你。」他跳下窗台,離去的背影猶自帶著喜悅。
她的心一揪,好像做了很不好的事。
但不這麼做,又能怎麼辦呢?跟他講道理根本講不通啊!她為自己找個理由,但心里還是很不舒服。
也許人不該說謊,不管是善意或者惡意都一樣。
★★★
袁清嫵帶著曲無心去捉魚,不知道為什麼,他對徒手捉魚有種異常的偏執。
但是……湖里有很多魚,曲無心的功夫很好,眼力也很棒,偏偏就是沒辦法捉起任何一條魚。
她覺得不可思議,這種技巧雖然難,但也不至于難倒一個武林高手吧?
「曲無心,不是這樣的,你的眼楮看著魚,它是在那里沒錯,但隔著一層水,所以會有一點差別,你得把差別考慮進去,再伸手去捉,才能捉到魚。」
「差別是多少,一寸、兩寸?或者更多?」
「啊?」她張大嘴。
她自小就跟個野孩子一樣看大人捉魚,沒兩次就學會了,那是一種天生的本領,就像小孩子餓了、尿了會哭一樣。
但她怎麼知道肚餓的哭聲和尿褲子的哭聲有哪里不同?
同樣地,她會捉魚,也曾教人捉魚,但像曲無心這樣要求精確的,還是頭一回遇到,她也不會教了。
「你要明白,不同的魚大小不一樣、游起水來也不一樣,所以差別也不同。」
「為什麼不把每一種魚都記錄下來?以後要捉就方便了。」這是個非常認真的男人。
因此,袁清嫵輸了。
「不如……你換別種方法捉魚?」
「什麼方法?」
「你的內功不是很好嗎?一掌下去,什麼魚捉不到?」恐怕被震昏、翻白肚浮起來的魚多到他們兩個連吃三天都吃不完。
「那不一樣!」曲無心很懊惱。「我要學的是跟大哥一樣,把手伸進水里,直接就能捉到魚,而不是使掌風把魚震昏。」
「我覺得根本沒有差別……」她小聲說。
他瞪她一眼。「你現在輕輕一跳,就可以躍上樹,這跟你小時候學爬樹一樣嗎?」
「從結果看來,反正都已經在樹頂了嘛,那就一樣啊!」
「你——」他氣得撇開頭,不看她了。
「好好好……」她大概懂他的意思了。這小孩童年時,八成玩各項游戲都不太靈光,偏偏他有個什麼都會的大哥,因此,他特別崇拜大哥。
所以他才想學習各項游戲,變成一個孩子王般的人物,可惜……他似乎沒什麼天分。
「我拉著你的手,你先體會一下踫到魚的感受,然後我們再來學捉魚,好不好?」她就當哄小孩吧!
「這樣就能學會捉魚?」
「我也不知道,試試吧!」
于是,她牽住他的手。他手掌又厚實又柔軟,只可惜,他手上有很多細細碎碎的傷疤,她仔細觀察,發現他挽起袖子露出的手臂上,也都是傷痕。
他究竟遇到過什麼事,竟弄到一身是傷?
這與他的反應異常有關嗎?
她對他完全不了解,但觸著那淡淡的傷疤,心里卻有幾分疼痛。
「這個……還痛不痛?」她忍不住問。
「什麼?」他愣了下才反應過來。「早就不痛了。卓不凡說可以完全消除它,不過要花很多錢買藥、煉藥。我大哥說,男人身上帶點疤是英雄的痕跡,干麼抹消它?所以就留下來了。」
「卓不凡?你真的認識我師父?」
「原來你師父就是卓不凡?」
她點頭,想到師父說要有錢,才替他消除傷疤,果然貪財一如往昔,不過他大哥也小氣,讓弟弟帶這麼多傷疤過活,不心疼嗎?
「回頭我幫你去除傷疤,不收你錢。」
「不要。」他竟然拒絕了。
「為什麼?」
「我要做英雄。而且有了傷疤,就不會老是遇見像卓不凡那樣的瞎子了。」
「我師父眼力可好了,哪里是瞎子?」難道他們說的卓不凡不是同一個人?
「他第一次見我就把我當姑娘,向我求親,還不夠瞎嗎?」
「什麼?」她仔細打量他,確實唇紅齒白、相貌不凡,可也不至于到像女人的地步吧?這中間八成有誤會。「會不會師父當時跟你開玩笑?」
「不知道,反正卓不凡瘋瘋癲癲的,誰曉得他說的是真是假?」曲無心還記得卓不凡得知他是男子時,那悲憤交加、又氣又罵的情形,因此對他的印象不太好。
不過他也不討厭卓不凡,相反地,他還挺信任他的,總覺得卓不凡是個可以傾訴心事、交托性命的……朋友。「朋友」,這個詞有點怪,因為在他的記憶里,他是沒有朋友的,唯獨卓不凡……他似乎有點不同,但他也說不出是哪里不一樣。
曲無心听說自己曾經有過很多紅粉知己,也有子女以及龐大的錢財與勢力,但因為某些意外,一切都消失了。
可他也不覺得可惜。一個人坐在高處,沒有人陪伴、沒有朋友,連親大哥都離他遠去,那是人生中最淒寒的孤獨。
他寧可像現在這樣,每天快快樂樂地玩耍,也不要回到過去。
「喂,我不要再講那些麻煩事了,你快點教我捉魚啦!」他搖著她的手。
她差點站不穩,整個人險些栽進水里。
「好好好,我們捉魚,你別搖我啊!」她看準一條魚,拉住他的手伸進水里,先不去捉它,只是用手部感受魚兒游過去。
他瞪大了眼。從不知道魚在水里是這麼濕濕、滑滑的,好可愛的樣子。
「怎麼樣?下次讓你捉它,捉得到嗎?」她問。
他想了想,點頭,可是……
「它游得這麼快樂,我們一定要捉它嗎?會不會太殘忍了點?」
袁清嫵差點氣死。他纏她一整天,不就是想捉魚嗎?既然不捉魚,那他黏著她干什麼?
招惹瘋子,果然是件愚蠢的行為!
她心里想著,但嘴上一句話也不敢說,因為他的武功實在厲害,而她是個面對威武,一定屈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