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她只覺得奇怪,胡子既有千般壞處,干麼還要留?
「反正就是不想剃嘛!妳不要問那麼多啦,趕快煮湯,我去去就回來。」說著,他略帶狼狽地跑了。
她一肚子狐疑。他的表現實在太奇怪了,難道那把胡子還有別秘密?除非……她想起自己的臉,只因兩道疤痕不僅毀了容,更在她心頭重重劃了兩刀,她沒勇氣面對過往的苦痛,才會將臉藏起來,以為看不見,就能當那場惡夢從未發生。
而龍天荒那把幾乎遮住半張臉的胡子,莫非也是在遮掩什麼?
會不會也是傷疤?她心里念頭一起,立刻掏出貼身密藏的醫書手札,迅速翻閱治傷秘方。
半晌,她語帶信心地自語道︰「只要他的傷沒有損及骨頭,我應該有把握治好他。」
她深知毀容帶來的困擾,所以希望他蒙活得自信快樂、永不自卑。
等他回來,就幫他做檢查。她下定決心,便開始煮湯。
平心而論,她的手藝還是不錯,尤其他將野菇都洗好、切好,放在石碗里,另一只大碗則放了十來顆鳥蛋,他還提了水、生好火……在諸事完備下,她只需要把食物依序放入,全部煮熟,便可以吃了。
若連這樣她都會搞砸,還不如一頭撞死算了。
她一邊煮湯,一邊想象龍天荒弄這些東西一定很麻煩吧?可就剩最後一道手續,他做好,便啥事也沒有了。
偏偏,他一定要喊她起來做。
要說他自私、愛計較嗎?不,他若計較,就不會替她準備這麼多東西了。
他只是很講究公平吧,兩人相處就是要互相,彼此遷就、分工合作,別把所有事都推到一方身上,人不是神,一個人要負責兩個人的衣食住行以及一切,是會累死的。
所以她不覺得他這樣不夠體貼,相反地,她認為他非常地忠于自己,也忠于別人。
這樣的人,一定終生都會信守承諾、永不背叛吧?
這樣的人,讓她傷痕累累的心一點一滴痊愈、讓她時喜時憂、讓她的目光……好想一直追隨著他,永不離開。
這念頭一起,她的臉又燙了,既羞又窘,還有一股難以言喻的甜蜜在胸口縈繞。
她想,她是有一點點喜歡上他了。
老天爺!她……喜歡他……她她她……羞得想鑽地洞。
他們認識才多久,她竟飛快地便教托一顆芳心?是她太隨便、太濫情?還是他太吸引人?
她不知道,唯一清楚的是──只要一想到他,她的心就會不自覺地越跳越快、越跳越快……
「如果有人會因為相思而心悸身亡,那個人一定是我……」她喃喃自語,一邊害羞、一邊甜蜜著。
***
當龍天荒泡了溫泉回來,就見她傻兮兮地蹲在火堆旁,連湯滾了都不曉得。
「哇!我是讓妳煮野菇湯,不是干煎野菇。」他一邊說,一邊快手快腳將石碗從火堆上移開,免得水煮干了,浪費他一早摘的鮮菇。
「啊!」听見他的聲音,她恍然回神,心又開始亂跳了。「那個……對不起……我我我……」天哪,她該如何解釋這樁胡涂事?說她想他想得入了迷?別鬧了,要她說這麼羞人的話,不如直接挖個坑將她埋起來算了。
「我說妳在發什麼呆?怎麼連湯滾了都不知道?」
「我……就不小心……那個……」糟糕,她不會說謊怎麼辦?
「是秘密,不能說?」
她低頭,手指戳著草地。
「那算了。」他等石碗涼一些,再添點水,重新放回火堆上。「這回妳可得看好,記得將鳥蛋加進去,別把早餐燒糊了,知道嗎?」
「我……好。」她看他收拾善後,便轉過身去整理那一大把落腮胡,心頭不禁忐忑。「那個……你生氣了嗎?」
「好端端的,我要氣什麼?」
「我……沒說實話……」
「神經,每個人都有秘密。所謂秘密,就是深藏心底、不為人所知的,誰也不能橫加深查。」
她真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答案,心里十足復雜,是驚喜、是感動、是欣賞……她說不出來,卻發現自己對他的喜歡正在加濃、加深。「謝謝你。」
「這是做人的基本道理,有什麼好謝的?」他給了她一抹奇怪的眼神,又專心去整理他那一大把胡子。
她一邊偷瞧他的臉,一邊顧著湯,這回可不敢看入迷,萬一真把湯煮糊了,她可沒臉告訴別人,她一番廚藝師承娘親,雖稱不上一流,卻也能入口,尤其是一些下酒小菜,更是她的絕活,不過……照她這兩天在他面前的表現,就算她說得天花亂墜,他也不會相信吧?
她只急著在心里叨念,湯怎麼還不滾,她趕緊把蛋放下去,就可以起鍋……應該說是起碗啦……唉,隨便什麼都好,反正趕快把早餐煮好,她便可以專心地看他。
他胡子整理得真久,那把胡子底下究竟藏了什麼?她越來越好奇。
是傷痕、胎記,還是其它東西?如果她說要幫他檢查,也許有機會治好他,不知他願不願意?
「喂,湯──」龍天荒又提醒了她一句。
「啊──是!」討厭啦!她明明不是那麼迷糊的女人,怎麼一踫見他就啥都不對勁了?
「以後妳進廚房,一定要找個人盯著,否則發生火事,麻煩就大了。」他搖頭嘆息。
「我沒有那麼迷糊的。」她辯解道。
「事實勝于雄辯。」他這句話一出口,她也啞口無言了。
房寶兒只能暫別對他的相思,專心煮湯,期待早餐弄好後,再想辦法弄清楚他留一把這麼麻煩的胡子干麼?
她等啊等,感覺等到花兒都謝了,湯怎麼還不滾?
奇怪,剛剛不過出會兒神,它就滾得這麼厲害,現在卻死活也不滾,分明故意和她作對。她在心里抱怨著,等得好不耐煩。
就在她懷疑這湯是不是永遠也不會滾的時候,它終于滾了。
她趕緊將蛋加進去,然後起「碗」,讓滾熱的湯汁自然燜熟蛋液,這樣的蛋花吃起來才鮮女敕滑口。
「湯煮好了。」她朝他喊了一聲。
「好,妳先吃,我一會兒再喝。」他的胡子還沒弄妥呢!
她已經一個人吃了好幾年的飯了,既然有他在,她何必再去受寂寞孤單之苦?
「不了,我等你一起吃。」她說著,走到他身邊坐下。
他整理胡子的手一頓,不知怎地,被她一句「我等你一起吃」弄得心跳如擂鼓。
他承認為了說服她下山救平安,自己一直在特意籠絡、討好她。
但若她是那種性子惹人厭的人,他也做不來這等事。
他是先瞧見她的臉,對她生了憐惜,又發現她雖有一肚子的秘密和苦衷,性情卻十分溫和,舉止斯文、言行有禮,分明是好人家出身的千金閨秀。
他因此有點欣賞她,才肯對她示好。
他沒想過效果會這麼好,她果然漸漸接受他,也不再那麼排斥下山。
可真正出人意料的是……他情不自禁地想,似乎在她上鉤的同時,自己也陷進去了──
為什麼會這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