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晶晶以為徐青是開玩笑,要在不到一個時辰內布置一個「家」,不是單純只能遮風避雨,而是間可以居住得舒適的房子,這種事怎麼可能發生?
可它偏偏就是發生了。
當徐青帶著她和嚴氏走進寒山書院隔壁街道的一間小宅院時,她看見小小的庭院里栽了四季花卉,如今盛夏,水塘的蓮花正吐露芬芳。
沿著庭院進大廳,廳里不是很大,但桌椅俱全;茶幾上擺了一壺茶,茶水還是熱的。
她們跟著他進到臥室,前後進的房間正好讓沈晶晶和嚴氏居住,沈晶晶住里間,嚴氏睡外間,還可順便保護她。
不可思議的是,房里的錦被、枕頭……一應俱全,連化妝台上都放置了幾件簡單的香膏、花粉。
三人再轉到廚房,一個身材高壯、滿面憨厚的少年正在灶台前忙碌著,見到他們,他靦腆地笑了笑。
「莊敬,我的朋友。」徐青為他們做介紹。「沈晶晶,我的未婚妻,這位是晶晶的女乃娘,嚴夫人。」
莊敬對她們點點頭,便開始介紹整間廚房的擺設。「哪,米在這里,水缸的水我已經挑滿了,這是油,還有鹽、醋……啊,剛才在集市時,我看見一個漁夫打了些魚,順便挑了尾大黃魚,一會兒給你們做糖醋魚吃,另外——」
「莊敬,謝謝你詳細的解說,但我還是要告訴你一件殘忍的事實,我喜歡吃魚,但你永遠別叫我去分清楚黃魚、鯉魚、雜七雜八魚之間有啥區別。所以,你繼續忙,我們先去參觀其他地方,晚飯時候見。」徐青邊說邊帶著沈晶晶和嚴氏往後院走去。
身後,還能听見莊敬在嘀咕。「雜七雜八魚?這是什麼魚?我怎沒听過?長什麼樣子?好吃嗎……」
沈晶晶和嚴氏瞧見他的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那莊公子也是寒山書院的學生?」沈晶晶從沒見過這樣的讀書人,不免有些好奇。
「對,他是我的同桌,嗜好是繡花和烹飪,你如果也有興趣,可以跟他探討一番。」
聞言,沈晶晶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于是,徐青知道,他這位美麗可愛的未婚妻也許聰明,琴棋書畫、無一不精,但是女紅……就別指望了。
「這個……老身喜歡繡花和烹飪,你若不嫌棄,以後……廚房方面的事就交給我吧!」嚴氏不忍心見她的寶貝小姐受窘,遂硬著頭皮道。
可徐青听她結結巴巴地說……嗯,很好,他們家里沒有一個人會做飯的。
「沒事,日後我們跟莊敬搭伙就是。」
「搭伙?」沈晶晶疑……
「嗯,來書院這些日子,我每天付莊敬少許銀錢,他負責我的三餐、點心加宵夜。」
「這麼多?」沈晶晶暗驚。「那……價錢不便宜吧?」
「一天一個銅錢。」
「這連買材料都不夠。」
「我說了,他的興趣就是繡花和烹飪,加上他又不缺錢,只求有人肯品嘗他的杰作……其實不給錢也無所謂,但我認為象征地給一點,以後蹭飯才能蹭得更光明正大、蹭得更長久一點。」徐青解釋。
「居然有這麼奇怪的人,他真的是寒山書院的學生?不是假冒的?」嚴氏實在看不出莊敬身上哪里有書卷氣,倒似武夫多一些。
「我們每天都坐在一起上課,因此有關這點,我可以為他做百分百的證明。」徐青沒說的是,他上課是听夫子講經史子集,至于莊敬,上課時間則是他的繡花時間。
「你的同學實在太有趣了。」沈晶晶突然有股沖動,不曉得她能不能也進書院,成為他的同窗?
但仔細一想,光供他一人讀書便很吃才了,她若再進學,日子還怎麼過得下去?只得將心底的渴望強壓下去。
她太習慣凡事自己處理,即便與徐青兩心相知,遇到一些麻煩事,她還是寧可自己想辦法解決,而不是麻煩他。
其實她若肯跟他明講,徐青必然會很高興地告訴她,想上書院就來吧,不夠的錢先找凌端補上,再從日後的紅利里慢慢扣除,橫豎那家伙賺錢如流水,有二百多兩給他做本錢,這輩子他和沈晶晶都不必擔心沒錢花了。
可沈晶晶沒講,她不善于撒嬌,對他人表現出柔弱的一面。
獨立自主是一項非常好的美德,不過有時候過于獨立自主,遇到事情也不懂得求救,就是一場災難了。
三人且走且聊,來到後院,卻見一個白衣姑娘正追著一名青衫書生打。
那書生辛苦地還擊,還是被揍得鼻青臉腫,可瞧他兩眼發亮的模樣,又似乎很沉溺在這樣的情況中,教沈晶晶和嚴氏不覺看傻了眼。
「白衣的姑娘是越秋雨,被揍的是凌端。」徐青指著那二人道。「別多想,他們是在練武,不過越姑娘說她不擅長教人,凌端想學,就先從挨打學起,被打久了……身體反應自然加快,再習拳腳,當有事半功倍之效。」說是這麼說,但徐青還是懷疑了下,越秋雨根本是被凌端糾纏得煩了,才不得不收下他這個「開山大弟子」。
因為彼此拜師與收徒並不愉快,所以這練武的時候,難免成了越秋雨出氣的時候。
可凌端也說了,越秋雨的教法是可怕,但效果卻是驚人的好,因此,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這些揍,他挨了,等他練成她的一半身手,就換他揍人玩了,想起美好的將來,眼下的一切都變成一種快樂。
當然,徐青無法了解被打成這樣哪里快樂了,不過凌端喜歡,就攀重他的選擇。
忽地,越秋雨一腳將凌端瑞飛到牆上,發出好大一記聲響。
沈晶晶嚇一跳,俏臉微白。「徐……徐公子……這樣真的不會有事……」她不想住在出人命的屋子里啊!
「這個……」真是個好問題,但徐青也不懂武,如何知道這樣會不會出事?
適時,凌端舉袖拭去嘴角的血絲,痛苦地捂著胸膛,慢慢爬起來。「我說美女師父……你今天下手特別狠呢!徒弟哪兒得罪你了?」
「怕什麼?你是我的開山大弟子,再怎麼樣我也不會打死你,是吧?」越秋西走到他面前,笑得比冰霜還冷。
就在眾人以為她又要狠揍凌端一頓時,這位神仙一般的美女姊姊突然輕佻地一指勾起凌端的下巴,在他唯一還完好的左臉頰上模了下。
「一個大男人,皮膚比女人還水滑,教人看了就不爽。」那話一落,徐青三人險些把眼珠子都給瞪出眼眶了。
「對了,你收徐青的一成佣金,我要抽一半,知道嗎?我準許你販賣任何有關我的私隱,但所得必須你我五五分帳,否則……下次咱師徒就別練拳腳,改練刀劍!」越秋雨惡狠狠地瞪了凌端一眼,再轉向徐青三人,卻是笑如春風。「劣徒不爭氣,讓各位見笑了。」然後,她翩翩然、宛如月下美人般裊裊婷婷走了出去。
凌端生生打個寒顫,練刀劍……那他還能活嗎?雖然不舍得將紅利外分,不過有命賺錢,也得有命花才行,所以他會乖乖奉上五成佣金孝敬越秋雨。
徐青走到他面前,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嗯,開山大弟子。」原來凌端吹噓得這麼厲害的結果是這樣,他算開眼界了。
「怎樣?你也想學?」敢嘲笑他,凌端轉著眼,開始打起壞主意。
「謝謝,我對挨打沒興趣。」
「那你對我師父有興趣了吧?早上你用一成紅利換了她一項秘密,現在……我自動打折,一個秘密半成紅利就好,如何?」凌端笑得賊。
徐青一听,臉色立刻轉黑。這家伙……請他找房子的時候,就已跟他說明,是自己未婚妻要住的,現在他看見沈晶晶,猜也能猜到她的身分,卻故意在她面前講這種話,分明想挑撥他們的感情。
「沈小姐,徐某——」
「我知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她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徐青只覺得她現在的模樣比剛才越秋雨狠揍凌端時還可怕。
「不是的,我和越姑娘……我今天頭一回與她談話……我們之間根本什麼都沒有……」
「我曉得……」
「不,你不明白,事情並非你想的那樣,我們……」
「我真的懂。」沈晶晶難得愈矩地拍拍他的肩磅。「徐公子出身書香世家,生平最好談詩論文,自然也希望未來的娘子琴棋書畫樣樣皆通,日後琴瑟和鳴,快樂無邊。」
徐青有點怔愣,她怎如此了解他?「你……你真的明白?」
「我怎會不懂?自我娘與你娘訂下婚盟,我爹就讓人調查清楚你所有喜好,我從小就是被按照你的喜好教導長大的,你說我會不明白你心里的想法嗎?」沈晶晶笑著打趣。
她眼神溫柔,神情雲淡風輕,顯見她並不以為他而活所苦。
可他的心卻熱得發燙,想到有一個姑娘,從小就被教養得符合他心目中娘子的模樣……那她自己的意思呢?可有誰問過她是否喜歡學習那些東西?
而他以前居然還嫌棄過她,真是個混蛋!
「沈……不,晶晶,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她紅著臉,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凌端兩眼閃亮,一臉八卦地湊上前去,就想看一出才子佳人的好戲。
誰知這年頭的女子就沒一個是省油的燈,前有他師父越秋雨,拳打南山猛虎、腳踢北海蛟龍,現有嚴氏夫人,二指神功揪住他的耳朵,狠狠地一轉。
「這位……凌公子是吧?老身有些話想要請教凌公子,不知凌公子是否有空,咱們一旁說話如何?」
凌端很想說他沒空,但嚴氏的目光比刀劍還利,加上他的耳朵在人家的手上做「人質」,所以……識時務者為俊杰,他很干脆地點頭。
「夫人有話盡避相詢,小生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當然,一個問題一成佣金,事後一定要找徐青算清楚。
嚴氏看出這就是個皮實小子,也不與他多言,直接揪著他的耳朵走人,留下這一片清靜給那兩個有情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