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打猞猁的福九還未回來,這日,閑著沒事的唐紜撐著拐杖提著花灑在院子里四處走動,替爬滿竹籬笆的金黃燦爛的絲瓜花、地瓜葉澆水,一旁還有快要可以收成的翠綠小黃瓜。
這些新鮮翠綠的小黃瓜再過四天,等福九回來時就可以收成了,她現在就迫不及待地想著要怎麼料理這些看起來很好吃的小黃瓜。
這時,竹籬笆外傳來一陣怒罵恐嚇聲,她疑惑地站起身循聲望去,赫然發現是老沉跟三名穿著一身利落黑色短打的男子起了爭執,甚至操起扁擔作勢要干架模樣。
發生什麼事情了?她放下手中花灑,撐著拐杖向前去一探究竟。
「你們要我說幾次,這里住的是我媳婦跟兒子,沒有你們要找的人,快給我滾!」老沉舉高手中扁擔怒喝,「我兒子現在不在,別想騷擾我媳婦。」
兒子,媳婦,老沉怎麼突然改口這麼說?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唐紜又細听了一下他們爭執的內容,馬上順著他的話尾喊了聲,「爹,發生什麼事情了?」
由他們談話內容听得出是在找人的,只是……找人而己,老沉為何這般緊張,又不讓那三人進來問她,這分明有鬼啊!
「請教一下,你丈夫在嗎?」幾名黑衣人無視老沉手中那隨時會落在他們頭頂上的扁擔,冷聲問道。
「我丈夫?我爹不是說了我丈夫不在。」唐紜筆做不解地看著黑衣人。「他下山做工去了。」
「做工……」為首的黑衣人沉吟了聲,語氣里滿是不相信。
「就跟你說了你們還不相信,我兒子下山干活了。」老沉對著唐紜猛使眼色。
老沉的暗示唐紜自然是心領神會,故做一副單純山野村姑的模樣,用力點著頭,滿嘴胡扯的故意誤導著這幾人。
「是的,山下的江員外要蓋新別院,招了好多工人,最近山上沒有什麼獵物可抓,我家相公就跟著附近的阿松一同下山找活計,幾位大爺若要找他,恐怕得下山才找得到人。」
「听到沒有,還不快滾!」
其中一名黑衣人根本不將老沉的怒吼威脅放在眼里,拿出懷中一幅人像畫一抖,「不知你是否看過畫像上的這個人?」
唐紜眯起眼楮細看著畫中男子,真是面如玉冠,俊得不像人,一雙微挑的丹鳳眼犀利得不象話,眉宇間卻帶著一抹英氣和倨傲的貴氣,她怎麼可能看過這麼好看的男人。
只是……為什麼她總覺得畫中這男人好眼熟,好像在哪里曾經見過……
不等唐紜開口,老沉就搶著道︰「沒有,沒看過!」
瞧老沉那急切否認的模樣分明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想讓人不懷疑都難。
「沒有,幾位大爺,我沒有見過畫中這位公子。」她搖頭。
欸……不過再仔細一看,這個美男的眼楮跟福九還真有一點點像,不過福九是個大老粗,一張臉被一把跟鬃刷一樣的大胡子給遮住了。
瀏海也長得都快蓋過眼,有時還戴了個斗笠跟個河童一樣,根本看不出美丑,哪能跟這美男相比。
「沒有嗎?」幾名黑衣人擺明了不相信。
「是啊,幾位大爺,畫上這男子長得這般漂亮,要是曾出現在我們山村里,早就引起一陣轟動,我也一定多少會有耳聞,沒理由會不知道的。」唐紜說著。
三名黑衣男子想想也有理,其中一名遂說道︰「那打擾了,我們到下個村找找。」
「幾位大爺慢走。」
看到三個黑衣人的身影消失在蜿蜒的小徑時,老沉這才松一口氣,癱坐在地上拍著胸口喘大氣。
唐紜為他端來一杯水,「喝吧,老家伙這是怎麼一回事?」
老沉沒好氣的瞪她一眼,「你剛還喊我爹來著!」
「我可沒有一天到晚喊我賠錢貨的爹,剛才要不是為了替你解圍才便宜了你,你倒是蹬鼻子上臉了。」唐紜回瞪他一眼。「快說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你看到那三個黑衣人會緊張成這樣?」
老沉喝了口水,看著被林蔭稍微遮蔽的天空嘆了口氣,「唉……還不是擔心福九又出事……」
說起來,這老沉為福九也可以說是操碎了心,這是怕福九在無意間惹上什麼不該惹的人吧。
她剛到山上時,一次老沉提著壇酒到家里來找福九一起喝,喝著喝著兩人便拼起酒來,最後醉得不省人事。
喝得酩酊之際,老沉開始說起醉話,從他醉話中得知,原來福九曾經命在旦夕,是老沉發現將他救回,並將福九當成自己過世的大兒子來疼愛照顧。
事後,她找了個機會偷偷問了玉桂嬸,這才知道原來福九是老沉在後山一處山坳打獵時發現的,當時福九滿身是血,情況非常糟糕,是老沉把他救下。
當初老沉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甚至花光積蓄才將福九給救醒,而福九醒來後,卻忘自己的所有過去。
因此老沉便幫他取了福九這個名字,就是希望他福臨九天,不要再發生什麼劫難。
所以老沉見到一看就不太善良的三名黑衣人才會如此緊張,擔心是福九的仇家尋來,也真難為他對福九這樣關心與擔心了。
「福九上山打猞猁還沒回來嗎?」
唐紜搖頭。「今天是第六天了,福九說不管有沒有打到猞猁,第十天他都會回來。」
「福九的媳婦,這事福九回來千萬不能跟福九說,我擔心他會想起什麼。」听她這麼說,老沉放心多了,起碼不會有什麼消息傳到福九耳朵里。
「福九的媳婦?」老家伙現在竟然這麼叫她!
「難道不是嗎?別跟我說你與福九兩人同住一個屋檐下這麼久,你還不想嫁給他。」
「你以前可是喊我賠錢貨,讓福九去把我換了。」
「嗤,你這女人真會記仇!」
「只要是女人都愛記仇!」
「我想開了,我看得出福九對你很好,只要福九喜歡我就不反對,以前我反對是因為你一看就不像個能生養的,福九孤家寡人沒親人,得找個女人多生幾只猴子,他才不會再是一個人孤零零的。」老沉感嘆的說著。
「你又知道他沒有親人,他要是想起以前的事情,找回自己的親人不是很好嗎?」沒有過去記憶就像是無根的浮萍,就像她一只不過人家福九是真的失憶,而她卻是裝失憶,畢竟她也是無法交代自己的出身背景的。
「好什麼好,他想起以前的事情才糟,誰知道他會不會又遇上什麼危險,以前那些親人說不定是豺狼虎豹!」老沉怒吼了她一聲。
老沉一想到當時在山坳下發現一身是血,滿身刀傷、奄奄一息的福九,又想起自己大兒子當時也是滿身是血地躺在他懷中死去,他頓時像失心瘋般的說什麼也要將福九救活。
當時他馬上丟下手上獵物,瘋狂地到處找草藥幫福九止血,又讓阿旺背他下山找大夫,這才將他救活,現在回想起來還是心有余惇感到後怕。
「行了,我知道,我跟福九八字還沒一撇呢,不過你放心,不管我跟福九是不是有結果,我都會對他好的。」
「听你這樣說,我就放心多了。」
「不過老沉你也真奇怪,看那畫像就知道不是福九,你就跟人家說不是就好,干麼這麼激動。」這老沉也太緊張了。
「婦道人家沒見識,你懂什麼,我要你怎麼做就怎麼做,听到沒有!」老沉又氣呼呼地吼了聲,「這事不許告訴福九!」
「好啦,我知道了啦。」
奇怪,為何老沉那麼緊張?這也太反常了。
懊不會是福九就是畫像上的人吧,看那畫像上的眼楮是跟福九有些像,這讓她不禁懷疑,留著一把落腮胡,一臉不修邊幅的福九,他真實的模樣究竟長得如何呢?
懊不會真的如她所猜測的,長得就像那張畫上的人一樣吧,要不然,老沉在緊張什麼?
也許有機會她該讓福九把胡子給剃了,這樣就真相大白了。
這一晚,唐紜怎麼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已經第十天了,一直到太陽下山都還未看見福九回來,這讓她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她煩惱著福九,想著明天一早去找老沉請他幫忙號召附近的青年一起上山尋找福九時,緊掩的大門像是被人推開,發出「嘎」地輕微的響聲。
心劇烈的跳了下,倏地自床上坐起,驚駭的看著外頭,仔細聆听各種聲音。
山上就連大白天的,只要有什麼動靜都能听得很清楚,更何況是夜深人靜的晚上,一根針掉地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即使對方已經放輕步伐,但還是可以听到那半夜擅闖進來的人,放輕腳步踩進院子的聲音。
她連忙下床隨便套件袍子,操起門邊的扁擔高高舉起,躡手躡腳的走到大門邊,心想,這半夜闖進她家的人,不管是小偷還是惡霸,只要不進屋她都能當沒這回事,一旦進屋她就打得對方滿地找牙。
由于拿著扁擔不方便撐拐杖,她拐著腳輕手輕腳地走到門邊仔細听著門外的動靜,赫然發現來人竟然拿著東西在撬門。
她無聲的抽掉門閂,將門扇猛地用力一拉,高舉手中扁擔往那半夜闖進她家的偷兒頭就要砸下去,卻被門前那恐怖駭人的猛獸給嚇得驚聲尖叫,「啊」地一聲,整個人跌坐在地,驚恐的看著門前那只猞刺,雙腿發軟的往後縮。
「唐紜,是我,是我!」猞猁突然說話了。
「啊——」被嚇得三魂丟了七魄的唐紜謗本沒听到對方說的話,一個勁的驚聲尖叫。
模黑漏夜趕回的福九怎麼也沒料到唐紜會起床開門,才會被他披著的這張猞猁皮給嚇到。
猞猁皮一丟,他趕緊向前握住她的雙手安撫她,「唐紜,唐紜,是我,是福九,我回來了!」
被猞猁凶狠的模樣嚇得不輕的唐紜听見福九的聲音這才稍稍緩過來,驚恐的看著整張臉被頭發跟胡子遮住,只露出一雙凌厲眼眸的福九。
她雙手顫抖的捧著福九的臉,不確定的問著,「福九,真的是你……」
「是我!」他握著她的手模著他扎人的胡子。
那扎人的觸感讓唐紜一顆心回歸原地,拍著心髒依舊激烈跳動的胸口喘著大氣,驚恐的看著被他丟到一旁的猞猁皮。
「福九,我被你嚇死了,你怎麼會半夜才回來,還披著珊 皮……」她被嚇得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
「我在猞猁出沒的地點埋伏了九天,這只猞猁始終未曾出現,本想今天放棄先行下山,就在我收拾東西準備下山時,它偷偷來到我身後,撲上來時被我一記回馬槍刺進心髒。」福九點亮屋內的照明,一把將她自地板上抱起,跟她解釋著,「由于處理猞猁皮費了點時間,再將整只猞猁帶下山,這才過了跟你約定的時間,抱歉。」
她拉開他的雙臂,仔仔細細上上下下的瞧著他,「告訴我,你有沒有受傷?」他身上的衣服跟十天前出去時一樣,沒有一點破洞,表示他一點傷也沒的,可是不听他親口說,她還是不放心。
「放心吧,我沒事,一點小傷也沒有。」瞧著她為他緊張的模樣就像是一個小妻子關心著自己丈夫,福九的心暖暖的,低頭溫柔看著她。
听到他肯定的語氣,唐紜這才放下心拍拍胸口,又為他倒杯水,「你趕了一晚的路,渴了吧,先喝杯水。」
埃九接過她遞來的水兩口便喝光,又將杯子交給她。
「還要?」見他點頭趕緊又替他倒了杯茶。「福九,那麼大一頭猞猁要扛下山很不容易吧?」
「還好,先處理過了,少了很多東西,下山就較為輕松,如若不然,扛一整只猞猁下山,到明天晚上也回不到這里。」他沒兩口又將水給喝完。
唐紜嗅了下屋內,除了突然出現的血腥味還夾帶著一股酸味,她也不嫌棄的問著,「你累了吧,你要不要先去洗個熱水澡,我替你準備了熱水等你回來,現在還在灶上熱著呢,我去幫你提熱水。」
听她這麼一說,福九眉頭馬上皺起,「你腳傷還沒好,怎麼做那些事情?」
「放心,是玉桂姊幫我提水的,我只是負責燒水。」
「下回別做這些了,你的腿傷需要好好調養,熱水我自己提即可。」幸好這一次未白跑,明天便取了兩根獸骨泡藥酒,可以讓唐紜腳傷早日痊愈。
「別說這些了,你這麼晚回來一定還沒吃,我煮面疙瘩給你吃如何?」
「面疙瘩?」
「你不在這幾天我跟玉桂嬸學做面,本想著你回來時大展身手做給你吃,可是怎麼也做不好,索性就做面疙瘩了,你別笑我啊。」
「不笑,只要你做的我都吃。」一听到她是特地學做給他吃,福九怔愣了片刻後笑了開來,眼里心里是滿滿的笑意,嘴角上的笑容更是咧到天邊。
唐紜笑咪咪的迎上他的笑臉,對上他那雙深深凝視著自己的黑眸,波光流動的眼底閃耀著會讓人臉紅心跳的異樣火苗,令她心跳陡然漏了幾拍。
她撐起拐杖起身,「你累了好幾天了,你趕緊去洗洗,我給你弄碗面疙瘩去。」
埃九拉住她的手臂,「唐紜,等等。」
她疑惑的看著他,福九模了模腰帶,自里頭取出一顆綁了繩子的獸牙,有些尷尬的說︰「唐紜,我沒有什麼好東西可以送你,這猞猁牙送你……」
若不是屋內過于昏暗還有他的落腮胡遮掩,定能看到福九臉上和耳朵那抹不自然的紅暈。
猞猁牙!
唐紜心下抽了口氣,福九這不懂風花雪月的男人竟然送她猞猁牙……
不過回頭想想,也許在他心里認為這是他所擁有最珍貴的物品,一個男人把他認為最珍貴的物品送給一個女人,代表她在他心里有著一定的地位。
「謝謝你,福九,我會好好珍惜它的。」她漾起一抹甜美笑靨,接過他手中的猞猁牙。
「可以幫我戴上嗎?」她將猞猁牙再交給他,轉過身撩開披在身後的發絲,低著頭等著他。
埃九差點被她那嬌美的笑靨炫惑,心髒突然一陣劇烈狂跳,愣愣點了點頭,接過猞猁牙替她戴上。
他走到她身後欲替他戴上鏈子,一陣清香順著她撩開的發絲沁入他的鼻間,蠱惑他的心神,讓他短暫失神。
他突然間靜止不動,唐紜疑惑的側過頭看他一眼,「福九,怎麼了?」
這輕聲一喊,將他有些恍神的思緒拉回,「沒什麼。」
低頭欲幫她將猞猁牙鏈子戴上,卻不經意看見她衣領下誘人的雪白頸子,在燈光照映下散發著閃亮誘人的光澤,美得動人心弦,美得讓人心猿意馬。
「好了嗎?」唐紜問道。
這聲疑惑的問話,讓他的目光從令他心動不已的柔美頸項撤回,僵硬的替她將鏈子戴好,平靜表面下,心卻從此不再平靜。
他喉嚨緊了緊,沉著嗓音輕咳了聲,「咳,嗯,好了。」
「福九謝謝你,你送我的第一份禮物我會好好保存的。」她開心拍拍他有些激動的胸膛,「你快去洗澡吧,我去幫你煮面疙瘩。」
埃九僵硬的點著頭,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廚房門後,這才抬起方才不經意撫模到她白淨頸子的手看著,回想著她線條柔美的雪頸,和如絲緞般美好滑膩的肌膚觸感,竟然讓他有一種想傾身低頭咬上一口的沖動,他這是著魔了嗎?
「福九,可以幫我生火嗎?」
廚房又傳來唐紜的聲音,福九趕緊收拾有些恍神的心緒,對廚房里的唐紜喊了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