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桂嬸小心翼翼緊跟著藍袍軍爺,穿過花徑蜿蜒的白玉石小徑、迂回曲折的長廊和造型優美的亭台樓閣,來到一座灰白高牆隔出的幽靜卻不失威嚴氣派,高雅的綠琉璃瓦建築前。
「玉桂嬸,請進,這是我們主子用來招待一些較為熟稔的朋友的花廳。」領著她的藍袍男子簡單介紹的同時,推開了門扇示意她進屋。
玉桂嬸站在門邊緊張的吞了吞口水,里頭富麗堂皇的奢華擺飾讓她裹足不前,怎麼也不敢踏進,就怕弄髒了地板。
「玉桂嬸,快進去吧,主子在等你!」藍衣男子又催促了下。
里頭傳來一陣笑聲,玉桂嬸听起來感覺頗為熟悉,抱緊手中包只,大膽的踏進門坎,里頭隨即又走來一名表情森冷的黑衣男子為她帶路。
「玉桂嬸這邊請。」黑衣男子做出請的手勢,領著她進入內廳。「玉桂嬸,見過威赫大將軍。」
「民婦見過威赫大將軍……」大周國上下哪一個人不知道韓澈威赫大將軍的名字,一听到這名字,玉桂嬸差點嚇死,腿一軟的趕緊跪下磕頭。
「玉桂嬸,無須多禮,趕緊起來。」坐在前方高位上的韓澈,放下手中茶盞說道。
長桂嬸緊抱著包只,錯愕的仰望著韓澈。
「玉桂嬸認得我了嗎?」韓澈問著。
「威赫大將軍……民婦認識威赫大將軍您嗎?」玉桂嬸的眼楮,瞄向一旁自在喝著茶的老沉,疑惑的問著。
「玉桂嬸,當時我可也受到你不少照顧,你竟然看不出來我是誰?」韓澈搖頭朗笑一聲後,用手掌遮著下半部的臉龐,只露出一對眼楮跟額頭,「這樣,你認得出我是誰嗎?」
玉桂嬸愣愣的看了這張清朗俊美的臉龐好久,漸漸的跟福九那張留著落腮胡的臉重迭,這才恍然大悟的驚呼,「福九!」
「玉桂嬸你總算認出我來了。」韓澈搖頭笑說。「玉桂嬸快起來,那邊坐著說話。」
「天啊,福九,你怎麼會是威赫大將軍韓澈啊!」玉桂嬸愣愣的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驚呼著,又看了一旁點頭微笑的老沉和阿旺,方才的緊張局促全消失無蹤。
「這些事情說來話長,大老遠請你們上京城一趟,是有事情想要請教你跟老沉。」
玉桂嬸向替她送上茶點的小廝點了下頭,接過茶盞淺呷了口,這茶一聞就很香,沒想到喝進嘴里更是口齒留香,比在山上喝的茶好喝太多了,玉桂嬸意猶未盡的又喝了口後才回應。「福九你問,我一定知無不言。」
「玉桂嬸,我听老沉父子說,當時我未婚妻要下山前,最後見的人是你嗎?」他想知道的事情,稍早老沉和阿旺已經全部跟他交代清楚了,無須再問,韓澈直截了當的問了他急著想知道的事情。
玉桂嬸愣了下,突然掩唇笑道︰「福九啊,你們兩人是在捉弄玉桂嬸啊,紜兒不是已經找到你,跟你在一起了嗎?方才,紜兒還讓玉桂嬸上她家住呢!要不是不知道要問話的大人是誰,方才玉桂嬸就帶她一起來了。」
「等等!玉桂嬸你說什麼?」韓澈驚詫看著她。
「福九,你不是已經跟紜兒團聚了嗎?」玉桂嬸反問他。
「紜兒……她是?」這名字好熟悉。
「就是你的妻子,唐紜啊!」
「不,玉桂嬸,你方才與唐紜……我的未婚妻踫過面?」
玉桂嬸點頭,「是啊,我迷路站在一家酒樓前,紜兒認出我,跟我聊了小半晌,直到有位軍爺來找我。」
韓澈朝一旁站著的手下睞了眼,那名手下即刻離開內廳,沒一下子又進來,走向韓澈小聲的在他耳邊稟告,「主子,沒錯。」
韓澈微點下頭,揮手,這名手下隨即退下。
「福九……看你的表情,好像是還沒跟紜兒團聚啊……」玉桂嬸問著。
「不瞞玉桂嬸,我也一直在找她,不知紜兒……是否有告知你,她現在的落腳處?」原來她叫紜兒……
「有,有,她說她住在……啊!我這人老了就沒記性了……她說她住哪里,我竟然就這麼忘了……」玉桂嬸掄拳敲著額頭,吃力的回想。
這時,又一名下人進入花廳,朝他比了比手勢,韓澈點頭表示知道。
「玉桂嬸這事你慢慢,不急。」韓澈玉桂嬸,「玉桂嬸我還有要事處理,先讓人帶你下去休息,想起來再告訴我便成。」
「唉,我真是沒有用。」玉桂嬸愧疚的看著韓澈,突然眼楮一亮,又像是想起另外一件事似的,「福九啊,玉桂嬸暫時想不出紜兒現在住哪,不過紜兒跟我約好,四天後我們在剛剛那間酒樓見面。」
他撓撓下顎,仰頭沉吟了聲。「四天後……」
「是的。」
代替父親提早來酒樓招待賓客的唐紜,一面撐著粉腮,一面呷著香茗,無趣的看著桌上的四色糕點和瓜果。
開席時間臨時變動,連客人都跟著不守時,今晚邀請的客人不多,不過就三個人,現在是連一個人都未到。
店小二都不知道來了幾回,問她是否可以上菜了,要是今晚邀請的客人一個都未到,那就好笑了,明天一早鎮北侯府肯定又再度淪為京城笑柄。
她呷口香茗,忍不住嘆了口大氣。「唉!」
「小姐好端端的,你嘆什麼氣啊?」知秋添著茶關心問道。
「你們兩個說,會不會今天到酒樓打烊,我們邀請的客人都沒一個來啊!」
她們倆嘴角頓時一抽,知秋回道︰「小姐你想太多了,這怎麼可能,就算韓將軍沒來,齊公子一定會來的。」
「是啊,是啊,這齊公子跟齊小姐一定會來的。」桐葉連忙附和點頭,「小姐就不要操這個心了。」
「要是只有他們兩人出席就太好了。」她真不想再與福九有任何牽扯,每見他一次就心痛一次。
「只要哪兩人出席就好了啊?」一道揶揄的嗓音跟著一抹俏麗身影出現在門邊,齊涼綠調侃的瞅著唐紜。
「當然是你跟你哥兩人出席就好了。快進來!我等你們等得肚子好餓。」唐紜跋緊向前拉著齊涼綠坐到她身邊,左顧右盼地疑惑問著,「咦,偃大哥呢?」
「別提了,出門沒翻黃歷,倒霉死了!」一提起齊涼偃,齊涼綠忍不住翻著白眼,生氣地低啐了聲,「我們來的半路上,遇到十五公主那牛皮糖,討厭死了。她死纏著我哥,我哥只好讓我先過來。」
一听到十五公主,連唐紜的嘴角也禁不住抽了下,心中不由得為齊涼偃悲嘆了聲,可憐的娃……
齊涼綠拿過桐葉端來的香茗呷了一口,看了眼空蕩蕩的包廂,「怎麼都過了時間,只有你一人啊!」
「唉,別了,各個都是大心人,听說都臨時被事情耽誤了,因京光尹鄭大人臨時到訪,我爹不得不先招呼他,听听審判結果。至于另外那位大人是何事耽擱,我就不清楚了。」一看到齊涼綠到了,她也不等了,讓知秋通知店小二上菜。
等待上菜的空檔,唐紜聊起自己看中意的小莊院和開店的打算,問問她的意見。
沒一下子香氣逼人的美食佳肴擺得滿滿一桌,看了讓人食指大動,唐紜用力吞了下口水,拿起筷子先夾了塊魚肉放進齊涼綠的小碟子。
「看起來好好吃!不過,其它客人還沒來,我們先等等吧。」
「不等了,要是他們到半夜還沒來,難道也要等到半夜。」她只要一想到要為了等候韓澈而挨餓,心里就很不舒服,更是故意的夾了一堆菜,放到齊涼綠碟子里。
「那好吧,我都快餓暈了。」齊涼綠也沒跟她客氣,拿起筷子直接開動,「對了,輕嫣,你說要開燒烤店,可以具體的描述一下嗎?我也很感興趣耶!」
「就是……」就在唐紜將自己的構思和計劃說給齊涼綠听的當下,包廂的門被推了開來,進來的是一襲銀墨色錦織長袍,顯得玉樹臨風英氣逼人的韓澈,和一身掐牙瓖邊散花,直領琵琶襟的火紅華衣,搭配拖地月裙的夜玥公主雙雙到來。
唐紜恍神的看著門口這對放閃秀恩愛的才子佳人。
「小姐,大將軍跟夜玥公主到了。」知秋趕緊提醒恍神的她。
「韓大將軍與夜玥公主快快上座,千萬別客氣。」唐紜這才發覺自己失態,連忙起身招呼,心頭也不由自主地竄起一簇悶火。
今天這場筵席是她父親特地邀請韓澈的,為避免尷尬,所以邀了齊氏兄妹作陪,沒想到韓澈沒有知會一聲,就擅自邀請夜玥公主前來,這是來跟她打臉的嗎?
「冷小姐,抱歉,來遲了。」韓澈抱拳先為晚到表示歉意。「希望你跟冷侯爺不會介意我臨時邀請夜玥公主一道過來。」
「冷小姐,本宮不請自來,希望你別介意。」夜玥公主客套的說。
唐紜嘴角暗暗一抽,暗吸口氣吞下心底的澀然,壓下心頭那股竄出的悶火,揚起一抹真摯的甜美笑靨。
「怎麼會,歡迎都還來不及呢!」她揚笑說著場面話。「這可是我們的榮幸。」
他們兩人坐在唐紜右手邊的位置,韓澈瞄了眼桌上那幾副未動過的碗筷,「侯爺還未到?」
「希望大將軍別介意,京兆尹大人臨時有十分要緊的事情與我父親商量,所以……」
「無妨,我們就像老友一樣聚餐話家常即可,冷小姐無須介意。」一會兒還有關于烤肉的事想問冷輕嫣,鎮北侯在場有些話不太好說。
唐紜執起酒壺打算替他們兩人斟酒,代替還未出現的冷鈞焱賠罪。「我先代替父親向大將軍賠罪。」
「事出突然,並不是鎮北侯本意,賠罪就不用,冷小姐的心意在下心領。」韓澈伸手制止她替他斟酒。
听著他帶著一抹冷冽疏離的嗓聲,唐紜幽幽看著他森冷卻蠱惑人心的深眸,心底有著諸多咸觸。
「多謝大將軍體諒。」唐紜扯扯嘴角動笑了下。
韓澈徑自拿過酒壺,為自己與夜玥公主各斟了杯酒,同時向夜玥公主介紹。「夜玥,這是杏花酒是祥瑞酒樓的招牌,你嘗嘗,記住最多只能三杯。」
「行了,我知道,你不用特意交代,跟個雞婆子似的。」夜玥公主拿起杏花酒,聞了聞,說了聲好酒,便爽快的一仰而盡。
「你的酒量只有三杯,我可不想照顧一個酒鬼。」
「知道了,你就只會窮操心,放心吧,不會麻煩你的。」夜玥公主不耐煩的白他一眼。
看著眼前這一對璧人,听著他們親密的對話,雖說心底不斷告誡自己一切都過去了,會演變成這樣的結果,誰都沒有錯,他們只是在不對的時間踫見了對的人,造成了遺憾,怨不了福九,可事實上,唐紜沒有那麼豁達。
她看到這幕,還是會心痛會生氣的……
那感覺就像心被簪子一下一下戳著,雖然沒有生命危險,卻感到陣陣椎心疼痛。
坐在另一邊,看著這一對互動熱絡男女的齊涼綠,眼角抽得更是厲害,這韓澈太過分了,竟然在鎮北侯爺的筵席上,帶著夜玥公主過來,太不給輕嫣面子了吧!
好你個韓澈,真是欺人太甚,用這種方式污辱輕嫣,是在警告她該打消所有對他的妄想嗎?
唐紜看到臉色變得很不好看的齊涼綠,對她使了眼色搖了下頭,要她不要為自己感到委屈或想為她打抱不平。
看著這對金童玉女的互動,本來很有食欲的齊涼綠頓時沒了胃口,偏又不能發出一點鄙夷聲響或是抗議,于是最後只能無趣的撥弄著碟子里的佳肴。
「韓大將軍,夜玥公主,我沒什麼招待客人的經驗,要是招呼不周,兩位貴人請多多包涵。」氣氛瞬間顯得有些尷尬,唐紜只能連忙打圓場。
其實見他們兩人像是如入無人之境的放閃曬恩愛,她心頭難受的幾乎無法呼吸。
但福九在圍場里救了她,這恩情是一定得還的,所以即使一顆心像是被人千刀萬剮,還是得含淚咬牙撐著。
「冷小姐客氣了。」韓澈道。
他的冷言冷語像把鈍器一下一下捅著她的心窩,痛得她難以呼吸只能轉移話題。
「對了,韓大將軍,你的救命之恩,我還從未正式向你道謝過。」她拿過酒壺為自己跟他斟了杯酒,舉杯。「韓大將軍,這杯酒一定要喝,我敬你,先干為敬。」
不給韓澈制止,「咕嚕」一聲便將整杯酒倒進口中,火辣的酒液瞬間燒灼喉嚨,讓她難受的想咳嗽,于是皺緊眉頭將殘余的酒用力咽下。
辣燙的感覺滑下喉間,胸口那抹苦澀像是瞬間舒緩了不少。這酒雖然難喝,但好像是個不錯的好東西,可以讓她稍微感到舒服些。
看她難受得眼淚都噴出來,明明不會喝酒,卻學人豪氣干雲的一口灌下手中的酒,韓澈心底凝聚起絲絲不舍,很不認同的皺起眉頭瞅著她。
一杯飲盡的唐紜,見韓澈並未有領情動杯的意願,淡漠的神情讓她感到很受傷。「大將軍是不願意領我這個情嗎?」
「你不會喝酒,下回別逞強,當日之事在下也有一部分責任,冷小姐無須放在心上。」
「看來大將軍不願意領我這個情了?」她澀然一笑,又為自己添杯酒。
韓澈伸手嚴厲制止她倒酒,「別喝了!」
冷輕嫣喝酒本不關他的事,也不該多管,可不知怎麼的看見她嘴角那抹苦澀,讓他感覺胸口悶悶的十分不舒服。
忽地,夜玥公主手中酒杯用力一放,拿起酒壺為唐紜倒了杯酒,自己也豪氣干雲的一口仰盡。「冷小姐,他不領我領,來,再喝一杯。」
一旁的韓澈看得眼角直抽,這夜玥跟著湊什麼熱鬧?
「夜玥!」
「你吼什麼吼,冷小姐來,陪我喝一杯。」夜玥公主生氣地回吼他一句。
「公主,我敬你。」
「干杯。」唐紜一拿起酒杯便直接往嘴里倒。
夜玥公主兩杯酒下肚後,話匣子好像開了,興奮的問著,「冷小姐,我方才在門外听到,你說要開烤肉店是什麼東西?是賣你那天烤的那些山產野味嗎?」
「類似,以前我在鹿竹鎮賣過烤肉串,是一個小攤子,但這一次我想擴大,讓客人自己烤,然後……」兩杯黃湯下肚,唐紜的話匣子也開了,也不管夜玥公主是她心痛的原凶之一,一手撐著粉頰,將她的構想又說了一次。
以前,鹿竹鎮,烤肉串!韓澈倏地眯起眼楮凌厲的盯住唐紜,心頭陣陣疑雲飄過。
「所以這一次你想在河畔開間燒烤店,听起來不錯啊!你快開幕,我一定天天捧場,那味道太好了,我每天都回味著呢!」夜玥公主听完,興奮的握著她的手催促。
「公主,地點我們小姐已經找到了,柳綠渠旁邊有一座河畔小院,里頭還有許多我們小姐說的什麼巴里島風格,反正那建築很奇怪,跟我們這里不同,小姐正打算找人與那里的主人交涉,看是否能割愛或承租。」桐葉趕緊告知。
听桐葉這麼一說,韓澈赫然想起一事,不會這麼巧吧!
「那太好了!你趕緊去找那里的主人交涉,要是不願意賣你,我去請皇帝下旨讓那地主割愛。」夜玥公主拍著胸口打包票說。
「聖旨……這太夸張了吧!」有權勢也不是這麼任性的吧,為了塊地讓皇帝下旨,這跟佔山為王的土匪有什麼不同。
「不夸張,皇帝哥哥會答應的。」夜玥公主大聲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