懊死!
他低咒著,被嫉妒的火焰燒灼得五內俱焚。
是黃嘉銘安慰了她,陪伴她度過懷孕的那些日子,也極有可能是黃嘉銘在她生產的時候,緊握她的手,抱起剛出生的女兒送到她懷里。
這些全是該屬于他的權利!
但是,失憶的他,從重度昏迷醒來後,甚至連話都說不清楚,復健了長達六個多月才恢復正常,家人慶幸他從鬼門關前撿回一條命,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的事情,只當她是一項已完成的工作。
這也是你的工作嗎?
她曾依偎在他懷中,脆弱無依的問。
那時他緊抱著她,萬般珍惜她的純真,說出真心實話。
不是。
然後,他就消失了。
甭單的她醒來後會怎麼想?
想他利用了她的天真,騙得她的初次,就把她拋棄在那間屋子里,床單上還留有她的落紅,證明他已得到戰利品……
忠國再度低咒一聲。
如果可以,他多希望時光逆轉,回到那時那刻,能夠把驚慌的她抱入懷中,告訴她他縱然滿嘴都是謊言,但是唯有對她的愛戀是真心誠意,絕對不是欺騙。
只是,時光不可能逆轉,她不肯相信他的話,即將正式成為別的男人的妻子。
想到她穿著婚紗,走向別的男人,戴上一枚婚戒,對那男人露出美麗笑容,他就全身僵硬,更別提小愚、將甜甜的叫喚那人爸爸……
啪啪。
接連兩聲悶響,窗框還是被他捏碎了,木頭的細刺扎入掌心的厚繭里,他咒罵著不耐煩的拔除,然後像是口中有刺的雄獅,在房里煩躁的繞圈。
他記得她生澀的初次,更記得她前不久,如何在他指下嬌柔起伏,顫抖的攀附著他痙攣抽搐,那濕熱緊窒的觸覺,仍殘留在他手上。就算她恨他、不信任他,但是她的身體太誠實,無法抵抗他。
這是他的勝算之一,而他打算充分利用這一點。
距離她的婚期還有兩個月,時間綽綽有余。
他決定不計任何代價,一定要贏回她的人、她的心。
當然,還有他們的女兒!
她變了。
至少,作息就跟以前不同。
七年前她總愛賴床,每天都要被他醒,才困倦的在他限時逼迫下,心不甘情不願的進浴室盥洗。
但是今天他剛起床沒多久,就听到樓上有動靜,她已經起床,跟女兒一起歡笑著洗漱完畢,一大一小打扮優雅舒適,手牽手下樓進廚房去做早餐。
考慮到女兒在,他穿上衣服才走出房間,來到飯廳外倚靠著石柱,肌肉賁起的雙臂交疊在胸前,靜默的看著母女兩人默契十足的分工合作,才一會兒工夫就把早餐做好了。
煎得很完美的荷包蛋,搭配邊緣微焦的培根,還有一大份涼拌甜椒,跟兩大杯牛女乃,母女各自在專屬的位子坐下。
小愚在這時抬起頭來,看著倚靠在旁的龐然壯漢,用童稚的聲音很有禮貌的說道︰「請問,你要吃早餐嗎?」大大的眼楮水汪汪的,純真無邪。
他勾起嘴角,漠視書慶沉下的臉色,只看著小女孩的臉,一手摘下頭上無形的禮帽,放在胸前然後傾身,極為紳士的問︰「美麗的小淑女,我真的有這個榮幸嗎?」
「當然可以,不過你要有禮貌喔。」小愚認真的點頭,指著櫥櫃的方向,「去拿餐具,然後到這邊來坐好。」軟胖的小手拍了拍身旁座位。
他依照吩咐,拿了刀叉後坐在女兒賞賜的位子上,端正的坐好,對小小的臉兒露出感激的笑容。
「你挑食嗎?」小女孩嚴肅的問。
「我什麼食物都吃。」他回答。
「很好,你很乖。」她大方的把荷包蛋跟培根,都分了一半給他,還慎重吩咐︰「媽咪總是跟我說,不能浪費食物。」
他的心猛烈震動,抬眸朝書慶深深望了一眼,瞧見她驀地紅了臉,泄漏藏不住的情緒,美麗雙眸不自在的看向別處,不敢迎視他的注目。
她說想忘了他,卻把他的口頭里惦記在心里,還告訴他們的女兒。這條線索太珍貴,他記入心中,不動聲色的吃著荷包蛋跟培根,把洶涌澎湃的情緒一起吞吃入肚。
「你還餓嗎?」小愚很關心,是稱職的小主人,就怕客人吃不飽。「來,也要吃蔬菜喔,這是我媽咪最喜歡吃的甜椒。」她靈活的用小叉子把涼拌甜椒分到他餐盤里。
「我知道她愛吃甜椒。」他回答。
女孩的雙眼睜得大大的,很是訝異。
「為什麼你會知道?」
「我很久以前,跟你媽咪吃過飯。」
「多久以前?」大眼楮里充滿好奇,眨了又眨。
他的喉間一緊。「在你出生以前。」
「那很久了耶!」小愚驚奇的說道,歪著小腦袋,一邊的烏黑馬尾垂下肩頭,若有所思的看著他,模樣像極了母親。「你跟媽咪很久以前就認識了?」
「對。」
「那我為什麼都沒有見過你?」
他喉間發緊,干澀得難以言語,過了一會兒才艱難的吐出字句︰「因為我忘記了。忘了要來找你媽咪,也不知道該來看你。」
「沒關系的,我睡了一覺後,也會忘記事情,像是不記得畫畫本放在哪里,或者是忘記替花澆水。媽咪說,那是睡迷糊了。」小愚伸出胖軟,有著可愛梨窩的小手,安慰的拍拍他的臉,笑得天真可愛。「你睡了多久?」
「七年。」他啞聲回答。
「喔,真的很久耶,」小愚認真的說,「那你一定是很迷糊很迷糊很迷糊。」太好了,她沒有遇過比她更迷糊的人,何況還是個大人呢!
「對,我太迷糊了。」他坦承,眼中感到熱痛,從未有這種感受。
一大一小的對話,牽動太多弦外之音,緊握刀叉的書慶,咬著顫抖的粉潤唇瓣,盡力用正常的語調打斷兩人的對話。
「小愚,專心吃飯」就算再努力,她的聲音還是微微顫抖著。
「好。」
餐桌重新歸于沉默,只有刀叉偶爾觸及瓷盤的聲音。
小愚一口一口的把食物吃完,然後爬下專用的兒童椅,很禮貌的說︰「我吃好了,你們請慢用。」她自動自發拿著自己的餐具,踩上椅子在水龍頭下洗干淨,然後拿一塊小抹布,把刀叉放在上面晾干。
「媽咪,請問我可以去外面玩嗎?」屋外的溜滑梯、秋千都在強烈的呼喚她,吃飽的她已經蠢蠢欲動,連腳底都發癢,心都飛到屋外去了。
「外面太陽很大,記得擦上防曬。」知道阻止不了活潑好動的女兒,她只能謹慎吩咐。「還有,注意一點,不要玩得受傷了。」
「好。」小愚維持小淑女的完美儀態,一步步走出飯廳,轉過石柱後就撒腿奔跑起來,咚咚咚的一路朝大門沖去,只在門口拉開抽屜,拿防曬噴霧意思意思的胡亂噴了幾下,然後就歡呼的撞開大門,興高采烈的朝秋千跑去。
听著窗外傳來五音不全卻興致高昂的英國童謠,反覆唱著「瑪麗有只小綿羊、瑪麗有只小綿羊」,飯廳里的兩人都在傾听清脆童稚的歌聲,那聲音隨著秋千擺蕩,一會兒近、一會兒玩。
忠國抬起視線,望著餐桌另一旁的書慶,衷心誠意的說︰「謝謝你那時沒有拿掉孩子。」
「我生下小愚不是為了你!」她氣惱的反駁,不願意讓他因此自傲。「她是我的孩子,我生下她、養育她,這些都跟你無關。」她不願意殘害小生命,即使那時她多麼的痛恨著他,但墮胎從來不在她的選項中。
「你把她教得很好。」他淡談的說,卻又一針見血。「她模樣像你,但性格卻像我,那麼活潑好動一定讓你教得很累。」
「不全是我一個人教的,她最听大哥的話。」她懂得反擊,再也不會束手就擒。「他們感情很好,每次分開小愚總會哭好幾天。」
「她不像愛哭的孩子。」他望向窗外,听著兒歌唱到一半,老師把小綿羊趕出去,歌聲就停止,氣呼呼充滿正義感的自言自語叫著︰老師不可以把小綿羊趕走!老師壞!
「你壓根不了解她!」她惱怒的指控。「這些年來,我看著她一點一點的長大,而你到現在才出現,別想說什麼血濃于水,你跟你的自以為是,都立刻給我滾出去!」
「我會盡力彌補這些年的缺席。」他固執如鐵石,沒有半分動,堅持要索取屬于他的權利。
「你休想!」
他知道自己把她逼到角落了。
但是,他不願意放過她。
「慶慶,」他注視著那張驚慌的絕美容顏,輕而又輕的說道︰「我很想很想,你絕對無法想像,我有多麼的想,想留在小愚身邊,陷伴她長大成人,更想好好的吻你、愛你,撫模你,直到你又濕又軟……」
「住口!」她無法再听下去。「我不會再被你的謊言欺騙!我老早就想通了,你為什麼到小鎮後前幾日對我冷淡,那天卻突然改變態度,因為你那時候已經知道工作即將完成,哄我幾句騙我上床,只是順手拿去的甜頭,而我那時就是那麼傻,乖乖的跟你上了床,活該被你吃干抹淨。」
「錯了。」他言簡意賅。
「哪里錯了?」她諷刺反問。
「全都錯了。」他沒有轉移視線,深深望進她眼里。「我並不曉得那時候工作即將結束。到小鎮後我一直在忍耐,就算我知道許多花樣,能滿足我們兩人的,仍能讓你完好如初,但我也在抵抗著不去踫你。直到那一天……」
他深吸一口氣,握緊剛硬雙拳。
「那一天,當我買下那塊磬片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完了。我從來不曾那麼喜歡過哪個女人,沒有那麼在乎過。天知道我一開始真的厭惡你到極點,以為你就是個千金小姐。但是,你證明了自己不只是個大小姐,你對待安娜、布蘭德像親人,沒有半點眼高于頂的嫌棄;你積極學習適應環境,整理那棟屋子,就算我處處刁難,也沒有逃避。」
他凝視著她的眼,黑眸黝暗。「那天,當我掏出五塊美金,買下那塊銅片時,就已經下定決心要留下你,如果第二天我沒有因為被攻擊而昏迷,我就會帶著你去拉斯維加斯,讓我們的婚姻擁有合法效力。」
他的坦承太有沖擊力,她好一會兒無法反應,只能啞口無言,雙眸中滿是被迫到絕路的驚慌,以及竭力想要掩藏,卻仍舊透漏出的光彩。
「我說的都是實話,沒有半分虛假,」他淡然宣布,沒有錯過她眼中的光亮,琢磨著那代表什麼。「我會說服你,直到你相信為止。」
她避開視線,再也無法容忍繼續跟他共處一室,擱下沒吃完的早餐就推開椅子匆匆離開,跑得竟比女兒離去時還快,彷佛身後有野獸在窮追不舍。
單獨坐在飯廳里的他,沒有起身去追她,而是慢慢伸手把餐盤挪到眼前,執行原則把食物都吃盡,連殘余的細細甜椒絲都沒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