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著沈飛鷹的心跳,感覺到他身體的緊繃,她知道他心里有事,身子偎得他更近一些,手也握得更緊,輕聲問著︰「鷹,你要回去了嗎?」
這個小女人向來就聰明,很少有事情能瞞得過她,況且這件事,也不是該隱瞞的。只是,她的問題,仍讓他喉間一緊,徐聲承認著,他所能承認的事。
「堂里有急事,我必須先回京城。」
丙然如此。
羅夢抬起小臉,仰望著那張俊臉,無限渴望的說著。
「我可以跟你一起回去。」
深深的黑眸里,映著她的臉,他啞聲說道︰「大夫說了,你身子還虛弱,受不住舟車勞頓,必須留在這里安胎。」
此時此刻,帶她回京城,實在太過冒險,不但她的身子受不住,他的心也受不住,只怕還沒到京城,他們都會雙雙倒下。
「從定遙城到京城,雖然有大運河通行,但是還是會累,你現在走不得的。」他指出事實,心頭更痛。
「可是,我舍不得你。」她嬌聲說。
她舍不得,他又何嘗舍得?
那雙黑眸更暗,他聲音也更啞,抬手輕撫著她的臉兒,一次比一次柔、一次比一次憐。「你的平安,對我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羅夢听在耳中,心中又緊又暖,重新偎回那寬闊的胸膛,其實知道他的擔憂,更曉得他的不舍,偏偏就是一雙手,還將他抱得更緊。
對她來說,他最重要,但是比他們兩人都重要的,是月復中的小生命。
「今天就得走嗎?」她輕聲問。
「嗯。」他將長臂收緊,將下顎輕靠在她發上,聲音低得近似呢喃。「南宮已經替我備妥船只了。」
這麼急。
在她的心里,多麼想要他留下來。可是,身為大風堂的大小姐,她也知道,他能空出這些天來,已經是萬分難得了。此刻大風堂里,等著他處理的事,想必早已堆積如山。
深吸了一口氣,羅夢抬起一雙水眸,也撫著他的臉,柔聲的說道︰「至少,讓我替你修個面吧。」
沈飛鷹瞧著,懷中柔情萬千的小女人,心頭暖熱。
「你會嗎?」他勉強牽動嘴角。「那可是要拿刀的。」
「當然。」她笑著起身,也不讓他插手,親手去端來原本擱一旁,讓她洗面淨手的溫水來,用薔薇澡豆打了泡沫,抹在他喉頸跟臉上。
他沒有反抗,可是當她握住刀,慢慢湊上來的時候,即便不是貪生怕死之輩,而是響當當的江湖好漢,他也還是不由自主,繃緊了皮肉。
這個反應,當然瞞不過,正將小手撫在他臉上的她。感覺到手下的緊繃,她長睫輕眨,故意取笑著。
「怎麼,你會害怕?」
他的雙眼微眯,但頸上的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
「放心。」羅夢笑了出來。「我找人練習過的。」
沈飛鷹猛地月兌口就問︰「誰?」
她能找誰練習?
懊不會,又是那個該死的海盜?
瞧見他凶狠的模樣,她笑出聲來,知道他還計較得很,好心的告訴他,免得他吃醋吃得酸壞了。
「還能有誰?當然是爹爹啊。」
原來是堂主,沈飛鷹松了口氣,接著才恍然大悟。
「你拿堂主當練習?什麼時候?」
「就……」她臉兒羞紅,視線溜轉。「人家以為你當上總管了,等到我及笄之後,就會跟爹爹提親了嘛,我想為你做些事,又怕到時候弄傷了你,才會要爹爹讓我練習一下……」
難怪那時候,有好一陣子,大伙兒就會瞧見羅岳臉上,三不五時會出現為數眾多的小小刀痕。所有人都在擔心,是不是堂主年紀大了,身體變差,眼花看不清銅鏡,卻又不肯承認。
原來,她在那麼多年前,就想著要替他修面,還事先找堂主練習過。
羅岳果然是天下第一女兒奴啊!
他莞爾的想著,心中又甜暖起來,眼前的小女人,看起來更甜美可人了。
瞧她跪上到床榻,在他面前,咬著女敕女敕的唇,專心一志、小心翼冀的,用刀鋒順著他的臉龐,一刀一刀的刮去泡沫與胡渣。刀鋒冰涼,可是她的小手卻萬般的溫柔。
她很小心、很小心,終于替他修完了面,但是最後還是不小心,劃傷了他一刀。
他只覺下巴微刺,她自個兒倒輕呼出聲。
「啊……」羅夢擰著秀眉,自責的將刀子移開,連忙問著。「對不起,很疼嗎?」
「不疼。」他望著她,就是疼,那也不算什麼。
可是,她心疼啊,瞧著那小小的口子,一下子就滲出了丁點兒的血,雖然不多,卻仍讓她心口緊揪。
想也沒想的,羅夢就湊上前去,用女敕唇軟舌,舌忝吻掉礙眼的紅痕,再萬般不舍的輕輕印下一吻。「對不起。」
「沒關系。」他嘴角輕揚,啞聲說道︰「下回,你再多幫我修幾次,就熟練了。」
這話,讓她臉微紅,好期待好期待。
下回呢。
「你還敢讓我修面啊?」她嬌羞的問。
他筆直的望進她眼里,慎重交代。「不要找旁人練習。」
羅夢臉更紅,輕咬著唇,點了點頭。
「好,我不找。」
「堂主也不行。」他嘎聲要求。「只許幫我。」
羅夢心里甜壞,面紅耳赤的低下頭來,應了一聲。
「好。」
听見滿意的答案後,沈飛鷹才再度露出微笑。
她放下刀子,拿布巾替他洗臉,又親手在漸暖的日光下,幫著他梳了發,將他的長發綁成髻。
然後,再替他順了衣襟,重新綁上腰帶,再為他穿上襪與靴,幫著他套上外褂,就像是尋常人家里,妻子為丈夫所做的事一樣。
從小,她就是個被人捧在手心的千金小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十指春蔥難得沾上一滴水。
可是為了他,她幾乎什麼也肯做,還早早就練習過了。
看著她親手為他打理顏面與衣著,沈飛鷹心緊喉縮,對她的柔情,驀然上涌,難以遏止。
這麼多年了,她一直等著他、一直想著他。
他其實是知道的,自己虧待了她,讓她苦苦等了這些年。
在出門之前,沈飛鷹情不自禁的,抬手輕撫著那張小臉、以及水女敕的唇。「答應我一件事。」
「嗯?」
「記得吃飯。」
她笑了。
笑靨如花。
「好。」
那一抹笑,從此深深的印在他心頭,讓他終生難忘,再一次低頭,他短促卻結實的落下一吻,慎重許下承諾。「等到我回來,接你回京城,我們就成親。」
「嗯。」她笑著點頭,眼中卻浮現不舍的淚光。
沈飛鷹心疼至極,心上像是有刀在割,可是時辰已經晚了,縱然依依不舍,他還是轉身走了出去。
羅夢跟到門邊,但沒有出去。
只因為,光是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她就已經開始想念,要是真要送到門外,她肯定會忍不住,開口要他留下,或是帶她一起回京城。
眼看他走過小橋,就要定出這院落,她不自禁開口叫喚。
「鷹。」
他停下腳步,回過頭來,隔著整池粉荷綠葉,靜默的看著她。
「你要小心。」她撫著心口,含淚強笑。「為我保重自己。」
黑眸深深,向來冷硬的薄唇,再度輕揚。
「我會的。」
她倚著門,柔情萬千,忍著不落淚。
「我等你。」
沈飛鷹點了點頭,然後轉過身,大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