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新婚的第二天,雷夫人親自帶少夫人到各個帳房去察看後,就把看帳的任務全交給了貌如天仙,但幾乎不言不笑的寒竹手中。
不過這也難怪,有哪一個女人在經過那樣難堪的事情後還笑得出來的?
只是這帳交到了寒竹手中,在各個帳房中竟引起相當大的反應。原因是寒竹不僅查帳仔細,談生意的手法更是驚人,所有見識過的人無不暗自佩服。
再最微小的收支不合,她都有辦法看出來,也有辦法隔著簾子和各個商家議價,由她經手過的帳房,只要是營收方面一定有大幅的成長。
她曾言明既往不咎,所以在她看帳之前,會給帳房三天的時間,以前帳房有所虧空的,只要他們自動補上或承認,並且承諾以後不再犯者,她便不做任何的追究。
算算今天是她到巧針坊查帳的日子,這一大早,巧針坊上下就出現凝重的氣氛。
巧針坊,一听名字也明白這是個買賣綾羅絲緞、布匹繡品的地方。在江南,刺繡織物可是一大名產,連皇宮內院年年也少不得運入大批的江南織物,更別說一般的達官貴人、富人商賈,身著江南絲綢幾乎已成了身分、地位的象征。
是以巧針坊算是雷霆山莊最賺錢的產業之一,可話說回來,這樣的肥缺也是最容易發生舞弊的地方。加上管帳的又是從年輕就是雷老爺的得力助手雷鳴,是以雷家一向放任雷鳴所做的任何決定,從不曾對巧針坊的營運做任何干涉。
不過,也就是這樣,雷老爺、雷夫人以及雷翔宇都沒有發現,這幾年雷鳴的身子一年不似一年,早把手中的管帳工作全交給了他的甥兒單晌去做。
單晌是雷鳴大姊的兒子,在雷鳴的大姊亡故之後便來投靠雷鳴。雷鳴膝下無子,又見單晌聰明機靈,便將他當自己的兒子看,而且還將一身看帳的本事全教給了他。
單晌雖有小聰明,卻是一個品性不佳、心術不正的人,面對大筆的營收如何不心動?初時,他只敢挪些帳款來用用,幾次之後嘗到了甜頭,加上雷鳴又將大權交至他的手中,他就愈來愈膽大妄為,從挪用公款到收受賄賂,連回扣也不放過。
當然,做了這麼久,只靠他一個人是不可能的。巧針坊中有不少他暗中安插的人事,目的當然是為了讓他更方便做這些舞弊的事情。
自從少夫人將親自查帳的消息傳來後,巧針坊自然蒙上一層不安。
「單大哥,你想少夫人會不會從帳本中看出端倪?」周杖一是巧針坊的辦貨員,因為一臉的麻子,所以人人都喊他周麻子。
周麻子和單晌是一丘之貉他利用自己辦貨員的身分,向進貨的商家收取回扣。
于是,回扭送得多的布匹、織品再拙劣,也能入得了巧針坊;可若真有人硬不給他面子.就算東西再好、價錢再低,他也會將之剔除。
「你放心好了,不過是個婦道人家,哪懂得生意?像她那種千金小姐,自小嬌生慣養,命是比別人好,可肚子就不一定有東西了。我看她放出那些話只是嚇嚇人,那些沒膽的給她這麼一唬就自動露了餡,我們只要定下心,沒什麼好怕的。」單晌一臉的不在意。或許是這些年來吃香喝辣的,讓他已經沒了警戒心。
「可是,我還是有點擔心。」周麻子一向沒什麼膽子,要不是發現了單晌的偷天換日,一時貪心的下了海,說什麼他也沒有膽子做這樣的事。
「有什麼好擔心的?老實告訴你好了,為了少夫人要來,我已經命人安排,請了各家的布商、繡工來比價,證明我們行事中立,到時,她看了自是無話可說。」
原來單晌心中早有了底,難怪一點也不緊張。
同麻子一听,臉色大變,「這價萬萬比不得!」
這價若一比,那他收受回扣的事不就露了餡?雷霆山莊的名氣在蘇州就算排不上第一也有個第二,這事要敗露後,那他在蘇州還混得下去嗎?
「你放心好了,我早就有準備了。」單晌露出狡猾的笑容。「除了十里工繡那倔膀子的老頭是真的之外,其它的都是我安排的人,他們所帶來的布匹、繡物都是上等貨,而且出價又低,這價一比下來,結果會怎麼樣,你還想不到嗎?」
周麻子這下才恍然大悟,心中對這單晌的計謀不只口服,連心都服了。
連這樣的事他都想到了,看來這一次除非少夫人真的有雙慧眼,不然真要識破這樣的騙局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可以安心了,不是嗎?
※※※
趁著馬車到巧針坊尚有一些時間,寒竹放下手中的帳本,深吸一口氣,閉上了雙眼。她有些疲累的揉了下額頭,雷霆山莊的產業實在不少,她忙了近半個月還沒有忙完。
說真的,她已不記得上一次看到雷翔宇是什麼時候的事了。他一如他們當初講好的交易,各過各的生活,誰也不管誰……
唉!或許她是真的累了,不然這會兒為什麼會想起他呢?
她自嘲的揚了一下嘴角,這一切正如她所想的,為何她會有一種說不出的失落感呢?
馬車停下的震動讓她驚覺已到了巧針坊。
是該收回自己不小心月兌軌的情緒的時候了。她嘆口氣,拉回心神。巧針坊的帳冊她看了兩天,怎麼看都覺得有問題,而且她听說,今日恰巧有比價會,這太過巧合的時機更讓她覺得其中有問題。
寒竹一向不喜歡自己的容貌引起騷動,是以出了山莊她一律以輕紗覆面,照例的讓人為她在會場的簾後準備一個席位。
她一入巧針坊,迎向她的是一個三十出頭的男子,那飄浮的眼神,讓她一看就直覺此人不可輕信;而他身旁的那個麻子臉,畏畏縮縮的態度更是讓她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如果巧針坊都是這樣的人,也難怪會有那種問題帳本了。
「雷帳房呢?」她記得資料中記載巧針坊的帳房是個六十好幾的老人,怎麼迎接她的會是這個三十出頭的男人?
「他是我……舅舅,因為……年紀已長,所以現在都由我暫代。」單晌有些結巴的說。
透著輕紗,他隱約還能看見少夫人的絕美容顏,可這不是他緊張的原因,而是她的四周像是結了寒霜般,教人不覺冷意直透入心底,尤其她那雙冷得不見一絲暖意的眸子,好象能看得透一切事物般,令人不禁心慌。
「是嗎?」寒竹輕聲說。說完,她移至為她準備好的位置坐了下來,看著場中的比價。
這比價的方式是由各個繡工、布商將自己生產的東西標上價,主要是比較價錢和品質,從優選擇巧針坊合作的對象。
寒竹看了一下場中的貨品,看得出在場的貨品皆是上好的等級,可奇怪的是,價格低得令人起疑。若以如此之低的進價進這種貸品,巧針坊的利潤絕對會比帳面上多出好幾倍才是。
「那老先生是做什麼的?」寒竹發現在人人爭相競價的會場中,竟有個老人板著臉一動也不動的坐著,只是不屑的打量四周。
「他是十里工繡的老板,他們的東西是不錯,可要的價也不低,進他的貨對我們一點好處也沒有,他大概是自知比不過價,所以才會坐在那兒什麼事也不做。」周麻子又是鞠躬又是哈腰的說。
「是嗎?」寒竹看了一眼周麻子,「你把所有的貨品都拿來給我看一下。」
周麻子乍听寒竹這奇怪的要求,忍不住看了單晌一眼。
「不知道少夫人想做什麼?」單晌小心的問。
「有問題嗎?」寒竹冷冷的掃了他們兩人一眼。
這一眼看得他們兩人心中寒毛直豎,連忙搖頭道︰「當然沒有問題。」
不一會兒,所有的貨品像是小山似的全堆在寒竹的面前,她一一的拿起來翻看。
「少夫人是想拿一些回家置裝?」單晌像是想到什麼似的說。他輕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他怎麼會忘了,女人一向都愛這些綾羅綢緞。早知道少夫人要的是這些東西,他也不用把自己嚇成這個樣子了。
寒竹冷冷一笑,她站了起來,「你們可以不用比價了。」
她的聲音不大,卻足夠讓所有的人全听得一清二楚,也讓本來熱鬧的會場一下子全都安靜了下來。
「少夫人!?」單晌和周麻子驚呼。
「我不能決定?」寒竹挑起一邊的眉毛。
「當然可以,只是少夫人可有中意的?」單晌交握著手問。
「就這十里工繡吧!」
她這話一出,又是一片的訝然,席間還不時傳來不平的聲音。
「少夫人,這是不行的,十里工繡的貨品沒有比別人好,進價又高,這教大家怎麼心服?」單晌假意的笑說。
「是呀!」席間的人除了十里工繡的老板一聲冷哼外,所有的人全報以一片熱烈的掌聲。
寒竹冷眸一掃,拍手的人一下子全靜了下來。「除了十里工繡的貨品外,能保證自己出的貨就是自己帶來東西的人請站出來。」
「少夫人,你這是什麼意思?」單晌一下子臉色大變。
「明白針繡的人都知道,繡花的手法可以看出繡物的來處。蘇繡精致雅潔,長沙一帶優美質樸;粵繡艷麗清新;而陝繡用針粗,是以色艷;晉地針法細而重對比……今日這些織物全是上上之選,可屬蘇繡卻只有十里工繡。我不明白的是,今日各位皆屬蘇繡之流,為何送來的全是他處的織物?」
寒竹年十而有三就有「神針」之名,無論南北繡法皆有涉獵,這織物來自何處何地,她一看就知道,而且聰慧若她,當下也明白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她的話才說完,席間竟是無一絲聲音,沒有一個人會想到寒竹竟然光用看的就明白織品的來處,皆驚駭的吐不出一絲聲音。
靜默的席間突然傳來掌聲,鼓掌者竟是那一直不曾開口的十里工繡的老板。
「雷少夫人對繡品的認知實屬上乘。」
寒竹點點頭,算接下了他的贊美。「如果您不棄嫌,我代表雷霆山莊和您簽了這份約,您看如何?」
「本來我還道雷霆山莊之人處事虛浮,就算願意向我進貨,我還不想賣。不過,看在雷少夫人的面子上,我陳必狀不僅簽,而且願將價錢放低,算是和少夫人交個朋友。」十里工繡的老板對寒竹推崇已極,當下爽朗的答應。
寒竹確定了陳老板的承諾後,眼光又掃回了單晌和周麻子。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念在你是雷鳴叔的甥兒份上,加上我們山莊也得負督導不嚴的責任,只要你把虧空的部份補上,我就不追究。」她停了停,又看向周麻子。「還有你和其它的人,我相信你知道該怎麼做,不用我說了吧!」
寒竹說完,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巧針坊。單晌看著寒竹的身影愈走愈遠,他的拳頭也愈握愈緊,他的眼中是滿滿的憤恨。
那個女人,好好的少夫人不做,卻偏偏來擋他的財路,記著好了,總有一天他一定會把這個仇討回來的。
※※※
早上才飄過一陣雪,大地覆上一片雪白皓皓。
天空好不容易微霽,寒竹命人把繡架搬到了盼翠園,這和家鄉相似的景色,每每總讓她像是見著老朋友般的感動,也讓她尋得一方安寧的角落。
嫁入雷家也有一段日子了,她每天的生活就是日復一日的查帳、夜復一夜的繡花,除此之外,再無其它事。
這樣的日子和她成親前倒也沒啥兩樣,差別只在于以前她看年家的帳本,而現在她看雷府的帳本罷了。
寒竹熟練的把手中的針穿上了線,微瞇起眼楮打量著繡架上的圖。這是杜家縣令嫁女兒想要的陪嫁,杜縣令掌管的是城南出入的貨物稅,如果有他的相助,對山莊的生意也是件好事。
像這一類的例子還有很多,讓她忙也忙不完,每天一再重復著相同的事,彷佛永無止盡。
她該怨的吧!同樣是新嫁娘,冷梅卻是受盡呵護。
山莊下人間的竊竊私語她不是不明白,雷翔宇的甚少出現,讓人傳說她是個只得老爺、夫人疼,卻不受夫君喜愛的少夫人。有的人為她抱不平,有的人說她活該,她從不曾,也不想辯解什麼。
反正她自己知道她要的是什麼就好了,何必多事去管他人想些什麼呢?
她知道所有的人都說她冷淡,山莊中唯一會主動親近她的也只有雷夫人。對于所有的人對她的敬而遠之,她沒有太大的感覺。反正她早已習價被這樣對待。只是她不明白,雷夫人似乎一點也不在意她的冷淡。人人總說她冷得令人難以接受,總說只消被她看一眼就冷得直打哆嗦,所以大多數的人都只敢遠遠的看著她。
這情況她不是不明白,但她卻一點也沒有想改變的意思。或許她真的是個冷漠的人,因為與其和人接近,她情願選擇獨處。至少,她不用擔心人和人相處時的復雜心思。
人本就是個復雜難解的動物,她真的不善也不想心煩另一個人的喜怒哀樂,所以,讓自己遠離人們該是最好的方式,不是嗎?
她收回心神,開始繡起花來,以令人嘆為觀止的手藝,在羽白緞上繡出朵朵牡丹。這雲白緞本是南洋羽蠶所吐之絲,以雙絲對地的手法密密織出的布料。南洋羽蠶所吐之絲約為平常蠶絲一半的粗細,所織出之綢緞既輕又薄,要在這緞上繡花而不傷布料本身,所用之針不能大于發絲,要不是寒竹的手靈巧,這事兒可不容易完成呢!
突然,一個聲響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停下手中的針,有些不解的皺起了眉頭,她知道今兒個雷夫人和老爺都出了門,而山莊的下人若無她的允許,斷然不會貿然來打擾她,這會兒會是什麼人呢?
她靜靜的等著那愈來愈近的腳步聲,然後發現走出來的竟是一個清秀的小女孩,她有著一張干淨可愛的臉蛋,配上一雙秀氣的眼楮,可寒竹總覺得有什麼地方怪怪的。
好半晌,她才發現,小女孩眼楮的焦點似乎總落在很遠的地方,看來,她的眼楮有些問題。
或許是剛下的雪軟,小女孩一個不小心就摔了一餃。也幸好雪軟,小女孩跌得並不重,只是沾了一身的雪花。
「沒事吧?」
或許是看不過小女孩在雪地中掙扎著想站起來,一向不受理人的寒竹靠了過去拉起她,並輕輕的幫她拍落身上的雪花。
小女孩像是不知道有人在,一听到這聲音反而被嚇了一跳,但隨即笑了開來,「你和我一樣,也是溜進來的嗎?」「溜?」看來這個小女孩還是個偷渡客哩!
「是啊!我哥和我娘說這園子是為少夫人建的,可少夫人不愛有人打擾她,所以不許有人隨便進來。」
想是雷夫人明白寒竹的性子,事先曾交代過。難怪她總能在這園子安靜的不被打擾,就憑這一點,她就該好好的謝謝娘才是。
「那你為什麼要進來?」
「可我哥哥說,冬天里所有的東西都會變白色的,只有這園子里的竹子不管雪再怎麼下,依然是青翠的,我想模一下它們。」
或許是看不見寒竹,小女孩沒有像一般人看到她的驚艷或被他的冷淡嚇到,她對著寒竹侃侃的回答了起來。
「為什麼?」
「因為它們一定是很堅持的,不然為什麼其它東西都是白的,只有它們還是綠的?我想,如果我模模它們,或許我也能比較堅持。」小女孩語氣認真的說。
寒竹看了小女孩一眼,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想在她的黑暗世界中堅持一種自己的色彩吧!
「你已經有了它們的堅持了。」寒竹難得的松開了嘴角。因為面對這樣一個堅強的小女孩,是很難讓人維持冷漠的。
「姊姊,你的聲音好好听,你一定是個好美的人,我叫小瑞兒,我們做個朋友好不好?」小女孩憑著自己的感覺決定喜歡面前的大姊姊,便一派天真的說。
寒竹一時間竟怔然,因為從來沒有人會對她說這樣的話。她一向是不太有什麼朋友的,所有的人總因為她的外貌或羨或妒,甚或自漸形穢的把她驅逐在他們的心門之外。
「你要和我做朋友?」寒竹有些生澀的說,沒想到一向冷漠的她,竟也有不知所措的時刻。「朋友。」小瑞兒天真的仲出小指頭,要和她打勾作印。
寒竹不明白流過心中那暖暖的感覺是什麼,竟令她莫名的模糊了視線,伸出手,勾上了小女孩的手指,「朋友。」
「小瑞兒,快過來!」一個小男孩大喊出聲,打破了這一刻的溫暖。
「哥哥?」
寒竹在那男孩的眼中看到了焦急和恐懼,她微咬了下唇,硬是壓下心中的失落,把和小女孩勾著的手縮了回來。
「回你哥哥那兒去吧!」寒竹輕聲的說。等這小女孩明白了她是什麼人,她也會和其它的人有著相同的態度。這樣的事,她見多了,為什麼此刻她的心中會有股濃得化不開的失落感呢?
「少夫人,小瑞兒不是故意的,您就放過她吧!」小男孩一看到妹妹身旁的女人時,嚇得差點魂都飛了。
少夫人他見過幾次,她是他看過最美的人了,可是,她那冷冷的樣子又教人不敢靠近她,他常常在想,或許少夫人是仙女變的,不是他們這些平凡人可以接近的。
「她是少夫人?」小瑞兒的語氣滿是訝異。「可是,她才不像你們說的那樣,她的手是熱的,不是你們說的像雪一樣的冷;而且,姊姊真的是一個好溫柔的人,我跌倒了,還是姊姊拉我起來的。」
「小瑞兒?」寒竹訝異的微張大了眼,這小女孩的反應為什麼和別人都不太一樣?
「小瑞兒,你別亂說話!」小男孩連忙喝止她。他深怕自己的妹妹不知輕重,會說出什麼冒犯仙女少夫人的話,到時,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你們一定是誤會姊姊了,她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她還打勾勾說要和我做朋友呢!」小瑞兒舉起手指,像是想證明什麼的晃了兩下。
「做朋友?」小男孩一下子瞪大了眼楮,他沒听說過仙女會和凡人做朋友的。小瑞兒似乎感受到小男孩的不相信,她急急的拉著寒竹,「姊姊,我們真的打過勾勾的,對不對?」
寒竹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小手,這大概是第一次有人敢這般放肆的拉著她,可她竟沒有一絲的不悅,還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是啊!我們勾過手的。」
「我就說嘛!」小瑞兒像是中了大獎似的得意的說。
※※※
「明苑樓」是蘇州首屈一指的酒樓,老板曾是宮中的御廚,在告老歸鄉後,在自己的家鄉開的館子。
由于名聲響亮,每一天都是人聲鼎沸、高朋滿座。不過,這酒樓走得是高品質的路線,講得是好手藝,賣得卻也是高價位,隨隨便便一頓飯,少說也得上百兩銀子,這可不是普通家庭能負擔得起的,也因此,這地方的客人大多是有頭有臉的人。
雷翔宇一直對這地方的評價還不錯,所以,偶爾他會來這兒叫幾樣小菜,拿瓶好酒消磨一下時間,順便听听最近有什麼熱鬧可湊,反正人多的地方少不了茶余飯後的閑話可以听。
「雷兄,好久不見。」
雷翔宇抬頭看了一眼桌邊的白衣男子,一下子原本無聊的神色盡褪,臉上滿是驚喜的站了起來,毫不客氣的打了俊逸的白衣男子一拳。
「你這小子,怎麼會來蘇州?」
「有道是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你怎麼一見面就給我這麼重的一拳?」白衣男子作勢揉著肩頭。
「定樵兄,這才表示我是多看「重」你呀!」雷翔宇拉著白定樵坐了下來。
「說真的,這些年你到底跑到哪去了,怎麼這麼久連一點消息也沒有?」
「還不是這兒走走,那兒看看。」白定樵溫和的露出微笑,讓本是文質彬彬的他,更多了一分儒雅。
「你真是我看過最淡泊名利的人了,明明是皇上的小舅子,宮中等著你的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結果,你這小子硬是整天東飄西蕩的。」
白定樵家世顯赫,他是當朝宰相的最小兒子,也是當今皇後的弟弟,加上皇太後還指名要收他這個干兒子,他在朝中的地位僅次于皇上。他天生俊逸儒雅,只要見過他的人,皆會被他的溫和有禮所吸引,而雷翔宇也是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中和他打了照面,自此便成了莫逆之交。
「那你呢?听說娶了京城第一美人為妻?雷兄真是好眼光,年家的二姑娘我雖沒見過,可是在京城常听人談起,听說她不但才識過人,容貌更是天下無雙,恭喜你。」白定樵笑著舉杯敬酒。
「是吧!」雷翔宇不甚熱絡的說。一想到那個冷死人的女人,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心中就是會生出一股莫名的煩躁。
白定樵雖不明白雷翔宇的心事,但由他的神色也察覺出其中有異。算算日子,雷翔宇才新婚,為何提起新娘子會有如此的反應?
「雷兄,你的反應大不尋常,我以為男子能有那般女子為妻,可是前世修來的福分。」若他听得的傳言十之有一是真的,那年寒竹可真是個不可多得的女子。
「你又沒見過她。」你根本不知道那個女人有多冷。雷翔宇沒把後面的那一句話說出口,畢竟能讓所有女人熱情如火的他,竟然有個完全不受他的魅力影響、全身寒氣冷得可以凍死人的娘子。說出來也不是件光彩的事。
「可是,我差一點就和她有婚約。」白定樵滿意的看著自己的話在雷翔宇的臉上造成的效果,看他的眼楮一下子瞪大的樣子,若說他一點也不在意他那新過門的妻子,擺明是在睜眼說瞎話。
「你和她?」雷翔宇看了一眼白定樵,說真的,白定樵可是人人求之不得的好對象,先別說他在宮中的地位,光是他的人品,就足以讓不少女人為之傾倒。
思緒才到此,他的肚子竟莫名的起了一陣酸水,大概是他方才甜食吃多了,不然為何一听到這事竟會有這樣的反應。「是啊!你也知道你的娘子在京城是出了名的名花,皇太後本要我姊夫為我和她指婚,要這婚事成了,這會兒她當是我的,而不是你的娘子。」白定樵好笑的看著雷翔宇愈見凝重的神色。
「那為什麼你們沒有……沒有……」掙扎了許久,雷翔宇就是講不出白定樵和寒竹婚配的字眼,只好放棄。
「我有心上人了。」白定樵搖搖手,神情有絲落寞。
雷翔宇有種松了一口氣的感覺。「你有心上人了,是哪兒的姑娘?」
「我不知道。」說起這事,白定樵的神情愈見凝重。「我已經找了很久了。」
唉!這人海茫茫,他如何覓得佳人呢?
雷翔宇真是愈听愈不明白,白定樵看來也是個聰明人,怎麼會連自己的心上人是何許人都不知道呢?
「你這事兒似乎有點難辦。」雷翔宇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原來這就是白定樵四處來去的理由,只為了追尋那佔了他的心的人兒。
「可愛上了一個人就是這樣的,再難也放棄不了,如果你認認真真的愛過,就會明白了。」白定樵認命的苦笑。
「說真的,女人我都很喜歡,但我實在無法明白你們這些人的想法,像馭飛可以愛得連命都不要,而你又為了愛可以四處飄蕩。女人還不都一樣?」雷翔宇搖搖頭。怎麼他四周多是這種情痴、情聖。
「女人是都一樣,但總有一個是你放不下也放不了的,不過,或許你也快明白了。」白定樵笑了笑。
「我?」雷翔宇挑起了一邊的眉頭,「不可能,女人對我來說沒有什麼不同的,合則聚、不合則散,你明白的。」
雷翔宇看著白定樵仍是含笑的看著他,本想再次重申自己的立場,但是門外急急而來的家僕卻讓他停下了話。「少爺,我可找到你了!夫人要……夫人要……」大概是跑得太急,下人一口氣一直喘不過來。
「好了!別急,你慢慢說,我娘又怎麼了?」不知道他娘又突然想到什麼了。
自從寒竹入了他家的門,他娘似乎對他這個獨生子愈來愈有意見,三天兩頭就要捉他回去念一頓。
「是少夫人昏過去了,夫人要你趕快回去。」下人總算把話說了出來。
「什麼!?」一下子雷翔宇整個人跳了起來。
她怎麼會昏倒的?發生了什麼事?上次見到她的時候,她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會突然發生這種事呢?
你上次見到她是什麼時候了?一個小小的聲音在他的心中響起。他的臉色乍青又白,說真的,他根本不記得上次看到她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白兄,對不起,不能夠陪你了,有空再到舍下一聚。」
現下雷翔宇一心只想回去看看寒竹,遂一恭手向白定樵道歉,然後匆匆的轉身,向雷霆山莊的方向奔去。
看著雷翔宇著急的背影,白定樵臉上浮起一抹微笑,「還說呢!」
幾時見過雷翔宇對哪個女人這麼緊張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