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監居然要來了!
「梁總說,你的分析報告寫得非常有趣,他看到了很多潛質。他想要親自到運動中心一趟,實地觀察。」總監秘書有著極甜美的嗓音,像唱歌一樣的對她說。
那一刻,黎永萱真的以為世界靜止了幾秒鐘,她連呼吸都忘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講什麼,也幾乎听不見秘書在電話那頭講了什麼。
只知道,「他」要來了!
上一次見面,還是去年年終集團的酒會上。那時風度翩翩、全場注目焦點的梁總雖然周旋在眾多美女之間,卻還特別抽空跟她說了幾句話,親自拿了香檳過來給她,聊了一下她的近況和工作。
兩人話匣子一開,居然就停不了,一直聊到深夜──
回想起那一夜呀,她整個人像是踩在雲端。就算沒有喝酒,一股醉意卻蔓延上來,整個人都像泡進金黃色的香檳里,還直冒泡泡。
「小姐,你怎麼老愛擋路?」身後突然又悠悠傳出懶洋洋的嗓音,「麻煩讓一下好不好?」
醉意煙消雲散,香檳、泡泡、粉紅色的氛圍一下子整個破滅,她又被再度拉回現實。回頭怒瞪──
丙然又是那個討厭鬼!
最近這一陣子以來,她為了評估報告,天天跑訓練中心,而目前正在集訓期的競速滑冰隊就是主要使用者。來來去去都踫面,認識了之後,覺得全隊十來個隊員都是認真的好孩子,就除了麥緯哲以外。
這人……該怎麼說呢,總是三言兩語就開始測試她的耐性。
換成別人出聲,她大概馬上就閃身讓開還道歉;但是麥緯哲特殊的懶洋洋又痞到極點的語氣,就讓她忍不住要回嘴。
「這里走道這麼寬,你又為何老是要我讓你?」
他的嘴角微微扯起,示意要她往下看。「冰刀。」
可不是,他重量訓練結束,要準備上冰場練習了,腳上穿著冰刀,走起路來不大方便,呈現外八字,有點像鴨子。
黎永萱不大甘願地讓開,一面低聲嘀咕︰「你們穿冰刀都快能飛了,怎麼不會走路?」
「不是已經教過你了?我們短道的冰刀呢,為了要高速過彎,所以冰刃是偏鋒,站著是不穩的,會跌倒。」說著,他還故意舉起腳給她看。
不得不說他柔軟度挺好,腳一抬就能抬好高,亮晃晃冰刃在她面前閃著鋒利寒光,她窒了窒,不由自主往後退了一步。
「很利喔,剛磨好的。」麥緯哲得意洋洋,「會怕就好。讓路吧。」
真幼稚。她又瞪他一眼,不過還是依言讓開了。
他笑著經過她身邊,不過,突然又停了下來,回頭望著她。那雙淺琥珀色的眼楮由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番。
被他這樣看的時候,黎永萱總是一陣不自在。偏偏他老是愛這樣端詳她,彷佛非常享受她的局促不安似的。
「又怎麼了?」她戒備地問,「我已經讓路了啊。」
「你今天早餐吃了什麼?」
早餐?被這麼一問,她突然腦中一片空白。她吃飯時一定是邊吃邊看書或瀏覽文件、回信,甚至是開會,根本不大記得自己吃了什麼。
「我喝了咖啡……好像還吃了面包?」她自己都不大確定。
「很香。」他湊過來,還深深在她肩頭吸了一口氣。「你吃了甜甜圈吧?而且還是巧克力口味的,咖啡是榛果拿鐵──」
他靠得很近,氣息相聞,她的耳根子突然麻麻癢癢的。
「你……」
罵人語句還沒來得及出口,突然之間,選手們不知從哪里一個一個冒了出來,瞬間擠滿了她身邊。
「榛果?」
「拿鐵?」
「甜甜圈?」
「巧克力?」
每個人都听到關鍵詞,眼楮全部發亮!
黎永萱被團團圍住,動彈不得。「你、你們想干什麼?!」
「訓練期飲食控制好嚴格,你就讓我們聞一下吧。」回答哭喪著臉。
「我已經一個半月沒看過甜甜圈了。」
「我三個月!」
「……冷靜一點。」她徒勞地勸阻著。
看她又尷尬又要強裝鎮定的樣子,眾人更變本加厲,圍繞在她身邊,靠得更近,擠得水泄不通。「喔喔……那巧克力的甜味……面粉的香氣……」
這一陣子以來,他們枯燥又嚴苛的訓練生涯里,多了這個看似嚴肅卻很容易臉紅的黎小姐,猶如多了一個新玩具、吉祥物──
吉祥物講話都結巴了,冷靜的表相慢慢崩解中,「不、不要再鬧了,你們不是要、要練習了嗎?」
幸好幫腔的及時出現。總教練猶如天音般的嗓音冷冷飄過來,「沒錯。你們是打算鬼混到冰都融光了,是吧?」
教練一出馬,果然大伙兒都乖乖放過黎永萱,往冰上走。黎永萱這才松了一口大氣,在場邊找了個位置坐下。
想到剛剛的危急狀況,她忍不住打個寒戰。獨來獨往慣了的她,實在不習慣跟一群人這麼貼身接近。
何況,冰要怎麼融啊?練習場內溫度常態保持在攝氏五度左右。每回觀摩練習時,運動員毫無感覺;但靜坐一旁,身著襯衫、窄裙,標準OL打扮的她常常筆記寫著寫著,寒意從手、腳一路浸上來,冷到筆都快抓不住──
「喂,幫我拿著!」突然的吆喝聲中,呼的一下,一團黑影迎面飛來。她只來得及抬起頭,下一秒就被蓋住了臉,什麼都看不見了。
可恨,又是他!
她氣呼呼地扯開丟到她頭上、還有暖意的外套,瞪了麥緯哲一眼。他老大手背在身後,輕松寫意地滑遠了。
黎永萱有股沖動,真想把他的外套狠狠踩在地下當擦鞋布……
不過她很清楚,毀了這一件,後頭還有千千萬萬件──反正全都是贊助商提供的,他老大也不痛不癢。
本來是順手丟在旁邊的,不過當她越坐越冷時,不知不覺中,手慢慢伸過去,偷偷的、偷偷的把外套拖過來……
也多虧了蓋在腿上的那件外套,讓她那一整天的觀摩,都沒有發抖──
傍晚,當練習告一段落,黎永萱在收拾資料、筆電準備離開的時候,有人慢慢靠近她。
她已經從早到晚關在運動中心里快一個月了,對于來來去去的使用者了如指掌。走過來這兩位都是陌生臉孔,平日沒見過的。領頭的是一名打扮入時的年輕女子,一看到黎永萱抬頭,便立刻上前自我介紹。
「你好,我是時果周刊的記者。請問你是麥緯哲的家人嗎?」
「呃……嗯?」黎永萱詫異地眨了眨眼。
見記者小姐目光直盯著她膝頭的運動外衣,黎永萱趕快起身,一手抓著那件外套藏到背後,一手猛搖,「不、不是的。我只是──」
「那你是誰?朋友?親戚?還是哪位的阿姨還是姊姊?」記者小姐連珠炮似的問題對著她直轟過來,「認識麥緯哲嗎?為什麼你蓋著他的外套?介意我們拍張照嗎?」
一面問,旁邊隨行男子早已舉起相機,喀嚓喀嚓連拍了好幾張。
混亂之中黎永萱還模糊覺得奇怪︰進出運動中心的媒體,不該是體育周刊之類的嗎?為何報導八卦跟演藝娛樂消息的周刊記者會出現?
她面對咄咄逼人的記者小姐,無計可施,退後了好幾步,直到背後踫上了一堵堅硬卻溫暖的……肌肉牆,她手中的外套也被一把拉住。
「謝謝。」身後的人說。嗓音很低沉,很熟悉。
此言一出,記者小姐跟攝影師大哥好像中了邪,眼楮發直,死盯著她身後出聲的……麥緯哲。
麥緯哲卻連看都沒看他們一眼,俊臉上毫無表情,拎著外套──以及外套下她的手──這下子就算穿著冰刀,也依然健步如飛了。
黎永萱被拉著走了好遠,直到進了休息室他才放開。回頭看時,發現運動中心的警衛已經上前把記者擋住,正在交涉。
一進休息室,門才關上,麥緯哲冷若冰霜的神態立刻消失,重新回到了痞子樣,好像抓到小辮子般得意洋洋地教訓著黎永萱。
「你報告里記得要寫這件事,把媒體的規範跟警衛人力的分配都重新檢討一下。還有,關于已經說了很久的門禁問題,也要徹底評估,听到沒?」
「呃,他們是來采訪你的?」她甩了甩被扯得有點發疼的手腕,反問。
「當然了,不過我可是本隊的指標人物,不是說采訪就能采訪的。」
黎永萱忍不住要翻白眼。這人到底怎麼回事,不知道謙虛兩字怎麼寫嗎?
「那您忙吧,不耽誤您寶貴時間了。」說完,她作勢要離開。
「咦,你這樣就要走了嗎?今天報告寫完沒?需不需要我的補充?」他還不放過她,繼續在身後叫囂,「我給你機會跟我們一起吃晚飯,快謝恩吧。」
「不用麻煩了。」她白他一眼,「你們的晚餐乏善可陳──」
「怎麼會!」麥緯哲故意做出震驚的表情,「主菜你可以選要吃水煮魚肉或雞胸肉,配菜可以選蘆筍或菠菜呢!這麼豪華,你還抱怨?!」
他的表情逗笑了她。遇上這種人,她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說真的,她不知道這些選手究竟怎麼捱過嚴苛至極的訓練;他們的飲食有專人監控,吃得超清淡不說,菜色又極單調,跟著他們吃過一兩次之後,黎永萱就再也不敢領教了。
「要約我吃飯,至少也得是燭光牛排大餐才行。」她也故意回敬他。
「你喜歡吃燭火烤牛排?」琥珀色的眼眸閃爍頑皮笑意。「正常人會用爐子烤。還是說,你的親親總監心上人有特殊技巧,用蠟燭烤牛排?」
她听了就是一凜,臉上的笑意也漸漸消失。「你又偷听我講電話?」
痞子就是痞子,滿臉不在乎的樣子,「你站在走道正中央講了老半天,還好像夢游一樣的傻笑好久,誰听不到、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