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了醫院的工作,接連忍受了郭政鑫偏激又瘋狂的糾纏,辛亦妘賞了他幾頓閉門羹後火速的搬了家,真不知道過去他的好脾氣是怎麼裝出來的?
礙于時間緊迫,她搬到一處頂樓加蓋的房子,決心遠離那些過去,然而眼下燃眉之急的是,她得先找到一份工作,因為她已經失業一個半月了,再這樣下去,單薄的積蓄也會坐吃山空。
只是一份份的履歷表像石沉大海似的,沒激起半點浪花,就這麼無聲無息的沉沒,真是讓她望穿秋水。
「不行,工作不來就我,那麼我得去就工作,難不成真在家痴等到斷糧斷炊餓死的那天到來嗎?」
行動力十足的辛亦妘踩著她的老爺腳踏車,決定到附近看看是否有工讀的機會,便利商店工讀生、麥當勞阿姨、收銀員什麼都好,只要能讓她有點收入,她就心滿意足了。
沿著附近幾條街,只要有張貼著征人的單子,她就眺下車去仔細詢問,然而一整個上午過去,凡是老板娘當家的,一看到她長得美艷動人,二話不說就婉拒了,偏偏老板當家的又全是粗活、技術性的工作,想當黑手都沒機會。
沒辦法,誰叫她不會修理摩托車,連在來的路上腳踏車月兌煉她都不會修,還得厚著臉皮勞煩老板看在美色的份上幫她一回。
只見她大街小巷揮汗如雨的覓著,皇天不負苦心人,終于有一家便利商店錄取了她,暫時免去她當女游民的可能性,殊不知,她人生的考驗才要上演。
前一個禮拜,一切都在手忙腳亂中,店長看在她那張甜美笑臉的份上,只當作是職前訓練,罷了。
可忍耐是有限度的!
「小辛,妳小心一點,別再把架上的商品撞掉了。」虎背熊腰的店長喝叱著。
就說她今天鐵是是諸事不順,一起床右眼皮狂跳數十回,刷牙差點把牙刷捅進喉嚨,喝豆漿喝到嗆到,出門穿鞋差點絆倒,下樓梯差點變成多爾袞,一騎上腳踏車,車輪爆胎不打緊,煞車失靈害她差點在下坡撞上車子,好不容易跌跌撞撞的趕來上班,果然遲到,現在又被店長「釘」,真是慘到極致了。
「知道。」她才卑微的應了話,一轉身,右側的架上商品馬上被撞得像落石,紛紛滾落她腳邊,讓她撿也不是不撿也不是,只有低頭讓店長眼中火把的憤怒,把她燒得尸骨無存。
一整個早上,她不知道撞掉多少架上的貨物,雖然她努力的陳列補貨,卻還是不敵貨品墜落的頹勢。
「辛亦妘,我懷疑妳走路平衡感其差無比,明明架子之間的走道這麼空,為什麼妳老愛往架子踫撞?」店長看著散落一地的東西,氣急敗壞的說。
錄取她是因為她長得美艷嬌柔,說不準會招來許多死忠的消費者,可是誰知她什麼也不會,胸大無腦,連最簡單的陳列、補貨都搞得店里一塌胡涂,真是氣煞人也。
「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對不起……」她裝成小媳婦連聲道歉。
「別再退了,要不連架子都要倒了。」店長像拎小雞似的把她拎到一旁走道扔去,一肚子熊熊烈火正在竄燒。
辛亦妘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搞的,明明看準了方向,卻每每撞上架子,把好不容易排列的商品再次的下架,她今天一定是跟這家店犯沖。
可窮苦的失業人家哪有資格說啥犯沖的話,硬著頭皮也得做。
「小辛,妳別弄了,現在客人不多,妳去站櫃?收帳。」店長的臉已經漲得比關公還紅了。
「對不起……」她囁嚅著,趕緊機伶的站到櫃台去。
原以為可以喘口氣,可老天真要亡她,她才靠近收銀台幾分鐘,客人突然蜂擁而至,一批又一批的掃進小小的便利商店。
瞬間,收銀台前排著滿滿等著結帳的人,盛況空前把她嚇得說不出話來,額上的冷汗也沒時間擦拭,她巴不得自己有三頭六臂。
收銀台上堆著滿滿的商品,她努力的區分著,「請問需要微波加熱嗎?請問需要……」
「不用。」
「對,加熱。」回答聲此起彼落。
焦頭爛額的她抓起東西往微波爐一扔,繼續跟這些飲料、便當廝殺盤點,等微波爐叮的聲音響起,她一打開,整個人都傻了。
微波爐里擱進的便當不見了,只剩下一攤乳白的液狀物,還有殘余的包裝。
辛亦妘用兩根手指掐住一看,兩鬢的冷汗落得更是凶猛,因為她把冰淇淋扔進微波爐加熱了!
眼前一黑,原來是厄運的烏鴉群聚飛過。
忽的,收銀台前的小男生哇的放聲大哭,「哇哇哇,我的冰淇淋溶化了!」哭得大有崩山陷地之勢。
「對不起、對不起,姊姊請你吃糖果,別哭……」辛亦妘壓低音量的安撫著,就怕長得像黑道大哥的店長听見,會把她殺了。
「我要我的冰淇淋!」孩子兀自哭著。
收銀台前陷入哭聲震天的混亂里,排在後頭的消費者雖因她的美貌而搶著結帳,但久等下也紛紛露出不耐煩的眼神,直瞅著她瞧,而那個凶狠的店長還是發現了她的蠢事。
「對不起,這邊可以結帳。」店長狠睨了她一眼,警告她待會看著辦,便協助處理起大批的排隊人潮。
一直苦等不到小外甥買冰淇淋回來的章繼青,決定下車進去找人。
進到便利商店,他就只看見一片混亂,像是被打劫過似的,客人幾乎把收銀台完全包圍了,他探看的走來,發現小外甥哭得抽抽噎噎,一名扎著馬尾的女孩背對著他,拿著棒冰對他的小外甥又哄又騙的。
「別哭,小男生要勇敢,姊姊請你吃棒冰,快回去,姊姊還有其它客人要結帳,對不起喔!」她揉了孩子一頭的亂發。
女孩說完話後就匆匆趕回收銀台,低著頭埋頭苦算帳。
「靖璋。」章繼青喚。
「大舅。」眼眶發紅的外甥帶著笑容走來。
「怎麼了?」
「剛剛有個笨姊姊把我的冰淇淋丟到微波爐,我急了,所以哭了,後來姊姊請我吃棒冰。」他一邊解釋,一邊猛舌忝棒冰。
章繼青轉過身去看著收銀台前,隊伍排得像條龍。
「小姐麻煩妳快點。」顧客不耐煩的催促。
猛的抬頭,辛亦妘帶點火氣,「別催、別催!」
是她!那一個抬頭的動作,雖然不施脂粉,章繼青還是馬上認出她來,他忍不住笑了,一時興起,便站在原地看起她的窘狀。
冷不防的,她睞來一眼,似乎是抗議他的嘲笑,不過她顯然沒認出他。
打從剛剛就一直發現有人在注視著她,瞧得她無端冷汗直冒,就在她手中的機器無法順利讀出商品條形碼時,竟然又有低笑的聲音傳來,她也火了。
「笑啥,又不是每個人都會用這種愚蠢的收款機!」她抗議的一嚷,只見她拿著收款機的讀碼機心急的對著商品猛敲猛打,最後竟然失手把讀碼機敲碎肢解了。
「啊?!」她當場傻眼。
一旁的店長火冒三丈的瞪著她,渾身發顫的她扯著惶恐的笑,還來不及退開,店長已經忍無可忍的朝她大吼,「辛亦妘,妳被開除了,從現在起妳馬上給我滾出這里--」
「店長……」她再次拿出小媳婦的把戲,試圖哀求。
「滾出去,馬上!要不然我就用掃把請妳出去!」他熊般的狂吼著。
「可是薪水……」工作沒了,薪水還是得多少貼補一下,杯水車薪也不錯。
「我會給妳一萬塊,當作是我『拜托』妳走。」店長惱火的說。
在那凶神惡煞的臉孔逼迫下,辛亦妘悲慘萬分的月兌下制服,苦著一張臉默默的走出便利商店。
她幾時變得這麼笨手笨腳了,竟然連便利商店的工作都不會?
坐在商店外頭的花台上,她沮喪得不知如何是好,好象人一倒霉,什麼事情都會跟著不順利。
這時,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她以為店長改變主意了,遂扯出笑臉一回頭,「店長,我……」是那個小男生。
「姊姊,妳挨罵了?」
她正要模模他的頭,發現小男孩身後還站著一個男人,那厚實寬闊的手掌就落在男孩頭上,她順勢抬起頭一瞥。
「嗨,我們又見面了。」
「嚇,是你,那個什麼青的!」她從花台上跳了起來。
瞬間,心頭閃過許多假想情況,他會不會向她索討飯店住宿費?他會不會要她賠償衣服鞋子的費用?他會不會叫她付清偷吃鮑魚粥的錢?他會不會把她扭送警局……
「先說,我身上真的沒錢,住宿費、服裝費、用餐費我通通付不出來。」辛亦妘先發制人的說,她沒料到他們會有再踫面的一天。
章繼青笑了,「妳在說什麼?」
「你不是要跟我討錢嗎?」
「我只是湊巧踫見妳。」
半信半疑的瞅了一眼,長得好看的男人說的話不知能信幾分?「真的?」
「妳這陣子過得還好吧?」他問。
「你說呢?」她肩膀都垮下來了,「你兒子?」
「我不是大舅的兒子。」小男生搶白。
章繼青聳肩一笑,「我記得妳說妳是醫院的護士,怎麼還跑來便利商店兼職?」
「我辭職了,」她解下馬尾重新扎上,「發生那種糗事,誰還想繼續待下去。」別說大伙兒私議紛紛,況且還有郭政鑫三天兩頭的糾纏,她厭煩得緊。
「怎麼沒想要繼續當護士?」
「有啊,只是投出去的履歷都沒響應,我總不能在家等死吧!」她扯扯衣襬,忽的又抬起頭,「欸,怎麼我每次遇見你都沒有好事?」大有埋怨的意思。
他沒有回話,抱著外甥跟著在她身旁坐下。
「干麼,你這麼閑啊?」她奇怪的睞了他一眼,這年頭善良的男人都長得這麼賞心悅目嗎?不當明星可惜了。
「那天怎麼一聲不響就跑了?」
「相見不如不見,而且身無分文,欸,下回等我有了錢,那些欠你的我再一次還。」她現在只希望遺忘,霍的起身。
「妳要走了?」
「廢話,被開除了還不走,難不成賴著挨打?」
章繼青忍不住月兌口而笑。
她驀的指著他的鼻子,「欸,你笑什麼?」剛剛還是小媳婦的模樣,這會兒又潑辣得像晚娘。
「抱歉,」他強忍住笑,「妳看來挺精明能干的,卻似乎有些迷糊,要把冰淇淋扔進微波爐,這還不是普通人做得出來的。」
又是這張臉惹的禍!
「我只是長得艷麗,跟那些長袖善舞、八面玲瓏的女人一點邊都沾不上,況且以前我是護士,誰跟收款機、微波爐這種玩意兒熟?」她不服氣的抗議著。
這麼一嚷,感覺肚子都餓了,辛亦妘直覺模模肚子,這舉動他看得明白。
「好好好,妳不需要這麼生氣,一起去吃飯。」
「甭了,回家吃泡面實際些。」現在她得拮據生活,哪能隨便出去吃飯,更何況這家伙有嘲笑她的嫌疑。
舉凡嘲笑她的人,殺無赦,盡避他如何善良也是一樣。
「吃泡面對身體不好,我請妳吃飯。」
「不用了。」風火上,她凝著臉,頭也不回的走了。
女人還是要有點骨氣,免得讓人瞧不起。
「我送妳。」
「不用,收銀不會,但是走幾步路還難不倒我。」她還記恨他的笑。
「辛亦妘,妳有手機嗎?」他問。
「沒有,我沒電話沒手機,甭跟我聯絡了。」
章繼青看著她倔強的背影,不禁搖頭失笑,這個叫辛亦妘的女人,有種率直的真實,一點都不會掩飾她的喜怒哀樂,脾氣有點小糟。
「大舅,姊姊為什麼生氣走了?」靖璋抬頭問,不懂大舅為什麼笑。
「她挨罵了,所以心情不好。」
「大舅,姊姊好漂亮,比媽咪還漂亮欸。」
「噓,回去別跟媽咪說。」他不想又讓妹子算計他什麼。
「嗯,我知道,爹地教過我,看到美女要偷偷保密,絕對不可以讓媽咪知道。」他一副小大人的口吻。
「人小表大。」章繼青抱著外甥上車離開,臨去前還不忘回過頭看著逐漸遠去的背影。怎麼辦,要他不喜歡這個女人,似乎有些難。
「叮咚,叮咚。」
餓極了的辛亦妘兩眼昏花的爬著去開門,為了節省開銷,她從早上到現在滴水未進。
好不容易打開門,她對著門口的人咧嘴笑說︰「嗨,還真讓妳找來了。」忽的,眼一黑,就要跌個倒栽蔥。
「小辛?!」眼明手快的邢美娟趕緊扶住她,「妳沒事吧?」
差點跌坐在地上的辛亦妘沒理會她的問話,靈敏的鼻子狂嗅著她手上的提袋,「唔,好香、好香……」
「我的天啊,小辛,妳是餓多久了?」
沒空回答,「妳帶了什麼?」她趕緊睜開眼楮奮力的梭巡。
「排骨便當。」
「哇,是排骨便當欸,妳真是好人。」辛亦妘接過袋子,趕緊打開便當盒,不顧一切的狂吃起來。
「吃慢點,沒人跟妳搶排骨便當。」邢美娟起身幫她倒來一杯水。
「是沒人搶,但是我已經好多天沒聞到肉味了。」嘴邊沾了油漬,她滿足的用手背一抹,神速的嗑著排骨。
「當初叫妳理智些,妳啥都不听,妳看,結不成婚花了一筆錢不打緊,現在為了骨氣連工作都沒了,還倉皇搬家,小辛,我真不懂妳,干麼好心的分攤婚禮的錢,那本來就是郭醫師他們該付的。」
「哎呀,銀貨兩訖,這樣郭政鑫才沒理由繼續哥哥迪。」
「可是本來就是他的錯。」
「當我識人不清,花錢消災,幸虧沒真嫁給他,要不然我的下半輩子才真是烏有。」吃著排骨便當,辛亦妘馬上元氣十足的說。
「可是妳知道嗎,郭醫師他很小人的在醫院說妳騙了他用來籌措婚禮的錢,結果人還落跑。」邢美娟忿忿不平,「真不知道當初我怎麼會說他好!真是瞎眼了我。」
「甭計較,是誰落跑,當天婚禮上大家都看得很清楚。」她狠狠的咬著兩口排骨,以茲泄恨。
「但是妳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听說郭醫師竟然透過關系,阻礙妳到其它醫院工作,分明存心要害慘妳。」
「靠,難怪我的履歷都像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頭。」她忍不住氣憤的暴聲粗口,「那些郵票也是錢欸!」
邢美娟看看這家徒四壁的頂樓加蓋,真是心酸,「我說小辛,妳要不要搬來跟我一塊兒住,雖然擠了點,但是至少可以省下房租,妳也不用讓房租逼得那麼緊。」捉襟見肘的生活,她也真能忍。
「不要,妳又不收我房租,況且妳工作辛苦回來圖的就是歇息,我若去又要增添妳的麻煩,不了。」辛亦妘搖搖頭。
「可是妳這樣連飯都沒能好好吃,萬一病了怎麼辦?」
「多幫我注意有什麼打工的機會,就是幫我了。」樂天其實也是一種優點。
「當初如果不要一口氣捐了一百萬給希望慈善基金會,或許妳現在生活也會好過些。」邢美娟忍不住犯了早知道的毛病。
年老的辛爸、辛媽前後辭世,留下百來萬的錢,善心作祟的辛亦妘竟然就一眼不眨的捐了出去,說什麼要把所有跟那些窮苦的孩子分享,全投入那個推動希望工程的慈善基金會,落得自己辛苦生活。
「美娟,那不一樣,一百萬也不是我賺的,況且人家真的是需要幫助,我現在辛苦點,說不準明天我馬上會找到好工作啊。」辛亦妘樂天的說。
吃飽心情就好,這就是她得天獨厚的優點。
邢美娟原想說些什麼,但手機適時響了,她索性咽下話,先接听手機。
辛亦妘滿足的把排骨嗑得干淨,彷佛房租、開除這些不愉快的事都離她好遠。
「小辛,有好消息了。」邢美娟掛上電話開心的說。
「怎麼,妳中樂透了?」
「差不多,有一個工作機會來了!」她雙眼發亮。
「真的嗎,做什麼的?」她放下排骨,頂著油滋滋的嘴問。
「是我表妹的同學的阿姨的朋友開了一家花藝設計公司,現在正欠缺人手,雖然不是妳熟悉的工作,但是有機會我就推薦妳了。」
「真的嗎?耶!我真的可以嗎?但我對包裝花朵、園藝照顧這些什麼都不懂欸。」
「沒關系,對方說沒經驗也行,只要性情好相處就可以。」
辛亦妘高興的撲進她的懷里,將她抱個滿懷,「美娟、美娟,我真是愛死妳了,不但帶排骨便當來看我,還送了一個難得的工作機會,我真是愛死妳了。」
「辛亦妘,妳少肉麻了,把自己照顧好才是真的。」
「我會的,絕不會叫我自己餓死的,因為我現在還沒錢辦喪事。」她樂得想在地板上打滾,就說排骨便當是她的幸運食物!
再次來到天際帝國飯店,是為了工作。
辛亦妘的新工作是花藝設計助理,老板恰巧承接了一場化妝品發表會的場地花藝布置,而地點就選擇在天際帝國飯店。
一早,她便和大伙兒載著一車又一車的新鮮花材,輸往天際帝國飯店。
辛亦妘看著六樓的宴會廳,還真是三生有幸,好巧不巧又是這個場地。
「小辛,發啥愣,快把這些花材搬進去。」
「喔,馬上來。」
她扎起馬尾,趕緊把電梯前成堆的花材一一扛進會場。
對于花藝設計啥都不懂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出賣勞力,別看那些花嬌貴美麗,一整東的重量還是挺驚人的,尤其得小心翼翼防範花朵在搬運中損傷,真不是件容易的工作。
白色蝴蝶蘭、鮮紅的大火鶴、富貴的粉牡丹,還有各色的馬蹄蘭分門別類的擺放著,一旁還有一堆又一堆裁整的浮水木,她拉著推車小心卸貨。
忽的,右眼皮猛的一跳,她揉揉眼不甚在意,隨即又是連續的狂跳不止,讓她心中警鈴大作。
「我的天父、聖母、觀音娘、恩主公……別再讓我出啥意外,我可是窮苦人家,禁不起這一連串的意外啊!保佑、保佑……」辛亦妘口中念念有詞的,叨念老半天,右眼皮總算不駭人狂跳,她稍稍松了一口氣。
「小辛,把短浮水木推過來。」
「喔,馬上來。」她趕緊把短浮水木搬上推車,迅速推到花藝老師手邊。
「來,幫我扶著。」
「是。」雙手捧著木頭,看著花藝老師熟練的在木頭上纏捆固定,她發現這工作其實還不錯,只是她少了點藝術細胞,唉,可惜。
「小辛,把細葉百合竹拿來。」
「喔,好。」她轉身馬上又去搬來細葉百合竹。
「小辛,中型羅馬花架搬兩個過來。」東邊又叫。
「小辛,紫色馬蹄蘭抱過來。」西邊喚著。
「把粉牡丹拿來。」南邊又嚷。
「把蝴……」北邊又說。
一時間,只見辛亦妘推著推車在宴會廳里東南西北的奔竄,「好、好、好……」好個沒完。
「小辛,快來幫我固定這些木頭。」
「小辛我要那些竹子……」
「小辛給我緞帶!」
她推著推車,又是木、又是花、又是材料、又是工具的跑個沒完,忽然,她專注的搬著花,卻沒注意到幾根浮水木掙月兌了捆繩正在地上滾動,滿腦子只想迅速把東西送給花藝設計師的她,一腳踩上便開始天搖地動的滑了起來。
「啊,救命、救命啊--」她叫得跟殺豬似的。
辛亦妘踩上了木頭,又滑了下來,又踩了上去,雙腳像打結似的在地上兜兜轉轉的點跳著,重心不穩的她蹦、蹦、蹦的往後連跳幾步,冷不防的撞上一旁的梯子,把正站在上頭的設計師連人帶梯的撞下來。
「啊--」設計師發出淒厲的尖叫聲,危急之際隨手一抓,竟然把忙了一個早上好不容易才固定好的花卉布置全扯下來,人還當場摔得鼻青臉腫,一腳掛在梯子上抖個沒完。
然而災禍未止,辛亦妘被倒塌的梯子撞得恍惚重心不穩,雙手一揮一推的,一旁的推車跟著滑動起來,眼看又要造成另一場災難。
她死命的想抓穩,卻還是跟著推車一塊兒滾向一旁推疊的鮮花,砰的一聲巨響,連人帶車的翻了上去,當場壓得那些花枝斷骨碎裂,一朵半爛的蝴蝶蘭就掛在她頭頂上,而她則像狗吃屎的趴在地上,連喊疼的氣力都沒了。
整個會場約莫有十來分鐘的寂靜。
章繼青和章繼姝正好為了飯店的工作來到宴會廳,一推開門,就看見這場災難,而始作俑者正悲淒的趴倒在他的腳邊,老半天站不起身。
「辛、亦、妘--」花藝設計的老板臉色鐵青的大喊。
章繼青低頭一看,可不就是她,她怎麼又變成花藝設計公司的員工了?
「唔,疼……」她申吟著,牙齒咬破了唇,有著血的腥味。
「喔喔,現在這是怎樣?五體投地嗎?那可是行大禮呢,只是大甲媽祖邊境都還沒開始,拜這麼急有用嗎?」章繼姝一腳踩上支離破碎的花朵,語氣嘲諷,半彎著腰的瞅向頭上掛著一朵花的辛亦妘,「難不成地板上有黃金嗎?撿得這麼急,還四腳朝天呢!』
章繼青顰眉睨了妹妹一眼,趕緊伸出援手將辛亦妘一把拉起,「妳還好吧?」
章繼姝看了現場的狼藉一眼,笑得牲畜無害,「我看她可能不大好,花都還沒上場就爛光了,而且幾乎是進口花卉呢!真是滿天全金條,欲抓沒半條。」
痛徹心扉的辛亦妘順著善心的手往上一瞧,「天啊,怎麼又是你?!」臉色想要不發青都不行。
「妳不要緊吧?」若不是親眼所見,章繼青實在不敢相信,怎麼會有人摔得這麼狼狽。
鼻頭像是已四散碎裂的辛亦妘好不容易爬起身,視線掃過四周後,暗叫一聲糟,別說花沒有一朵安好的,就連大半完成的布置,也都在意外中被生死垂危的設計師當作大海中救援的浮木一把扯了下來。
她怯怯的睨著老板,果然有大火燎原的態勢。
「老板……」她無辜的喊。
數步遠的老板臉色僵得像石灰,咬牙切齒,「辛亦妘,妳、被、開、除、了--」使勁剩余的氣力用力喊出。
轟的一聲,感覺就像打開鍋蓋的蒸氣般,瞬間朝她襲來。
「老板,我真的不是存心的,我……」她急得想辯駁。
章繼姝踩著自信的步伐靠近那堆殘花,嘴角扯著冷笑,「這個會場下午四點就要,現在完成的設計有一半遭殃了,而剩下的花材又全部被妳砸個稀巴爛,我想就算不是存心的,妳老板也原諒不了妳。」
辛亦妘听著那無情的口吻,拳頭握得死緊,這女人皮相好,但說話未免也太……坦白了吧!
章繼青凝起了眉,「繼姝,妳住口。」
「唔,凶人了啊?我不過是說實話罷了。」章繼姝冷淡的說。
這哥哥最近修養似乎不大好,連著兩回對她「結面腔」了,而且每次都有這女人在場,她朝辛亦妘睞去一眼,說不出是什麼意思。
「老師,怎麼辦?會場布置根本來不及完成了。」甲助理說。
「而且花材來不及重新挑選運送。」乙助理也道。
辛亦妘一臉懊惱,咬著唇不發一語。
章繼青看見直率的她如此沮喪就心生不忍,連唇都咬破還擔心工作不保,他決定招手喚來服務生。
「章先生。」服務生上前應聲。
「麻煩妳請樓下花店負責人上來一趟,另外聯絡十名飯店特約的花藝設計師一並過來。」
「是。」
服務生走了,辛亦妘不解的看著他,不知他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
五分鐘後,飯店樓下的花店負責人匆匆自電梯跑來,鞠躬敬喚,「章先生您好。」微微發喘。
他簡單頷首,轉而向發窘的花藝設計老板介紹,「這位是敝飯店的花店負責人,把您需要的花材、工具告訴她,她會盡快幫妳把需要的花材送到會場,另外,待會有十位花藝設計師到達現場,他們將會提供任何專業的協助,所有的花費由天際帝國飯店負擔。」
「這……章先生,這怎麼好意思?」花藝設計老板受寵若驚。
「不用客氣,面對緊急情況這是我們可以提供的協助,也是我們該做的。」章繼青簡單響應。
辛亦妘的手打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搭在他的手里,她只覺得自己渾身冰冷,而他身上傳來的溫度卻是溫暖的。
「你……」她略顯吃驚的看著他,她懷疑自己是剛剛摔傻了,要不眼前的他為什麼出現了奇異恩典的光芒?
他究竟是飯店里的啥米來頭,竟可以這樣決定事情?她以為他只是個……服務生之類的,可他似乎不是。
瞧,整個會場所需用量的花價值不菲,緊急聘請一位花藝設計師的價格也不低,他還一口氣請了十位,這……
天啊!他可不可以下要這麼溫柔的看著她,可不可以不要這麼的……貼心?心髒的跳動快得離譜,胸口有點發喘的難受,有沒有普拿疼賞她一顆?
「怎麼了?」
「章繼青,你……」一時間她不知道該說謝謝,還是該說點什麼,微啟的嘴巴一陣無言。
章繼青笑了,薄稜的唇扯出一個弧度,「真高興,原來妳是記得我的名字的。」
「當然。」他說過的,不是嗎?況且她只是失戀又失業,還沒失憶好嗎!
「去吧!在會場布置完成前,妳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忙。」他緩緩的轉著她的身,將她往前微微一推。
辛亦妘回過頭,就這麼痴看著他離去,一切還是渾沌未明。
他為什麼對她這麼充滿善意、包容?
章繼姝瞥去一眼,興味盎然的轉身跟上哥哥的腳步,留下依然困惑的辛亦妘。
「我說章總經理,你似乎善良過頭了。」她訕訕的說。
「怎麼說?」章繼青頭也不回的繼續走著。
「你知不知道那些花材價值多少?還有十位設計師的工資,宴會廳可不是一間小斗室,整個場地布置下來,也是一筆可觀的數目啊!」她提醒著,「好吧!就算你章總經理有這等財力好了,但這對飯店經營怎麼說也是賠本生意。」
「或許吧!」他不想正面回答什麼。
章繼姝存心不讓他逃避,踩著高跟鞋的腳蠻橫的橫跨在他面前,身形緊跟著一帶,就這麼杵在他面前。
「好狗不擋路,妳不知道嗎?」
「你……」她這哥哥說話有時真是難以入耳。
「放心,賠本生意我不做,妳不用擔心我會敗盡飯店的基業。」
「哼,這還差不多。」她點頭稱許,「欸,我說章繼青,我听我兒子說,上個禮拜你們甥舅兩人在一家便利商店遇到一個漂亮的姊姊,還千交萬代的要他別說。」她瞇起眼,凝視著大哥。
「唔,我不記得了,不過我倒是記得小外甥說,媽咪跟爹地為了一個女人大吵一架,說是媽咪命令爹地去找,可是爹地不情願,是不是?」他從容一笑,「我說妹子,妳又想叫妳那個私家偵探老公查誰?」
她臉一怏,隨即斂容,「少顧左右而言他。」
「繼姝啊,妳就是這點沉不住氣。」說著,他朗聲輕笑的走了。
章繼姝抿著嘴,暗付,故作曖昧,總有一天讓你奉上這家飯店的經營權跟我賠不是。
章繼青步伐輕松愉快,這樣算不算是喜歡一個人,而且是帶點瘋狂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