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恐懼,梅若穎不願回招待所,因為恐懼,她始終緊緊的咬著唇,泰半時間她總是低垂著頭,被動的追逐那雙黑色皮鞋的腳步,因為她的手腕被緊緊圈握在蘇劍令寬厚溫暖的手掌之中。
他步伐好大,她有些吃力的追逐著。
從他開闊率直的步伐,直覺他是大而化之的灑月兌人,而從他緊握的力道來看,他又是那麼堅決無畏,仿佛邁開步伐勇往直前就是他的風格。
蘇劍令始終握著她的手,進了家門,打開屋里的燈光,鑰匙往玄關上的陶盆一扔,「喏,到了,我家。」轉過身,看她依然死命的咬著唇,「嘿,別咬了,折磨自己是最愚蠢的行為。」
回過神,梅若穎驟然松開唇,啞然的望著他。
「進來吧!你現在最需要的是把自己放松下來,然後好好的睡一覺,忘記今晚的不順遂。」他拉著她往客房去。
「蘇先生,謝謝。」一邊快步,她一邊心存感激的低語。
蘇先生?怪別扭的稱呼,他停下腳步,劍眉高高挑起,一手搭在客房門把上,轉身睞她,「劍令,叫我劍令。」松開她,他用另一只手指著自己。
不意外,再度被他眼中的炫目神采所震懾,頓時,她靦腆得說不出話來。
他總是這麼看人嗎?仿佛要看進人的內心深處,叫人完全的透徹。
第一次覺得自己也是會讓人害怕的,蘇劍令輕扯嘴角,旋開門把將她推了進去,「這里的客房總算派上用場了,喏,今晚你就先睡在這兒,客房里頭大致上什麼都有,如果有缺少什麼,你再喊我一聲吧!」
屋里撲鼻而來一陣干爽的氣味,白天想必是有溫暖的太陽光臨,簡單的陳設,干淨的空間,淡雅的色調,適合她今晚祈求平靜的心情。
「謝謝。」她由衷感激。
「那就不打擾你嘍!請自便,我這個人對生活沒啥規矩跟原則,不用覺得拘束。」毫無預警的,他雙手捧起她的臉蛋,往她光亮的額頭上一吻,「什麼都別想,好好睡一覺。」
他突如其來的舉動,把她嚇了一大跳,瞠目結舌的望著他,久久說不出話來,愣愣的模上他唇瓣所殘留的余溫,沒來由的感到一陣怦然心動。
走了幾步,他又回過頭,用他一貫勾魂攝魄的笑容面對她,「對了,再提醒你一回,劍令,我叫劍令。」百般刻意的提醒,他就不信她還會如此健忘。
蘇劍令貼心的選擇退出,讓她松馳緊繃的情緒,自然的面對自己,她需要好好洗個澡,可能還需要一場屬于自我的哭泣,好沉澱她的恐慌。
待他關上門後,梅若穎放松全身,虛軟的坐在床沿。累了,她真的好累,沒想到來到台灣的第一天晚上,她就踫上了如此可怕的事情,現在回想,她還忍不住直打哆嗦,幸虧上帝保佑。
突然好想念德國,是不是該打個電話告訴其他團員她的下落,或者打通電話給爸爸呢?
揚眸看了看房里四周,一屋子全然的米白,舉凡是床鋪、櫥櫃、窗簾……純粹的米白,最多就是在邊處有著簡單的描金刻花裝飾。
視線來到梳妝台,她發現一架留聲機,紫銅雕花喇叭,黃銅材質喇叭管,鑄鐵制造的拱形基架,擱放在這兒看來古樸沉靜,一旁是電話。
走上前,她抓起話筒又突然放下,她不知道招待所的電話,所以無法跟同行的團員聯系,猶豫須臾,她接著打電話給父親。
「爸爸——」電話很快的被接起,她迫不及待的喚。
「是若穎啊,怎麼樣?台灣好玩嗎?」梅父熱切的問。
擰了眉頭,不知怎麼說自己此刻的感受,眼眸氤氳。
「若穎,怎麼不說話?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父親察覺她的沉默。
她連忙搖頭,「不,不是,我只是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剛抵達台灣,錯過了台灣的白天,爸爸,這里變了好多,我都認不出哪里是哪里了。」她努力的讓語調听起來輕松自然。
梅父聞言笑得悵然,「全都改變了啊,看來我們真的太久沒有回去了,不過不急,慢慢來,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才有精神,你將會發現台灣不同于德國的生命力。」
「嗯,從明天開始,我會每天拍照,把照片E-mail給爸爸。」
「哈哈,好,我會每天開電腦期待的,好好照顧自己,我的寶貝。」
我的寶貝!梅若穎最喜歡听到爸爸這麼喚她,她忍住瀕臨潰堤的淚。「爸爸,我半個月後就回去了,你也要照顧自己喔,先不多說,時間很晚了,掰掰。」
「掰,我的寶貝。」
幣了電話,父親溫暖的聲音擊潰了她的堅強,她傷感得想哭,靠坐在床沿縮起雙腳,用單薄的雙臂緊緊的圈住自己,把臉埋了進去,放任情緒無聲的低啜。
梳妝台上的留聲機,荷米絲偷偷的現身,帶著一絲憐憫。
「你終于來啦!可是你似乎受到嚴重驚嚇了,哭吧,哭一場,情緒就會好轉的,當我遇到挫折,或是很想念雷米爾的時候,我也會允許自己好好的哭一場,通常大哭之後,心情就會變得很好,法力還會變得很強喔!」荷米絲伸手拍拍她的肩膀。
索性,荷米絲騰空躍起,棲坐在梅若穎的肩膀上,圈起手朝她的耳朵低念了個咒語,「嘎拉烏椰轟,壞心情,去去去!」隨即吻了她的臉頰一記,「來嘛、來嘛,接下來你可是即將面臨一場甜蜜的愛情,一定把今天的不愉快打包扔掉喔!」
荷米絲掩嘴輕笑,輕輕旋身,白色長袍的裙擺飄起一波柔美的幅度,回到留聲機里。
低啜須臾,梅若穎感到情緒空前的放松,她光著腳走入浴室,在冰涼的洗手台前用冷水輕拍了拍臉,然後抬頭看看狼狽的自己,不知打哪來的情緒一涌,轉開蓮蓬頭,讓水柱把今天的不順遂跟晦氣一並洗除。
梳洗後,她檢視著自己,手腕上有些淤青,唇也微腫,腳後跟些許破皮,她穿上浴袍盤坐在柔軟的床鋪上,用拇指輕輕的揉散淤痕。
想想,她還是幸運的,幸好能及時逃出,而且只是受了點輕微的傷,過幾天就沒事了。
揉著淤痕,她告訴自己要想想快樂的事情,沒多久,放松後的睡意來得洶涌,她真的是困極了,整個人無意識的放空……
咚的一聲,梅若穎倒臥在床上,本能的蜷縮著身體,保持著宛若在母體里被保護時的狀態,那麼安全平穩。
當床上細弱平穩的呼吸聲響起,房里自動陷入永夜的墨黑,留聲機里傳來愉悅歌聲,像催眠曲似的蠱惑著疲憊的身心忘卻煩憂。
www.xiting.org£ ¢£ http://www.xiting.org
「起來,快起來!」
「唔……」
「起來呀,我知道你听到我的聲音了,打開留聲機的抽屜,里頭那一只玉髓手鐲是你的,打開抽屜,然後把鐲子套到你的手腕上,快一點!」荷米絲興奮的催促著。
「是誰在說話……」梅若穎悠悠轉醒,渙散的意識仍想留在睡夢中。
她喉嚨發疼,雙眼酸澀,骨頭像是被大卸肢解過似的組不回來。
「我,荷米絲,快點呀,梅若穎,快拿出玉髓——昨晚我佔卜過了,近日冥王星的運轉牽動其他星宿的位置,只要能在今天太陽升起之前的這段時間里,讓你與玉髓手鐲相踫觸,不但你可以早一步順利的圓滿你的愛情,我還可以增強大把氣力呢,別發呆了,快點清醒!」荷米絲難掩興奮,見她依然文風不動,急得聲嘶力竭的大吼,「快、一、點——」
須臾,梅若穎突然驚醒,瞪大眼楮梭巡四周,錯愕的思緒慢慢的將昨晚的回憶一點一滴的抓回來,連同剛剛不知名的話語也一並想起。
「剛剛是誰在說話……難道是作夢?」她自言自語的說。
下一秒,她隨即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懾,瞪大眼楮,她手指顫抖的指著那抹小身影。
褐發波浪如海,紫羅蘭的眼楮像寶石般耀眼,白色希臘長袍包裹著嬌小的身軀,不大,像個精靈似的站在自個的身上,眼楮眨也不眨的與她四目相對。
「嚇——」荷米絲倒抽一口氣,掩嘴驚呼,「你看得到我?」
糟糕,怎麼會這樣呢?她明明是施法進入她的夢境啊,怎麼會失敗?而且還讓她看到她,同樣飽受驚嚇的荷米絲百思不得其解。
一听到她開口說話,梅若穎的雙瞳突破底線的再睜大,「你……」眼見她要發出響徹雲霄的尖叫了。
千鈞一發之際——「收收收,嘎拉椰那收收收——」一道閃光從荷米絲的手指發出,筆直的打入梅若穎的喉嚨。
瞬間,她的喉嚨仿佛被什麼東西掐住似的發不出一絲聲音,只能徒勞無功的蠕動著嘴唇。
荷米絲明顯的松了一口氣,多虧了自個的真知灼見,搶先一步用法術幫她消音,要不這下子就糗大了。
她撩起頭發往前一傾,「噓,安靜下來听我說,我不知道你會看得到我,一切都是意外,因為我太習慣了,以為你跟大家一樣都無法看到我的存在,習慣到幾乎忘了凡事都有例外的時候,所以剛剛如果嚇到你,請不要見怪喔,我不是壞蛋,而是特地來幫助你的好伙伴。听我的話,現在你快點起身打開留聲機的抽屜,把里頭的玉髓鐲子戴上,快,要不然錯過時間就麻煩了,說不定還會招來什麼倒楣事呢!」
梅若穎拼命指著自己的嘴巴,希望荷米絲放開她的喉嚨,至于荷米絲劈哩啪啦的在嘀咕什麼,她倒是沒太注意。
「我可以收回法術,但是你千萬別尖叫,要不然會把玉髓上的魔力震散的,知道嗎?」她苦口婆心的叮嚀著。
梅若穎點點頭,她願意屈服,只要這個神秘的東西饒了她的喉嚨,放過她的聲音,因為她不想像人魚公主那樣,把自己的聲音當做交換的祭物。
荷米絲探手一抓,金色的絲帶從梅若穎的喉嚨里被抽出,梅若穎則迫不及待的發問,「你是誰?為什麼會在這里?」
她滔滔不絕的開始介紹起自己,「我叫荷米絲,我媽咪是大名鼎鼎的魔女莉莉絲,我有個愛人叫雷米爾,因為……」唱作俱佳的她忽地停止,一臉的懊惱,「哎呀,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你快點起來,把留聲機里的玉髓鐲子拿出來套在你手上,快啊!」
「我?你說的是這架留聲機嗎?」梅若穎手指梳妝台上。
「沒錯,快點吧我的大小姐。」
「喔……」她半信半疑的睞了荷米絲數眼,帶著猶豫下床去,慢吞吞的在留聲機上來回的梭巡,「可是,你確定真的有抽屜嗎?」忍不住她又回頭睞她一眼。
荷米絲忍著想昏厥的沖動,「有,梅若穎,瞪大你的眼楮,專心!虧你眼楮這麼大這麼漂亮,怎麼會這麼遜咧?」
被如此調侃,梅若穎愧赧得不好意思,只得保持緘默的找著她所謂的抽屜。
「你知道我的名字?」
「當然,我本來要去德國找你的,結果陰錯陽差來到台灣,總之我就是知道你,不要懷疑魔女的功力好嗎?」荷米絲又說了她一頓。
總算,梅若穎在極度密合的留聲機底座發現了疑似抽屜邊框的痕紋,她語調帶著些許驚喜,「款,荷米絲,我想,我找到了。」
荷米絲沒好氣的催促,「我本來就沒欺騙你,真的有抽屜嘛!現在想辦法打開,時間緊迫,而且我沒辦法幫你,所以你得動作快。」
「喔?」她十分困惑不解。
她不知道荷米絲為什麼堅持得由她親自打開,只得依著做,只是抽屜里頭真的有荷米絲所說的玉髓鐲子的存在嗎?
梅若穎感到無窮的好奇,好奇里頭的東西,好奇那鐲子會有什麼神秘的力量,好奇荷米絲的出現,好奇……
從事古書修繕工作多年,她對古文明的神秘時有耳聞,只是現在這神秘的力量是發生在自己身上,那種感受比起單純的旁觀者又是大大不同。
她用指甲小心翼翼的揠著邊框,試圖將卡得死緊的抽屜拉出,但模了半天,抽屜依然完好的卡住。
「好緊,這該不會被封死了吧?」她揠得指尖發疼。
「不可能被封死,只不過是長年跟著我顛沛流離、四處游歷,或多或少會因為踫撞而發生一點故障,但是我敢保證絕對沒有封死。你快想想辦法!別呆愣愣的看我,看你是要用手指樞出來,還是要用刀片挑開,或者用念力召喚它,還是要……」一長串的建議跟命令,不過可行性趨近于零。
荷米絲的嘴巴還真是超級會念,就連向來自認脾氣挺好的梅若穎都有點招架不住。
好端端的她來台灣做啥?打從她一來,遇到全是倒楣事,像現在睡沒睡好,還得莫名其妙的跟著……鬼魂或者精靈……之類的玩意兒在這兒為了一個抽屜爭論。
實在被荷米絲念煩了,不知打哪來的叛逆讓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雙手抓起留聲機,「走開,我干脆把它砸爛好了,木頭總會碎裂吧?反正摔爛它就可以拿到鐲子了。」她一臉認真的說。
此舉果真把荷米絲嚇得花容失色,一張俏臉蒼白凝重的宛如北極冰雪。
「不行——千萬不能砸了我的留聲機,那是我們家雷米爾的寶貝,也是我的寶貝,你如果砸爛它,我就掐死你!」她激動的威脅抗議,褐色的長發整個飄散在半空中。
「那怎麼辦?說不定這抽屜真的卡死了。」
看看天色,荷米絲益發急切,「誠心,用點誠心,你別光顧著跟我說話,用你的誠心去感應它,快,時間不多了——」她急得心髒病幾乎要發作。
要不是因為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一方面能夠讓梅若穎藉由取得鐲子而擁有神奇力量,另一方面還可以幫助梅若穎化險為夷,她才不需要著急呢,讓梅若穎自己慢慢去模索找尋,她反而落得輕松。
「好,你別叨念了,我盡量試試看就是。」梅若穎要她給點安寧。
拉開梳妝台前的椅子,她坐了下來,思索須臾,然後捧著留聲機反覆找尋有沒有秘密卡榫或者其他開關。
沒有。留聲機呈現完整的光滑面,就連一絲踫撞刮痕都沒有……等一下,留聲機的正前方有個極細微的洞口,零點一公分不到的大小,不曉得這會不會是一個縝密小鎖?
她一邊猜測,一邊小心翼翼的輕輕搖晃留聲機,證實抽屜里頭真有個東西依著擺晃而來回移動。
「你在干麼?搖骰子嗎?快打開啊——」
沒有搭理荷米絲的詢問,梅若穎把留聲機擱回梳妝台,隨即從她昨晚換下的殘破縐折的短洋裝里,拿下一只別針。
「只好試試看嘍!」亮出針,她把細針探入細孔,用輕得不能再輕巧的勁兒挑勾著孔中的繁密。
喀嚓——
梅若穎抬眼看了荷米絲一眼,兩人眼中同時閃過一簇火苗般的喜悅,在荷米絲眼神的催促下,她趕緊用指甲勾出抽屜。
「找到沒有?」荷米絲問。
抽屜里安靜的躺著一只鐲子,是玉髓。梅若穎拿了起來,擺在她和荷米絲面前分享觀看。
混紫色,厚度飽滿,約莫零點八公分的厚度,鐲子表面有著緊復刻紋,她揣測這些紋路應該是象征著某個古文化的傳統紋飾,除了花紋外,上頭依稀還有幾個古文字,這強烈挑趄她的興趣。
「喏,還不快戴上。」心急的荷米絲趕緊催促她。
她怪異的瞥了荷米絲一眼,「但這不是我的啊!」
「它就是你的,快點——」
「不行,不是我的東西,我不要!」擅自把別人的東西佔為己有,這跟小偷有啥兩樣,
「我的大小姐啊,快一點,錯過時間就完了,而且我算是泄漏了天機,屆時我可是會比你還淒慘的。」
「我不能。」梅若穎很堅持。
ㄏㄡ!沒看過這麼堅持有格的龜毛女人,眼見太陽就要升起,當第一道曙光綻放,完美的時間點就要逝去,荷米絲看不下去了,決定自己動手幫她戴上。
「你不戴我幫你戴——」她雙手胸前交叉,雙眸聚精會神的看著梅若穎手中的鐲子,「模嘎拉弟,轟椰波羅嘎飭耶……」
梅若穎眼睜睜的看著鐲子自掌中飛了出去,趕緊大喊,「停下來!」
然而來不及了,突然間天色驟朗為白,萬點光芒自四面八方成放射狀散開,梅若穎的雙眸被強光逼得睜不開,剎那間,手腕感覺被一股灼熱的溫度所包圍,燙得她痛徹心扉。
「啊——」她承受不住,痛苦的哀嚎。
第一道曙光撒入房間,隨即砰的一聲巨響,強大的力量將她們彈射開來,梅若穎整個人毫無知覺的被拋向床褥,荷米絲則化做一縷煙。
房里俱靜無聲,方才的異象回歸了平靜……
急促的腳步聲在走廊上響起,隨即是敲門的叩叩聲——
「梅若穎、梅若穎——」蘇劍令口吻急切的拍打著門,「發生什麼事了,你快開門,梅若穎——」
睡夢中突然听到痛苦的哀嚎聲從客房的方向傳來,他嚇得從床上跳起,火速趕到客房,不知道她到底怎麼了,為何突然驚恐痛苦的大叫,喚她也沒來開門,他緊張的在門外踅來踅去。
叩叩叩……叩叩……
梅若穎被門外急切的叩門聲吵得醒過來,恍份兒的睜開眼,花了些許時間才定住心神。
目光四周梭巡踅睞,屋里的一切就跟她昨晚所見一模一樣,荷米絲的靈體消失不見,折騰過她的留聲機仍是擱放在梳妝台上,彷佛下曾移動過般。
「我的手——」梅若穎第一件事便想到她方才灼燙如火燒的手腕,她伸出手不由自主的看向手腕,喃喃的低語,「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混紫色的玉髓正緊緊的貼著她的手腕,沒有多余的空隙。
門外的蘇劍令拚命的喚著她,喚得她心虛又害怕,趕緊抓住玉髓,死命的想要將它拔下,好歸還給蘇劍令,但無論她怎麼死勁的推拔,玉髓就像水蛭似的緊緊吸住她的肌膚。
「梅若穎,你快開門,要不,我可要擅自開門了喔!」蘇劍令下最後通牒。
「糟了,他若真的進來,我下就成了人贓俱獲的小偷?可我真的不想啊……」她真的沒想過要竊取他的鐲子,一切都是荷米絲,可是,就算她願意坦白說,蘇劍令會相信嗎?
躊躇了半晌,她只得匆匆上前應門,正巧蘇劍令也去取來備份鑰匙開了鎖,只見斂去招牌笑容的他,糾結著一張俊臉杵在她面前。
「你怎麼了?為什麼突然大叫?」他雙眉緊攏的看著她。
「我……」梅若穎心虛的低下頭去,「我沒事,只是……作了惡夢,作了惡夢,不要緊的。」她將戴著鐲子的手腕背在身後,生怕會泄漏真相,背脊不斷的沁著薄汗。
蘇劍令瞅著她,覺得情況吊詭,「真的不要緊?」
「不要緊的。」她堅定的說。
「那就好,把我嚇出一身冷汗。」他不動聲色的打量她的怪異神色。
「對不起,害你擔心了。」她緊張得不敢多看他一眼。
「要不要再睡一下?我看你精神似乎不大好。」
「嗯呃……好、好呀!」她心不在焉的胡亂應著,分心的想要把握時間好拿下手鐲。
「那,我不打擾了。」
見蘇劍令已經打算離去,松懈心防的她也緊跟著快速轉身,雙手使蠻的推拔著鐲子,雙腳則想要快步進房。
忽爾,蘇劍令旋過身,一把探前抓住她的手腕,「你手怎麼了?」
「嚇,你——你,我——」她瞠目結舌的說不出話來。
完了,人贓俱獲!梅若穎打從腳底漫起一股冰冷,瞬間佔領她的身體,咚的就要跪下,偏偏他抓著她的手,阻止了她的跪勢。
「蘇先生,對不起,我不是小偷,我不是存心要拿你放在留聲機里的鐲子!」該怎麼解釋他才會相信呢?腦子一片空白,她感覺自己心髒的跳動因為緊張而急促起來,索性隨口搪塞,「我只是好奇,沒想到里頭還有這個鐲子,我只是想要試戴一下,可我現在拔不下來了,我沒想要佔為己有的。」
她膽戰心驚的解釋著,現在她就怕蘇劍令一惱火,把她當成恩將仇報的小壞蛋,直接扭送警局,那她可真是跳入黃河也洗不清了。
梅若穎眉皺淚眼汪汪,心里的不安寫滿那張白皙的臉。
蘇劍令不費吹灰之力的握住她的手腕,抿唇不語的低頭細看,鐲子緊扣著她的手腕,因為她的死命推拔,手腕整個泛紅,其中還點綴著一些淤痕,青青紫紫又紅紅腫腫,這就是他對她手腕的第一個印象。
不能說破滅,但是說真的,還真狼狽。看到她緊張的模樣,他忍不住想要逗弄她一下。
倏地攏起英挺的眉,他似是十分不悅,冷冷的說︰「鐲子這麼小,我看是取不下來了,」他抬起頭望進她的眼,「如果我說得剁掉你的手呢?」
「啊?剁掉……」本來就花容失色的臉,這下轉成慘白。
看著她信以為真的傻呼呼樣,蘇劍令忍俊不住,「哈哈哈哈,看來你似乎很容易受到驚嚇。」他又啄了她的額頭一記,仿佛這麼做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他在笑,他為什麼在笑?而且又吻了她的額頭,他不是要剁了她的手嗎?梅若穎無辜的望著他。
無視于她的錯愕,他執起她的手腕,「別虐待自己了,既然拔不出來就別強拔,為了一只鐲子把手腕扯到月兌臼,說出去會笑掉人家大牙的。」
「啊?」她更不懂了,如果不用力,那鐲子怎麼拿下來?
「很好看,送給你吧!因為這是你發現的,我並不知道留聲機里有鐲子,看來你跟它比較有緣,如果你喜歡,留聲機也送你吧!搞不好里頭還有什麼寶貝還沒被發現也說不定,記得,找到藏寶圖,要分我一半喔!」他戲謔的說。
錯愕、驚訝……復雜情緒在交錯糾葛,「你要送我?」她不敢相信。
「難不成你真想讓我剁了你的手?」他睞她一眼。
梅若穎馬上縮回手,緊緊的抱在懷里,「不行的,手剁掉了,我就沒辦法繼續我的古書修繕工作。」
瞧她怕的,蘇劍令神態自若的打了個呵欠,「我還有點困,再讓我睡一下,你可以慢慢考慮是要接受這個天上掉下來的禮物,還是要剁手還我鐲子。」他莞爾一笑,「對了,一夜沒有回去,你的團員一定很擔心你,而我這兒又沒有適合你的衣服,待會我會打電話請人幫你送套衣服過來,再將你送回招待所。」話落,他從容的往自己房間走去,揚揚手,「餓了自己找東西吃,不用跟我客氣。」
她愣在原處久久無法回過神,看著他背影遠去,她竟然覺得他放肆行徑下其實有滿滿的溫暖。
他真是一個奇特的男人,不羈之余又不著痕跡的顯露出他特有的幽默跟貼心,回想他說話的模樣,她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蘇先生——」她突然大喊,「謝謝你。」這是打從內心的感激。
必闔的門扉重新開啟,探出一個頭,「劍令,蘇劍令!」有點惱火的口吻,不等她有所回應,門二度關上。
砰的一聲,余音飄蕩在房間里。
「是,劍令……」梅若穎不知所措的僵在原處。
躺在床上,蘇劍令揚起嘴角笑了,腦海不經意接連閃過好幾個念頭。
「或許,我待會該到蘇禾集團的總部大樓去跟大哥見個面。」摩挲下巴須臾,「嗯,待會睡醒就去。」倒臥在床上,在安穩又舒適的睡去之前,他噙著笑,充滿算計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