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芷涵躺在馬車上,輾轉難眠。
她悄悄地坐起來,掀開小窗子的遮簾望出去,從這個方向看見了映著月光的溪流,那柔柔閃爍的光芒,好美。
她輕緩的起身,盡量不發出聲響的下了馬車,看見躺在車旁的主僕二人。
她不由自主的蹲了下來,雙手托腮,就著月光有些發怔的看著閉目休息的蓮真公子。
為什麼對他心動?
是因為他的救命之恩嗎?
因為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所以才想以身相許?
江芷涵撇撇嘴,忍不住在心里嘲弄自己。若救人者也有意願,那或許是報恩,但若對方無意,根本是恩將仇報了吧?
無奈,心髒的跳動是不受自己控制的,而對一個人心動好像也是這樣呢!
意識到自己竟然對著他的睡顏想這些亂七八糟的無聊想法,她不禁懊惱地抓抓頭。現在想這些都沒用,畢竟她可是一身麻煩,有命案、有冤情,不但被追殺,身上還有一樁婚約呢。
再說了,人家對她好像一點意思也沒有,她想這些未免太多余。
唉,不想了不想了。
她站起身,悄然無聲的往溪畔走去,沒有注意到身後原本閉著眼的人緩緩睜開了眼楮。
爬上溪畔一顆大石,她凝望著閃著銀輝的水面,又仰頭望向夜空。明朗的月、耀眼的星,在現代己經很少看見這麼澄淨的星星了。
對于她的死亡,隊上一定很難過吧?還有她的搭檔小濤,以他的個性一定會很愧疚、很傷心,鐵定覺得自己不該先走,如果他在的話,她也許就不會出事了。
事到如今,她只希望隊上伙伴們能好好的開導小濤,別讓他太鑽牛角尖了。
臥傷在床的那段時問,她曾想過等傷好了得想辦法穿越回去,不過回頭想想,那場車禍那麼嚴重,她搞不好連全尸都沒有呢!要怎麼回去?
輕嘆了口氣。她現在都不知道該不該慶幸自己在現代已經沒有親人了?
整理好思緒後,她將思念壓在心底深處,二十一世紀的一切已是屬于一上輩子的事,就算她再思念也無濟于事,還是先解決目前的困境要緊。
蓮真公子說,皇上派了六位欽差大人代天巡狩天下,為民申冤,懲貪宮污吏,其中一位欽差大人不日便會抵達信陽府,到時,他們便攔轎為她申冤。
想到居然要和古裝劇演的一樣去攔轎,她就忍不住滿臉黑線,且不說邏輯上的種種困難,光是她的膝蓋,她就不認為自己彎得下。
況且,這樣不會連累到他們嗎?畢竟在律法還她清白之前,他們這應該是窩藏通緝要犯啊。
「尹姑娘。」
身後傳來一聲低喚,江芷涵回過頭,就見蓮真公子站在那兒,月光下的他一身白衣,更顯得飄然出塵。
「蓮真公子,夜己深,怎麼沒有休息呢?」
「尹姑娘又何嘗不是?」他輕身一縱,躍上人石,手上挽著的披風順勢披在她的肩上。「天氣寒涼,尹姑娘應該更加保重自己才行。」
「……謝謝。」江芷涵揪著披風,一顆心又因他的體貼溫柔而震蕩,令她惶惶不安。「我是白日睡多了,可是蓮真公子不同。」
「我向來睡得少。」軒轅意在大石的另一端撩袍盤腿坐下。「尹姑娘在擔心什麼嗎?」
「嗯……」她低應了聲。「蓮真公子,左思右想,還是覺得不妥。」
「為何?」他挑肩問。雖然她沒說明是什麼不妥,但他知道她指的是攔轎伸冤這件事。
「第一,如果你們被安個要犯或協助逃亡的罪名,那可麼是好?我不能再連累你們了。」江芷涵憂心地說。
軒轅意聞言。忍不住在心里輕嘆了口氣。
他以為她是在擔心踫不到欽差大人或申冤失敗,又或者是未審便直接被抓回去這類的問題,沒想到竟然是擔心他們。
「放心吧,你擔心的事是不會發生的。」他說。
「蓮真公子為何這麼有把握?」她疑問道,不是懷疑他,而是不解。
因為我與那位欽差大人有過兩面之緣,唐大人是個公正廉明,素有青天之稱的好官。」軒轅意盡量以實話多做保留地解釋。
其實不只唐大人,六名欽差。全是皇。上的心月復愛卿,即便個性各有不同,偶爾也頗令人頭痛,但他們全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真正為百姓做事的。人。
不過這些,他不能說得太清楚,否則他要如何對她解釋,他如何知道這麼多呢?
「原來如此。」江芷涵理解,便也釋懷了。
「有第一,那麼應該就有第二吧?」軒轅意示意她繼續。
「嗯。」她點頭。既然她擔心的事不會發生,那麼接下來就知道怎麼做了。「蓮真公子,欽差大人是奉聖命暗中代天巡狩,既然是「暗中」,那我們要如何得知哪頂轎是欽差大人所乘?又如何得知欽差大人會在何時行何路,以便攔轎呢?」
他愣愣看著她,好一會兒終是忍不住,撇開頭以袖掩嘴。
江芷涵初時有些不解,但很快就知道他在笑,而且是因為她說的話而發笑——
雖然看不太出來,但她就是知道。
她曉得自己肯定是說了什麼蠢話,才一惹得向來喜怒不形于色的他這般忍俊不禁,但她卻不知道自己方才說的話,到底有什麼不對。
「咳!」軒轅意止住笑意,輕咳一聲掩飾自己的失態。「尹姑娘,是我不對,沒把話說清楚。其實我們不是真的要攔轎申冤,那只是一種說法。」
「不是攔轎伸冤?」
「不是。就像尹姑娘方才說的,既是「暗中」查訪,我們當然不知道唐大人會在何時行何路,也就無從攔轎了。」
「那…………該如何做呢?」她疑惑地問。
「讓欽差大人自個兒來找我們。」軒轅意淡淡一笑。
江芷涵一怔,狐疑的看著他半晌。「蓮真公子,這話也只是一種說法而己,不是真的像字面上的意思,是吧?」就像攔轎伸冤一樣。
軒轅意猛地又以袖掩嘴撇開頭,這次時間更久了點,好不容易恢復正常後,他同樣又輕咳一聲,視線重新落回她臉上,結果看見她一臉懊惱的瞪著他。
呵!其實她的性情也挺活潑的,他依稀還記得當初那個字畫攤上的小女娃兒,有多靈動可愛,或許是因為遭逢巨變,才讓她變得拘謹戒慎。
現下她連瞪他都敢了,是不是代表她開始恢復了?這樣很好,很好……
「不,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姑娘家臉皮薄,既然都惱了不能再取笑人家。再說,想起來似乎也沒什麼好笑的,就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失控想笑,大概是因為她一臉認真又帶點傻氣兼狐疑的模樣吧。
「嘎?」江芷涵傻了。「可是——」
「細節尹姑娘就不必太追究了,反正到時候欽差大人自然會找我們。」軒轅意打斷她。「話說回來,等這件事情解決、凶手繩之以法後,尹姑娘有何打算?是要返回華原城?或者一樣決定上京尋找未婚夫婿?」
江芷涵一頓。如果事情順利解決,她是沒必要再去京城,可以照著她之前的設想,自己一人謀生,無拘無束地過日子。可是,若不上京城,便千犯表要與他就此道別,後會可無期了……
「我不知道。」她老實說。「我想事情不是那麼容易解決,不過……我會好好想想的。」
凝視著月光下水而的她,瑩白如玉的而龐有著深深的茫然,見狀,轅意的胸口突然微微一緊。
他沉默了下來,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勸她回華原,還是隨他一同返京?
他只知道,他的心……亂了。
翌日出發前,軒轅意將一個包袱交給她。
「這是?」江芷涵疑惑的接過後問。
「這是用我的衣裳修改的,委屈尹姑娘換上,做一些改扮、換個稱呼,充當我的弟弟。因舟車勞頓、身子不適,因此只能改乘馬車。」軒轅意解釋。
「知道,有勞蓮真公了費心了……」她理解他的用以,畢竟華原城離信陽府僅有一日半的路程,亦歸在信陽府的管轄內,遇到這樣情結重大的犯罪,府城不可能不知,也許連府城都有她的懸賞告示也不一定。
虧得他思慮周到,否則貿然踏上信陽府,她被捕事小,連累他們主僕二人可就不好了。
她爬上馬車,打開包袱,換上那套修改過的衣裳,再束起發,綁上額帶,遮蔽住她額心的胎記。
整裝妥當後,卻又看見包袱里還有一個約兩寸見方的小木盒。
她拿著木盒打開車門,蹲在門邊喚,「蓮真公子。」
軒轅意聞聲,回頭望向她,改小的白綢袍子穿在她身上很合身,襯得她整個人水靈靈的,像個翩翩小鮑子。
「尹姑娘有事?」他走了過來。
「包袱里還有這個,請問這是什麼?」她將小木盒送上前。
他接過木盒,將其打開,一縷淡淡的草香立刻飄了出來。
「這是一種顏料,可以涂抹在皮膚上改變膚色,你在臉上、脖子、手上都抹上一些,至少可維持三天不掉色。」他將木盒放回她手上道。
「我了解了。」江芷涵點頭。她可是受過專門訓練的,以現在的化妝術改頭換面對她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
她挖了一些顏料往臉上抹,但沒有鏡子,光靠感覺和經驗很難抹得周延,導致臉上的膚色有些深淺不一。
「尹姑娘……」軒轅意忍著笑。「如果你不介意,我來幫你,要不然你臉上會變得非常精彩。」
江芷涵眨了眨眼,理解他的話後,霎時臉頰發燙。
「那……麻煩蓮真公子了。」她再次將木盒交給他,自己在車門邊坐了下來,高度剛好比站在車外的他矮了一點點,兩人四目相對。
這時,他們才同時想到這樣的舉動未兔太過親昵,可提議都說了,應允的也應允了,臨時收回反而顯得太過刻意。
于是,江芷涵只好緊張的垂下眼等待,視線連一絲也不敢往上移。
軒轅意凝望著她輕顫的睫羽,過了會才慢慢、輕輕的替她抹勻臉上的顏料。
他輕柔的撫觸像帶著炙熱的火焰,讓江芷涵的臉頰發燙,她非常慶幸自己臉上有顏料遮掩,才不至于讓羞赧嫣紅的面容暴露無遺。
可惜她不知自己太高估這顏料的遮掩度,其實涂上去後,只不過比她白皙的膚色稍微深了一點而己,頂多讓她看起來像是受過日光照拂的男孩,至于她上的紅霞,仍然盡入軒轅意中。
況且,就算臉上的嫣紅可以掩飾,她強烈鼓噪的心跳還是騙不了自己。
「轉右邊。」他低聲說。
「什麼?」她呆了下,不自覺地抬起眼望向他,對上他墨黑的瞳,心跳漏了一拍,接著又再次狂跳。
「臉稍微轉右邊。」軒轅意重復道,大掌輕捏她的一巴,將她的臉轉向右邊。
「喔。」江芷涵這才回神,慌亂避開他的眸光。
他微微一笑,為她將幾根發絲勾到耳後,察覺她的輕顫,他眸色轉深,凝視著她形狀姣美的耳朵和頸側的線條。
軒轅意食指沾上一點顏料,輕輕的在她肌膚上滑動,落到頸側動脈處,她那飛快的脈搏躍動撞擊著他的指月復,像是呼應她般,他的心跳也加快了。
他無聲嘆口氣,定了定神後,強迫自己專心為她涂抹顏料。全部抹好後,他不自覺松了口氣,將小木盒塞進她手里,退開兩步的距離。
「手的部分,尹姑娘就可以自己處理了。」他說。
「嗯……」江芷涵低下頭,低聲應道。
「我去看言丹準備得怎樣了。尹姑娘好了之後,我們就可以出發。」說完,軒轅意便轉身往溪邊走去。
「公子。」正在溪邊喂兩匹馬喝水的言丹,看見主子立即恭敬的喚道。
「都準備好了嗎?」他隨口問。
「是的,都準備妥當了,就等馬兒喝完水便可出發。」
「好。」軒轅意在溪邊蹲下,淨了淨手,將指上的顏料抹去,卻抹不去那似已烙在膚上的細致觸感。
「不妙,……」他只手掩臉,無奈的低喃,光是他竟然會「落荒而逃」,就己是大大的不妙。「真是糟糕啊,看來要輸了呢……」
「公子,怎麼了嗎?」,言丹只听到主子發出聲音,沒听清楚內容,因此疑惑地問。
「沒事。」軒轅意又暗暗嘆了口氣,而後站起身。「出發吧。」
接近午時,他們抵達了信陽府,馬車緩緩通過信陽府城門,沿著大街行進。
江芷涵撩開車窗簾子的一角望著外頭,華原城雖然不大,但己是繁榮富庶,沒想到和信陽府一比,只是小巫見大巫。
沒多久,她的視線便從繁榮的街道,落在騎馬跟在馬車旁的男人身上。
之前他就是騎馬趕上她和言丹,據說馬是臨時在一個小村子向村民買的,不是什麼駿馬,偏偏他騎來依然那般飄逸出眾,好像連同馬兒的層級都一起提升了。
老天真不公平,好像將所有好的、美的事物都集中在他身上了。
目光不其然與他對上,她心一跳,下意識往後一縮,手一松,簾子垂了下來,她亦忍不住有些懊惱。
真是丟人,每次偷看他,都被他逮個正著。
這就算了,對上眼就對上眼,大方的笑一笑再自然的轉移視線,假裝欣賞街景不就好了嗎?她干麼慌亂到躲起來,這不擺明了心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