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他們開著丁爸的車,兩人相偕來到一間咖啡館里。
這里和他們居住的社區有段距離,之所以選擇這個地方見面,是為了不想遇到熟人。
推開咖啡館的門,一陣涼爽的冷氣吹拂而來,掃去了全身的燥熱。
「歡迎光臨,請問兩位嗎?」服務生禮貌的招呼。
「我們約了人……」丁縉楷四下掃了一眼,看見坐在角落的老人。「謝謝,我看見他了。」
他牽著宋丹容的手,來到張老頭的位置,讓她坐進靠窗那邊,自己則在她身旁落坐。
向服務生點了兩杯咖啡,待服務生退下後,宋丹容將手上的手拿包放在桌上,這才抬起眼看向對面的張老頭。
「你們遲到了。」張士庭很不高興的說。
「哼!我們有跟你說幾點嗎?」宋丹容冷哼一聲,鄙夷的看著樣貌喂瑣的老人。
張士庭一窒,瞪著一雙渾濁的眼,才想說什麼,見到服務生送來咖啡,只好又閉上嘴。
「你想說什麼就說吧,我們沒太多時間浪費。」丁縉楷冷淡的說。
「我要知道你們出多少錢買我這個秘密。」他立刻貪婪的說。
「是嗎?」丁縉楷眼一眯。「你要知道,你所犯的強制提裹罪,追訴期可還沒過,而我更是受害人之一,你確定你要拿那個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秘密勒索我們?」
「哼,你們沒有證據,誰會相信你的一面之詞?」張士庭先是害怕的抖了抖,隨即逞強的說。「廢話少說,你們到底要不要知道?小丫頭,我告訴你,這個大秘密和你有非常重要的關系,絕對會造成你生活天翻地覆的改變。」
宋丹容聞言,放在腿上的手一緊,握成拳,須臾,一陣溫暖包覆,她垂眼一看,是丁縉楷的手輕輕地覆在她手上。
暗暗的吁了口氣,她放松身子靠在椅背上,漫不經心地抬眼瞥了老人一眼。
「愛說不說隨便你,說真的,你的人品實在不值得我們相信,誰知道你認為重大的秘密是不是真的,說起來,我是一點也不相信的。」
「我說的是真的」張士庭有些急了,他做人失敗、教子無方,以致子孫不孝,現在因為沒錢養老,他才想到把那件陳年往事拿出來賣,若他們不買,他未來哪有錢花?
「是嗎?那你先說說看。」
「不行,你得先付錢。」
「要我們先付錢是不可能的,基本上我現在連听都不想听了。走吧,阿楷,我就說這是在浪費時間了。」
「好吧,我也知道是浪費時間,不過是順路,我才想就花個幾分鐘也無所謂……既然這樣,我們就走吧。」丁縉楷說完就要起身。
「等一下,別走」張士庭急喊,眼神發狠地說。「你如果不買這個秘密,那我就去找你父母,我想他們會非常願意花錢讓我閉嘴,不要讓你知道。」
宋丹容表面不動聲色,心下卻一凜,她偏頭望向丁縉楷,從他眼中看出他也是相同的震驚。
張老頭這句話是真是假?
「若是如此,你大可去找我爸媽,為什麼偏偏來找我?」宋丹容冷笑。
「因為我不想做得太絕,如果沒有意外,我是打算在這里養老了,只要你們給我五百萬,這件事就當作我們共同的秘密,我絕對不會再提起。可是如果你們不願意,那我大不了賣給你父母,然後拿著錢離開這里。」
五百萬?呵呵,死老頭還真敢開口,不要說五百萬了,她現在連五千塊錢都沒有。
「要我先給錢是不可能的,我只能給個保證,如果這秘密夠值錢,我會考慮給你,你想要的金額。」宋丹容無所謂的聳聳肩。「你自己想清楚吧,要不要說隨便你,我只給你十分鐘,時間到了你若不說,我們就離開。」
「……好吧,我說,不過如果你們不付錢,我會去找你父母。」張士庭見他們似乎真的無所謂,心一橫,只好答應了。「這個秘密,是有關你的身世。」
宋丹容暗自心驚,她的身世?!
她想過很多狀況,甚至連老爸老媽有外遇什麼的都想過,就是從來不曾想過會和「她的身世」有關。
既然說到身世,假的就不說了,若是真的,那就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她不是父母之一親生的,另一種則是父母都不是親生的。
而不管是哪一種,這確實是個天大的秘密,難怪死老頭會說爸媽一定會給錢要他閉嘴……
看到他們變臉,張士庭得意的笑了。「嘿嘿,是大秘密吧?值錢吧?」
「這算什麼秘密?我也知道你的身世,你要不要給我五百萬,讓我說說你的身世?」丁縉楷冷哼一聲。「走吧,丹容,這種所謂的秘密真是一文不值,我們沒必要再浪費時間了。」他拉著她就要起身離開。
宋丹容只來得及拿起桌上的手拿包,便被丁縉楷給拉走了。
「站住!我還沒說完」張士庭急了,對著他們的背影喊,「你不是你爸媽親生的」
宋丹容停下腳步,丁縉楷嘆了口氣,也跟著停下來。
「丹容,這不可能是真的。」他輕聲的說。「雖然兩歲那時候的記憶我幾乎都不記得了,但是我還記得宋媽媽懷你時那個特別大的肚子,以及生產出院回來時手里抱著的你我那時候特別開心,因為終于有一個妹妹了,尤其是你右耳垂這顆紅晤,讓我記憶非常深刻。」
「真的?」她無措的望著他,眼底的驚惶掩藏不住。
「當然是真的,我何時騙過你?」他認真的保證。
「我是有證據的。」張士庭又在後面說。
宋丹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神已變得清澈,眼底有了一抹堅定。
「好吧。」她轉過身,緊緊握著他的手,回到座位坐下。「既然你說得那麼肯定,那麼就說說你所謂的證據吧。」
「宋太太當初生產的時候,我太太也剛生下我兒子一個禮拜,因為難產,所以那時他們母子都還沒出院,我兒子也待在保溫箱里……她們是在同一家婦幼醫院生產的,我記得那天我去嬰兒室看我兒子,就看見他隔壁的保溫箱里有一個女嬰,那個女嬰很屬弱,左眼下方的臉頰有塊成人拇指般大小的紅色胎記非常明顯,所以才吸引了我的注意,我看到上面的你簽寫著『談綺隻之女』幾個字。」張士庭有些得意的看著他們臉色越來越難看。
談綺隻,她的媽媽。
宋丹容覺得腦袋一片空白,雖然告訴自己不要去听信一面之詞,可是這種事她又該如何求證呢?
「那個女嬰,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活不下去了,也很巧,隔天我又在規定時間去探視我兒子的時候,那個女嬰發生變故,被緊急送往加護病房,沒多久我就看見宋先生勿匆趕來醫院,當天晚上那個女嬰就死了。」張士庭繼續說。
「夠了!不要再說了」丁縉楷冷酷的瞪看他。
張士庭渾身一顫,被他眼底嗜血的光芒嚇到。
「那我相信這個秘密值五百萬,你們如果不給,我就去找宋先生要。我听說宋太太因為也是難產,昏迷了三天才醒來,但那時候那個女嬰已經死了,所以……宋太太根本不知道她的女兒死了,或者你們要我去找宋太太,告訴她這件事?」
「除了驗DNA,你的說詞我們根本無法求證。」丁縉楷握緊手中微微顫抖的冰冷小手,心里懊悔不已,他真不該告訴丹容這件事,管張老頭要賣什麼秘密,他自己處理就好了不是嗎?
「對了,丁太太……」張士庭不懷好意的又笑。「你母親丁太太,她那時是那家婦幼醫院的護理長,她應該知道才對。」
察覺手中的小手又是一顫,丁縉楷心里狠狠的一抽。
「阿楷,你的皮夾。」宋丹容掌心朝上,把手伸到他面前。
他一楞,卻沒有問什麼,直接抽出皮夾放到她手上。
她抽出被他握著的那只手,打開他的皮夾,從中抽出一張五百元,咱的一聲拍在張老頭面前的桌上。
「你這個秘密,我花五百元買下了。」她冷冷地說。
張士庭倒吸一口氣,憤怒的瞪著她。「不怕我去找宋太太?」
「有什麼好怕的?」她冷笑。「我告訴你,死老頭,威脅之所以能成功,就是有秘密怕被在乎的人知道,等一下我回家就直接問我爸媽,就算你說的是真的又如何?都已經二十幾年了,以我媽的性情或許會傷心,可是根本不會造成什麼傷害,不管我是不是他們親生的,都不會影響我們一家人的感情,所以……你沒戲唱了。」
「你……」張士庭沒料到會是這種結果,氣得說不出話來。
「阿楷,買單,我們走。」宋丹容頭一甩,抓起桌上的手拿包,豪氣的邁步離去。
車子里,寂靜無聲。
車外,有不少的車子並排著,不遠處還有一些搭建起來的燒烤店,這里,是情侶們看夜景的好地方。
宋丹容透過前方的檔風玻璃,默默看著山下的萬家燈火,眼底閃爍著盈盈的水光。
「過來。」駕駛座上的丁縉楷突然說。
她楞了楞,偏頭望向他,眼神一片茫然。
「唉。」他嘆了口氣,調整駕駛座的椅子退到最後,然後就兩手撐住她將她抱到駕駛座上,讓她坐在他身前,自己則從後面抱看她,下巴頂在她的頭頂上,視線望著遠方的燦亮燈海。
窩在他的懷里,她突然覺得安心了。「阿楷,你說……那是不是真的?」自從離開咖啡館之後一直不提這件事的她,終于開口問出了最想知道的問題
「其實你心里已經有答案了,不是嗎?」他嘆息的說。是真是假事實上很好求證,或許宋媽媽真的不知情,但不是還有宋爸爸嗎?就算以她的身分不好向自己父親求證,那也還有他母親啊。
他母親應該是知情的,也一定會替她保密,他相信她也知道這個道理。
「要不,如果你真的想求證、想要一個明明白白的答案,我幫你去問我媽。
宋丹容沒說好或不好,車廂內又沉默了好一會兒,她才又幽幽的開口,「阿楷,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你記不記得每年我生日那天,早上我爸媽都會出門,快中午的時候才會回來,他們總是說他們要先過屬于兩個人的聖誕節,然後再幫我慶生……你說,他們會不會是去陪他們的……親生女兒?」最後四個字,她硬咽的合在嘴里。
是,她對那個張老頭是說得很瀟灑,可是面對這樣的事情,她很難真的瀟灑起來,話可以說得很漂亮,但心呢?感情呢?
「聖誕節隔天,不管是星期幾,爸媽一定會請假,然後整天不見人影,他們說,他們也需要過過兩人世界……如果變態老頭說的是真的,生日隔天就是……她的忌日。」她繼續道。
「這麼說來,宋媽媽也是知情的喔?」丁縉楷馬上抓到這個重點。
宋丹容一楞,對喔,的確是這樣。
「如此一來,怕傷害到宋媽媽這個隱患就能去除了,那個變態老頭我們可以不用去理會了。」他抱緊她,下巴在她的頭頂上蹭了蹭。「丹容,要不要听我一句話?」
「你說。」她向來還滿听他的話的。
「我覺得那老頭說的是真的,也是假的。」他思考了整個晚上,把所有的細節想了又想,覺得自己應該猜出百分之九十九的真相了,余下的百分之一,就是向知情者求證了。
她一怔,沒好氣地回頭瞪他一眼。「你是在耍我嗎?」
他低頭快速啄了一下她的唇,看見她噎怒的樣子,笑了笑。「別急,听我說。」
「哼」她輕哼一聲,轉回身面對車頭的方向。
「我覺得那個有胎記的女嬰是真的,但你不是你爸媽的親生女兒,則是假的。」
「解釋一下。」她蹙眉。
「笨丫頭,你是不是忘了你和宋媽媽長得挺像的,還有你的鼻子,完全是宋爸爸的翻版,幾乎一模一樣,你們三個站在一起,說你不是他們親生的,還沒人相信呢。」其實他之前也沒想到這點,畢竟那個秘密太過讓人震驚,腦袋無法正常思考。
宋丹容睜大眼,嘴巴張了張,好一會兒無法反應。
「丹容?」丁縉楷疑惑地喚。
「哇」她突然放聲大哭,雙手掩面靠在方向盤上,哭得聲嘶力竭。
他心一痛,恨自己怎麼沒早點想到、早點告訴她,他知道她這個表現是安心了、放松了,哭出了整個晚上的驚惶害怕和委屈。
「好了好了,沒事了。」他將她的頭轉而壓進自己胸膛,輕輕地拍撫著,溫聲的安慰著。
宋丹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期間似乎有人來敲車窗,她沒听清楚阿楷是怎麼跟人解釋的,只是窩在他懷里,雙手緊圈著他的頸項,把臉埋在他的頸窩,盡情地哭著。
她哭得天昏地暗、哭到頭昏腦脹,過了許久終于哭聲漸歇,只剩下斷續的抽泣,然後漸漸的,連抽泣聲也停了下來。
丁縉楷心里這才松了口氣,他真擔心她哭暈過去。
「呵呵……你的衣服都濕答答的了……」她的聲音嘶啞、鼻音濃重,不過听得出來心情是真的放開了。
「沒關系,你買一件賠我就好了。」他笑看說,伸手捧起她的臉,見她哭得眼楮紅腫,鼻子也紅通通,他抽了一張面紙溫柔的替她擦擦臉,還幫她撐了鼻涕,最後伸指點點她的鼻尖。「看起來真像個小可憐,這下好了,回去我要怎麼跟你爸媽解釋?」
宋丹容嚼了嚼唇,側臉靠在他的胸膛,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