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馨兒的腦袋耷拉下來,在警車後座有節奏地搖擺著。她緊張了大半天,現在總算松弛下來了。倦意溫柔地籠罩著她。在回警察局錄口供的路上,她神困力乏,迷迷糊糊地打起盹來。
蘭克看著她的小腦袋點來點去,不由得傾過身子,想用自己的肩膀去承接童馨兒的小腦袋,讓她睡得舒服點。
童馨兒有韻律地晃啊晃啊,就是不肯把腦袋搭在蘭克的肩膀上。
蘭克皺起了眉頭,撓了撓鬢角,不甘心地又向童馨兒身邊靠了過去。終于,童馨兒靠在了他的肩上。蘭克心中一喜。殊不知不到十秒,童馨兒無意識地呢喃了一聲,動了動身體,從蘭克的肩膀上移開,靠在車窗上,沉沉睡
唉?
蘭克心不甘情不願地看著溫暖的觸覺瞬間舍他而去,愁眉苦臉地嘆了口氣。
「撲哧!」前座傳來了一個壓抑不住的笑聲。蘭克惱火地沖坐在前面的托馬斯白了一眼,「你笑什麼!」
「哈哈,我已經努力不笑了,不過,你實在是太好笑了……」托馬斯笑得全身發顫,既然蘭克已經听見他笑了,他干脆毫無顧忌,大笑個夠。
「噓!輕點聲!她睡了!」蘭克推了推托馬斯的肩膀。
「哈哈……蘭克,」托馬斯好不容易讓自己顯得正經點,「你是真的愛童小姐啊。」
蘭克撇了撇嘴,不願意與托馬斯過多糾纏。
「可惜啊,可惜……」托馬斯搖了搖頭。
「叮惜什麼?烏鴉嘴!」蘭克敏感地揚起了眉毛。
「可惜,你們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情侶。」托馬斯賊賊地笑著,玩昧地端洋著蘭克的臉。
蘭克微微—怔。
坦白說來,他和童馨兒並不能算是情侶。
他望著身邊,睡得憨甜的童馨兒,悠悠地嘆了口氣,「情侶……怎麼樣才算是情侶?」
「你在問我嗎?」托馬斯在前座扭過身來,指著自己的鼻子。
蘭克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卻也沒有說什麼,
「唉,小子,看來你險些沒幫我們警方倒忙的分上,就讓我教教你好了。」托馬斯一副過來人的模樣。
蘭克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托馬斯整一個粗人的模樣,怎麼看也和風花雪月的愛情拉不上邊,「你行嗎?」他懷疑地問。
「怎麼不行?我可是剛剛求婚成功的咧!」托馬斯雙眼一瞪。
「你都老大不小了,才剛剛求婚成功?」蘭克頗有幸災樂禍的味道。
托馬斯不以為然,大大咧咧地說︰「你管我?反正,我現在是嬌妻在抱就是了!我告訴你吧,如果愛她,就要讓她知道!這是戀愛的至理名言,曉得嗎?」
「可是,有時候,不一定要說出口的呀。不是說什麼愛在不言中嗎?」蘭克擰起了眉心。
「得了得了,你八成是看了太多的愛情電影了。如果你不說出來,大部分女孩子都會覺得沒有安全感!特別是遇到你這種人……」
「喂喂喂,什麼我這種人!」蘭克抗議了。
「你看看你,又好強,脾氣又沖,怎麼會有安全感?」托馬斯露齒一笑。
「喂!」蘭克火氣直往上冒。
「別打岔!听我說完!」托馬斯老氣橫秋地揮著手,
「在危機關頭挺身而出固然重要,平時帶給女孩溫馨細膩的感覺也是很關鍵的!我不用猜就知道,你這小子平時總是和童小姐吵吵鬧鬧的,廢話說了一大堆,情話一句都沒說。什麼‘愛在不言中’確實足一種境界,可你連;‘愛’字都沒說出來,哪能到‘不言’的境界?」
托馬斯喋喋不休地教訓著蘭克,蘭克目瞪口呆地注視著趾高氣揚的托馬斯,緩緩說道︰「想不到,你還蠻有經驗的嘛!」
「當然!」托馬斯得意地昂起了頭,「這可是我的經驗總結!」他唏噓不已,想起了自己坎坷不已的愛情長跑。可憐他15歲暗戀校花,一直到了30歲才修成正果,整整15年耶!
「怪不得!怪不得!」蘭克嘖嘖贊嘆著。
「怎麼樣,佩服我吧?」托馬斯等待著蘭克更進一步的贊美之間。
「怪不得,你整一個老頭模樣。」蘭克忽閃著褐色的眼楮,淘氣地咧嘴一笑。
「什麼!」托馬斯頓時猶如五雷轟頂,「我才32歲!」
「哎呀,原來你已經32歲了!」蘭克雙眼瞪得溜圓。
「你胡說八道些什麼啊,三十歲才是男人的黃金時期……」
「哎呀,特警隊隊長,你不服老也不行了。看,你就像是個老頭子一般在嘮叨耶!」
「你……」托馬斯只感到全身乏力。算了,不和這小子嘮叨,再嘮叨下去,連他都覺得自己年紀不輕了。真是的,明明男子三十正當年的啊……
蘭克得意地挑起了眉毛,臉上露出明朗的笑容。不—過,他的笑容並沒有持續多久,一想起自己的心事,他就笑不出來,也沒心思和托馬斯開玩笑了。
托馬斯說得有道理。如果他還是像這樣下去,與童馨兒的關系只能維持在「爭吵——和好——爭吵——再和好」這樣一個無休止的死循環中,感情不停地原地踏步。其實,他也不是不想和童馨兒說點什麼纏綿的話兒,可每次他總是會鬼使神差地說出些讓童馨兒不高興的話。她一不高興了,就會反擊,如此這般就又沒完沒了了。
真煩人。
我愛她嗎?蘭克捫心自問。他端詳著童馨兒的睡顏。累壞了的她睡得很沉,縴長的睫毛輕柔地覆蓋在眼瞼上,平添了幾分女性的柔弱。
蘭克心中一蕩。
他愛她。
也許,幾個小時前,他還會有點不太確定。可是,當他眼睜睜地看著童馨兒乘坐在被匪徒劫持的公共汽車上,盡避與自己近在咫尺,自己卻只能駕車緊緊跟著,不能握住她的手,與她一起共渡危難的時候,他只感到,自己的心房都被掏空了。那種恐懼,是他從來沒有經歷過的。在雨林中,與童馨兒躑躅而行也好;在銀行,被匪徒用槍指著腦袋也好,乃至是後來,身上纏著炸彈,眼看倒計時就要完了,他都沒有這種恐懼感。那個時候,他恨不得車上的人是他,起碼,他的心髒不會有這種撕心裂肺的疼痛。除此之外,他還有一種莫名的寂寞孤單的感覺。
面對危險,他已經習慣,身邊有著那麼一個她。因為有她,危險與困難被淡化了。
從那一刻起,蘭克讀懂了自己的心︰他是愛童馨兒的,很愛。
童馨兒知道他的心意嗎?童馨兒又愛他嗎?蘭克愁眉苦臉地盯著身邊童馨兒垂到肩頭的一縷秀發,心煩意亂——他沒有把握。
童馨兒會因為他說的某些話而生氣、會給他準備禮物、會和他開玩笑、生死關頭,更不會舍他而去……但是,這是愛嗎?正如托馬斯所說,不確定的情愫,沒有說出口,始終是沒有安全感的。女人如此,男人又何嘗不是呢?
也許是時候,該和她好好談談了。蘭克下定了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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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在警察局大門前停住了。童馨兒揉著惺忪的睡眼,下了車。
「還很困嗎?」蘭克望著她疲憊憔悴的容顏,柔聲問道。
「廢話!」童馨兒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呃……蘭克滿腔的柔情蜜意頓時哽住了。天哪,他怎麼會愛上個這樣的女人?這要他怎麼把情話說出口嘛!
「蘭克,你還好吧?」童馨兒莫名其妙地看著蘭克苦惱地用力揪著他自己的一撮頭發。
「我……不好!」蘭克咬牙切齒,沖自己的頭發發著脾氣、
「對,你的臉色真的很不好。是不是太累了?手臂還疼嗎?」童馨兒總算是體貼了一回。
「呃……不是的……」蘭克的臉微微一紅,垂下頭,小聲呢喃著,「我不累,沒什麼的……」
就在他忸怩的瞬間,童馨兒一張清秀的臉龐忽然湊到了他面前。等到蘭克反應過來,他眼前的童馨兒由于挨得太近,形象反而變得朦朧了起來。他只能看清楚童馨兒長長睫毛下,一雙烏玉般的眸子。一左一右,各有兩個蘭克居住在童馨兒清澈的眼眸里,似乎已經沉溺在那深邃寧靜的眼波里了。
莫名的感動蕩漾在心田,蘭克只感到胸口發熱。「馨兒……我……」他張開嘴,想要說點什麼。
「噓……」童馨兒唇兒一噘,輕輕吹出一口氣,「別吭聲,你看你,下巴上的傷口現在都不成樣子了,剛才也不曉得讓醫護人員給你瞧瞧。」她伸出一只柔軟的手,輕輕托起蘭克的下巴,仔細審視著,「呵呵,看來你要光顧整容醫生了。這肯定會有傷疤……」
「我才不管什麼傷疤不傷疤的!」驀地,蘭克抓住了童馨兒的手腕。
「蘭克?」童馨兒一陣愕然。眼前的男人是蘭克,又好像不是。她靜靜望著蘭克褐色的眼楮,他眼楮里有著兩團火。
「馨兒,我在乎的是……我……」蘭克忽然結巴了起來。
童馨兒側著腦袋,看著他。
「我……」他忽然發現自己失聲了。
「我什麼?」一個戲謔的聲音在背後傳來,托馬斯笑嘻嘻地拍了拍蘭克的肩膀,「繼續說下去啊!」
「呼……」蘭克頓時成了泄了氣的皮球。本來就因為緊張、激動而無法順利對童馨兒說出心底的話兒了,現在托馬斯又來瞎攙和……他是成心的吧?
「哈哈.既然你現在說不出話了,那麼,二位不介意先進去里面喝杯咖啡吧,在警察局門口像兩段木頭一樣呆站著,有礙觀瞻啊!」托馬斯大大咧咧地說。
蘭克咬牙切齒、摩拳擦掌。真想不顧一切,犯下個襲警之罪。
「蘭克,你怎麼了?」童馨兒不解地用另外一只沒被蘭克抓住的手,拽了拽蘭克的衣襟。
蘭克看了她一眼,氣餒地松開了童馨兒的手,「我們進去吧。」他指了指警察局,
童馨兒仔細地打量著他。不知道是不是蘭克太敏感了,他總覺得童馨兒凝視著他的眼神有點異樣,這是一種說不清的感覺,讓他心慌意亂。他就快連自己的手腳都不知該怎麼放好了,「快點走啊。」他暴躁地說。
童馨兒沒有說什麼,再看了蘭克一眼,率先走進了警察局,
我該怎麼辦才好?蘭克苦悶之極。
托馬斯若有所思地蹙著眉,拖長了聲音,緩緩說道︰
「老弟,看來你的愛情道路真是任重而道遠哪!」
「什麼意思?」蘭克一時沒有听明白。
「童小姐似乎不怎麼愛你哦!」托馬斯笑嘻嘻地望著蘭克,一臉純真,讓人看不出他是開玩笑還是在說實話,「不然的話,她怎麼一點都沒有反應呢?你想說的活就算聾子都可以猜得到,何況是當事人?嘖嘖……」
「哼!」蘭克臉色一黑,恨恨地瞪了正在唏噓不已的托馬斯一眼,大踏步向警察局里走了進去。
「喂,我建議你應該有技巧地表達,不要傻不隆冬的才好……」托馬斯不依不饒地跟在蘭克身後,進了電梯。
是不是所有的警察都愛嘮叨?已經進了電梯的蘭克心中的暴躁到了頂點,一看到托馬斯與自己在同—輛電梯里心中就有氣。在電梯門即將合攏的一瞬間,蘭克敏捷地跳了出去。
「喂,蘭克……」
「你吵死了!自己坐電梯吧!」蘭克憤懣地說。
「喂,我是想提醒你……」
「你還說!」這電梯門怎麼關得這麼慢啊!
「我是想說,等會兒你該在四樓停下來,听清楚了嗎?」
托馬斯的聲音漸漸遠去了,蘭克松了口氣,總算耳根清淨了。他長長地舒了口氣。
托馬斯剛才的話讓他很反感。托馬斯這麼說的時候,也許是無心的,可是蘭克听到耳中,卻有種無力的虛月兌感。童馨兒身上有種與眾不同的特質。她比較自我、獨立,也很堅強;然而,在堅強的背後,她或多或少的,也隱藏著些女性的柔弱,惹人憐愛——她就是這麼一個矛盾的女人。面對她,蘭克不時會感到手足無措。有時他感到自己與童馨兒是心意相通的;有時,卻又發現,自己並不像想象中的那麼了解她。
不過,他很確定的一點是︰他是愛她的。
那麼她呢?
蘭克沒有太大的把握。蘭克可以感覺到,童馨兒是喜歡他的,可有多深?他不知道。女人果真是神秘的動物,也許童馨兒並不是很愛很愛他——至少不像他那麼愛她。
如果真的是這樣,他該怎麼辦?蘭克頭腦里混亂極了,心髒抽痛了起來。這種疼痛的方式很怪異,不是椎心刺骨那種疼法,卻隱隱地讓胸臆發脹。是不是每個為愛頭疼的男人都有這種感覺?蘭克一陣迷惘。
電梯重新來到了一樓,電梯大門在蘭克眼前打開了。
蘭克煩躁地皺著眉頭,不耐煩地踏了進去。他討厭狹小的空間,尤其是心情不好的時候。為什麼我剛才不干脆走樓梯上去?蘭克為自己的遲鈍而感到氣惱。
電梯載著惟一的乘客蘭克徐徐上升。
猛然,電梯顛簸了一下,停住了。
「警察局里的電梯都老掉牙了?停得這麼狼狽!」蘭克氣呼呼地等待著電梯打開門。
半晌,大門紋絲不動。
「搞什麼!」蘭克大怒,用力踹了大門一腳。
「刷!」像是在回應他的暴力行徑,電梯里的燈全熄滅了,頓時,狹小的空間里一團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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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警察麻利地給童馨兒倒了一杯咖啡,童馨兒憨憨地笑了。在警察局里,望著周圍忙碌的警察,童馨兒有點局促。
「嗨,童小姐!」托馬斯從電梯間走了進來,熟絡地向她打了個招呼。
童馨兒又是嫣然一笑。不知為什麼,這特警隊隊長早就對蘭克直呼其名了,可對童馨兒卻還是禮貌地叫「童小姐」。也許,是天生的紳士風度使然吧。童馨兒對托馬斯蠻有好感的。
「你習慣喝咖啡嗎?」托馬斯隨手拉了一把椅子,在她身邊坐下。
「還行。」
「還行就是一般啦,等著,我叫人換一杯!」托馬斯立刻就要張羅起來。
「啊,不用了!」童馨兒有些尷尬地站起身來。
「你真客氣!」托馬斯爽朗地笑了。
童馨兒干笑著,向電梯間看了一眼。蘭克怎麼還沒來?跑哪兒去了?不就是個四樓嗎?
「呵呵……」托馬斯順著童馨兒的目光望去,狡黠地笑了,「童小姐,蘭克他只是倔脾氣上來了,死活不願和我乘同一輛電梯,他要一會兒才能到。別擔心。」
「我才不擔心呢,他有著蟑螂的品質,打不死的。」童馨兒聳了聳肩,重新坐下。
「哈哈,我好像听他這麼形容過你。」托馬斯的大嘴巴從來就不知道該保守秘密。
「什麼?!」童馨兒黑玉般的眸子頓時冒出來了火。蘭克居然在別人面前形容淑女的她是蟑螂!
「小姐,你還好吧?」托馬斯怯怯地凝視著不停磨牙的童馨兒。哇,殺氣好盛,看來他無意間說錯話了。
「很好……」童馨兒盯著電梯間的門,似乎只要蘭克的頭冒出來,她就會沖上去,賞他兩拳。
托馬斯望著她臉上豐富的表情,終于忍不住炳哈大笑了起來,「你們兩個真逗!」
逗?童馨兒臉上的殺氣總算收斂了些,遲疑地望了托馬斯—眼。
迎著童馨兒的目光,托馬斯溫和地說︰「小姐,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在你心底,蘭克‧導玫斯基的地位到底如何?」
童馨兒愣住了。漸漸地,她的臉龐一點一點地泛起了紅暈。她垂下頭,目光游移不定,「隊長,你說什麼哪……」
「你听得很清楚的,」托馬斯莞爾。這中國女孩羞澀的模樣怪可愛的。
「我沒……」童馨兒顛三倒四地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情急之下,她咬住了嘴唇。
「童小姐,看來我讓你為難了。」托馬斯搓了搓手,帶著歉意,揚起了眉毛。
童馨兒沒說什麼,坐了下來,端起那杯咖啡,慢慢喝了一口。
托馬斯望著童馨兒的眼楮,誠懇地說︰「童小姐,我不是故意的。不過,我想告訴你,當你在那輛被劫持的汽車上的時候,蘭克很著急。他著急的樣子,讓我很感動。」
倏地,童馨兒睜大了眼楮,直直地凝視著托馬斯。
「是的.」托馬斯正視她的目光,用力點了點頭,「我經手過許多解救人質的案件,也見過許多人質的親屬,每一次,我總是被不同的人所感動。今天,蘭克讓我無法忘懷。」
童馨兒若有所思地把玩著手里的紙杯。深色的液體在杯子里緩緩晃動著,劃出一個圓圈。她淡淡地笑了,「其實,我們之間有許多難以忘懷的經歷,因為,我們總是異常的倒霉。」
「真的只是這樣嗎?」托馬斯追問了一句。
童馨兒疑惑地揚起了眉毛,「什麼意思?」
「難道,你們之間除了驚險故事之外,就沒有別的什麼了嗎?」
童馨兒抿住了嘴,沒有吭聲。她似乎在想著什麼托馬斯不知道的事兒。
托馬斯嘆了口氣,「蘭克那小子有些事情想對你說,可是,他總是不知該如何開口,給他一個機會好嗎?」
童馨兒沉默了幾秒鐘,猛然抬起眼簾,夢囈一般說道︰「我有那麼可怕嗎?」
她像是在問托馬斯,又像是在問自己。托馬斯震動了。也許,這個女孩子心中有著與蘭克相似的困惑。他們心中都駐扎著對方的身影,卻又都帶著疑惑。所以,這個女孩在等待著,等待著彼此之間曖昧的和諧被打破,重新被賦予一種新的關系——戀人的關系。
托馬斯想起了自己的妻子。如果當初,他沒有踏出那一步的話,也許,今天;他甚至無法想象,什麼是幸福。他笑了,拍了拍童馨兒的肩膀,兄長一般地說道︰「童小姐,你應該讓他知道的。」
童馨兒望著他的眼楮,他也望著童馨兒的眼楮。在這德國人綠色的眼眸里,童馨兒看見了一顆誠摯的心。
可是,她的心緒很亂。此刻的她,無法順利思考。她避開了托馬斯的目光,訥訥地說︰「怎麼蘭克還沒上來啊……」
「就是,這小子……」托馬斯看了看手表,「搞什麼!莫說是四樓,就算是十四樓,走樓梯都該走上來了!」他有點生氣了。他好心好意,幫蘭克說話,可那個小氣包居然無影無蹤了!當事人不急,他在這里瞎攙和什麼?
「我去把他揪上來!」托馬斯大步流星,走到了電梯間,按下了按鍵。
咦?怎麼左邊的電梯沒有反應?托馬斯定楮一看,電梯間左邊的電梯的樓層顯示漆黑一片,什麼都沒有。又是電梯故障……他無奈地搖了搖頭。
右邊的電梯正從十樓開始,蝸牛一般,往上爬,每一層都停一下-托馬斯不耐煩了,轉身去走樓梯。唉,左邊那輛電梯上個月就出過一次故障了。警察局的設施如此不堪可不行。他暗自思忖。
突然,他的身體僵住了。猛地一個回頭,托馬斯望著那輛出了故障的電梯,心中一動。蘭克那小子不會這麼倒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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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克的呼吸變得急促了起來,黑暗中,本來就狹小的空間瞬間變得陰森恐怖。電梯的四面鋼鐵牆壁似乎在一點一點地向他逼近……
蘭克半張著嘴巴,喘著粗氣。一滴汗珠從鼻尖落了下來。
他有幽閉恐懼癥。
嚴格來說,並不嚴重。一度,他以為自己已經克服這個心理障礙了。可是,能坐亮堂堂的電梯是一回事,被困在漆黑不見五指的電梯里,不上不下又是另一回事。
「來……來人哪……」蘭克顫抖著,情不自禁用力捶著電梯門。單調的撞擊聲只是徒增孤獨恐懼的感覺。
一直捶到自己的拳頭火辣辣地生疼,蘭克才停了下來。大腦里—片麻木,他愣了好半天,才感到自己抖得像秋天里的落葉。此刻的蘭克,就像一口氣看了3部好萊塢驚悚片、5部日本鬼片,恐懼到木然,卻依然感到恐懼。
「嗚……」閃電般,蘭克的心髒疼了起來。他跌坐在地上,用手捂住了胸口。
如果一直沒有人來,我會不會就這麼活活嚇死?昏頭昏腦的蘭克冒出一個古怪的想法。好像,沒有這種死法的吧?他問自己。可也有很多人因為恐懼而突發心髒病,就這樣完蛋了……
蘭克打了個寒戰。我不會這麼倒霉吧?球隊里定期體檢,我的心肺功能都是頂呱呱的!別想那些倒霉的事,別想、別想……
蘭克強迫自己定下神來。他自言自語︰「蘭克‧導玫斯基,你必須把注意力放在某一件事上,這樣,你就不會胡思亂想了。好,蘭克,想想這個星期的球賽,如果你能當正選,該怎麼踢呢……見鬼!這個星期的球賽到底在哪一天?!我想不起來了!」蘭克嘴里罵罵咧咧的。
一停頓下來,恐懼感又席卷而至。蘭克深吸一口氣,又對自己說︰「蘭克,振作點!想想別的。想……」
童馨兒苗條的倩影飄進了他慌亂的心房。一時間,她生動活潑的輕顰淺笑佔據了蘭克的大腦,「馨兒……」蘭克眼眶發熱丁,他哆嗦著,吐出幾個字,「我好怕……馨兒,我害怕……」
蘭克沒有察覺,自己說出了很沒骨氣的話。如果是平時,打死他都不會承認自己害怕。可是,此時此刻,在漆黑的電梯里,他肆無忌憚地叫起了童馨兒的名字。
「馨兒!馨兒!」他竭力叫著,用力地捶著電梯門,絲毫不顧疼痛,「馨兒……」胸臆間,又平添了酸楚的疼痛。好疼……好疼……
難道,我要心髒病發作了嗎?不行啊,我還沒告訴童馨兒我愛她呢!蘭克著急了,他擂鼓似的擂著電梯光滑的牆壁,「馨兒,我要告訴你,我愛你!你听見了嗎?馨兒!你听見‧了嗎?馨兒……」
一道亮光射在了他的眼楮上。蘭克本能地閉上了眼楮、習慣了黑暗的他陡然間看到了強光,竟有了頭昏目眩的感覺。
「馨兒……」他有氣無力地呢喃著。
「唉!我在這兒!」一個清脆的聲音響了起來。
咦?蘭克差點懷疑自己得了幻听。
「喂,你怎麼不出來啊?」童馨兒俏皮的聲音由遠及近,瞬間來到了他的耳畔,「既然你不願意出來,我進來陪你好了!」
蘭克眨巴眨巴眼楮,只覺得腳步虛浮。
「哇!」冷不防地,童馨兒沖著蘭克的耳朵大叫一聲。
「啊……」蘭克的大腦「轟」地響了起來,他痛苦地皺著眉頭,輕輕推了童馨兒的肩膀一下,「你干什麼啊……」
「哈哈,讓你回魂啊!看多靈!」童馨兒大模大樣地笑了起來。
「你……」蘭克想生氣,卻氣不起來。看到童馨兒,他很高興,似乎比從漆黑的電梯里月兌險出來更高興。他凝視著童馨兒清秀頑皮的臉龐,咧開了嘴角。
童馨兒深吸一口氣,夸張地嚷嚷︰「要不要我再來一次?」
「來一次什麼?」蘭克愣愣的。
「再來個吼叫,讓你回魂哪!怎麼你還是呆呆的?」童馨兒精力十足地笑了起來。
如果是平時,蘭克一定會陷入深深的氣餒中。他會為自己的男人尊嚴受到損害而生悶氣。可是,現在,他可顧不上什麼面子不面子的事兒了。他猛然抓住童馨兒的肩膀,急切地問︰「馨兒,你剛才听見了嗎?」
「听見了。」童馨兒點點頭。
「那……」剎那間,蘭克的臉頰染上了紅暈。既然童馨兒已經听到他危難之中愛的表白了,總應該有點表示吧?他緊張地等待著。
童馨兒黑玉般的眼楮忽閃忽閃的,突然「撲哧」一聲笑了起來,「看你緊張的模樣!」
緊張?是有點緊張。可是,這算是哪門子的問話嘛!蘭克揚起眉毛,偏著腦袋,可憐兮兮地申吟一聲︰「馨兒,你既然都听見了,我……」
「我知道,」童馨兒忽然老成地拍了拍蘭克的後背,「你有幽閉恐懼癥嘛,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別緊張,不就是在電梯里拍打了幾下電梯門嗎?沒什麼大不了的!」她露齒一笑,友好地拉了一下蘭克的鬢角。
什麼?她說听見的是我的拍門聲?蘭克臉上的表情像是哭一樣。
「好了,好了,蘭克乖乖,別不好意思了。現在還害怕嗎?沒關系,我倒杯水給你喝。」
這句話說完,童馨兒火速轉身就跑,借以掩飾她緋紅的臉蛋。她一個勁地在心里嘀咕︰「童馨兒,你發什麼神經啊!居然叫蘭克‘蘭克乖乖’!嘖,連我自己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蘭克半張著嘴,遙遙地望著童馨兒遠去,他卻是沒留意童馨兒對他肉麻的稱呼。
「嗚……」蘭克哀嚎一聲,蹲子,抱住了腦袋。童馨兒對他的態度好奇怪啊……蘭克陷入了深深的苦惱中-」咳……」身邊傳來某人清嗓子的聲音,
蘭克兀自想著自己的心事,沒有反應。
「咳!咳!咳!」于是,咳嗽聲漸漸變得驚天動地起來了,一直被當作隱身人的托馬斯賣力地制造著噪音。
「你是不是有肺結核?」蘭克微微抬起頭,沒好氣地白了托馬斯一眼。
「當然沒有!廢話!」托馬斯揉揉咳嗽得發酸的喉頭,不懷好意地笑著問︰「怎麼不向童小姐表白?嘖嘖,剛才你在電梯里表白得很好哇!雖然沒頭沒腦,雖然聲嘶力竭,雖然惡心肉麻……但是,總歸也算得上是激情洋溢啊……」
「為什麼你會听見?!」蘭克猛地抬起眼楮,惡狠狠地盯著托馬斯的臉。為什麼這個無事忙的男人會听見自己情急之下發自內心的表白,而偏偏當事人童馨兒卻壓根就听不見?莫非……莫非,童馨兒裝傻來著?這個想法剛剛在他腦子里成形,蘭克自己的心髒就被這個想法重重地撞擊了一下。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童馨兒是有意回避他的心意了……
「喂!喂!喂!」托馬斯在呆若木雞的蘭克面前接二連三地打了好幾個響指,蘭克才懵懵懂懂地回過神來。他有氣無力地推開托馬斯幾乎要戳到他臉上的手指。
「呵呵……」托馬斯賊溜溜地笑著說,「我要更正一點,你的表白,我不是听見的,而是看見的!」
「什麼?」蘭克漲得發疼的腦袋無法很快地反應過來。
「老兄,別露出一副蠢樣子好不好?你這樣會讓我驕傲的!听好了,我剛才在電梯的監視器上‘看’到了你的表白,童小姐也在,不過她不懂得‘看’。」
「你說什麼呀!」蘭克煩躁地嚷了起來。
「我會唇語!明白了吧?」托馬斯大咧咧地揚起了下巴。
「哦。」蘭克總算是明白了。
「怎麼只有一個語氣詞‘哦’?我會唇語耶!而且還能在那模糊的監視器上‘看’懂你說的所有的話耶!你不覺得我很厲害嗎?」托馬斯忿忿不平地說。
「你很吵!」蘭克直起腰桿,要躲開吵鬧的托馬斯,尋找一點安寧。
「喂,別走嘛!你真小氣耶!你為什麼不把剛才在電梯里的話重新向童馨兒小姐說一次?你現在驚魂未定的樣子配上激情洋溢的表白,最容易激發女性體內的荷爾蒙……」
喋喋不休的托馬斯終于乖乖地住嘴了。面前蘭克褐色的眼珠子泛著紅光,宛如殺人魔王再世。
「你再胡說,我就把你的舌頭鉤出來!」蘭克陰森森地說。
托馬斯咽了口唾沫。
總算有了片刻的清靜。蘭克不再理睬托馬斯,表情恍恍惚惚的,想著自己的心事。
「老兄……」托馬斯期期艾艾地又開口了。
蘭克狠狠地瞪著他。
托馬斯尷尬地笑了笑,「說正經的,老兄,你應該向童小姐表白的、有些事情,是不可以拖的。」
「唉……」蘭克眼中的凶光隱去了,他悠悠地嘆了口氣,「可我現在實在是說不出口了,我實在是沒有信心。」
「為什麼?她對你是很不錯的!起碼,她沒有嘲笑你被困在電梯里狼狽的模樣——她在監視器里看了個一清二楚,而且,她很關心你啊……」托馬斯是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真是急死人了,這一對男女不著急,在一旁看著他們的人卻著急了。
「沒錯,她是很關心我,她把我當成是個小孩那樣來關心!你剛才沒看見嗎?就差沒模著我的腦袋,再給我一根棒棒糖了!」蘭克氣呼呼地說。
「哈……」托馬斯忍不住失聲笑了起來。
「笑吧……笑吧……」蘭克氣惱地嘟囔著,在心里對自己說︰如果童馨兒壓根就對我沒有什麼情意的話,我表白了,豈不是自作多情?這可夠丟臉的。
「哈哈……」托馬斯盡情笑了個夠,才喘息著說,「你啊,就是太好面子!告訴你,現在這年頭,大男子主義可要不得!」
「有什麼法子,能讓童馨兒真情流露呢?這樣一來,我就可以知道,她到底把我當成是男人,還是男孩了……」蘭克自言自語,沒有費心去听托馬斯的話。
「喂,你听見我說的話了嗎?」托馬斯不爽地推了推蘭克的肩膀。
驀地,蘭克一把抓住了托馬斯的手腕,一雙褐色的眸子閃閃發光。他麻木了許久的大腦里靈光一現︰有個法子了!
「蘭……蘭克老兄,你、你……」被蘭克熾熱的目光—逼視著,托馬斯感到脖子後面,雞皮疙瘩一點一點地冒了出來。
「幫我個忙!」蘭克粗魯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