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避在延子律的俊臉上抹出兩撇胡子,讓柳杏兒笑得腸子都快打結了,但她很快就感到後悔了。
這麼做雖然可以逞一時之快,卻極有可能替自己惹來麻煩,畢竟他不可能一直沒發現,也不可能不知道那是她做的。
那兩撇胡子,很明顯是惡作劇,而那並不是她裝無辜地說沒擦干淨,就能夠輕易搪塞過去的呀!
瞧,她才剛感到擔心,果然很快就嘗到了苦果。
延子律差人叫她過去,要她這個貼身丫鬟好生地伺候。
他雖然沒有追問那兩撇胡子的事情,卻將她這個丫鬟使喚得很徹底。
一會兒要她去沏一壺熱茶來,一會兒要她去柴房傳幾句話,一會兒又要她到馬房去瞧瞧他的愛駒是否已喂食了,甚至還要她去瞧瞧他寢房的窗子是否忘了關上再來回報!
盡避那些都不是什麼勞累的差事,但他肯定是故意要整她,明明可以一起交代的事情,偏偏要分許多次來吩咐,讓她必須來回地奔走。
在這半個多時辰之中,她簡直像是在這幢偌大的府邸里不斷地逛大街似的,幾乎每個角落都去過,簡直快被搞得暈頭轉向了。
「啟稟少爺,已經將您的話傳給灶房大娘了。」柳杏兒很努力不讓自己的聲音听起來咬牙切齒。
「嗯,很好。趁此機會,讓你在府里多走動走動,也好盡快熟悉府里的一切。」延子律開口道。
虧他還有臉這麼說,明明就是故意惡整她嘛!
「多謝少爺的苦心。」柳杏兒在心里發誓,一定要加倍整回來才甘心。
「你能夠明白就好。對了,剛才我忘了讓你將一份清單交給祥伯,你再跑一趟吧!」
忘了?他根本就是刻意忘了吧?
柳杏兒咬了咬唇,滿肚子怒氣。她發現假扮奴僕不如預期中有趣,不但沒有什麼能夠戲弄他的好機會,反而因為這樣的身分,得被他使喚來、使喚去的。
這簡直就是自己送上來讓他耍著玩嘛!可惡!
她對于自己佯裝丫鬟的舉動感到後悔了,但是如果現在大聲宣布自己的身分,只會讓他嘲笑自己蠢笨吧?
這下子可真是騎虎難下,倘若她沒辦法在延伯父返家,或是她爹娘趕抵蘇州之前替自己扳回一城,恐怕真要落得被他取笑的下場了!
真是不甘心啊……
延子律原本是刻意要讓她明白,一個丫鬟的本分就該好好地做事、听從主子的差遣,不過隨著一次又一次的使喚,這丫鬟非但沒有變得更加恭謹謙順,那張俏臉上反而浮現愈來愈叛逆的神情。
本來她還勉強隱忍住,但是這回她那雙美麗的眼眸閃動著明顯的怒氣,那張俏臉更是藏不住心事,將她的情緒全泄漏出來了。
嘖,這麼一個性情不恭順的姑娘,根本就不是當丫鬟的料嘛!
不過話說回來……此刻她那氣鼓鼓的粉頰,還有那雙因為生氣而顯得更加晶燦的眼眸,不知為何比起先前她燦爛的笑靨讓他更感到熟悉……
延子律的腦中閃過一些模糊的畫面,當他正要仔細思索的時候,一只嬌小柔女敕的手掌忽然伸到眼前。
「少爺不是說有份清單要交給祥伯嗎?那就拿來呀!」因為心里太嘔了,柳杏兒的語氣忘了要佯裝恭敬。
延子律一愣,她此刻的神情和口氣,讓他想起了一個多年不見的女孩兒,怔忡間,望著她攤在眼前的手掌,低垂的眼眸忽地閃過一抹精光。
呵!好家伙,原來是她,他的小杏兒呀!一絲笑意悄然浮現在延子律的嘴角。
這妮子絕對沒料到,她掌心那顆殷紅的痣,暴露了她的真實身分。
「少爺?」柳杏兒蹙眉喚了聲,不明白他為什麼忽然沉默了下來。
「抱歉,要你做這麼多事情,是我不好。」
「嗄?」柳杏兒呆住。
他突如其來的轉變讓她意外極了,思緒霎時有些打結。
現在這是什麼情況?他干麼要向她道歉?
延子律抬起頭,黑眸定定地望著她,眼底深處掠過一絲笑意。
他知道這回爹的生辰宴邀了柳伯父一家人前來,而他們也應允一定會舉家前來赴約。對于八年不見的她,他的心中充滿了期待。
不過,盡避知道她即將前來,但由于一直認定她會與她的家人一塊兒同行,而在大門口見著她時,她身邊卻只有另一個陌生的姑娘,所以他才會壓根兒沒有想到她就是小杏兒,誤以為她們是新來的丫鬟。
由于祥伯並未對他說出實情,因此盡避他被心中那股強烈的熟悉感給搞得困惑不已,也沒想到她根本就是個假丫鬟。
想來,肯定是這妮子要祥伯保密的吧?
餅去在貴州時,祥伯可說是看著這妮子長大的,對這個可愛的丫頭寵愛有加,肯定是禁不住她的軟語央求,才答應幫她保守秘密!
這麼一來,昨日她送來那碗加了人參的雞湯、刻意說了那些狀似無心卻令人氣惱的話,還有今日他臉上的兩撇胡子,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想不到八年不見,再次相逢,這妮子送給他的見面禮竟是這樣的惡作劇,假裝奴婢來戲弄他?
就說嘛!天底下怎麼會有這種膽大包天、不將主子放在眼里的丫鬟,原來她根本就是個冒牌貨。
呵!既然這妮子有這等閑情逸致,他就陪她玩玩,看看最後誰輸誰贏,他可是從小都沒輸過哪!
「剛才讓你來回奔走,應該累了吧?過來這邊坐著。」
延子律將思緒還陷入混亂的柳杏兒拉到一旁的椅子坐下,含笑地望著她。
在發現她的身分前,盡避心里對于那份似曾相識的感覺感到困惑,盡避先前在大門口遇上時,就知道她是個嬌美的姑娘,但也沒有一直盯著她猛瞧,畢竟以目光去騷擾一個丫鬟,可不是他的嗜好。
可是這會兒,他忍不住要好好地瞧瞧她。
八年的時光,她果然出落成一個嬌麗無雙的美人兒,然而那細致的五官、漂亮的眉眼,仔細一瞧都還有著些許當年的影子。
都怪他一開始就被她捏造出來的身分給誤導了,才會直到現在才認出她來。
「這……少爺……那個……」柳杏兒的思緒愈來愈混亂,就連話也沒辦法好好地說。
為什麼他要向她道歉?這會兒還讓她坐下?這跟他先前不斷使喚她的態度截然不同,他是突然間吃錯藥了嗎?
在他的盯視下,一種怪異的感覺涌上心頭。
難道他認出她了?應該……不會吧?她應該沒做出什麼自曝身分的事情呀!
「少爺剛才不是說……有份清單要奴婢交給總管嗎?」她開口問道,盡避剛才還對他的差遣氣得牙癢癢的,這會兒她卻只想拿了清單快點落跑。
「那個不重要。」
「不重要?!」柳杏兒的嗓音不自覺地提高。
「是啊,其實剛才我吩咐的那些差事也不重要。」
听見他的話,柳杏兒的美眸忍不住冒火。
那些事情通通不重要,他卻反復地使喚她,果然就是故意整她嘛!可惡!這家伙不論是八年前還是八年後,都同樣惡劣!
見她生氣了,延子律反而揚起嘴角。
呵!他的小杏兒還是和當年一樣,只要稍微撩撥逗弄一下,就會露出這樣氣呼呼的表情。
她肯定不知道吧?不知道她生動的表情有多麼可愛,不知道她那雙燦燦發亮的眼眸有多麼美麗。
柳杏兒原本還生著悶氣,但是一瞥見他俊臉上的笑容、一對上他深邃的目光,整個人不但像是被燙著似的匆匆移開視線,心跳也立刻亂了節奏。
他……他究竟是怎麼了?為什麼突然變得古古怪怪的?而她更怪,只不過是看見他的眼神和笑容,怎麼就讓她整個人如此心慌意亂?
由于心情太過混亂,讓柳杏兒只想要趕緊逃開,好讓自己紛亂的心緒可以快一點恢復平靜。
「既然那些事情不重要,那奴婢先退下了。」
匆匆扔下這句話之後,柳杏兒就要落跑,卻因為太過倉促,不小心被桌腳絆了下,當場跌了一跤。
「哇啊——」她狼狽地趴在地上,真是糗極了。
延子律的濃眉一皺,立刻關心地來到她身邊。
「你沒事吧?」
「沒……我想沒事吧……」
柳杏兒想要站起來,腳踝卻傳來一陣疼痛,讓她蹙眉發出一聲痛呼。
踉蹌的身子眼看又要跌倒,卻正好撞進延子律的胸膛。
他灼熱陽剛的氣息,讓柳杏兒的呼息一窒,一顆芳心再度狂亂地怦跳,而她身上淡淡的芬芳香氣,也讓延子律的心神一蕩。
這一刻,他們忽然都強烈地意識到,彼此早已不是當年青梅竹馬的男孩和女孩,而是成熟的男人與女人了。
延子律先收斂心神,打破沉默。
「小心點,受傷了嗎?」他扶著她,黑眸盈滿了關心。
對他來說,此刻最要緊的是她的傷勢,而不是先弄清楚為什麼他的胸口會忽然像被撩撥了似的,掀起陣陣騷動。
「我……我沒事……」
柳杏兒逞強地站起來,但才剛邁開一步,立刻疼得皺起眉頭。
「我看你的腳肯定扭傷了,快點坐下來吧!」延子律不由分說地將她再度塞回座椅上。
眼看他蹲了下來,握住她的腳踝,柳杏兒不禁發出驚慌的低呼。
「你……你要做什麼?」
「你的腳扭傷了,不處理不行。」延子律理所當然地說。
「不!不要!」
柳杏兒拼命地搖頭,慌忙想縮回自己的腳,卻被他牢牢地握住。
她咬著唇兒,美眸閃動著懼怕的光芒。
還記得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經幫扭傷的她治療,盡避隔了那麼多年,但她還記得當時她疼得猛掉眼淚,那種經歷她可不想再來一遍!
「我……我沒事的,不需要處理,我只要小心一點走路就行了,你什麼都不用做,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