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時分,彩霞滿天。
花小月在自家小而簡樸的庭院里,望著天邊發怔。
她的眼里看著的雖然是美麗的晚霞,一張俊美迷人的臉孔卻驀地浮現腦海,讓她的心跳亂了節奏。
自從那日「逃」回來,己經過了兩天。
這兩天以來,她總在不經意間憶起那時在穆家玉石鋪里的情景,即使己經過了這麼久,那一切卻仍如此清晰,仿佛才剛發生不久似的。
她無法克制地回想起當時擁抱著她的有力手臂,回想起他寬闊結實的胸膛、溫暖厚實的大掌,還有他專注的目光、熾熱的氣息,以及——
那個差一點印上她紅唇的親吻……
「為什麼……他要那麼做?」
花小月撫著劇烈抨跳的胸口,自從那一日之後,她的心跳似乎總是陷入狂亂,難以恢復正常。
不僅如此,她的思緒也徹底被穆雲非的身影給佔據,常常猛一回神就發現自己又不自覺地想著他。
幸好爹爹這幾日異常忙碌,因此沒有察覺她的異樣,否則肯定要追問到底,那她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了。
「唉……怎麼會這樣呢……」花小月喃喃低語。
原本以為一個人靜下來獨處之後,亂烘烘的腦子就能冷靜下來,然而事實卻不是這樣。
她的思緒依舊混亂不己,而在沒能把她和穆雲非之間的事情弄個清楚之前,恐怕這古怪的癥狀得一直持續下去了。
但,該怎麼樣才能厘清一切呢?
他曾說想要和她多相處,想要更接近她,這是為什麼?而那時他擁著她、輕撫她的面頰,甚至打算親吻她,這一切是因為……
他喜歡上她了嗎?
當這個猜想閃過腦海時,花小月的雙頰霎時脹得通紅。
「這怎麼可能?不,不可能……不會的……」她一個勁兒的搖頭,實在很難相信這會是答案。
就算她再怎麼自作多情,也不該抱持著如此離譜的妄想啊!這並不是她妄自菲薄或是自我貶低,而是她很清楚自己是什麼樣的人。
從小到大,她的言行舉止就沒半點姑娘家該有的樣子,想要在她身上找到女人味沒有,想找到男子氣概可能還容易一些。
這樣毫無嫵媚風情的她、琴棋書畫樣樣不通的她,穆公子怎麼可能會喜歡?像他那樣的富家公子,只有出身高貴的千金小姐才配得上呀!
「他不可能會對這樣的我動心的。沒錯,絕對不可能。」花小月一點也不相信不嬌燒、不嫵媚的她會被男人所喜愛。
那他到底為什麼會對她說那些話?為什麼會對她做那些事?難道……只是一時興起的娛樂消遣?
「不不不!不會的!」花小月立刻否決掉這個可能性。
盡避才認識穆雲非不久,但她打從心里不相信他會是那種玩弄女人感情的風流公子。
那麼真正的答案到底是什麼呢?花小月怎麼也想不明白。
唯一能確定的就是,為了這件事反覆煩惱、患得患失的她,恐怕是不小心對穆雲非動了心……
就在花小月的情緒陷入糾結的時候,花立業走了過來。由于今日鐵匠鋪里的工作暫時告一段落,因此他回家來歇息。
「怎麼了,小月,一個人在發什麼呆?」
「沒……沒什麼,只是覺得有點悶熱,所以在這兒透透氣、吹吹風。」花小月連忙找了個借口。
「這樣啊。」花立業沒有察覺女兒的不對勁,隨口說道︰「對了,今兒個听你大鵬叔說,阿虎過陣子要開始籌備婚事了呢!」
「真的?阿虎哥要成親啦?那真是恭喜他了!」
爹口中的大鵬叔是鋪里的一名鐵匠師傅,而他的兒子阿虎今年二十五歲,由于時常到鐵匠鋪來幫忙,所以她和阿虎哥也挺熟的。
「是啊!他下個月底要娶附近豆腐鋪李大叔家的二閨女,秋雪姑娘。」
「什麼?!」花小月驚愕地愣了愣,疑惑地問︰「可是……阿虎哥喜歡的不是司徒家的小姐嗎?」
這件事情她曾在爹和大鵬叔、阿虎哥一塊兒飲酒聊天的時候听他們聊過,而且听說那司徒家的小姐也喜歡阿虎哥。
既然他們兩個人稱得上是情投意合,怎麼這會兒阿虎哥要娶妻,對像卻是別的姑娘?
「喜歡歸喜歡,感情終究是敵不過現實啊!你也知道那司徒小姐家境富裕,她爹娘不但反對她和阿虎在一起,前些天也已經談定了婚事,將她許配給附近的許家少爺了,他們都是做買賣的,也算是門當戶對了。」
「那……那阿虎哥豈不是很傷心嗎?」花小月蹙起眉頭,打從心里替阿虎哥感到難過。
「是啊!听說他消沉了好兒天,不過既然已成事實,他也只能死心地听從你大鵬叔的安排,和李家談定了婚事。不過話說回來,那秋雪姑娘是個純樸勤快的好姑娘,阿虎應該會幸福的,所以也不用太擔心。」
听了爹這些話,花小月的心狠狠地揪緊。
她忍不住問︰「門當戶對真有這麼重要嗎?只因為家世的懸殊,有情人就不能成為眷屬?難道真情真意,比不上金銀珠寶來得重要?」
說著這些話的同時,她腦中浮現穆雲非那尊貴俊美的身影,想到自己和他之間有著更懸殊的差異,她的心就宛如墜落谷底。
花立業不是沒察覺她變了臉色,但他只當她是在替阿虎感到惋惜。
「該怎麼說呢?門當戶對這檔子事,有些人重視,有些人不在乎,就端看個人怎麼想了。也不是說家世背景懸殊就不能在一起,如果兩個人的心意夠堅決,或許那些問題就不是那麼重要了。只不過,這事兒說來容易,其實很困難啊!畢竟成親不是兩個人高興這麼簡單,還牽扯到兩家人的結合,情況復雜啊!」
听著爹的話,花小月的心直往下沉,覺得胸口像是壓了塊巨石,沉重得讓她幾乎快不能呼息。
見她愁眉苦臉的神情,花立業拍了拍她的肩頭,笑道︰「好啦,你也別苦著一張臉,既然阿虎答應了這婚事,那秋雪姑娘又是個好姑娘,他們兩人成親之後應該可以好好地過日子吧!」
「嗯……」花小月只能隨口應了聲,總不能坦白向爹說,她心里想的其實是別的男人吧!
花立業慈愛地模了模她的頭,半開玩笑地感嘆道︰「說起來,咱們小月也十八了,差不多是時候準備物色好人家了。將來小月出嫁後,爹可是會寂寞呀!」
「爹在胡說什麼呀?」花小月一臉尷尬地嚷道︰「小月才不要嫁人,小月要一輩子陪在爹爹的身邊!」
「瞧你這丫頭說什麼傻話?女大當嫁,始終究還是得找個能夠托付終身的對象。倘若你有什麼意中人的話,可要讓爹知道啊!」
「哎呀!就說了不嫁嘛!不跟爹說了,我要回房了。」花小月深怕再說下去會暴露自己的心事,只好嘴里這麼嚷嚷,乘機返回寢房。
必上房門後,她像是渾身力氣被抽光了似的,頹然倒在床榻上。
想著阿虎哥不能和心中喜愛的司徒姑娘在一起,想著爹剛才所說的那些話,她就覺得胸口異常悶疼。
「門當戶對……要門當戶對才能在一起的……」
泵且不論穆雲非對她究竟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思,自幼在鐵匠鋪長大的她,和富甲一方的他,簡直就像是生活在不同的天地中。
不管從哪一方面來看,他們兩人都極不相配。在這樣的情況下,她又怎麼能對他們之間抱持著什麼荒謬的期待呢?
既然是不可能有結果的事情,那她還是別作可笑的白日夢吧!
花小月咬著唇,取出小心地收藏在枕邊的那只玉鐲。
那一日,她太過心慌意亂了,滿腦子只想著要快點離開玉石鋪,完全忘了要退還這只玉鐲。
「不管它究竟貴不貴重,這樣的東西我實在不該收,我看還是找個機會,把它退回去吧!」她喃喃自語地說著。
這兩日以來,她為了怕自己粗魯的舉動會將它給撞碎,根本沒敢戴著它,一直擱在枕邊,感覺就像他陪在她身邊似的,可是……他那樣的人,和她在一起實在是太不相配了呀!
一股橫亙在胸口的抑郁之氣,讓花小月的鼻頭一酸。她將臉蛋埋在被子里,盡避努力壓抑住了淚水,卻止不住心里那陣難耐的揪疼。
怎麼辦?她好像比自己以為的還要喜歡他,她該怎麼辦才好?
盡避想要退還玉鐲,但是這麼一來勢必得再見到穆雲非,那又讓花小月十分躊躇,擔心自己一見著他,她的心就會更陷溺一些。
怕見他,又想見他;知道不該再想他,卻又壓抑不住地一直想他——這樣矛盾的情緒,可真是一苦了花小月。
原本她是個直率爽朗的人,這幾日卻變得多愁善感、糾結煩悶,這麼大的轉變,連她都幾乎快不認得自己了。
「唉……」
花小月幽幽地輕嘆口氣,一向樂觀愛笑的她,這兒天嘆氣的次數恐怕比過去十幾年加起來還要多。
親身經歷過後,她才明白,原來為情所困可以讓人這麼的難受,偏偏她又沒有可以傾吐心事的對象,甚至為了不讓爹察覺她的異樣,她還得努力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由于她很清楚自己是個藏不太住心事的人,為了怕自己的神情泄漏了心思,她索性就少到鐵匠鋪去,而爹最近又十分忙碌,因此截至目前為止尚未察覺她有什麼不對勁之處。
只不過,她雖然盡量少到鐵匠鋪去了,但昨日去的時候,卻偶然听見兒位鐵匠師父們提到穆雲非的事,據說他過去這六、七日以來,曾到鐵匠鋪好幾次。
明明他應該很忙碌才是,為什麼會來得如此頻繁?是純粹想關心匕首打造的情況嗎?還是……想要見她?
閃過腦海的最後一個猜想,讓花小月的心跳立刻亂了節奏,而一察覺自己的反應,她不禁懊惱極了。
「不行、不行,明明下定決心要放下的,卻怎麼一直想著他?」
她甩甩頭,努力想平復自己紛亂的心緒。
「對了,爹讓我再去探望張伯伯的病況,順便送些果子過去,正好趁這個機會出去走走,轉移一下心思也好。」
打定主意後,花小月拎起一籃果子走出家門。
上回探望張伯伯時,他老人家雖然染了風寒,但病情並不嚴重,經過這幾日的休養,應該己經復原了吧?
花小月一邊想著,一邊往城南走去,途中不禁想起上次探望張伯伯之後,經過穆家的玉石鋪,遇見了穆雲非……
今日若是再從那兒經過,會不會又遇見他?
「或許我應該繞點路,別從那里經過比較好……」
花小月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有些心不在焉地走著。當她猛地回過神時,赫然發現一輛馬車迎面而來。
驚嚇之余,她連忙往一旁閃躲,而那輛馬車也及時停了下來,沒有造成任何的意外。
「對……對不起……」
她向車夫道歉,定了定心神之後,再度邁開步伐,然而才走沒幾步,後頭突然傳來訝異的低喊——
「花姑娘?」
听見那聲叫喚,花小月驀地一僵。
那低沉渾厚的嗓音,不就是穆雲非嗎?
老天!這也未免太巧了吧?她明明就想躲著他,怎麼偏偏會在街上遇見?
心慌意亂的她,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面對他才好,索性佯裝什麼也沒听見,不僅繼續邁開腳步,甚至還加快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