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天,正好是三月十五。
程淨雪在貼身丫鬟喜兒的陪伴下出門,打算到附近一座香火鼎盛的寺廟去上香,祈求菩薩保佑一家人身體安康。
由于過去她出門時,爹不但要她乘轎,還派了好幾名家僕、侍衛隨行,保護她的安全,而這樣一行人浩浩蕩蕩的結果,就是旁人大老遠一看見這麼大的陣仗,就知道她上街了。
餅不了多久,她的那些仰慕者就會听見消息而跑來,然後,她就會像一朵花兒般被一群蜜蜂給團團圍住,幾乎難以月兌身。
經過無數次的「慘痛教訓」,她後來出門不僅不乘轎,也不帶大批的家僕、侍衛了,免得自己這個「目標」太過明顯,而這樣刻意低調的結果,通常能讓她在被「包圍」之前就抵達她要去的地方,也讓她自在多了。
她們主僕倆漫步在街上,春風送暖,日光和煦,讓她的心情相當愉快。
原本她以為今天應該也像先前幾次一樣,可以不被任何追求者糾纏住的,只可惜,她今天的運氣顯然並不太好。
「淨雪!淨雪!」
听見身後有人喊她,程淨雪停下腳步,回頭一看。
一發現來的人是伍家的二少爺——她的眾多追求者之一,程淨雪不禁按捺住皺眉的沖動,在心里暗暗嘆息。
「伍少爺。」她用著客氣而生疏的語氣打招呼。
「叫我競剛就好了,何必那麼見外呢?」
程淨雪沒有答腔,笑容卻變得更僵硬了些。
她實在不喜歡戴上虛情假意的面具,然而他並沒有真的做了什麼過分的舉動,只是追求的行動太積極了一些而已,所以她也不好板起臉孔,要他離自己遠一點。
「昨天我差人送去的那絲綢,你不喜歡嗎?」伍競剛關心地問。「是不是布料的花色不合你的意?」
「不,其實跟花色無關……」
程淨雪還沒能好好地解釋自己的心意,伍競剛又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沒關系,我已經要布莊老板把所有上等絲綢都準備好了,我會再重新去挑選餅……要不,咱們一塊兒過去吧,你也可以親自挑選?」他乘機提出邀約,希望能和美人兒有多一點相處的機會。
「不,我正要去廟里上香呢!」
「這樣啊……那不如我陪你一塊兒去上香吧!」
一听見伍競剛興致勃勃的提議,程淨雪只覺得自己快瘋了。
為什麼他總是不明白她委婉的拒絕呢?難道真要她把話說得決絕嗎?但那似乎又太傷人了。
看著伍競剛充滿期待的神情,程淨雪牙一咬,狠下心,語氣堅定地拒絕道︰「不用麻煩了,我和喜兒兩個人去就行了,不需要任何人陪伴。」
「嗄?可是我——」
「咦?這不是程姑娘嗎?真巧啊!」
一個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伍競剛還想堅持陪她一塊兒去上香的話。
但是,程淨雪並沒有因此覺得「獲救」,因為這個突然插入的男子,正是昨天送她牡丹玉鐲卻被她退了回去的楚力弘!
「程姑娘,昨天的那只牡丹玉鐲……是不是你覺得上頭那朵牡丹花雕得不夠美呢?」楚力弘問道。
「呃?不,那朵牡丹很美。」程淨雪毫不猶豫地說道。那玉鐲上的牡丹雕得栩栩如生,非常美麗。
問題是,她退回那只玉鐲跟牡丹花美不美一點關系也沒有,而是她沒打算接受他的追求,所以當然不能收下他饋贈的禮物啊!
「不,我想你一定是不滿意那朵花,才會退回的。沒關系,我已經要師父另外雕了蘭花,程姑娘的氣質出眾,我想也只有空谷幽蘭才配得上你了。」楚力弘說著,那神情顯示出他對自己改雕蘭花的主意相當得意。
程淨雪不由得垮下了肩,勉強的笑容都快撐不住了,尤其當她看見前兩天送她珠寶首飾卻被退回的林公子也出現在眼前,並因為看見了她而露出一臉驚喜時,她頓時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
現在是什麼情形?
難道是她最近不小心犯了什麼過錯,所以老天爺故意找機會要懲罰她嗎?
要不然,為什麼她只是單純地想去廟里上香,卻被這些熱烈的追求者給「堵」住了?
看著眼前那一雙雙期望能夠得到她青睞的眼眸,程淨雪實在很想雙手插腰,像潑婦罵街似地將他們全部罵走,要他們從此離她遠一點——如果真的這麼做,她相信一定很過癮,也一定能讓她的生活從此清淨許多。
但是想歸想,程淨雪知道自己不能那麼做。
一來,這些人並不是出于惡意地糾纏。
再者,她也得顧及她爹的顏面,總不能讓人認為杭州首富程定堯生了個不懂禮教、潑辣蠻橫的女兒吧?
只是……時常被這些追求者熱烈包圍住,實在令人煩不勝煩。
到底有什麼一勞永逸的方法可以解決這件事呢?
正當程淨雪兀自煩惱之際,眼角余光忽然瞥見對街的客棧有一抹高大挺拔的身影正走了出來。
定楮仔細一看,那個氣勢駭人,臉上彷佛寫著「生人勿近」的冰塊般酷男子,不正是昨天到家中作客的「冷焰堡」堡主君震逍嗎?
眼看一旁路人震懾于他嚴峻冰冷的氣勢,彷佛怕被凍傷似地紛紛繞過他而行的舉動,她的腦中突然靈光一閃。
有了!
她想到一個法子,或許可以解決這些追求者的問題了!
程淨雪的眼底掠過一絲黠光,故意裝出一臉驚喜的表情。
「咦?那不是震逍嗎?」
她不僅用嬌甜清脆的嗓音開口呼喚,甚至還彎起嘴角,揚起一抹令人目眩神迷的甜美微笑。
君震逍听見有女人親昵地喊叫他的名字,訝異地停下了腳步。
他轉頭一看,立刻認出那個正朝他綻放美麗笑容的年輕女子,正是杭州首富之女——程淨雪。
君震逍的眉心一皺,冷冷地盯著她。
他和程淨雪之間不過只有一面之緣罷了,連朋友都談不上,為什麼她竟用這樣親昵的語氣喊他的名字?
當君震逍的目光越過個頭嬌小的程淨雪,落在她身後那幾個看起來像是受到不小打擊的男人身上時,眼神驀地變得更冷了。
他懂了,她是故意引起那些人的誤會。
這個領悟才剛掠過心頭,程淨雪已經快步走到他的身旁,親親昵昵地勾住他的臂彎,那動作毫不遲疑,彷佛早已做過無數次似的。
「好巧呀!想不到會在這兒遇見你,真好!」她的嘴角彎出完美的弧度,臉上的笑容宛如一朵盛綻的花兒。
她故意當著那些追求者的面,表現出一副對君震逍傾心的模樣,希望讓那些人以為她已心有所屬,繼而放棄追求她的念頭。
會「選中」君震逍,最主要的原因是她看得出這個男人對自己並沒有什麼興趣,不會替自己多招惹一個追求者。
除此之外,昨天君震逍才到家中作客,爹還同意把香料賣給他,看在這些情分上,只是幫她一個小忙,應該無傷大雅吧?
他們兩人站在一塊兒,看起來男的俊、女的美,相配得不得了,而君震逍渾身散發出嚴峻冷酷的不善氣息,果然讓那些男人面有難色,沒有勇氣上前,只好向還留在原地的丫鬟探听消息——
「喜兒,那個男人和淨雪……他們……」
喜兒雖然也對主子突然的舉動感到驚訝,但是她不愧身為程淨雪的貼身丫鬟,很快就明白了主子的心思。
她同情地看了身旁的幾位公子,語氣委婉地說︰「其實咱們小姐早已有了意中人,所以才一直婉拒諸位公子的追求。」
听了喜兒的話,幾個男人的內心深受打擊,然而再看著君震逍和程淨雪站在一起的畫面,卻又不得不承認他們看起來真的很相配。
既然佳人心有所屬,他們再怎麼不甘心,似乎也只能放棄了。
明白了這個殘酷的「事實」之後,他們一個個宛如喪家之犬,頹然喪氣地轉身離開了。
看見自己的計謀成功了,程淨雪不禁暗暗得意自己的聰明。
她心情愉悅地抬起頭,正打算要向君震逍道謝,卻差一點被他冷峻的眼色和神情給凍僵了。
嘖嘖,他看起來挺不高興的,可是她又沒有真的對他做出什麼對不起他的事情,只不過是稍微「借用」他當一下她的心上人而已,對他又沒有什麼實質上的損失,有必要……這麼氣惱嗎?
「還有事嗎?」君震逍的嗓音淡漠,不帶溫度的目光冷冷地瞥了她仍挽著自己的手一眼。
「沒有。」程淨雪立刻放開他,說道︰「很抱歉,但無論如何,謝謝你的幫忙。」
「下不為例,我不想要助紂為虐。」
「你說什麼?」程淨雪挑起眉梢,臉上浮現一絲困惑。
助紂為虐?這麼嚴厲的指控怎麼會用在她身上?
「你故意讓那些人誤以為你已心有所屬,不就是想讓他們為了追求你而付出更多的努力、更大的代價,好滿足你的虛榮心嗎?」
听了他的話,程淨雪震驚地瞪大了眼,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會被曲解成那麼過分又膚淺的女人。
「才不是那樣!」她氣惱地反駁。
「在我看來就是那樣。」君震逍冷冷地說。
從昨天她親口說要稀世珍寶才有可能打動她的心,再加上今天刻意讓人誤會的舉動,顯示出來的結論就是這樣。
「你明白自己擁有令男人愛慕傾心的美貌,因此利用他們想追求你的心態,將他們玩弄于股掌之間,這件事情跟我一點關系也沒有,別把我給扯下水,我不想成為你被利用的工具。」
程淨雪驚愕地望著他,他那鄙夷的目光、輕蔑的語氣,還有自以為是的判斷,讓她不由得怒火中燒。
可惡!這男人憑什麼這樣說她?原來堂堂「冷焰堡」的堡主,竟然是一個自大、無禮又自以為是的臭男人!
「听著,我只說一次——我從來就沒有打算接受那些人的追求!假裝傾心于你,只是為了讓他們徹底死心,別再糾纏而已。」
看著她那盛怒的容顏和冒火的美眸,君震逍有一瞬間的詫異。
想不到她生起氣來,整個人像一團耀眼的火般,那讓他的心神有一瞬間的迷眩。
她看起來真的很生氣,那雙因怒火而更加晶燦灼亮的眼眸看不出半絲虛偽,只看到滿滿的、被曲解的憤怒。
難道……他真的錯怪她了嗎?
「反正我已經道歉了,信不信隨你,後會有期……不,後會無期!」氣沖沖地說完後,程淨雪甩頭就走。
「喜兒,咱們走!」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想著她發怒的嬌容,君震逍的心里涌上一股復雜的滋味,彷佛一向冰冷剛硬的心,冷不防地被她的怒火給燒融了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