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上的燭火早已燃盡,柔和的月光自半敞的窗欞斜映而入,灑落在月芽兒倦極而眠的睡顏上。
黑沐夜調整了一下姿勢,讓懷中的人兒睡得更加舒適。
雖然已經過了三更天,他卻仍沒有半絲睡意,幽邃專注的眸光凝望著枕畔的人兒,彷佛可以就這麼一直看著她,直到天荒地老。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思緒也漸漸飄到很久很久以前……
月隱星黯的夜晚,狂風的聲響回蕩在幽暗的樹林里,听起來猶如鬼哭神號般,令人毛骨悚然。
仔細一听,在呼嘯的風聲中,還夾雜著類似鞭子舞動的聲響,為這片林子更添些許詭譎的氣氛,若沒有過人的膽識,任誰也不敢踏進這林子半步。
在黑暗密林的深處,有一道昂然矗立的身影。在幽微的月光映照下,隱約看得出是一名約莫十五歲的少年。
這名少年正是黑沐夜,他穿著一身黑衣,拿著一條比他身形還長的黑鞭,年輕俊俏的面孔上,有著與實際年齡不符的冷沈。
他環顧四周,黑眸迸射出肅殺的冷冷幽光。那神情彷佛是頭欲大開殺戒的惡獸,正在搜尋下一個即將為他獻出鮮血的獵物!
在他的腳邊,已躺著幾只斷了氣的動物,等著他帶回去向師父交差。
他的師父厲恨世每隔一段時間,總會要他到這片陰森詭譎的林子里,宰殺幾只獵物帶回去。他手下的犧牲者模樣愈是無辜可愛,師父就愈是滿意。
師父總是一再地告誡他──要成為一個強者,必須摒除同情與憐憫,那些都是多余可笑的情緒。存有婦人之仁的弱者,根本不適合生存在這個世上,唯有冷硬無情、武功高強的人,才有資格活著!
對于師父的話,他一點兒也不質疑,因為三年前的某一天,他爹娘帶著他和妹妹出游,在回家的途中卻慘遭土匪劫財害命,不但爹娘慘死,他和妹妹黑沐蝶也差點成為刀下亡魂!
他爹娘和那群土匪之間沒有任何的仇恨,但那群禽獸卻狠心地殘殺他們,甚至就連年幼無辜的孩子也不放過!當時要不是恰巧經過的師父出手救了他和妹妹,只怕現今世上根本不會有黑沐夜這個人!
而陰鷙無情、從來不知憐憫同情是何物的厲恨世之所以會出手救他,是因為自己的年事已高,卻沒有半個徒弟來傳承一身的武藝,而又一眼看出他雖然年紀輕輕,卻是個練武的奇才,因此才出手救他的。
對于「順手」救了的妹妹黑沐蝶,厲恨世不太理會,但是卻待他極為嚴厲,只要他稍有達不到要求之處,就毫不留情地鞭笞、責打。
對于一個十幾歲的少年來說,那樣的懲罰實在太過嚴苛,有好幾次他被打得皮開肉綻、鮮血淋灕,但是所有的苦與痛,他全咬牙忍了下來。
在他年輕的心里只存在著一個強烈的信念,那就是要成為一個強者!
唯有他的實力比別人強、唯有在別人傷害自己之前先除掉對方,才能夠保護自己和妹妹不再受到傷害。
短短的三年內,原本完全不會武功的他,在厲恨世的嚴苛教下功力突飛猛進,長長的黑鞭在他手中彷佛有生命似的,能夠任他隨心所欲地操控。
依照師父所說,最多再過兩年,他就能將師父的武功全部學會,到時候世上能夠打敗他的,用五根手指頭都數得完。
為了成功,為了成為比別人強的人,不論再苦他都願意忍受!
林間傳來的細微窸窣聲,拉回了他的思緒,銳利的眸光迅速一掃,發現了一只通體雪白的小狐狸。
望著那只模樣可愛的白狐,他的薄唇彎起一抹冷佞的笑,手中長鞭毫不遲疑地揮去,打算讓這無辜的小家伙成為他手下的另一亡魂。
「住手!」就在長鞭即將落在白狐身上時,一個女娃兒突然沖了出來。
早在她靠近之時,黑沐夜就已經發現了,但是他的攻擊動作並未因此有半分的遲疑,那條長鞭就這麼打在奮不顧身地保護白狐的女孩身上。
他這一鞭,原本就打算奪取白狐的性命,那勁猛的力量打在一個嬌弱的女娃兒身上,不但當場將她小小的身軀打飛,更是造成了強大的傷害。
她胸前的衣衫登時成為碎片,那一身細女敕的肌膚更是皮開肉綻、鮮血直流,而她胸前的那顆守宮砂,也因為染了血而顯得更加猩紅。
黑沐夜冷冷地睇著她,眼中沒有半分憐憫之情。
眼看她幾乎痛得暈厥了,卻還不忘將白狐保護地緊摟在懷中,黑沐夜的眼底掠過一絲譏諷。
「你……為什麼……要傷它……」小女娃兒虛弱地問。
「我不只要傷它,還要殺了它!」
「為什麼?」
「不為什麼,因為我要它死,它就得死!」黑沐夜狂妄地說。
「太……太過分了……你怎麼可以這麼做?它又沒有犯什麼錯……也沒有傷害你,你怎麼……怎麼可以隨便殺它?濫殺無辜是不對的……」小女娃兒努力地試圖和他講道理。雖然她痛得幾乎快暈厥了,卻一點兒也不後悔自己保護白狐的舉動,甚至還很慶幸自己因為貪玩追著一只蝶兒,而不小心誤闖進了這片林子,要不然,這只白狐肯定已經慘遭殺害了!
黑沐夜冷嗤一聲,說道︰「哼!你不過只是個還沒長大的小女娃兒,你懂什麼?」
現實是殘酷的,並不是沒有犯錯就不會受到傷害,早在幾年以前,他就已經認清了這個事實!
當初他爹娘有什麼錯?他們只不過帶著一雙兒女,開開心心地出游,結果卻被土匪給殺害了!
「不……」小女娃兒虛弱地搖了搖頭,說道︰「芽兒的年紀雖然小,但卻知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也知道……不應該殘殺無辜……大哥哥的年紀雖然比芽兒大,卻連這麼簡單的道理也不知道……不懂的人是大哥哥呀!」
黑沐夜的黑眸一眯,眼底有兩簇怒焰跳動。被一個看起來頂多十歲的小丫頭教訓,令他有些惱羞成怒。
「住口!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教訓我?!」
「不是的……芽兒不是在教訓大哥哥,我只是在……在和大哥哥講道理而已……」
「你那根本就是愚蠢至極的狗屁道理!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既然如此,我就先殺了你,再殺了這只白狐!」
濃濃的殺意驀然躍上黑沐夜的雙眸,他手中的黑鞭毫不留情地朝她揮去,狠狠地擊中了她嬌小的身子。
「啊──」小月芽兒發出一聲淒厲的痛呼。
原已傷得不輕的她,現在幾乎只剩下半口氣,然而那雙縴細的手臂卻仍緊緊摟著懷中的白狐。
她那副傷重虛弱,卻仍不顧一切地想保護白狐的模樣,令黑沐夜的胸口驀然一緊,一絲惻隱之心被挑了起來,但很快就被他硬生生地揮去。
「念在你自動送上門來的分上,我會給你一個痛快,這就了結你的性命!」他冷下心腸,再度朝那傷重的小人兒揮鞭而去。
小月芽兒驚恐地閉上雙眼,以為自己死定了,然而過了一會兒,身上卻沒有傳來更劇烈的疼痛。
奇怪,怎麼會這樣呢?是因為她已經死了,所以也失去了痛覺嗎?
小月芽兒驚魂甫定地睜開雙眼,愕然發現一個高大的男人矗立在眼前,抓住了那條差一點就要了她一條小命的黑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