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無目的,相偕而行的兩人只是安靜的走著,走過了一段又一段的路,卻誰都沒有開口,氣氛很沉,悶得讓人心里開始感到不安。
她其實很想甩開他的手,卻又不敢輕舉妄動,「為什麼?」最後,她只能這麼問。
「嗯?」听見她的話,單勍回過神,這才發現自己一直緊握著她的手。
垂眸,緊盯著交握住的手,單勍不禁有些困惑了。
事情怎麼會變這樣?對于一個稱不上熟識的陌生人,他的行為太過唐突
也太過莫名其妙,但為何他卻不想松開手?
視線緩緩上移,從交握的兩手轉移到她柔美的臉蛋上,最後望進她眼底……
那是一雙清澈而美麗的眼,但卻被濃濃的抑郁情愁給填得滿滿。
上一回見她,她渾身透出的是股哀傷氣息,但這回卻只有淡淡自嘲及些許愁悶,到底她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妳不快樂。」他想,這是最後的結論。
「快樂,該如何定義?」那突如其來的莫名問句,教車瓊玲不禁怔了好
一會兒,旋即無奈的擺首嘆笑。
多半不會有人如此直接,這男人卻直接的太過。
好吧,即便他能看穿她的心境,但她還是不打算承認。
「至少,該笑得真誠一些。」
「哦?那……」紅唇漾開,笑容擴大。「這樣呢?滿意嗎?」
眉宇間的皺褶加深,單勍瞇眼緊盯住她。
她這是什麼回應?說的又是什麼話?單勍直覺認定她是刻意挑釁,心下開始有些不快了。
「擺出這種虛應的態度,妳是想跟我抗議些什麼嗎?搞清楚,要相這親的可是妳父親。」兩三句,就把自己的不滿表達的很詳盡。
「我知道。」接收到對方的提示,車瓊玲仍是笑,笑容里還是有著那抹嘲弄,但也多添了抹無奈。「他需要你們家的經濟援助。」
不該如此在意,她的落寞與哀愁與他毫無干系,但他就是克制不了自己驛動的心。似乎打從初見她起,他就對她太過在意了。
而這究竟是為了什麼?答案是無解。
「意思是,妳是被迫的?」看得出來,倘若她是自願的,又何須端出這一副淡然的態度?
「是或不是,有什麼差別?」還是笑,車瓊玲沒打算正面回答。
反正,她只是顆受人擺弄的棋子,壓根不會有人在意她的感受,那麼她又何須費心解釋?
再說,說不說有何差別?什麼都改變不了不是?所以,還是別浪費唇舌了吧。
「不想來,大可不來。」她的回答,讓他覺得有些氣悶。
從來不是這麼小心眼的人,但她明擺著就是被逼來的態度,讓他覺得自己的自尊被徹底撕毀。
「他需要錢。」
這四個字,車瓊玲說得又輕又柔,感覺就像是傳述他人的事般。
「所以?他要妳來,妳便來?」單勍冷睨著她,難以理解她的雲淡風輕。
她口中的「他」,指的是她的親生父親,而她把那人說得像個外人也就罷,最讓人感到生氣的是--她對自己的事,也抱著一副無所謂的態度……
「理論上是如此沒錯。」她不懂,他何必擺出一副拷問者的姿態?于他,她情願與否,應當一點也不重要吧?
「我若真的點頭,同意要娶妳進單家門呢?」她的淡然姿態,著實惹惱了他。
「那我就嫁。」不需思索,車瓊玲的答案很直接。
「回答得這般篤定,可妳真心想嫁嗎?」她的語氣、她的眼神、她的一切,在在都讓人感受不到半點真切,教他如何相信她有心想嫁?
「真心?」忍不住地,她笑了出來,微揚紅唇懸掛著的是抹淡淡自嘲。「待價而沽的貨品,如何有資格講求真心?不,這太奢求了,貨品本就無心。」
所以,她也不會有心。當然,更遑論會有「真心」了。
「誰說妳是貨品?」又是那抹嘲弄的笑,看得單勍不快到了極點。
「不消人說,事實本是如此。」亂線落進他眼底,車瓊玲始終不懂他怒從何來?
他是買家,她是物品,她的認命配合,他該感到滿意才是,為什麼他卻如此生氣?
「該死!誰準妳這樣看輕自己?」而,為什麼他要因此感到難受且心痛?
她是這麼的美、這麼的柔弱又縴細,合該是被捧在掌心上呵護愛憐,而不是這般無意識的自我放逐及自我作賤。
他的話,教她怔然。
看輕?她這是在看輕自己嗎?
不,她只是看「清」了自己!他的斥責,著實毫無道理,因為他根本不懂她!
「我想,我們不需要為此而爭論。」為了她是怎樣看待自己而起爭執,
這實在多此一舉也白費工夫。
而且,真的不值得。
「嗯哼?」挑眉,他直覺她還有後文。
「要不要娶,你才是最後的決定者。總之,結論如何,我不會有任何異議。所以,該慎重考慮的人是你。」仍是一副無所謂的淡然口吻,讓人壓根就模不透她的心思。
「妳!」她竟敢這麼對他說話?而撇除她冷然以及無所謂的態度之外,最教他感到氣惱的,是她的甘于被主宰!
「今天,就這樣好嗎?我有些累了,想先回去休息。」將垂落在頰邊的細發勾回耳後,車瓊玲只是靜靜的望著他。
回望著她,單勍突然有種無話可說的感覺。
她是天生就這副性子?還是全賴後天養成?那樣的淡然冷漠跟無所謂,著實讓人看了又氣又怒也……心疼。
常有人批他太「冷」,但他最多也只是話少又不愛笑,再加上五官又剛巧長得性格了些,所以才會讓人誤以為他真的很冷酷。但,現在,他倒覺得她才真的是冷到骨子里去。
但是,他到底在發什麼神經?何必如此為她費神?不過是個不太熱的陌生人,他為何要這麼在意她?一個晃首,單勍強迫自己別再胡思亂想。
她讓他太不對勁了。而這似乎不是個好現象。或者,讓這事到此為止,這樣對大家都好吧?
「想走就走吧!需要我送妳嗎?」雖然是有點想跟她劃清界限,但紳士風度還是讓他這麼問了。
「不用了,我坐計程車就好。」得到了他的應允,車瓊玲旋即沖向馬路邊,迫不及待的攔下車,不消多久已揚長而去。
瞪著遠去的車身,單勍眉宇間的皺褶更深了。
是怎樣?他有這麼可怕,所以她巴不得要逃離嗎?一股悶氣竄上心頭,單勍氣惱的跟著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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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完例行性的公務會議,單勍本是想直接回自己辦公區的,但才走沒幾步就教兄長給叫喚住,只好跟著回到副總裁辦公室。
「怎樣?相親的結果如何?」听說,小弟飯也沒吃就把小姐帶走了,這著實讓所有人都覺得訝異。
「不怎樣,也沒有如何。」單勍瞇眼看向自家兄長。
沒想到兄長會提及此事,單勍覺得有些納悶及不解,然而更多的情緒是不悅。
他不想再跟她有所牽扯,也不想有人再提及關于她的事。
「看來,是大伙想錯了。」單勛坐回自己的位子,眼底含笑的直望著自家小弟。
「正是。」單勍回得冷冷淡淡,對這事不想有過多的反應。「要沒別的事,我可以走了嗎?」
「好,你先回去忙吧。」擺擺手,單勛也沒再留人。
對兄長點頭示意,單勍便轉身往外走,不過,走沒幾步就又被喚回,他只得再度轉身面對安坐在大辦公桌後的兄長。
「RD(研發部)那邊,新產品試Run的怎樣了?」
「成功率高達百分之九十五,我相信要搶到訂單並不難。」只要他還在。研發部做經理,產品的存活率就不能低于百分之九十。
他向來親力親為,也認真的參與每一場檢討會議,甚至也能對不足的地方做出適當的加強。
換言之,有他在,研發的速度、準確度、精密性、成功率,都被設定在最高的境界。
「嗯,很好,那就這樣了,回去忙你的事吧。」再擺子,這次是真的要放人走了。
「好。」再點頭,單勍終于功成身退。
辦公室的門才一合上,單勛立即往話機上一按,接通了總裁室的內線分機。
「爸,你輸了。」薄唇悄然上勾,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都還沒到最後,怎能論輸贏?」那頭傳來不服氣的聲音,听得單勛直想發笑。
「小弟明擺著沒意思,這局當然是算你輸!怎麼?願賭卻不想服輸?」
「胡說!誰說我不服輸了?你等著吧,我賭他們一定會有什麼。」
氣呼呼的聲音傳出,單勛听得更是樂。
「好!那就再加一碼,我們就等著看吧。」他其實壓根不在意輸贏,只是……日子過得太制式了,偶爾也需要添加些娛樂,所以就來賭賭看!
「再加一碼就再加一碼,我還怕你不成?哼!」冷聲哼出,顯示出對方的不快。「不跟你多說了,小弟適應的情況如何?公司里的事,他都上手了嗎?」
「放心吧!他做的很好,你不用為他擔心。」畢竟都是單家人嘛,焉有不優秀的道理?更何況小弟還是他在帶的,怎麼可能會不OK?
「那就好、那就好。」
「好了,那就不多說了。」收了線,兩人各自忙著自己的事務去了。
至于這一局會是誰勝誰負?
Whoknows?
做了一天的事,用了一天的腦,他現在只想回家休息,但怎麼也沒想到會再遇見她。而且,這樣的相遇,還真是讓人難以置信。
大馬路上,車陣全數停擺,因為--她跟兩個大男人僵持不下。
看著前頭對峙的景象,單勍直覺一朵烏雲自頭頂飄過。
老天,她那小小的個子,恐怕只要對方揮個一拳,她就不曉得會被打飛到哪去,她怎麼還有膽量這麼做?
掃了下前頭的陣仗,單勍猶疑著是否該下車為她助陣。
並非是他沒膽色,而是他真的不想再跟她有所牽扯,但……老天爺似乎不這麼認為,硬是讓他倆接二連三的相遇,這到底算什麼?緣分嗎?
呼--大大的吐了口氣,單勍還是坐在車里,但雙眼卻仍是盯在她的身上。
如果這真的是緣分,那他是不是該坦然接受?想想,兩個不相識的人,如何能有這樣的巧遇?
上頂樓喘口氣,卻撞見了她在哭泣;被迫去相親,她則是他要相親的對象;現在又在回家的路上遇見她……這樣,真的算是很有緣了吧?
倏地,前方爭執有加劇的跡象,單勍終于還是忍不住了。
「喂,妳很『盧』耶!是那歐巴桑自己騎車不小心,所以才會摔倒的啊!我們都沒要她賠了,妳是還在機車什麼?」兩個大男人被煩到快瘋了,口氣跟臉色自然也就差到了極點。
「是你們超車超得太過分,要不也不會撞到人!明明是你們不對,你們怎麼能說是她不小心?」車瓊玲相當不悅,無法接受他們的蠻不講理。
「喂喂喂,妳實在是很煩耶!要不是看在妳是女人的份上,我肯定賞妳一頓粗飽……」兩個男人的忍耐度已經到達極限,看得出來是真的很想扁人了。
眼一橫,兩個男人直瞪向歐巴桑,要她自己出來說話。
「不用說這麼多,等警察來判定是非對錯。」車瓊玲還是堅持。
「小、小姐啊,不用啦,我沒什麼事,妳……」被四只惡眼給瞪住的歐巴桑,此刻嚇得皮皮挫,只想息事寧人。
唉,這年頭的年輕人不能惹啊!包何況,那兩個男人都這麼粗勇,就算真的是對方的錯,她也不敢跟他們理論了。
「可是妳受傷了啊!」車瓊玲直皺著眉。
「沒關系,只是點小傷,上個藥就會沒事了,真的很謝謝妳的好心……」這種有菩薩心腸的女孩,真的不多見了,歐巴桑心里是很感激,但還是不想惹麻煩。
「但是……」還想說些什麼,但那兩人卻趁勢跩了起來。
「听听看,人家都說沒事了,妳是還想嗦什麼?拜托,又不是妳被撞,等妳被撞的時候再來機車,也還來得及吧?」
「就是說,沒事在那雞婆什麼?真是浪費大家的時間!」兩個男人愈說愈過分,教人根本難以听入耳。
「我就是多事,那又怎樣?就是有你們這種橫沖直撞的蠢蛋,才會害死那麼多無辜的人!為什麼死的不是你們這些混蛋?」氣哽在胸口,車瓊玲已經氣到全身發抖。
要不是有他們這些人,她也不會失去最親的人!她這一生,只有兩個真正疼她的至親,其中一個便是冤死在車輪下的親姨,所以她根本沒法對這種事視而不見。
「說那是什麼鬼話?真以為妳是女人,我們就不敢扁?X的,妳這賤貨……」一個男人倏地揚起手,眼看就要往她臉上落下。
車瓊玲沒有閃躲,只是睜著眼瞪住對方。
「你要真敢踫她一下、我保證你的下場會更慘。」
霍地,一道低沉嗓音竄出,眾人不禁一愣,頭一轉,脖一扭,這才發現有座超級大冰山正向他們緩緩靠近。
喔哦--秋老虎竟然一轉眼就不見了,是不是被那股悄然逼近的冷氣團給吞噬了?圍觀在場的人冷不防的顫抖了下,有人甚至還用力搓著自己的手臂取暖。
「是你?」車瓊玲有些傻了,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見到他。
愣愣的看著他走近,再任他將自己拉到身旁,車瓊玲怔傻得徹底。
這算是在護衛她嗎?她心頭起了莫名躁動,但旋即被她給壓制住。
他想如何,與她何干?她並沒有請他幫忙,是他自己太過多事,她又何須為他的守護感動?不,她不需要。
「你又是誰啦?」兩個男人面面相覷,不知為何又殺出了這號人物。
啊嘛幫幫忙,一個女人就已經夠煩的了,竟然又多出了個虎背熊腰的壯男,而且,那位仁兄還長得一副嚇死人的冷容,凍得人打心底發寒。
「發生了什麼事?」沒理會那兩個男人的疑問,單勍只是定定的望住她。
「我……」柳眉一皺,車瓊玲本想說明,但想想又覺得不對,她為什麼要解釋給他听?
「哪有什麼事?根本就沒什麼事,都嘛是這女人在亂,我們……」喊話的,是先前揚手的那一個。
「誰問你了?」冷眸一射,喊話的那位旋即沒了聲音,先前囂張的氣勢登時褪了好大半。
媽媽咪啊,一定要冷得這麼恐怖嗎?那種不怒而威的氣勢,著實嚇得人忍不住發毛。兩個肇事的大男人頓時不敢再吭半句。
噯,不是他們沒種,而是……對方的塊頭比他們大很多啊!而且,對方的氣勢又比他們倆更甚,看起來就是一副很不好惹的模樣,他們哪還敢再胡
亂叫囂?
「妳說!」視線再調回她這方,單勍還是在等她的回答。
「這是我的事,我自己會解決。」眉間的皺痕加深,車瓊玲有些不悅的回望著他。
他以為他是誰?又憑什麼以為她該告訴他原委?他一不是警察,二不是她的誰,怎麼能就這樣插手她的事?
「就我所看到的--」視線往旁邊繞了一圈,再定回她臉上。「這事應當也與妳不相干,不是嗎?」
明眼人都看得出,真正的關系人只有三個,而她絕不是其中之一。
「你!」那太過明白的暗示,教車瓊玲不禁氣惱在心頭。
他那是什麼意思?明著在告訴她,是她太過多事了嗎?
好,即便是她多事,那又干他何事?他難道不覺得自己也多事了?美眸一橫,車瓊玲惱羞成怒的直瞪著人。
「對啊!謗本就不關她的事,人家歐巴桑都要她別管了,她還是要賴在這『番』……呃?沒事,當我們沒說話。」那端的兩個男人又開口了,但最後還是又被瞪掉了後文。
「是他們說的那樣?」她的過度沉默,只讓單勍覺得她是在鬧別扭。
拜托!他都來挺她了,她就不能好好的利用嗎?想想,依他這等體格跟這張超冷酷的臉孔,保證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幫她把事情搞定,她怎麼會這麼不懂得善用優勢?
「是又怎樣?這不關你的事!」低聲狺狺,車瓊玲開始想發脾氣了。
他這人真是奇怪!他們又不熟,他為什麼要管她呢?
第一次見面,他莫名其妙的以為她要自殺;第二次見面,他莫名其妙的問了她一堆話;這次,他竟然又想插手?他實在太奇怪了!而她,並不喜歡他這樣。
眉一擰,眉心間的痕紋再度加深。
她是怎麼回事?就這麼想跟他撇清關系?就這麼不想讓他干涉她的事?為此,單勍感到極度的不悅。
「誰說不平我的事?別忘了,妳可是我的『未婚妻』,妳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如何能撇得清關系?」略薄的唇往上輕輕一揚,單勍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但那抹笑容卻讓旁人看得頭皮發麻。
她愈是想撇清,他就愈是要跟她扯不清。說他無聊也好,覺得他孩子氣也罷,他就是討厭她那種冷漠淡然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