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屋之後,鼻息間盡是焚香氣味,一道似有若無的薄紗阻在內室與花廳之間,隱約可以見到床上的身影,她不禁伸長脖子,可惜就是看不真切,心頭忍不住又是一陣失望。
「堂主,請坐。」
看不到人,至少听到悅耳的聲音,于詠賢失望的心情稍稍平復,不客氣的坐了下來。
看到桌上有茶,想想自己站了一天還真是渴了,也不等人招呼,徑自倒了杯茶,沒料到一杯看似不起眼的茶,竟帶著淡淡的花香,入口甘甜,她不由又多喝了幾杯。
「這茶不錯。」她歡喜的月兌口說道。
「堂主若是喜歡,就送給堂主。」
她一愣,她不過只說了句茶不錯,他就要送給她?!
于詠賢的心跳忍不住又加速了些許,如此善解人意的一個人,她如何能不傾心?
「謝謝顧少。」她難掩興奮之情,「顧少送的茶,我一定會好好珍惜。」
不過話才說完,她又覺得不對,她今日來是來賠罪的,怎麼還沒賠罪就先拿了人家的東西,這可不是個讓人喜歡的行為。
她苦惱的搔了搔頭,只好忍痛拒絕,「這茶葉還是別要了。顧少,咱們還是先來談談我護鏢失利一事。我知道天香醉的舞妓易琴姑娘是賣藝不賣身,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兒,跟顧少站在一起真是挺相配的。」嘴巴說著,但自己心中實在別扭,卻又不得不承認,兩個人確實很登對。
她輕聲一嘆,頓覺有些無精打采,聲音也低了幾分,「你與她兩情相悅,不單替她贖身,還大費周章的親赴鏢局讓我送她回鄉省親,如今我卻弄丟了她,我真的是、真的是罪該萬死!」
「堂主此話嚴重了,如此結果,堂主也是不願。其實我與易琴並非兩情相悅,只不過易琴自小不受家人待見才淪落風塵,而我如今如同顧家棄子被流放于此,身子不好,听她說出遭遇,頓時頗有些同是天涯淪落人之感,一時同情心起,便替她贖了身,原只是打算送她回返故里,揚眉吐氣一番,誰知天意弄人,紅顏薄命,說到底,是命。」
于詠賢聞言,精神一振,也弄不清自己是因他不怪罪而松了口氣,還是因為他說他與易琴不是兩情相悅而開心,總之她就是心頭一松了。
「多謝顧少,顧少不單人長得好,心地也善良。」于詠賢忙不迭的說︰「顧少從京城而來,對我可能不太了解。我功夫很好,從九歲護鏢起從未失利,這次偏偏卻栽了。顧少如今不怪罪,我心中實在感激,日後只要顧少開口,我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堂主果然是性情中人,爽快。」
「當然!我可是南陵有名的母夜叉。」她忍不住炳哈一笑。
這個詞說真的不算好听,但她總是沾沾自喜,她當然知道母夜叉一詞代表著丑陋、可怕的意思,但丑陋、可怕可不打緊,因為她就是要人家怕她,只有讓人害怕,她才能保護自己、保護她想要保護的人。
「明日我便回于府向我祖父表明,回絕了與顧家二少的親事。」
「與顧家結親是許多人求之不得之事,堂主如此爽快回絕婚事,不怕日後後悔?」
「我一旦決定之事,從不言悔。」于詠賢的口氣霸氣十足,「我知道你在顧家被打壓多年,最不樂見的該是二房再繼續壓在你頭上。今天我欠了你一回,不管日後如何,都不會不顧道義的與你為敵。」
「堂主爽朗,英姿颯爽,今日是顧家配不上堂主。」
「顧少這麼夸我,真令人有些不好意思。」她有些得意忘形的順手拿起一旁的花生,丟了幾顆進嘴巴里,咬了咬,也不知是花生的味道香,還是顧晨希的話令她覺得香,反正就是暈陶陶的,覺得開心。
彼晨希透過薄紗看向她,雖然于詠賢的五官看不真切,但他能將她的動作看得一清二楚,絕對稱不上溫柔端莊,卻是個能夠令人自在的性情中人。
「堂主爽快,護鏢失利一事,就此不用再提。」
彼晨希一錘定音,這陣子于詠賢掛在心中的事算是徹底了結。
她側著頭,透過薄紗,看著里頭的人影微動,這種看不真切的情況,勾得她有些心癢難耐。
「雖說顧少大度,但顧少放心,」于詠賢很有義氣的說︰「我還是會繼續派人去找易琴姑娘。」
彼晨希沉默了好一會兒,似乎有些意外,但最後還是說道︰「多謝堂主。」
「別客氣、別客氣。」
事情已經解決了,于詠賢自知自己沒理由再留下,看著阻隔兩人的薄紗,今日看來沒機會看到顧晨希那張好看的臉,她心中不免失望,畢竟兩人之間實在也沒太多交集,日後要再見面的機會不多。
帶著不情願的心情,拖拖拉拉的起身,于詠賢腦子忽地靈光一閃,「顧少,不是我小氣,只是我們鏢局有個規矩,怕口說無憑,所以任何事都要有憑有據,所以咱們來立個字據,你過來蓋個印或畫個押,承諾從此不追究震天鏢局護鏢失利一事,成嗎?」
她說的是一連串的鬼話,鏢局根本沒這規矩,但她就是吃定顧晨希不懂,等立好字據,要他蓋印、畫押,就不怕見不到他那張好看的臉,她實在覺得自己太聰明了。
「悉听尊便。」
于詠賢視線四處找了一下,發現窗前的案上有筆墨,剛吃了花生的手有些油,她隨手在自己的衣襟上擦了擦,在白紙上飛快寫下字句,不過直到她寫好,床上的人卻都沒有動靜。
「顧少?」她心急的喚了一聲。
「不如小姐拿進來吧!我身子有些不適。」
于詠賢眼楮一亮,迫不及待又大步流星的走進房里,手一伸將薄紗一扯——
雖然早就知道顧晨希長得好,但現在看到半臥在床上的他赤果著上半身,僅披著一件外衣的模樣,還是著實的令她驚艷了一把。
美男子,名副其實的美男子,不論在漕幫或是鏢局,放眼望去都是粗漢子,根本沒有像他這樣俊美又白皙文弱的公子哥。
她看傻了,連眼楮都忘了眨。
彼晨希注意到她火熱盯著自己的眼神,低下頭,有些僵硬的拉了下自己的外衣,方才讓如意換藥,倒忘了自己眼下衣衫不整。
「失禮了……」
「行走江湖,這算什麼失禮。」于詠賢揮了揮手,要顧晨希不用放在心上,「衣服不用急著拉。」
彼晨希的動作微頓了下,這實在不像個姑娘家該說的話。
于詠賢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唐突,不禁尷尬的扯了下嘴角,心虛的晃了晃手中的紙,「就是走個形式,顧少隨意簽個字便成了。」
彼晨希忍著後背的痛,微傾身,接過她手中的筆,隨意在紙的最下側落款寫下一個「晨」字。
看著顧晨希的臉色,于詠賢臉上浮現擔憂,「美人兒,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美人兒?!這聲叫喚令顧晨希猛然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一陣猛咳。
于詠賢見狀更是心急了起來,「怎麼好好的就咳了?」听到他咳得快要斷氣似的,她連忙跑去倒了杯茶來,「快點喝些水,順順氣。」
他的咳聲稍停,伸出手想要阻擋她送上的杯子,「不——」
「別害羞,我喂你。」她說了就做,直接將杯子送到他的唇邊。
她的熱絡令他沒來由的頭皮發麻,偏偏閃躲不開,只能如她所願的喝下她親自送上的茶水。
「好些了沒?」看他將茶水喝下,于詠賢眼巴巴的問。
他遲疑的輕點了下頭,兩人的距離靠得太近,他幾乎可以感受到她身上的溫度。他是個男人,心中還記得男女大防,但她一個姑娘家,卻一點都不知道客氣。
他下意識的拉開兩人的距離,只不過這一動,硬是扯到他背上的傷,他忍不住輕皺了下眉。
于詠賢原本一張帶笑的臉,在看到他皺眉之後笑意一失,直覺不對勁,將手中的杯子甩到一旁。
彼晨希听到杯子破碎的聲音,還來不及反應,只見她已經伸出手,一把扯開他披在肩上的外衣,用力的扳過他的肩膀。
他痛得悶哼一聲,幾乎在同時,聞到空氣中淡淡的血味,看來他背後的傷口又裂開了。
于詠賢的動作很快,令他根本來不及響應或是阻止。
「什麼時候傷的?」她的口氣听起來快要炸毛了。
「前幾日。」
她看著傷口因她的動作又開始冒血珠子,心中莫名的燒起一把火,這麼好看的人,是哪個混帳東西舍得傷他?
「可有藥?」
彼晨希的目光飄向一旁的木櫃。
她立刻會意的翻找出藥箱,隨意的掃了一眼,從小到大,她為了練功夫,大小傷不少,所以處理外傷對她而言不過小事一件。她手腳利落的替顧晨希重新上藥,看到血止住了才口氣森冷的問︰「誰動的手?」
他沒有答腔。
她冷冷一哼,他的沉默給了她答案,「你的好姨娘是嗎?」
彼晨希還是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