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詠賢回到朔月堂就病了。
她向來身強體壯,沒料到從普陀寺回來的路上淋了場雨,當晚就發熱。
雖然有小七照料,但她依然在床上躺了好幾日,原本帶了點稚氣的圓臉消瘦了不少。
今天起來,精神好了些,才在林沅的陪伴下在小園子里曬太陽,只是這太陽一曬,又把她曬得昏昏欲睡了起來。
「姑爺一大早就帶著如意上了顧家錢莊。」林沅在一旁給于詠賢蓋上薄被,輕聲的說道︰「小姐犯困,要不要回屋子睡?」
「不要,我眯個眼就好,太陽太舒服了。這幾日,外頭沒事吧?」
林沅想也不想的就回答,「沒有。」
林沅的口氣透露了絲不對勁,于詠賢睜開了眼,看向她。
林沅一跟她對上眼,明顯愣了一下。
于詠賢緩緩坐起身,「說。」
「其實也沒什麼事,就是于華全來鬧了一場。」
「什麼時候的事?」
「小姐從普陀寺回來的第二日,燒得正迷糊,于華全帶了于家的手下硬是要聞進來見你,他不知道是著了什麼魔,一進門就大吼著說小姐是騙子。」林沅老實說道︰「要小姐出來給個交代。姑爺一氣之下,動手將他們所有人都打出去。」
于詠賢皺了下眉,「姑爺可有受傷?」
林沅搖頭,想起那一日還像作夢一樣,不是說姑爺是個柔弱的公子兒、手無縛雞之力嗎?
但是那一日,他的身手了得,朔月堂的武師根本沒有出手的機會,他一個人出拳俐落,招招狠絕,就把五十幾人全打了出去。
從那一天起,姑爺在朔月堂的地位突然翻了好幾翻,以前是因為她家小姐而不得不尊重這位姑爺,如今則是因為顧晨希用拳頭證明了自己的能耐,只是她家小姐——林沅有些無言,好像全然不知。
漸漸的,她好像有點理解姑女乃女乃心中的擔憂,他們似乎、好像、真的不了解姑爺。
于詠賢沒有再細問,只是確定顧晨希沒有受傷就放下了心,「于華全是腦子抽了什麼風,敢鬧到朔月堂來,慶幸沒傷了夫君,不然我肯定讓他吃不完兜著走!」
林沅心想以顧晨希的能耐,根本無須任何人替他討公道。
「堂主。」薛日泓人還未到,聲音就來了。「看來氣色好多了。」
「打套拳都沒問題。」于詠賢揚著下巴說。
「你還是省省吧。」薛日泓將手中的帳本給放下,「這是彭四叔要我拿來給你瞧瞧。」
于詠賢實在沒什麼精神,「晚些再看。」
薛日泓點頭,「也行,明日我再過來跟你拿。怎麼沒有看到你的美人夫君?」
「听沅沅說,一大清早便去了錢莊。」
「看來這顧家家主也當得挺累的。」薛日泓不由感嘆,「太極說,最近渡口來了艘商船,來者有胡商、歌姬,頗有異國風情,等你身子好些一起去瞧瞧。」
「不如今天去吧。」于詠賢坐起了身子,打起精神。
「你身子才好。」
「我躺了好幾日,身子骨都僵了。我們先去瞧瞧,若真有趣,等晚上夫君回來,我自個兒再帶他去。」
「原來又是為了他——你什麼事都先想到他,你啊,這輩子,完了。」
「胡說八道什麼。」于詠賢不客氣的踢了他一腳,「我去換衣服,等我一會兒。沅沅,你不要進來了,我自個兒來就成了。」
她從小就不習慣有人伺候,所以除非必要很少讓林沅動手。
「沅沅,我听說前幾日,于華全來朔月堂惹事,被顧少打了出去?」
林沅一听,用力點頭。
「而且我還听說,顧少身手不錯?」
「何止不錯,」林沅贊嘆,「簡直出神入化。」
薛日泓一臉懷疑,「你這丫頭是不是跟在于詠賢身邊太久了,受她影響,也把顧少當神了?憑他?他就一個京城來的公子哥兒。」
「薛少爺,我說的是真的,」林沅舉起手,一副對天發誓的樣子,「當時在場的人都看到了,姑爺的身手真的很好,還有人說,姑爺身手了得,說不定薛少爺跟小姐都會是姑爺的手下敗將。」
「你說笑吧!就憑顧少那德行?!」
「薛少爺,姑爺好像從來都沒說過自己不會功夫。誰說長得好看的人就不能是強者?」
這個問題問倒了薛日泓,他撫著自己的下巴,顧晨希那外貌確實很難令人聯想到是個高人,但現在想想——
「你說的有理,像我如此玉樹臨風,風華絕代,不也是個高手嗎?」
原本一臉嚴肅的林沅,一下子就萎了。自戀也是種病,或許該請小七給薛日泓看看。
或許是大病初愈,于詠賢模樣有些憔悴,但躺在床上好幾日,如今可以出來走走,精神看起來倒是好了許多。
胡人帶來的歌姬、舞姬在渡口的一艘畫舫上表演,平時是一位難求,但因為有太極在,輕而易舉就給他們弄了個最好的位子,不單可以看到台上的表演,還能見到外頭熱鬧的街道景色。
于詠賢一臉興趣盎然的看著幾個妙齡女子穿著只能勉強遮體的絲紗,用著婀娜多姿的身段,配合著歌聲舞動,豪邁奔放得令在場的人都看得熱血沸騰。
林沅看著于詠賢跟著鼓噪拍手,不由一嘆,看那些舞姬露出的半截肚子,她還真是有些接受不了,不料她家小姐竟然能看得樂在其中。
「听說晚上點起燈火,更是別有一番風情。」于詠賢對薛日泓說道︰「等等幫我向太極說一聲,晚上給我留張桌子,我要帶夫君來。」
薛日泓一笑,「留張桌子自然沒問題,只是你不怕你的美人夫君被迷了去?」他故意看了看四周,「你瞧這四周的男人,那表情可巴不得撲上去。」
「你也想撲上去嗎?」于詠賢好笑的反問。
薛日泓一愣,「自然不會,這不過就是表演,欣賞便是,我沒那些男人這般下流。」
「這就是了,我夫君與你一比,更是個君子。」
薛日泓翻了個白眼,不想跟她說話。
這場舞讓于詠賢看得痛快,還特別交代林沅多打賞些銀子。
「累嗎?若不累就不急著回去,」薛日泓說道︰「我還叫了些酒菜,都是特色菜,嘗嘗。」
「好。」于詠賢自然樂得接受。
「病才好,別喝酒。」薛日泓制止了她伸向酒壺的手。
「大口吃飯、大口吃肉,當然也得大口喝酒才痛快。」
「我也不想管你,」薛日泓說道︰「只是若你因為不忌口又病倒,別說我爹不放過我,你的美人夫君也不饒我。」
「難得——」她一臉玩味,「听你這口氣,你怕我夫君?!」
薛日泓露出「你很荒謬」的神情,「笑話,我怎會……」
「薛少爺就是怕姑爺。」林沅不留情的在一旁放冷箭。
「沅沅,話多。」
林沅聳了下肩,閉上了嘴。
于詠賢忍不住炳哈大笑,倒也沒再將手伸向酒壺,確實小七有交代,她暫時不能貪杯。吃得正樂,底下嘈雜了起來,于詠賢好奇的看了過去。
原來是幾個方才表演的舞姬換了身衣服,下去逛市集。
雖說穿的是漢服,但是輪廓深邃的五官騙不了人,自是引起不少的目光注視,只不過有群人突然擋住了那幾個姑娘,為首的是張再熟悉不過的面孔——「小姐,」林沅也看到了,「是于華全。」
看到三叔父的獨子,于詠賢想到在她病時,他竟帶人來朔月堂惹事,臉色微沉。
看他走路不太俐落,應該是有傷在身,于詠賢不知道是不是來鬧事的時候受的傷,畢竟她病時實際發生何事她也不清楚,只是肯定這個家伙沒救了,傷都還未好全,就上趕著惹她的眼神瞟了下薛日泓。
薛日泓會意的嘴角一揚,神不知鬼不覺的溜下去一探究竟。
于華全當街就將自己看中的一名胡人舞姬拉進懷里,當下把人嚇得臉色發白。
「放手!放開我。」
發出的驚呼帶了點異國風情的語調,就算是于詠賢听來都覺得勾人,更別提色欲薰心的于華全了。
「進了妓寮還想當烈女,昨夜收了爺的銀兩,說要陪我一日,現在翻臉不認人,以為爺好欺負。」
于華全啐了一聲,前幾日才在朔月堂被他瞧不起的顧晨希給打了一頓,在家躺了好幾日,昨夜才好些出來看到這舞姬主動上前,還以為這是對他有意,誰知道收了銀子就翻臉不認人,今日若不讓她從了他,他的面子要往哪擺?
正要將人拉走,這女子卻不知哪來的膽子,用力的咬住他捉住她的手,趁機跑了。
于華全咒罵了一聲,立刻帶人追了上去。
那名舞姬慌不擇路,竟直直的撞上從另一頭走來的一群人。
若說巧,還真是巧了——于詠賢不由靠向前,看得更仔細些,那舞姬竟然撞上了漕幫幫主的次子。說起這個柳智言,應該沒人想得出一句好話形容,滿臉橫肉,腦滿腸肥不說,還不學無術,欺壓善良,若說于華全是渣,柳智言就是個滓,換言之兩人是半斤八兩,就是渣滓。
于華全一邊咒罵,也不顧面前來的是他向來看不順眼的柳智言,直接要把人拉走。
「這是做什麼?」柳智言見他伸出手,直接不客氣的將方才撞進他懷里、看來是自動送上門的女人給抱進懷中。
看到他的舉動,這是擺明了是跟自己搶人,這里是渡口,來往商船、百姓川流不息,于華全斷不可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失了面子,怒道︰「這是我的女人!」
柳智言挑畔似的將懷中的胡人舞姬抱得更緊,「你的女人?!笑話!投入大爺的懷中,就是大爺的人。」
「柳智言,你這是存心生事。」
「是又如何?」柳智言不屑的一個撇嘴,「你以為你是個什麼東西?識相的話給我滾!」
于詠賢雙手抱胸,一臉興味,畢竟要看向來不順眼的兩幫人馬自相殘殺的機會可不多。果然一言不合,兩派人馬大打出手,一下子把大街弄得一團亂,一個是幫主之子,一個是副幫主的孫子,也沒人敢上前去阻攔。
可惜于華全和柳智言就是個癟三,底下的人打成一團,他們兩人就在旁看好戲,有這樣不跟自己兄弟並肩作戰的主子,底下的手下又能忠心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