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貞萓深吸了口氣,想了好幾天,她還是鼓起勇氣,將自己的履歷交到人事部經理的手中。
人事部經理張育德抬起頭,看著她笑了笑。
「沒想到你也對總裁秘書這個工作有興趣?」
她回這個五十幾歲的經理一個笑容,他們共事了快五年,他是個好人,對她還算照顧有加。
「對啊!試試看嘛,不一定真有升遷的機會。」
「也對!」張育德將手中的履歷給收了下來,「年輕人就是要有沖勁,趁著年輕,試試看也好!不過這次應征的人不少。」
「我想也是。不過我還是想試試,畢竟我在公司也有五年的資歷。」
「說的也對。」
「我回去工作了!」李貞萓對他點了點頭,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張育德整理了下收到的履歷表,從正式發布命令到今天,不過短短的三天,沒想到便有不少人來爭取這總裁秘書的位置。
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畢竟總裁秘書的職位,不單是表面好看,就連薪水也很可觀,無怪乎眾人搶破頭。
「何副總,這三天下來,總共有二十七個人表態要爭取馬秘書的位置!」張育德直達頂樓跟何思丞報告。
「二十幾個?!」他將張育德遞上的履歷接過手,「你有沒有老實告訴他們,我們總裁不好應付?」
「看在錢的份上,她們可不在乎。」
何思丞聞言笑了笑,翻了翻履歷。
「好像女的比較多。」
「這是當然!」張育德笑道,「誰不知道我們總裁還是單身。」
「可是她們從沒見過總裁長什麼樣子。」何思丞的口氣有著不易察覺的訕笑。
「就算不知道,但只要來這層樓工作,除了總裁之外,還有很多好機會,」張育德笑看向他,「副總不就是一個嗎?」
「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何思丞笑著搖搖頭,他可沒興趣發展什麼辦公室戀情。
「李貞萓……」何思遠翻到其中一份履歷,皺起了眉頭,「奇怪,這個名字怎麼這麼熟悉?」
「是嗎?」張育德看了一眼,「她是人事部的職員,人很勤勞,不過學歷不高,只是高中夜間部畢業。」
「喔。」何思丞將履歷給放到一旁,「學歷未必是絕對重要。這些我下午有空再慢慢看,你去通知這些人,說下個星期我要面試。」
「是的。」張育德收了命令,走了出去。
何思丞又埋首公事之中,沒一會,視線再落上那最上頭的履歷上的名字……奇怪,這名字真的是似曾相識,但偏偏想不起來。
嘆了口氣,他不再勉強自己,把苦思無解的問題給拋到腦後,認真的辦公。
***
「我新任秘書的事處理得如何?」在私人俱樂部的包廂里,展靖宇淡淡的問。
「很順利!」何思丞啜了一口酒,「有,二十七個人應征。」
這間俱樂部是何思丞與展靖宇一同出資成立的,生意不錯,往來的都是些政商名人。
「都是你們公司自己內部的人?」一旁的溫尚亞問。
展靖宇點了點頭。
溫尚亞是展靖宇的高中同學,高大的他有著東方人少見的身材,絕大部分的人站在一百八十九公分的他面前,都會覺得自己好像一個侏儒似的。
當時在美國班上,只有他們兩個中國人,自然而然就走得比較近。先後回到台灣之後,依然固定聚會。
「對不起!遲到了!」杜冠儒松掉頸上的領帶,走了進來。
杜冠儒——四人組中年紀最小的一個,求學階段一直是個運動健將,在台灣念書時便與溫尚亞認識。
兩家人是世交,不過這兩人是認識多久,就斗了多少年的嘴。
「干嘛?」何思丞好奇的看著他,「很累嗎?」
「別提了!」杜冠儒將鼻梁上的眼鏡給摘下,甩在桌上,「最近為了代理法國的抗癌藥品,搞得快贏了。」
「該不會要去法國一趟吧?」
「或許。」杜冠儒不很確定的聳了聳肩,「若是順利的話,勢必得去一趟,不過一切看我爸爸怎麼作決定。」
何思丞對他擠眉弄眼,「法國女人都長得不錯!」
「我還听說法國男人很浪漫,你認為那里的女人會看上東方的沙豬嗎?」溫尚亞在一旁放著冷箭。
「你也幫幫忙,我如此的溫柔多情,怎麼會是沙豬?」杜冠儒不認同的瞄了溫尚亞一眼。「而且我又不像某些人只長個不長腦。」
「關于這點,我不想跟你爭辯。」溫尚亞淡淡的說。
「你———」
「好了!」展靖宇開口打斷了兩人之間的對話,「你們談論這種事,不會覺得無聊嗎?」
在場的三個人交換了疑惑的一瞥。
「你干嘛?」坐離展靖宇最近的溫尚亞忍不住開口詢問,「踫上了什麼麻煩嗎?」
「沒有!」
「那……你家那個老頭……」
「一個要死不活的家伙,能給我造成什麼困擾!」提到自己的父親,展靖宇的口氣更冷。
「通常這個樣子,就是為了——女人!」杜冠儒語帶肯定的表示。
「女人?!」溫尚亞皺起了眉頭,「你想開了嗎?」
「如果想開了,現在就不會這種表情了。」何思丞在一旁答腔,跟在展靖宇身旁做事,他為何煩惱,他心知肚明。
「干嘛?為了找不到那個女人心煩嗎?」杜冠儒笑了,「放寬心吧!這種事急不得的。」
「不是你的事,你當然講得輕松!」
「溫尚亞,我到底是哪里惹到你了,公事歸公事,私事歸私事,你不要混為一談喔!」
「我不像你那麼幼稚!」溫尚亞不馴的回答。
看著他們一來一往,何思丞嘆了口氣,兩個身為台灣著名生化科技集團的第二代接班人,有著太多共同點,公事上的沖突不斷,造就了私底下也是如此針鋒相對。
雖然彼此只是耍耍嘴皮子,並不會真的傷害到友誼,但是他可不怎麼確定這種情形還能維持多久。
「你們要吵,慢慢吵吧!」展靖宇將手中的酒一口飲盡,「我有事,先走一步。」
「喂———」
「靖宇!」
展靖宇頭也不回的離開。
「還坐著干嘛?還不去追!」杜冠儒看著動也不動的何思丞說。「他可是你的上司耶!」
「拜托,現在是下班時間。」言下之意,就是他不想去送死。
溫尚亞的頭一搖,追了出去,誰叫他們兩個從高中時代就是死黨呢,他當然不能看他那麼孤單的樣子。
***
「等等我,沒想到你腳瘸了,走得還是挺快的!」溫尚亞小跑步的追上了展靖宇。
展靖宇聞言,嘴角微揚。
入秋了,天氣慢慢轉涼,他看著夜空,呼了口氣,他的腳有些酸痛,但這比不上那心煩意亂更令他難過。
「到底怎麼回事?」溫尚亞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真是為了那個初戀情人嗎?」
「她對我不單是初戀情人,還是救命恩人。」展靖宇的語氣難得的充滿感情,「我一定要找到她。」
「難道你不知道什麼叫放棄嗎?」
「我什麼都可以放棄,就她不行。」
「想不到,展家大少爺竟然是個痴心漢。」
「當有一天,遇到真正心愛的女人,你也會有我這種感覺!」展靖宇緩慢的和他並肩走在街上的死黨說。
溫尚亞一笑,這听起來像是天方夜潭。
「你知道嗎?我的婚姻結合將會是以利益作為考量!」
展靖宇不以為然的看了他一眼。
「真的!就像我大哥和大嫂一樣。」溫尚亞一副絕對的樣子,「我大嫂娘家挺有勢力,嫁入我家,對我家的事業有很大的幫助。」
「那是你大哥,你可以不用如此。」
溫尚亞搖了搖頭,「跟女人談感情太累了,听從安排簡單多了。」
在外人面前,他們兩人都是不可一世的企業掌舵者,但在私底下,兩人常是卸下心防,談論心中的想法。
「你的想法終有一天會變!」
「或許吧!」溫尚亞的口氣不很肯定,「不一定我會遇到跟你心目中的天使一模一樣的女人,然後跟她一時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來個閃電結婚。」
「別開玩笑,感情這回事小心一語成讖。」
「有那麼簡單就好了。」
展靖宇沒再反駁他,雖然他一向不是個宿命之人,但是遇見了李貞萓,讓他真的相信前世注定這句話。
兩人不知不覺的走到一段陰暗的街道。
「那是什麼?」溫尚亞眼尖的發現街旁有一團陰影。
「不關我們的事。」
「你該改改你的冷漠性子!」溫尚亞不認同的瞄了他一眼。
「尚亞,不要過去,別給你自己找麻煩!」展靖宇拉住了正打算往前去的溫尚亞。
「別緊張,我只是看看罷了!」溫尚亞拉開了他的手,走向那一團陰影,「喂!是個人。」
展靖宇皺起了眉頭,果然如他所料。
「死了嗎?」他緩緩的踱向前。
「不知道。」溫尚亞徑自蹲了下來,將那個人給翻過來,「是個女的!」
「我看到了。」展靖宇冷眼看著,隨即沉著聲道︰「打電話叫警察來處理。」
他的話語才落,溫尚亞懷里的女人申吟了一聲。
「她還活著!」
「我知道,所以叫你叫警察。」
「叫警察速度太慢了,一定人死了他們才到。」
溫尚亞快速的衡量了一下眼前的情況,想也不想的將女人打橫抱了起來。
「你做什麼?」展靖宇再次制止他。
「別拉著我。我們得快送她去醫院!」
「尚亞——」
「別再多說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不顧展靖宇眼中的不贊同,溫尚亞將人抱向一直跟在他們身後的私家轎車。
「你不跟著來嗎?」上了車,溫尚亞看著他問。
展靖宇也只有無奈的坐進車里。
***
「她是你的誰?」
原本走個不停的溫尚亞停下了腳步,看了眼展靖宇。
「回答我啊,」展靖宇的話中有著嘲笑,「她是你的誰?」
溫尚亞搖了搖頭,一個陌生人。」
「很好!那你的樣子像什麼?」
溫尚亞不解的雙手一攤,「像什麼?」
「像一個心急如焚的家屬。」
「是嗎?」他的表情有些錯愕,「我像嗎?」
展靖宇點頭,簡短的給他兩個字,「很像。」他的頭一側,「過來坐下。」
溫尚亞依言坐了下來。
「怎麼回事?」
他才坐下,何思丞和杜冠儒也出現了,他們是接到展靖宇的電話,飛快的趕來的。
「你問他!」展靖宇看了溫尚亞一眼。
何思丞和杜冠儒的目光同時射向溫尚亞。
「沒什麼,」他聳了聳肩,「不過就撿了個倒在路邊的女人,好心的送她上醫院而已。」
「你不怕別人說是你害她的嗎?」展靖宇冷情的問著。
「拜托!」溫尚亞一臉他想太多,「不至于吧!」
「這可難講。」杜冠儒也認同展靖字的話。
這種成了冤大頭的事,他可是听多了,所以也不能說現代人無情,他們是害怕,所以逼得自己變得無情。
「那我們走好了。」溫尚亞干脆的表示,反正他已經把人送進了醫院,可以一走了之了。
「走去哪里?」展靖宇好笑的看著自己的好友。
「對啊,走去哪里?」杜冠儒諷刺的問,「這醫院是你家開的,你送了個女人來醫院,別人會不知道嗎?」
「對啊!」何思丞打了溫尚亞一下,「怎麼有人像你那麼笨的,送人干嘛送自己家的醫院!」
「拜托,這是直覺反應好嗎?」溫尚亞不悅的表示,「我家開醫院,病人不送這里送哪里。」
他是做了件好事,怎麼被批得滿頭包,真是冤。
「溫總。」醫生從手術室走了出來。
溫尚亞站起身,迎了上去。「怎麼樣?」
「病患得的是急性盲腸炎,開刀之後,休養幾天就沒事了。」
「好,謝謝你!」溫尚亞伸手跟醫生一握。等醫生走遠,他轉身看著自己的好友,「人家是急性盲腸炎,醒來了總不會賴我說,是我害她得了急性盲腸炎的吧?」
「那是你運氣好。」
「就是說嘛!」如同唱雙簧似的,何思丞與杜冠儒一搭一唱。
「你們三個也幫幫忙,」溫尚亞的目光輪流掃過三個好友,「難道你們都不知道做好事嗎?」
「對啊!你明天還要升天了咧!」杜冠儒的手一揮,調侃說。
其實溫尚亞在商界是出了名的狠,沒想到私底下,竟然有這麼富有同情心的一面,這倒也令他們這幾個多年好友開了眼界。
「我懶得理你們!」溫尚亞不悅的率先走向醫院大門。
「不去看看人家怎麼樣嗎?」何思丞在他身邊追問。
溫尚亞轉頭瞪了他一眼,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
「要我送你回去嗎?」何思丞收回視線看著坐在椅上的展靖宇。
展靖宇搖了搖頭,「我待會兒自己回去。」
「你確定?」何思丞不放心的看著他。
他的司機已經下班了,而他的腳不方便開車,所以去到哪里都需要有人載他。
「我非常確定。」他站起身,走了出去。
「你老板心情不好。」
「還不是因為女人!」何思丞目送著展靖宇的背影。
「那女人真令我好奇。」杜冠儒輕嘆道。
「不單是你,」何思丞瞄了他一眼,「我也好奇。」
「真的找不到嗎?」
何思丞聳了聳肩,「不知道!征信社的人說,這件Case需要點運氣。而我想我的老大……」
「算運氣很不好那種!」杜冠儒順順的接口。
「這話是你說的!」何思丞指著杜冠儒的鼻子,「明天我就去跟我的老大說,你死定了。」
「何思丞!」
「干嘛?」何思丞勾上他的肩膀,「走吧!開玩笑的,咱們去喝酒!」
***
一整天下來,何思丞都在面試展靖宇的新任秘書。
他壓下打哈欠的沖動,這是件苦差事,有些人不錯,可有些……他搖了搖頭,有些卻是有臉蛋沒腦袋的女人,如果他真隨便任用其中一個,他肯定被展靖宇批得一無是處。
「你是最後一個了!」何思丞看著最後進來的曼妙身影說。
對方回他一個有禮的笑容,坐了下來。
「別緊張,」看到她僵硬的表情,何思丞親切微笑的說,「只是形式上跟你聊聊而已。」
「是!」李貞萓深吸了口氣,她也要自己不要太緊張,可是越是想卻越緊張。
她似乎比自己想象中的更想得到這份高薪的工作。
「為什麼想要這個職務?」
她沉默無語。
「為什麼不回答?」何思丞好奇的看著她,一天下來,他可是听了很多「偉大的抱負」,眼前這個女人卻默然不語。
「因為有比較高的薪水!」
「什麼?」他懷疑自己听錯了!
「因為有比較高的薪水,不過當然,我也想學更多的東西。」李貞萓不忘後頭加了一句。
何思丞一愣,然後笑了開來。
「不過顯然對你而言,薪水比較重要。」
廢話,她的眼楮轉了轉,沒將心中的想法說出來。
「其實,你的名字令我覺得似曾相識。」他好奇的盯著她。
「是嗎?」
何思丞點了點頭,「但我卻想不起來,我們見過面嗎?」
她搖頭,「沒有。」
他撫著自己的下巴,「真的嗎?」
「我肯定我們沒有見過面!」李貞萓微皺起眉頭,她當然听過公司這位多情何副總的傳聞,她可不想成為下一個被傳聞的女主角。
「我希望你明白,我沒有別的意思。」何思丞是聰明人,當然看得出眼前這個女人眼底所透露出來的訊息。
「我明白。」李貞萓連忙接口,雖然滿心不相信他,但她聰明的表示,「副總怎麼會跟我扯上關系。」
「你可別這麼說,」他搖搖手一笑,「你應該很明白,你長得很漂亮。」
被人如此直截了當的夸贊,使她不自覺一愣,「謝謝。」
「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他對她點了點頭,「好了!你可以出去了,結果會在下個星期公布。」
「好的。」她站起身,步離這讓她緊張一陣的空間。
自己似乎總是學不會處理男人注視的目光,她無奈的在心中嘆了口氣,看來自己錄取的機會不大。
不過至少試過了,她要自己露出一個笑容,這對她而言就夠了,她的際遇讓她學會凡事都不能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