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女人的輕喚勾起了他記憶深處的某個東西,維斯坐在床上,發楞著。
身旁小表的吵雜聲又來了。
若是平時的他,早就叫人把這個小表丟出去,但今天他沒有,只是任那個小表蹂躪。
「小表,不要太過分!」他因為胸前的刺痛而皺起眉頭。
小永「拔毛」拔得不亦樂乎,根本沒有理會他在說什麼。
維斯將他的小手拉開,看不到這小表的臉,但他肯定這小表一定皮得飛上天了。
「小永!」
柳初秋的吼聲讓小永嚇了一跳,沒有第二句話,他立刻從維斯的腿上爬了下來,跑到連詠雯的身旁尋求保護。
連詠雯一把將他抱起。
「你這個王八蛋!」
听到柳初秋的話,連詠雯有些訝異的一揚眉。
柳初秋幾個大步走到維斯面前,就見她指著他的鼻子開罵,「你以為你什麼事情都不記得就沒事了嗎?」
維斯的藍眸無焦距的看著前方,吼聲離他很近,她的人也站在離他咫尺之地,他可以听到她的呼吸聲。
「你到底是誰?」
「柳初秋!」她氣得快要跳腳。
這幾年她的等候到底算什麼東西啊!她真的想要詛咒。
「你以為你玩過之後,一句——我出了意外,忘了以前的事,你就可以一走了之嗎?」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維斯困惑的道。
「我管你懂不懂!」她掄起了拳頭,「你他媽的為什麼不是忘記別人,偏偏忘記我?我是那麼不堪的回憶嗎?」
維斯覺得有絲荒謬,若是別人,他早就暴跳如雷,但奇異的,今天他坐著,任由她在他面前詛咒護罵。
「去你的,真是混蛋!」
連詠雯站在臥室門口,抱著小永看著柳初秋一副激動的模樣,一大一小都傻眼了。
「媽咪,」小永指了指柳初秋,「她在干麼?」
「生氣。」連詠雯喃喃道。
「為什麼生氣?」小永追問。
「因為——」她看著一臉困惑的維斯,忍不住為他一掬同情之淚,「笨猩猩!」
「笨猩猩?!」小永不解的重復了一次,然後指著維斯,「是他嗎?」
她不甚專心的點了點頭。
突然,柳初秋半跪在維斯面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她的反應讓連詠雯嚇了一跳,小永的藍眸更是眨個不停。
「媽咪又在干麼?」
「哭!」連詠雯楞楞的應了句。
小永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困惑寫在眼眸之中。
看著眼前上演的劇碼,連詠雯實在不知該做何反應,是上前安慰,還是索性退出房去?
而眼楮看不到的維斯更是一臉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的蠢樣。
「為什麼哭?」小永又問。
「小表,你的問題很多喔!」連詠雯沒好氣的瞄了他一眼?下定主意,決定給他們兩個人有個獨處的空間。
或許他們之間有些問題可以藉這個機會解釋開來,能不能談出什麼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不讓彼此留下更多的遺憾。
她一這麼想之後,便轉身抱著小永走了出去,離去前,還不忘替兩人將房門給拉上。
「媽咪——」
「你媽咪有事,阿姨先陪你玩。」她輕聲安撫著小永。
小永也听話的閉上嘴,反正他這個年紀,只要有得玩,天大的事都可以拋到腦後去。
柳初秋的頭埋在維斯的大腿上哭泣著,他的手遲疑的撫著她的頭,他不知道她為什麼哭,但她的哭聲卻弄得他心煩意亂。
久久,她收起了自己激動的啜泣,稍微拉開和他的距離。
手底的空虛使他的心一驚,他的未婚妻從來沒有讓他的心有過這麼大的起伏波動。
「為什麼出意外?」她哽咽的問。
「我想不起來。」從知道自己失明後,第一次,他竟希望自己能夠看得見,他想看看她的模樣。
她發出一道諷刺的笑聲。
想不起來?!
這麼多年的等待,只換來這麼一句話嗎?
既然他這個想不起來,那他們就來談談他一定會記得的事。
柳初秋神情一冽,「詠雯說,你有未婚妻?」
「詠雯?!」
「剛才跟我一起來的那個女孩子。」她淡淡的解釋。「告訴我,你真的有未婚妻嗎?」
「對。」維斯雖然不想承認,但還是點頭。
「多久了?」
「什麼?」他不解。
「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他一楞,他大可不要回答她的問題,可她語氣中的哀傷卻使他心疼……她的口氣似乎他的答案很重要似的。
「我在念大學的時候我們就認識了。」他老實的回答,「我考上研究所之後,我們就訂婚。」
柳初秋在心中飛快的算了下,「所以你們訂婚超過六年了。」
他點頭。
她深吸了口氣,看他點頭,她真想要甩他一巴掌。
原來當年他跟她在一起的時候,他早有一個未婚妻等在美國。
若說因為意外,失去記憶沒有回來找她,她或許可以接受,但她根本無法接受可能就算沒有意外,他也不會回來。
他已經有個未婚妻了……
听到離去的腳步聲,維斯一驚。「你要走了?!」
「對!」強忍著眼中的淚,她回答他。
她已經不是多年前那個天真爛漫的小泵娘,相信天長地久,相信真心與奇跡,這幾年照顧重病的母親和小永,足以使她認清了世界殘酷的一面,原來愛情到頭來只是個傷人的玩意。
「你不能走,」維斯激動的站起身,手胡亂的抓著眼前的空氣,「你認識我,但我不認識你,你要跟我解釋。」
「我為什麼要跟你解釋?」她躲著他伸過來的手,「你不會自己想,我為什麼要告訴你什麼?」
「你——」他慌亂的沒有留意到自己的步伐,被小幾踫絆了下,狠狠的跌到地上去,膝蓋傳來的痛楚使他詛咒出聲。
看他跌倒,她連忙將他扶起。
「我不用你扶!」他的自尊受損,推開了她的手。
柳初秋的手僵在半空中一會兒,然後堅持的扶起了他。
「你做什麼?」他氣急敗壞的說。
「有種你再把我推開好了。」她的脾氣也上來了。
听到她的話,他一楞,沉默的任她推坐到沙發上。
她跪在他的面前,看著他的膝蓋,看起來沒什麼大礙。
她實在痛恨這麼多年過去,她還是那麼緊張他,這麼壞的人,根本就不值得她關心。
他有未婚妻,又把她給忘得一干二淨,這一切的一切使她原本止住的淚水又快要決堤。
深吸口氣,她穩住自己的情緒,冷靜的將他拉起的褲管拉好。
「我要走了,不打擾你。」
維斯伸出手拉住了她。
看著自己的手肘被他拉住,動彈不得,她有些愕然,「你現在這樣,是要干麼?」
「跟我說以前的事。」他倔強的說。
「你自己想。」她啐道。
他皺起眉頭,「你到底在生氣什麼?」
他竟然還有臉問她在氣些什麼?
五年前玩弄她,一場意外把她給忘了,他這麼無情的對待她,難道她不該生氣嗎?
「我不想跟你講話。」她生氣的說,若再說下去,她可能會控制不住自己情緒的跳到他身上打他一頓。
「但是我想——」
「你想怎麼樣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她打斷了他的話。
維斯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後說道︰「你知道嗎?從來沒有人敢像你這樣,跟我這麼說話。」
「很好。」柳初秋不悅的說︰「我當第一個。」
「你若繼續下去,我會生氣。」他的口氣也陰沉下來。
她哼了一聲,「氣就氣,關我什麼事?」
她站起身,頭也不回的往外走。
「你別忘了,我可以阻止我父親娶你!如此一來,你飛上枝頭當鳳凰的美夢可就立刻破碎了。」
他自以為使出了撒手 。
他的話嚴重的侮辱了她,她停下腳步,轉過身來雙眼瞪著他,「不娶就不娶,你當真以為我希罕嫁進你們家嗎?」
「如果不希罕,你為什麼出現在這里?」他一針見血的問。
她露出一個難以置信的表情,她為什麼在這里?!他竟然有臉問她為什麼在這里!
要不是因為小永,她也不會讓自己投身進這場笑劇之中,而始作俑者就是這個語帶侮辱的家伙。
「隨便你怎麼想,臭男人!」她殺氣騰騰的說道,「反正我柳初秋自認對得起自己,不像你。」
他到底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讓她對他滿是怨憤?
「我很抱歉我想不起你來,但對你,我有份熟悉感……」
「不要以為你這麼說,我就會原諒你,這一輩子,我算是看清你了。」她不想浪費時間,邁步就走。
听到她離去的聲音,他連忙站了起來。
她冷冷的開了口,「記得自己是個瞎子,若再胡亂抓,從窗戶跌下去可不是鬧著玩的,容我提醒你一下,這是二十七樓。」
她的話使他頓時僵在原地。
他的雙手忍不住緊握,氣得渾身發抖,一股氣想發卻找不到著力點,听到關門聲,他忍不住詛咒出聲。
這個女人挑戰他的情緒極限。
他頹然的坐到床上去,強迫自己回想,但腦袋依然一片空白,雖然柳初秋身上有股令他眷戀的氣息,但他真的想不起她……
眼里帶著屈辱的淚水,柳初秋踏出維斯的房門,看到坐在客廳的嘐森和連詠雯,不發一語的回到自己房里。
「你要干麼?」連詠雯與嘐森對視一眼,然後跟了上去。
「回家。」她頭也不抬的回答。
「為什麼?」連詠雯將皮箱推開,阻止她的動作。
柳初秋無奈的看著她,「不為什麼,我不想嫁了。」
「嘐森要你搬進來,也不是要你一定要嫁給他。」連詠雯實事求是的表示。
「是啊!我要你和小永搬來,只不過是看你們獨自在基隆生活,而且你又沒有工作,純粹想要給予幫助罷了。」
柳初秋看著他的棕眸,一番話說得合情合理,但再見維斯,她已經不相信他的出發點真是如此單純。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還是離開比較好。」她堅持的說。
「給我個答案。」連詠雯沒有那麼簡單就放過她。
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看著連詠雯,「他有未婚妻了。」
「誰?」連詠雯眨著眼,一副無辜的神情。
「維斯!」柳初秋不很情願的說。
「那又如何?」連詠雯依然一臉茫然,「那跟你留不留下來有什麼關聯?」
「你是聰明人,」柳初秋沒好氣的看著她回答道。「別告訴我,你一點都不知道。」
「就算我知道什麼又如何?」連詠雯指著站在門口的嘐森,「你來是要嫁給嘐森,可不是要嫁給維斯那個不孝子,所以那個不孝子有沒有未婚妻,跟你一丁點關系都沒有。」
柳初秋一楞,覺得荒謬的看著她,「你真不懂還是假不懂?我現在怎麼有可能嫁給嘐森?!」
連詠雯一雙黑眸回視著她,故做不解的聳聳肩,「我真的不懂,你為什麼不能嫁給嘐森?」
「對啊!你為什麼不能嫁給我,」嘐森也跟著連詠雯唱起雙簧,「你搬進來,不就是打算打動我的心,娶你進門嗎?」
這兩個人是瘋了嗎?她火大的瞪著他們。
「小永的爸爸是維斯。」終于,她松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