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博士!」一個研究生拿著一疊資料走了過來,「這是喬光造紙廠的污水報告。」
「好。」袁懿倫伸手接了過來,紙上的數據卻無法如常的進入他的腦海中,他覺得煩躁不已,方才接到律師的電話才知道,原先要買的那家夜店出了問題。
對方已經早一步轉手,賣給一個外國知名化妝服飾品牌的創意總監,對方還表示,若他真的有誠意想要買,他得親自去跟那總監見一面。
「對了,博士,你要看一下報紙嗎?」研究生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看著他。
「有什麼重要的新聞嗎?」他不甚熱中的問。
「當然,」研究生興奮的說︰「你未婚妻很漂亮!」
「未婚妻?」研究生的話終于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拿過報紙,翻到研究生所說的那一頁。「搞什麼鬼?」他用力的拍擊桌面,倏地站起身。
「怎麼了?」研究生嚇了一跳。「你不高興嗎?」
斑興?!一點都不!袁懿倫氣得想要殺人,他將手中的報紙揉丟在一旁。
研究生見狀連忙噤口。跟在博士的身旁快一年的時間,還沒有看他因為什麼事發這麼大的火,所以他口中的那句恭喜,在這個時候實在沒什麼勇氣說出來。
袁懿倫拿出白袍里的手機,正要外撥,鈴聲卻早一步響了起來,是他以前研究所的同學,因為看了報紙,所以打電話來道喜。
可他還沒等對方講完,就自行結束通話,接著鈴聲又響,他索性把手機一丟,邁步離開研究室,並在越過研究生的身旁時迅速交代,「我今天請假!」
丟下這句話後,他便頭也不回的離開。
開著休旅車,袁懿倫的腦海中盤旋著報紙的內容,他將車子停下來,在便利商店前的公共電話潑了通電話.
「你可打來了!」一听到他的聲音,吳天琦松了口氣,「我剛才打電話給你,你怎麼都沒接?在開會嗎?」
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只是冷聲質問︰「你是什麼意思?」
她一楞,「什麼?」
「別裝了!」他不留情的說︰「看在兩家人多年的情誼上,我不停的容忍你,但你這次真的太過分了!」
吳天琦的心一突,「你在哪里?」她急切的表示說︰「我去找你!我們可以當面談談。」
「不需要!」他斷然拒絕,「我想,我們以後沒有見面的必要。」
「那我們的婚事怎麼辦?」吳天琦尖叫。消息都已經發布了,若沒了下文,她以後怎麼見人?
「那是你自作自受!」他一點都不覺得同情,事情是她惹出來的,本來就該由她自己善後。
「懿倫——」
「三天之內,我要在報紙的同一個版面看到更正啟事!」他聲調沒什麼改變,卻听得出他隱藏在聲音里的氣憤,「不然我會自己來。」
「你一點情面都不留給我?」她氣得發抖。
「現在不留情面的人是你,不是我。」他冷冷的說。
「是因為穎蓁嗎?」
「她跟這件事一點關系都沒有。」袁懿倫皺起了眉頭。難道吳天琦這個女人從來都不知反省這回事嗎?
「一定是她!」她失控得拉高音調。
袁懿倫無奈的搖頭,不理會她,逕自掛上了電話。
這幾年來,他雖然不喜歡她,但還是忍受與她一起出去,一方面是因為家人的期望,其實還有一方面,只有他知道——他一直希望可以由吳天琦的身上得到有關穎蓁的消息,就算只有一絲一毫都好。
而今,她竟然自行決定要與他訂婚的事,以後不管任何人對他說些什麼,他都決定不再忍耐,他將徹底與她劃清界線。
他再次上車,直接往高速公路的方向駛去,他要去台北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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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式的壁紙,配上東方圖樣的地毯,再搭配一張醒目的鮮紅色沙發,越過設計感十足的辦公室,袁懿倫被邀請落坐在這張紅色的沙發上。
當他喝完第二杯咖啡的時候,華杰才推開門走進來。
「不好意思!」他手臂夾著一張設計圖,對袁懿倫漾開一抹溫暖的笑容,「讓你久等了。」
「是我不對。」他微點了下頭,「我沒跟你事先約好時間就過來,你是華杰先生?」
他沒料到一個創意總監的年齡那麼輕,說不定還比他更小。
他一向很驕傲,自己不到三十歲就可以獨當一面,帶領一個五人的研究團隊,沒想到一山還有一山高,有能力的大有人在。
「對。」華杰將圖放在辦公桌上,才轉過身面對他,「你第一次听到我的名字嗎?」
「是。」袁懿倫老實的承認。雖然這個法國品牌很有名,但他是個男人,對于品牌沒那麼敏銳的神經。
穎蓁真是該死!身為死黨,竟然連介紹都不介紹一下。華杰搖了搖頭。這個好友真是不及格。
他在他的對面坐了下來,「你第一次听到我的名字,不過對你——我可是知之甚詳啊!」
袁懿倫狐疑的看著他。
他對他咧嘴一笑,「你的未婚妻透過關系,請我設計婚紗。」
听到這件事他的臉色一沉。
華杰注意到他臉上的變化,「怎麼?有不對的地方嗎?」
袁懿倫搖頭。關于私事,他不想對陌生人透露太多。
「我來的目的只有一個,」他直截了當的表明來意,「我希望可以買下你手中的PUB。」
听到他的話,華杰顯然很開心,因為他的笑意更深了,「這點可能有困難。」
「並不困難,你只要開口說個數字。」袁懿倫平穩的回視他。
「沒辦法!」他一副愛莫能助的神情,「因為我買這間PUB是打算送給我的未婚妻做結婚禮物的,所以……」他聳了聳肩,「不好意思。」
「原來如此。」袁懿倫听到理由後,似乎也沒了立場堅持己見。但是買PUB當結婚禮物?!
「是啊!」華杰俏皮的做了個鬼臉,「我的未婚妻很喜歡跳舞,她在這間PUB表演,為了讓她更自在發揮她的才華,所以我決定將PUB買下來送給她,讓她可以盡情的揮灑她的熱力,畢竟像我們這些藝術工作者,有屬于自己的舞台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你該知道,這世上有一種人最差勁,他們就只會自私的想到自己,一味的封殺有才華的人。」
袁懿倫看著他。這個男人的話意中似乎在暗示些什麼?但沒道理啊,他與他在今天之前根本就沒有交集……等等!跳舞、表演?
「你的未婚妻是?」他覺得不太對勁。
「一個迷人的女人,」華杰驕傲的回答,「或許你也認識她,她的名字叫胡穎蓁。」
他甜蜜說出的話,是袁懿倫這一生中听過最令他震撼的事。
「胡穎蓁?!你的未婚妻?」
「是啊!」華杰可以感覺到他的怒氣在累積,不禁笑得更開心,「以後我們可是親戚,畢竟你將娶穎蓁的表姊不是嗎?」
鬧劇!
他覺得事情荒謬至極,眼前這個男人竟然是穎蓁的未婚夫?
「她結過婚了。」
「就我所知,」華杰搖頭,「她從來都沒有結過婚。」
「她騙你。」袁懿倫肯定的說。
不以為然的看了他一眼,他意味深長的指出,「不一定被騙的人是你。」
因為桌上的對講機響起,所以華杰沒有好好的注意他的反應,只是拿起話筒說話。
「立刻讓她進來,」不一會後,他吩咐道,「我正在等她。」
「是誰?」袁懿倫的聲音顯得有些低沉沙啞。
「我準備要娶的女人。」站起身,他堅定的對他表示。
袁懿倫聞言,手用力的握拳。
這時門被打開,胡穎蓁走了進來。
「我只有兩個小時,」她一進門就說︰「等一下我要教課。」
「好,花不了你兩個小時。」華杰的手臂環著她。
他的舉動讓她嚇了一跳,「你干麼?」
「沒有,踫踫自己的未婚妻,不行嗎?」
她瞪著他。不知道他是吃錯了什麼藥?不過當他摟著她,看向沙發的方向時,她立刻明白了——
胡穎蓁火速的抬頭瞪著好友。懿倫在這里?!她不懂,華杰為什麼堅持要她跑這一趟?
「你們應該認識吧?」對兩人之間的火花視而不見,他逕自說道。
袁懿倫瞥了他放在胡穎蓁腰上的手一眼,沒有回答。
「你要做什麼?」她火大的在華杰的耳際低語。
「別氣。」他輕聲安撫她,「我只是想說,他要娶你表姊,那我們以後會變親戚,早點踫面認識一下也不錯!說到這個,」他對袁懿倫露出一個笑容,「應該找你表姊一起來才對,我們一起慶祝即將來臨的婚禮,懿倫,我這麼叫你不介意吧?你看我的提議如何?」
胡穎蓁瞪著華杰。若要她選擇,她比較想拿把刀把他殺了!
她看著袁懿倫,他冷峻的神情使她的心一沉,雖然她根本不用介意他的情緒,但是看著他,她還是忍不住的受他影響。
「听說,你跟表姊的婚禮訂在一個月之後。」護著胡穎蓁,華杰是這里頭唯一還能自在談笑風生的人,「怎麼會這麼趕?我看婚紗應該是來不及設計了,是因為奉子之命嗎?」
可以感覺懷里的她身軀一僵,他安撫的拍著她的背。有些事就算難受,也得勇敢去面對。
「沒有婚禮!」袁懿倫淡淡的澄清。
華杰有些意外。
胡穎蓁也錯愕的看著他。
就見他的視線平穩的看向她,「沒有婚禮。」
「但是報紙……」
他的聲音提高一階,有些動怒,「你是要信報紙說的,還是相信我說的?」
她有些驚訝他眼中突然出現的怒火。
「喔!」華杰很白目的一個彈指,「原來你們的婚事是誤會一場,但是我跟穎蓁的婚禮可是千真萬確,我們下個星期會去試婚紗!」
「她是你的未婚妻,難道你連替她設計婚紗都不肯?」袁懿倫有些不滿的問。
「當然不是!」他聳了聳肩,「我的一切設計都是需要時間和金錢,穎蓁體貼我,所以只要求現成的就好。」
胡穎蓁發現華杰真的可以去演戲。他實在很有表演的細胞,明明就沒有的事,從他嘴里說出來都像是真有其事似的。
嫉妒像暴風般襲來,袁懿倫沒有看華杰,只是靜靜的看著她,「你真的要跟他結婚?」
現在的情況使她幾乎想要尖叫,腰際傳來華杰的輕壓,她深吸了口氣,點了點頭。就算他沒有要跟表姊結婚又如何?他們會在一起,應該只是早晚的事情。
「很好!」他站起身,「你替自己找到一個很優秀的男人。」
在她的心目中,再好的男人都比不上他!但當然這些話,她不可能告訴他。
「他知道你之前的事嗎?」袁懿倫開口問。
她看著他,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我當然知道。」華杰替她回答,「一點一滴,全都一清二楚,或許你還不知道,我了解她可能比你了解她更多,我跟她是小學同學,只不過我國中之後就到法國去讀書。」
他的語氣中似乎帶了一絲對他的譴責!袁懿倫肯定的為自己辯解,「我沒有對不起穎蓁。」也因為這個想法,使他可以理直氣壯的站在她的面前。
「是嗎?」華杰聳聳肩,「她離開你的時候,你沒有試圖去找她,反而逃難似的跑到非洲去,現在好不容易你功成名就回來了,可是瞧瞧你在做什麼?你與她重逢後,所做所為卻是在斷她的生路,你以為有錢就可以不讓她在PUB表演?你這樣做,叫沒有對不起她嗎?」
他的話不單單打擊了袁懿倫,同樣也深深的重創了胡穎蓁。
「華杰!」她尖聲嚷道︰「你在胡說什麼?」
「實話實說啊!」他撇了下嘴,「看不慣他一副受害者的樣子,明明受傷最重的人是你好嗎?」
「夠了!」她甩開他的手,「我要回去了。」
華杰沒有阻止她,任她冷著臉,往大門的方向走去。
在她經過袁懿倫身旁的時候,他伸出手拉住她的手臂。
他突如其來的舉動令她吃驚,楞了一會後,她才將目光緩緩的對上他。
「你知道我去非洲?!」他輕聲問。
她的神經末端可以感受到他的手指溫度傳進她的手臂內側肌膚,她立刻感到不自在。
「說話。」他的語調變得有些強硬。
胡穎蓁點頭。
「什麼時候知道的?」
「這不重要!」她逃避他的眼神。
憤怒襲來,袁懿倫火冒三丈的怒吼,「胡穎蓁,重不重要由我決定!」
他的怒氣使她下意識的退了一步。在她記憶中,懿倫總是自制的,溫和沒有脾氣,但是現在……他好像陌生人!
華杰見了,心知此時應該是他這個未婚夫出面的時候,但他反而好整以暇的坐下來,像是看戲似的沒有介入。
「在離開你的隔一年,」她的聲音小得幾乎听不見,「我有請你的家人帶話給你,可是你沒有回音。」
袁懿倫皺起了眉頭,衡量她話語的真實性。他從沒听過家人談論任何有關她的事情。
「我會回去問個明白。」
「沒有必要!」她拒絕,「那沒有任何意義,而且我現在過得很好,或許曾經不好,但現在——就算你瞧不起我在PUB跳舞的工作也無所謂,因為那是我的生活,我很滿足。」
她的意思已經表示得很明白,她不需要他,就算她身旁沒有華杰也一樣,她已經將他給排除在生命之外。
「胡穎蓁,」他搖頭,「不要擅自做決定。」
「不然你還想怎麼樣?」她覺得好累!「我已經有華杰了。」
「對!」喝了口水,華杰得意的點頭,「她已經有我了,在她需要我的時候,我一定會在她的身旁。」
袁懿倫思索著,可以隱約察覺他的話中有話。
「不好意思,」華杰走過來將他的手給拉開,「這是我的未婚妻!」
他的身軀頓時僵硬。
「我走了。」沒有看袁懿倫的神情,胡穎蓁心情沉重的走了出去。
從來沒有人告訴他,對待情敵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因此袁懿倫挑釁的看了華杰一眼後,就不理會他的反應,硬是追了出去。
一切都在意料中,華杰根本沒有費心跟出去。那個男人看起來是挺溫和的,不過那一身肌肉告訴他,袁懿倫除了做研究之外,應該還挺喜歡運動的,為了自己的俊臉,還是少惹他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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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穎蓁才要伸手攔計程車,整個人就被人毫不留情的往後拉。
她驚呼出聲,跟蹌了下,然後抬眼一看,因為看到袁懿倫而倒抽了口冷氣。
「你要做什麼?」被拉住的她,只能費力的跟上他的步伐。
「談談。」
「沒什麼好談的。」她逃避的想要掙月兌。
他的手用力了些許,「如果不想跟我走,你可以大叫,大庭廣眾的,一定會有人來救你,我大不了賠上我的名聲而已。」
胡穎蓁瞪著他。他們彼此都很清楚,身為工研院的研究人員,他的操守是會被人拿來放大審視的,他算準了她不會拿他的前途開玩笑!她在心中詛咒他,立刻放棄了掙扎,咬著牙任由他拉著。
她的沉默給了他莫大的鼓舞,就算她口中說有多麼不在乎,她還是把他放在心上,而她現在的所做所為,只證明她還盲目得沒有看清事實。
「我等一下還有課。」被塞進他的車子後,胡穎蓁忍不住提醒。
「我不會讓你遲到的。」袁懿倫隨後上車,將車往舞蹈教室的方向駛去。
她瞥了他專注開車的側臉一眼,「你要跟我談什麼?」
「你很清楚。」他看著她的眼神有譴責。
「我不清楚!」她持續裝傻。
「胡穎蓁,」他不敢相信的說道︰「在你心目中我到底是什麼?」
在她心目中,他到底是什麼?她露出一個苦笑。他是在她最悲慘的日子里唯一的光亮,她一直以為浪漫的愛情只是神話,但是因為他的出現,使她發現原來神話真實存在,只是她沒有勇氣去踫他。
「你是一個很好的人。」她喃喃低語。
「很好的人?」他靜靜的重復了一次,「只是一個很好的人?」
她看著他,他黑眸深處寫著痛苦,她意會到自己在傷害他,這個認知幾乎使她無法呼吸。
「對不起!」
听到她的話,袁懿倫的臉部線條變得十分嚴肅,「為了逃避我,所以你才決定嫁給華杰嗎?」
她低下了頭,沒有回答。
「你大可不必!」他把她的沉默當成了承認,「如果你不要我再來找你,我可以做到,你也可以繼續跳舞,華杰買下一間夜店給你當結婚禮物,我也可以買來送給你,就當我祝福你。」
她驚訝的看著他,想要說什麼話來撫慰他,但是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我不要。」最後她只能搖頭拒絕,因為他已經給了她許多,她不能再拿走屬于他的任何東西。
「你夠了,胡穎蓁!」他用力的一捶方向盤,「難道連我的禮物你都不屑接受嗎?」
「不是!」她明白自己又傷害了他一次,忙不迭的否認,「我只是不想要再欠你了。」
「你什麼都沒有欠我,」他將車在通往舞蹈教室的路口停下,「男歡女愛,沒有誰欠誰。」他凝視了她半晌,「下車吧,你到了,我以後不會再來打擾你,你毋需為了逃避我而躲到另一個男人的懷抱里。」
听到這番話,她的心情沉重,但仍強迫自己加快動作,推開車門,離開。
因為怕他在知道他們的孩子早夭後會盛怒,所以她選擇最懦弱的辦法,在他還沒傷害她之前,她先傷害他。
她一直以為這樣是最好的,但為什麼現在她的心好痛?看著他開車離開,她無法不想到他離開前眼底的悲傷。
這次該是真的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