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想出宮看看?」
「出宮?」
聞言,夜隱華雙眼一亮,杏眸如秋水般盈盈,讓人驚覺她的姿色不下蕭鳳瑤,甚至比她更美。
蕭鳳瑤艷色過人,嫵媚妖嬈,夜隱華則是清靈如仙,出塵月兌俗,只是面癱讓她看起來嚴肅,不好相處,因此大多數的人都會忽略她的容貌,只注意她的身分。皇後,何其尊貴,豈可以目視之?
事實上她對自己的面癱也很為難,私底下的她喜歡小孩、小動物,喜歡吃好吃的東西,並有收集小飾品的嗜好。
她的內心很少女。
可是小孩子一見她就哭,母親的身子不好,她不能養貓養狗,入宮後她更不能有任何偏好,否則她喜歡的東西不是不見便是消失,有一回她養在水缸里的魚一夜全翻白肚。
從那時她便明白不能表露出一絲喜好,也不再和活物親近,好在她面癱看不出情緒,別人也無從打擊。
唯獨循私的弄了個小廚房,把伺候她多年的丫鬟等晴和听雨弄進宮,當她嘴饞時就讓她們弄弄點心解解饞。
珊瑚和翡翠則是在她入宮前就嫁人了,一個嫁給府里的小避事,現在也是管家娘子,管著她在娘家的院子,雖然她回府省親的機會不多,一個被她嫁妝鋪子的二掌櫃娶走了,如今已是兩個孩子的娘了。
迸人的生育真是太早了,生個孩子就是在拼命,十五、六歲當娘,鬼門前走一回。
「去不去?」君無垢眼帶笑意,寵著他心愛的小泵娘。
「去。」管他是不是陷阱,她在宮里都快悶出病了。
她話音方落,藏不住本性的君無垢拉著她的手就要出宮,幸好等晴、听雨以及女官木蘭和蘇靜及時阻止,他們才換上尋常百姓的衣服,做富家老爺、夫人的打扮,明衛八名,暗衛二十名,以及等晴等人,一行人悠悠哉哉的從側門離開,兩輛黑蓬馬車跟在後頭。
「親親,喜歡什麼我買給你。」終于不用再自稱朕了,君無垢感覺肩頭輕了,氣順了,渾身舒暢。
「皇……二爺,你又忘了。」夜隱華差點月兌口喊他皇上。
看著街上的鋪子和來往的百姓,不知是她壓抑太久了,還是心情突然放松了,感覺和以前大不相同。
才入宮幾年而已,她覺得她的心都老了。
「二爺好,你就喊我二爺,爺的……華兒說什麼都對。」別人或許看不出,他卻能從她少有表情的臉上看出她的情緒,明白她是在不高興他不長記性,他連忙改口,樂得哈哈大笑。
「別嘻皮笑臉的,真像……」唉,她怎麼又想起那個人了?可是他們的說話方式越听越像,還有那發亮的眼神……
驀地,她抬手輕按胸口,她覺得心跳較以往快了些,他灼熱的神態令她心口發燙。
明明是如此不同的兩個人,為什麼陽近她老犯迷糊,將他們看成一個人,莫非她病了?
「你要說我像肅王?」君無垢挑眉一笑,握住她瑩白小手,旁若無人的走在人群中,神情頗為得意。
親親是他的,他能光明正大的牽她的手,青天白日下行走在世俗的眼光中,他能明白地告訴百姓,這是他的妻子。
他要的永遠只有她,打從在書畫鋪子初遇她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不同了,他的心鐫刻上一道小小的身影,即使她不笑,他也覺得她笑若春花。
不能擁有的遺憾彌補了,原本因為錯過而失落的心,再次滿溢了歡喜,他得到一次重生的機會,他會努力把握,將這副身體佔為己有,成為它的新主人。
生生死死,死死生生,花開花謝,日落日出,他終于在滾滾紅塵得到了伊人。
「二爺不介意?」若是以前的他肯定會臉色一沉,冷言冷語諷刺她不守婦德,不堪為範。
他笑了笑,「活著的是我,有何好介意。」
他終究沒說出實情,這種事有誰能捺受?他至今有時還會從睡夢中驚醒,低下頭看看穿胸而過的傷口在不在,他是否又變回沒人看得見的魂魄,在皇宮里四下飄蕩,只能對月欷吁。
似是想通了什麼的夜隱華微微頷首。「說的也是。」
皇上只有一個,不管他內里變成什麼,在文武百官的眼里他還是皇上。
這麼一想,她的心頭寬慰了許多,腳步也不由自主變得輕快,雖然仍然沒有什麼表情變化,但能讓人感覺到她由內而外散發出喜悅。
快樂是有渲染力的,一個傳一個。
「親……華兒,看,雜耍,猴子打鼓,它像不像你十歲那年收到的木雕?猴子還是紅的。」高興過了頭的君無垢沒有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一出皇宮,他的緊繃感一下子全都放松了,也少了戒心。
夜隱華愣了愣,輕輕的點頭,她記得那個猴子木雕,足足有她半個手臂高,肅王那時還是五皇子,第三次爬牆爬進她的院子,咧著一口白牙祝賀她生辰,還說每一年都要來。
一直到她被賜婚,人不在京城的他照樣年年送禮來,有時是一把刑刃,有時是老虎的尖牙串成的頂鏈,有時是刻上詩詞的馬蹄鐵……最後送的是及笄時插簪的蘭花簪。
那時她不懂其意,讓等晴收到首飾盒子里,等她當上皇家兒媳後,她才從長望口中得知送簪的含意。
只是為時已晚了。
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他們終究是無緣。
「打賞,打賞,猴子來收錢了……哎喲!華兒你……你干麼掐我?」還好他皮厚肉多,不怕掐。
「會痛?」她問。
「痛。」肉做的怎麼不痛?
「會痛就好。」他是活人。
一頭霧水的君無垢皺著眉頭。「打情罵俏要在閨房內,我皮粗肉厚,到時候你想怎麼掐就怎麼掐。」
她看了他好一會兒,才道︰「你長得很好看。」
以前她沒正眼瞧過他,因為沒當他是丈夫看待,也不在乎他長相如何,兩人成婚數年,她只知他的大概輪廓,平常都是以衣飾顏色辨人,不認錯人就好了。
爆中只允許一人穿明黃色,那便是皇上。
「我當然好看……」他先是洋洋得意的咧開嘴笑,繼而想到什麼,嘴又抿成一直線。「五弟生得比我好看。」
他不忘吹捧自己。
「都好看。」在她看來都一樣。
君無愁俊美無儔,生就一副惹來孽緣的桃花相,君無垢清逸俊秀,身形頎長若竹,斜眉入鬢,風姿卓絕。
從外表來看,兩人的容貌都是上上選,只是一個生性風流多情,一個玩世不恭,高傲霸氣,他倆站在一起不分軒輊,外貌上也有六分相像,兄弟倆的模樣都像先帝。
「都好看?」他抿直的唇微微松開。
「是。」在她眼中沒有美丑,只有順不順眼。
君無垢表情一柔,再一次露出有妻如此夫復何求的傻笑,拉著她的柔白小手又到橋底下看人捏面人、射飛刀、捏糖畫、做大餅……幾十個攤子排了好幾排,不嫌煩的一個一個逛。
本以為先喊累的會是鮮少出門的女人們,沒想到汗水直滴的竟是看來比誰都玩得瘋的君二爺。
「二爺,歇歇吧!」面白無須的常順小聲地勸說。
「歇什歇,沒瞧見夫人尚未盡興……」話沒說完,君無垢大口喘著氣,潮紅的臉色轉白。
「二爺……」你哪能和夫人比,她日日進補,補得面色紅潤,白里透紅,抹了細粉般瑩潔光潤,而你是虛不受補,大病一場後吃什麼都不香,吃多也不增肉,面泛灰白。
「我累了,想歇腳。」他那樣子還想逞強。
一听見親親喊累,君無垢馬上眉開眼笑。「歇,還不帶路,讓夫人累著了,回去後自領板子……華兒,來,我牽著你走。」
常順走得太慢,他一腳踹過去,害得常順往前撲倒。
刷!刷!刷!罪惡值上升。
當!
系統提示聲讓往前走的君無垢一怔,隨即又不怎麼在意地繼續往前走,滿溢心田的幸福感裝不下其它,他的眼底和心中,唯有一人的倩影。
如願以償,他還能不雀躍嗎?
至于帝位,他根本不屑一顧,以前沒想過,如今不願想,若非為了擁有心愛女子,他更樂意回到北境,與他帶出來的兵士們並肩作戰,共同抵御年年進犯的大夷族。
「唉!夫人,你看,那不是……」一身女敕黃的听雨往前一指,眼尖的瞧見酒樓前兩道熟悉的身影。
夜隱華雙眼微微一眯,總是平靜無波的眼眸迸射出少見的凌厲。「他們怎麼會在這里?」
「過去瞧瞧,別讓他們受到欺負。」君無垢也認出人了。
本為相府的恩德公府他去過無數次,自是對住在宅子里的人十分熟余,只是好幾年沒見了,一時認不出人。
小樹苗會長大,栽藕成荷田,歲月總是悄悄的走過,帶來成長。
一帝一後帶著隨從、丫鬟走近,就听見一個白淨清秀的少年正臉紅脖子粗的和人爭論……喔!說是吵架更恰當。
「……憑什麼我們不能進?開鋪子做生意還挑客人不成?同樣是銀子,你還分咬不咬手嗎?」哪有拒人于外的道理。
「我的小祖宗呀,不是不讓你進,而是本酒樓今兒個被人包了,許出不許進,你若對本酒樓菜色滿意,下回請早。」掌櫃的也不想趕客人呀,可是里面那位勢力龐大,他得罪不起。
「哼!謗本是睜眼說瞎話,剛才我還看見有人進去了,是我們露臉了才讓人擋住,分明是有人想找我們麻煩。」想也知道是哪幾個,敢欺到他們頭上的人不多。
白衣少年漲紅了臉,氣得頭頂快冒煙了,他們也不是非進不可,只不過是氣不過,想討個說法。
「小祖宗,你也曉得小店的為難,別再強求退讓一步可好?我們也不好做人呀!」兩位小爺的家風清正,還能講講道理,里頭那位是半點情面也不講,說翻臉就翻臉。
「我們也不想刁難貴店,家父嘴饞,想吃貴店的醬燒肘子和鹵香鴨,要不你給我們包上兩份,今天就不進去了。」長得和氣怒少年一模一樣卻文質彬彬的少年拱手作揖,態度和善好說話。
「這……」掌櫃的往里一看,面有難色。
「怎麼,柿子挑軟的捏呀?是因為我們不會和你們紅臉拆樓嗎?」先前的少年氣呼呼的鼓著腮幫子。
「小祖宗……」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掌櫃的苦著一張臉,他不怕客人鬧場,就怕對方來頭不小,他無法應付。
「就挑軟的捏如何?我們爺兒有權有勢,銀子多到花不完,想拿來砸貓砸狗你管得著嗎?」穿得很花俏的中年男子小人得志的捻著八字胡,陰惻惻的笑道。
「範高,又是你。」惡奴。
名叫範離的男子頭抬得高高的,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又是我犯法嗎?我們爺兒正在樓上喝酒、听小曲兒,掃興的人有多遠滾多遠,要是把我們爺兒惹毛了,可有你們受的。」
「哼!蕭天野敢對我們做什麼?護國大將軍是他爹又不是他,他充什麼了不起,有本事去北境殺敵呀!」孬種,貪生怕死,他也只能魚肉百姓而已。
肅王死得太不值了,他個性風趣,又能一派正經,還會買些東西討好他們,他是大英雄,是世上最不該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