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氏一听,頓時臉色大變,氣急敗壞的罵道︰「你……你這個敗家的,誰叫你拿出來用?」
那是皇家特意賞賜給輔國公長子十三歲的生辰禮,滿京城的人都曉得有這一回事,當時她要取時還猶豫了大半個月,唯恐老太君瞧見了御賜之物大發雷霆,還特意放在兒子那里,想著等過些年繼子已死的消息傳開來再拿出來擺放。
沒想到兒子居然不識大體的給了媳婦,用來討好被慣出壞脾氣的妻子,叫她情何以堪呀!
「娘,現在不是我用不用,而是我和相公屋子里值錢的物事都被拿走了,那女人不但膽敢把我趕出明月閣,還把娘給我的頭面、首飾搜括一空,硬指是先夫人之物。」明明是母親的陪嫁,怎會是前頭夫人的嫁妝。
听到這里,萬氏覺得她的頭更痛了,因為自己不僅「拿」了繼子之物,連元配的也沒放過,偷偷眛下幾件。「先忍一忍,世子剛回府也得適應適應,他在外頭吃了不少苦,難免性子暴躁了些。」
「娘,那要忍到什麼時候?好歹給個準話,剛一回來就這麼鬧騰,還給人活路嗎?咱們府里沒住人的院子那麼多,隨便挑一處也能入住,為什麼非要我們住了多年的院子,這不是存心欺負人。」憑什麼要她搬,她才是明月閣的主人。
宋明月心里氣憤著,認為寧知秋無理取鬧,事有先來後到,她住了就是她的,誰來搶都沒道理。
因為那是除了主院的世子正屋,唯有皇上欽點的世子能入住,她和諾兒都不夠資格。
「很快,不用急。」
看來,不下手是不行了。
為了兒子和整個國公府的富貴,她不能有絲毫猶豫,該斷則斷,不留後患,她等了二十來年不是為了為人作嫁。
目光驟地一狠的萬氏握緊手中的藥包,陰冷眼神和其兄對視一眼後,她輕輕一頷首。
「說,你和那位明月美人兒是什麼關系?」
絕對不尋常。
嘴角噙笑的華勝衣輕擁住妻子,低頭在她鼻上一吻。「我聞到一股好大的酸味,是食物發餿了嗎?」
「哼!我就是吃醋怎樣?身為你的妻子我還無動于衷的話,該哭的人是你。」寧知秋在丈夫的懷中一掙沒掙開,她氣呼呼地往他手臂上一擰,結果他不痛她先痛了。
太硬了,他的肉。
「是,娘子說的是,全是為夫的錯。」她這吃味的模樣真可人,越看越有趣,百看不厭。
「少糊弄我,別以為嘻皮笑臉的我就會把此事揭過,要不是有你的兵在場,她都要投入你的懷抱哭訴我這個人有多惡毒,居然連你送她的如意簪都要搶。」真是把自己當號人物了,眼兒生媚、含情脈脈的抹淚,當她的面勾引她的男人,她沒學容嬤嬤給她插上幾針已是心存厚道了。
「如意簪……我送的?有這回事嗎?我不記得。」華勝衣裝傻。
「你不記得有人記得,要不咱們再找美人兒聊聊,問她這簪子是幾時送、為什麼送,我度量大得很,絕不會計較你的前塵往事。」絕對不會只是計較,一定把那些舊帳一條條算清楚。
知曉她的性子絕對是敢說敢做,華勝衣好笑的將人抱緊。「沒什麼,只不過我曾跟她定過親。」
「定過親還叫沒什麼?!」柳眉輕輕一揚高。
他聲音漸冷,「本就沒什麼,我們打小定的女圭女圭親,若無意外的話會結成夫婦,但我十五歲那年犯事了,怕受牽連的她在我下獄的第十日退了婚。」
那時的他還很天真,以為很快就出去了,先皇是他姑父,德太妃又是最疼他的姑姑,父親是最有權勢的輔國公,就連未來岳父也是當朝宰相,誰敢真的拿他涮刀,不給這些貴人面子?!他頂多關上幾天小小懲戒一番罷了。
誰知給他第一個打擊的便是宋明月,她親自到牢里哭著要他放過她,她不想嫁給一名罪犯,他會毀了她的一生。
可笑的是退了親之後,她居然沒退回當年的訂情信物,反過來搭上華諾衣,持著該信物再度和輔國公議親,他被流放的那一天,她和華諾衣正重新交換庚帖,人來人往的城門口竟無一人來送他,他是被拖著離開的。
「然後嫁給你弟弟?」這麼荒謬的事也做得出來。
「是的,從此她如願以償的當起令人羨慕的國公府少夫人。」華勝衣語帶嘲諷,不齒其水性楊花的行徑。
「她長得很美。」美人通常都能耍點小脾氣而被容許,人的雙眼只看見美的事物,沒人會在意美人身後的丑陋。
「我不覺得。」一張臉皮而巳。「真不心動?」她下手更重的改掐腰肉。
「不及你,她眼楮不及你好看,膚色雖白卻不及你透亮,顴骨太高額頭闊,不好;你縴秀致,她胭脂抹得太紅,不及你不點而朱,滴露凝霜紅。」她在他眼中唯一不滿意的是太瘦。
華勝衣幽亮的眸子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前胸上,將滿十六歲的寧知秋還在長胸,只是長得慢,小碗倒扣的大小。
不過比起前兩年好多了,她十四歲才來癸水,那時的胸是平的,長發往前一撩真的分不清前後,是這幾年來慢慢地調養,多喝些溫補的湯湯水水,這才顯出女子搖曳生姿的體態。
成親以後的每一天,小夫妻倆就像正在吐絲的蠶兒,越吐越多越纏綿,緊緊纏成一個繭,分不出誰是誰。
若說沒有感情是騙人的,他們早就相識,又比一般人往來親近,只要再多點相處時間,何來不心動。
靶情是處出來的,誰說他們之間無情。
連著五個不及,每說一個不及中知秋的嘴角便揚高一分,越揚越高的笑靨止不住,她眉眼飛舞。「看來夫君心儀我已久,我在你心中就沒有一點不好。」
男人吶!還是會說話討人喜歡,瞧這嘴多甜,多敲打幾回,棒槌似的男人也會開竅。
有一點不好,心眼太小,不過為了皮肉著想,華勝衣沒說出口。「是垂涎你甚久,不然怎會急吼吼的娶你為妻。」
認識的女子中,唯有她眼中沒有野心,懶得只想過安逸的日子,不與人爭,該吃就吃,該睡就睡,天塌下來推高個子去頂,她笑看風景就好。
雖然他常被她惱得很想拆了她一身懶骨頭,可一到休沐,總是待不住營中,不由自主的又回到流放村,或劈柴、或練武的待在院子,等著時不時從牆頭那邊探出的小腦袋。
她讓他有「回家」的感覺。
「分明是把我當槍使,保護你不受後娘覬覦。」她是盾牌,專門擋繼母的不懷好意。
「覬覦?」華勝衣語氣危險的靠近。
寧知秋噗哧一笑,水眸亮如黑玉。「啊!用錯詞了,是對你心存不軌,當她看到你還活著的眼神,好像見到鬼似的錯愕不已,我差點當場就噴笑了,你到底有多討人厭呀!」
當初他擇她為妻的理由已經不重要了,管他是防後娘為他擇一門「重體」的婚事,還是不願後娘安插自己娘家人在他身邊,如今他們都是同一條船上的人,不同舟其濟只有翻船的分,生與死同系一線。
所以她能做的是讓他順心,他過得好,她自是高枕無優,大樹底下好乘涼,他站得穩她才有濃蔭。
唉,上了賊船了,不想被剁了當人肉包子就一起當賊,掄起刀子殺後娘去。
有仇報仇,無仇練拳腳。
他成了別人的眼中釘,她還笑得出來,這女人……真是招人恨。「你也不賴,听說你一臉驚嚇的數銀子,泫然欲泣的逼走哭得梨花帶雨的妯娌,引得下人一陣憐惜。」
能把柔弱無依扮得無人起疑,那也是她本事,滑溜得像泥鰍誰也捉不住,反而濺了一身泥。
她面有得意的裝羞,「誰?是誰出賣我?我身邊有內奸,我只是拿回該我的東西,天底下想佔我便宜的人尚未出生。」
「你的?」口氣真大。
寧知秋把眉一挑,「別忘了你當初給我爹的聘禮單子寫著「傾我所有皆為聘」。所以你連一根頭發都是我的,更遑論你名下所有值錢之物,那都是我的,我把它拿回來天經地義。」
不動還不知情,一動才知繼婆婆有多貪,國公府的中饋已握在手中了仍不知足,還把手伸長到繼子的私產里,一點一點的拿,螞蟻搬家似,讓她望著空空如也的庫房,真的傻眼。
無語問蒼天呀!好歹也留下點什麼當「陪葬品」吧!堂堂世子爺「身後」孑然一身?這事若傳出去多叫人唏噓。
「嗯,說的有理,是不能便宜他人。」當年他已經為一時沖動付出代價,誰還敢再來踩他的頭就是自尋死路,最好的防守是攻擊,出其不意。
華勝衣一回府鬧得那一場便是先聲奪人,以霸氣的氣勢強勢回歸,一是震懾膽敢搞鬼的下人,他回來了,仍是昔日狂妄張揚的京城小霸王,他們小心點,別與他作對,犯在他手上有他們好果子吃,二是逼出藏在暗處的魑魅魍魎,促使他們再動手,只要動了手,就不愁沒理由人要想死不怕沒有機會。
寧知秋順著接話,「听娘子的話大富大貴,我這麼懶的人是不會讓自己吃虧的,所以你要听我的。」
他一笑,眼中滿是謔色。「給你根竿子就順勢往上爬,我可以放心了,身手嬌健。」
「放心把我丟進狼群?」她不滿的一瞪眼。
他忍俊不禁。「誰是羊,誰是狼你心里有數,我還真怕你胃口太大吃撐了,任何看得見的活物都生吞入肚。」
「你娶我不就為了讓我來當凶獸,將一只只扭曲變形的肥羊吞了。」她有自知之明,她最擅長的是耍陰招。
「不。」
「不?」還有其他原因?
雙眸凝視,華勝衣面泛柔意。「因為我心悅你。」
她一怔,接著咯咯直笑。「又逗我。」
「不是逗,是發自內心,我發現這世上沒有人比你在我心中更重要。」她就像原本就該屬于他的,他遺落的心。
忽地一絲不自在攏上心間,她心口發熱。「別拿人心開玩笑,你玩不起,我們目前這樣就很好。」
前一世當編輯的她看過太多愛情小說,看多了,心也就麻木,不再感動,反而變得理智,先分析故事的結構,再挑出錯字,如有不妥再請作者修潤。
所以她看的不是小說,而是文字,等把看小說當成一種工作後,人真的會變冷漠,少了不少興趣。
「秋兒,我……」他說假話瞞得住她嗎?她那心眼多到數不清,輕易就能辨別話中真偽。
「世子、世子夫人,夫人那邊來人了。」一名打扮俏麗的丫鬟站在金珠串成的珠簾邊,掀起珠簾稟報。
「你後娘?」她請人來干麼?
「萬氏?」她又想使什麼手段。
華勝衣、寧知秋相視一眼,互為對方理理方才笑鬧時弄亂的衣服,再裝模作樣的往花廳一坐,傳人進屋。
一個冷厲威武,一個怯弱羞赧,隨後入內的婆子一眼就瞧見各坐一邊,完全不相配的小夫妻,嘴角倏地鄙夷一揚,又很快地壓下去,努力不露出破綻的裝出恭敬的神色。
「世子爺,夫人知你打小就愛吃糖蒸酥酪和百果蜜糕,特別讓廚房給你做了,老奴跑個腿給世子爺解個饞。」金嬤嬤笑得像臉上開了朵菊花似,喜感十足。
「那我沒得吃嗎?」一臉饞相的寧知秋眼眶泛紅,縴白蔥指十分不安的卷著繡了茶花的長裙。
「這……」夫人沒說呀!
金嬤嬤根本沒想過還有世子夫人,她打心里瞧不起這個從蜀地來的鄉下女子,認為她實在不該和世子回京,野鴨哪能棲梧桐,螢光豈可與日月爭輝,她太自不量力了。
「你沒看見世子夫人嗎?還不行禮。」在他面前還敢怠慢,可見她是真沒把他的妻子當回事。
「世王爺……」有幾分依持的金嬤嬤真的彎不下腰,她自認是府里有頭有臉的管事嬤嬤,豈能自降身分地對一名不知哪來的村姑低下被主子看重的臉面。
「怎麼,這府里我還當不了主嗎?」連個下人也敢欺人太甚,他太久沒發威都忘了他是個什麼樣的主兒了。
「不是的,世子爺,是世子……呢,夫人年歲太小,怕壓不住埃氣……」敢讓她一拜?也不怕折了壽。
一句世子夫人說得磕磕巴巴,有恃無恐的金嬤嬤自恃是府中老人,數代都是家生子,輔國公夫人跟前的得意人,在這府中還沒人不賣她幾分面子。
所謂奴大欺主,指的便是這種被養得張揚的奴才,稍微得些體面就自以為是半個主子了,連主子的事也敢指手劃腳。
「誰的福氣,你嗎?就你這個賤奴也敢妄自尊大,無視本世子的妻子。你,替世子夫人教教老賊婆什麼叫規矩。」華勝衣隨手一指,指的是適才掀簾子的俏麗丫頭。
「奴婢桑兒。」真好,可以打人嘍!
自稱桑兒的丫頭個頭不高,看起來一副吃不胖、總是很餓的樣子,但手勁大得驚人,她一把捉住金嬤嬤的衣襟,連聲招呼也不打的朝她臉上落不去。
「啪」地一聲,金嬤嬤懵了,她沒想到真的有人敢動她,還下手重得像是要了她的命似,每一下都打得疼入骨。
她根本來不及張口又是一巴掌,連連被打了二十巴掌桑兒才停手,她的臉頰腫得像豬頭,一開口就流涎,話說得不清不楚,只听見模糊的「啊啊」聲。
「知道上下尊卑了沒?」華勝衣冷著臉。
「嗚……嗚……」金嬤嬤淚水直流的點頭。
「世子夫人身子不好,天生膽子小,你最好不要嚇到她。」手背忽地一疼,他斜睨膽敢作亂的女人。
「嗚——素,四紫爺……」嗚——夫人,老奴被打了,真的好痛,老奴的牙板都被打得松動了。
「還有,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王,由慶王主婚,拜過天她的正經夫妻,無論她是什麼出身都是世子夫人、府里的主子,你要牢記在心。」不要再掐我了,今夜不想睡了是不是?他樂于奉陪。
「素……」一個村姑農婦而已,憑什麼當她的主子,當她女兒翠娘當上姨娘後,看誰笑到最後。
「還不拜見世子夫人。」他的女人他來護。
奴才就是奴才,再有傲氣也得屈服,她的骨頭不是打不斷。金嬤嬤一肚子屈辱地朝滿臉驚懼的女子跪下。「四紫呼倫安,老鹿給泥淺安。」
寧知秋嚅囁道︰「我可以吃糖蒸酥酪和百果蜜糕了嗎?我們蜀地沒有。」
「吃,本世子還會餓著妻子不成,你這看人下菜碟兒的老潑奴再去廚房弄一份,以後敢再對世子夫人不敬,本世子打斷你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