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二十二,不是二十好幾,哪里老了……」她貌美如花,艷色逼人,有誰不為她的容貌著迷。
寧知秋不在意地揮手,像在趕飛來飛去的綠頭蒼蠅。「你是比我老呀!我還在打醬油時,你都準備要嫁人了。」
你比我老,你比我老,你比我……老!宋明月被打擊得說不出話來,無法反擊,寧知秋說的是實情,二八年華花骨兒似的小女人的確比二十二歲的少婦年輕多了,她是比人家老。
不得不承認的事實戳人也,宋明月妒恨得臉都糾結成一團,人家八、九歲還在野地里瞎玩時,她滿懷春色的編嫁衣,期待早一日嫁做人婦,與丈夫舉案齊眉,白頭偕老。
年齡是硬傷,她敗了。
「算了,說什麼老不老,這里還有人比我更老嗎?」見次媳落了下風,萬氏連忙跳出來打圓場。
為了維持表面的和諧,她委屈自己說老,其實她自認還不老,風韻猶存,嬌艷依舊,如老酒般越陳越香。
「是呀!娘,您最老,我們不敢比您老,您老是真的老呀!老得有福氣,沒人比您更老了。」寧知秋說得一臉誠懇,好像「老」是件好事,越老福氣越厚,老當益壯。
一听她老字說個沒完,彷佛她多老似,都要老到走不動了,氣到心口發顫的萬氏直想把手邊的茶碗往她腦門砸去,叫她別說了。「我沒那麼老。」
寧知秋興高采烈的又道︰「是不老,我看母親額頭上的皺紋還不到十條呢!牙齒也還在,沒掉半顆,您還能好吃好睡的活很久,不用擔心在睡夢中與世長辭……」
聞言,萬氏眼皮一抽。「你在咒我死?」
「有嗎?我明明盼著母親長命百歲,等我接掌了國公府後,母親就能養花逗鳥的享清福。」死,不是懲罰,而是解月兌,她會這麼輕易放過她嗎?人老了容易異想天開。
「你說什麼?」她怒視一瞪,居然敢當她的面說要奪她的權,太大逆不道了。
「不是我說的,是世子爺說的,他說當兒女的要孝順,不能讓長輩過于勞累。」寧知秋縮縮雙肩,表現出膽小怯弱的樣子,好像完全不能承擔任何重責大任。
那個該死的孽種,他竟然……「請完安,你還有什麼事?」
怒極的萬氏不想給華勝衣那一房面子,端起茶就要送客,她不要再見到有本事將人氣死的女子。
但像是看不懂眼色的寧知秋不走,她還沒達到目的呢!
「婆婆,我剛到京城不懂京里人的規矩,忘了給您送禮了,公公不在,我把他那一份也給您送來了,婆婆見了別嫌棄,都是自家產的東西,實在拿不出手……」
寧知秋身後的蠶兒走了出去,一會兒,恢復成管事的常信帶了一群人魚貫而人,有人抱著酒壇子,有人捧著蠶絲被,還有人拎著茶葉罐和糖罐及不知裝了何物的瓶子,十分扎實且厚重的堆滿一地。
「這……這是……」琳瑯滿目的……土產?
「蠶絲被冬暖夏涼,保證您不會再有被壓得喘不過氣的感覺,這是我家自制的桑葉茶、桑葚酒,喝了能長保青春,媳婦有一片甘蔗田,順便制了糖,還有另外這個也是好東西,蠶砂哦!藥鋪高價我都不賣,全留給母親您。」
垂紗?蠶絲織就的薄紗嗎?
「什麼是蠶紗?」
「就是蠶兒的糞便……」
「糞……糞便……」沒說完,萬氏就吐了。
寧知秋假惺惺的問著,「婆婆,您不要緊吧!我這兒還有曬干的蠶蛹,炸來吃最脆口了。」
「你……拿走、拿走,不要靠近我,我不吃蟲子……」萬氏臉色發青的連連作嘔,嘔出好幾口酸水。
寧知秋暗自偷笑的讓蠶兒將蠶砂、蠶蛹拿出去,見萬氏激了口,臉色好了一些,才又說起另件事。
「沒吃?」居然是這樣,白費了她一番安排。
「是呀!我和世子爺正要吃的時候,一只髒兮兮的大黑貓從窗外跳進來,丫頭們去趕貓,貓一驚慌就四處跑,它跑呀跳的就躍到桌上,骯髒的貓爪子就踩在糖蒸酥酪里,世子爺一看臉都綠了,叫人全拿出去倒了……」
原來如此。「所以你再來討要一份?」
裝難為情的寧知秋雙頰泛紅,「世子爺喜歡吃嘛!因此我……我就來了。」
萬氏自是不會放過再害他們一次的機會。「想吃我就讓人做,小倆口歡歡喜喜的,我就開心了。」這次就不信還能逃過一劫。
「謝謝婆婆,婆婆您待我們真好,世子爺還叫我要提防您呢!說您會害人,可我看婆婆人好,才不像世子爺說的那樣,他肯定是騙人的,婆婆是好人。」
她讓桑兒從帶來的盒子里取出一盤做好的餅子,往萬氏面前一擺。
「他都說了什麼,快快告訴我,我和他這些年都生疏了,有些話不好講。」萬氏故作傷心的一抹淚,不自覺地拿起手邊的餅子配茶,一入口的酥軟讓她忍不住的貪嘴。
成了。「世子爺說了很多,可我記性不好,老是記不住,下回他再叮囑了,我一定牢牢記在心里。」
萬氏不滿意,但勉強接受。「嗯,乖,娘這簪子給你添添色,你穿戴得太素了,以後世子爺再告誡你什麼要立即來說給娘听,別讓人給糊弄了,做出不可彌補的糊涂事。」
「好,那糖蒸酥酪和什麼蜜糕的……」再做嘛!做了充當除草劑,澆灌在花圃里。
萬氏呵呵笑的執起她的手。「啊!這是什麼?真好吃。」
「山芋餅,我們蜀地才有的山芋,特別好吃,您喜歡吃就多吃一點,軟綿好入口,不特別甜,但就是好吃的讓人停不下來。」哎呀!真吃了,你就不怕我下毒呀!人老不怕死。
「是不錯。」
萬氏是真的沒想到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寧知秋有膽子下藥,她還挺開心地多吃了幾個山芋餅。
誰知到了夜里就出事了。
先是癢,抓了止擇,不抓又癢。
可是越抓越癢,最後癢得受不了,她全身都癢得不行。
人一癢是止不住的,旁人使勁的幫忙抓癢總抓不到癢處,忍不了的萬氏便自己來,長長的指甲抓出一條條血痕。
等到真扛不住請來大去時,她臉上、臂上、後背都撓出血了,滿是抓痕,十分驚人,幾乎沒有一塊皮是完墼的,有的地方連肉都抓下來了,流出來的血染紅了衣衫。
由于大夫是男人,不好直接替萬氏看診,便交由屋里服侍的丫頭、婆子先告訴大去病況,大夫再開藥計她們涂抹,一件衣服一件衣服的剝下來,全是斑斑血跡,還有碎肉黏在里頭。
只是藥性發揮太慢,萬氏不自覺的去抓,她特意留的十根長指甲都抓斷了,可見她有多用力想止癢卻無果,反而把癢變成傷,渾身上下傷痕累累,她連自己最在意的臉都抓花了。
「大夫,你看多久才能好?」都傷成這模樣了,還能出門見人嗎?不如留在府里養著。
陪皇上去祭天的輔國公父子回府了,他們先去見了華勝衣,敘話一番後便回正房。
這一瞧叫人嚇了一跳,萬氏完全變了個樣,昔日的妖媚風情全沒了,只留下慘不忍睹的抓痕,還久久未好的發出一股異味,好像有什麼東西腐爛了,腐肉臭味隱隱飄散。
至于明月閣改回無塵居,宋明月等人連人帶物被丟出院落,華勝衣偕妻入住一事,父子倆反應不一。
世子居處本應由世子來住,華勝衣並未剝奪世子之位,因此由蜀地歸來,理所當然要回到原來的住處,輔國公認為理當如此,那本來就是長子住的地方。
可是頗不以為然的華諾衣很不是溢味,同樣是親生子,為何厚此薄彼,他都住了好些年,為什麼要搬,不是世子就住不得嗎?還用那麼粗暴的手法丟人丟物,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誰說一定是長子承爵,當初長輩也有意讓他繼承國公府,所以才讓他住進世子正屋,畢竟長子若沒了,嫡次子是順位繼承人,他差的只有一份詔書而已,只差一步。
傳言早就死在外頭的人還回來干什麼,存心給人打臉的嗎?妻子哭訴,淚流滿面,女兒驚慌,抱著他不放手,童言童語的說︰「爹,你怎麼不在,有人欺負我和娘,我怕……」
她怕?
堂堂國公府的嫡出姑娘居然在自個兒府中受到驚嚇,這口氣是男人都吞不下去,一個該死的人憑什麼讓他的妻女受驚害怕?
夫又被請了來,重寫藥方的他苦笑的頭。「原本三日就能好全,只要不再抓,忍一忍就過去了,可是……」
不忍的後果是傷上加傷。
「怎麼忍?你光會說風涼話,分明是你的藥沒用,我剛抹上時是不癢,可過了兩、三個時辰又癢了,我順手一抓就抓破了皮,痛得我直打滾。」痛了不打緊還是癢,又癢又痛,真是折騰人。
可不抓不行呀!那種癢抓了以後很舒坦。
「夫人,這種事得你自個兒去克制,老夫治的是病,對癥下藥,要是你忍耐得住早就好了,但是你又沒耐性的去抓,快好的地方又被抓傷,同一個傷口反反復復的受傷,你想它好碼?」只會潰爛,傷口越來越嚴重,日後就算好了也會留下難看的疤。
「有誰生病是自願的嗎?若非你醫術不精,我又何須平白多受這些苦。」癢個沒完的萬氏心里不舒服,她心情暴躁的把氣出在大夫身上,認為是他沒盡全力醫治。
被人當頭喝罵是庸醫,「濟世堂」的大夫神色不快。「國公爺,尊夫人的癢癥老夫看不了,煩請另請高明。」
一說完,他就要藥童收拾藥箱走人。
皚國公連忙上前一欄,好言相勸。
「大夫別惱,拙荊病中難免心口煩悶,出言不遜,看在她非出自本意的分上,給她開個藥舒緩舒緩。」
這女人是自找罪受,不就是癢而已,有什麼不能忍的,還像小孩子似的鬧脾氣。
雖是夫妻二十余載,輔國公對萬氏的夫妻情分並不深,他心中念念不忘的是已逝的元配喬氏,因此對喬氏所出的長子便有偏愛,對萬氏及其子就少了一些在意和關心。
當初他沒想過這麼快再娶,想等孩子大一點再說,但是當年的太後、如今的太皇太後見他家中無主母持家,還要勞煩老姊妹費心,因而下旨賜婚,他才在守完一年妻孝後二度當新郎。
只是畢竟不是自己看中意的,又有些被迫的意味,他對萬氏便沒有那麼看重,只給了她一個孩子便算交差了事。
只要她對孩子好,他可以忍受自己的枕邊人是她。
柄公爺給了他台階下,大夫順勢道︰「我也不是不給夫人治,但還是要看她自己,這癥狀唯有一忍,不忍不行,最怕抓了,一抓就癢。」
「這……」還真是難為了。
此時有道小小的輕軟嗓音當出來——「把人打暈不就成了。」暈過去就毫無知覺了,哪還會癢。
「哪能把人打暈了,用安神香還差不多……」為之失笑的國公爺順口一接,驀地他覺得說這話的人挺有趣的,轉過頭一看,瞧見個芙蓉面、柳葉眉、紅菱嘴的小泵娘,大大的眼楮盛滿會說話的水波,他問道︰「你是哪個?」
「我是世子夫人。」寧知秋一眨眼,笑得特別甜人。
一听她自稱世子夫人,他又笑了。「你知道我是誰嗎?」
「世子的爹。」她雙眸亮晶晶,活似瓖了琉璃珠子,流光閃爍。
聞言,他哈哈大笑。「沒錯,我是世子的爹,也是你的爹,大愚即大智,你很好,那小子沒挑錯老婆。」
哎呀!被公公看穿了,他們父子倆怎麼都生了一雙利眼呀!叫人玩不起來。「爹,媳婦給您行禮了。」
她一福身,姿態幽靜如畫。
「我身上沒帶見面禮,過幾日我讓人送去無塵居。」
人和人的緣分就這麼奇妙,寧知秋入了國公爺眼緣,他看她樣樣都好,人嬌美,性情靈慧又古靈精怪,他越看越滿意,是打著燈籠也挑不著的長媳好人選。
「誰說沒有,我不就收到了。」她雙手一捧,故作沉重到捧不動的姿態,手都要往下垂。
他好笑地問「給了什麼?」
「心意。」
驟地,他不笑了,目露深意,眼中多了激賞與贊許。「好、好、好,你很好,我兒子撿到寶了。」
「我也常這般告訴他,要他懂得珍惜。」不扮拙的寧知秋露出清亮無濁的眸光,瞬間一張瑩白小臉美得叫人不敢直視,萬千光華彷佛集于一身,明珠去塵揚輝。
聞言,國公爺笑意滿眼。「我兒以後就拜托你了。」
「爹,我性子憊懶。」她盡量,但別指望她盡心。
憊懶性子……他沉厚的笑聲從胸腔中發出。「你若非我兒媳,定是忘年小友,年紀輕輕就如此豁達。」
這邊相見歡,那邊的萬氏是一臉陰沉,見他倆越談越起勁卻對她置之不理,心里那團火越竄越高。
「國公爺,妾身這次的癢癥來得蹊蹺,肯定是有人在吃食上動手腳。」她不信好端端自己會癢得受不了。
「嗯,是該好好一,上回婆婆讓人送到我們屋子里的糖蒸酥酪和百果蜜糕被貓弄髒後,我們往窗外的花樹底下一倒,結果不到三日花樹全枯死了。」要大家一起,看誰禁得起。
皚國公一听,眉毛往上挑高。
「你送來的山芋餅是打哪來的,我吃了以後晚上就發癢了。」不管是不是,她都咬定是她做的。
寧知秋一臉純真的道︰「山芋是蜀地帶來的,給府里的廚房做的,婆婆掌管著中饋,府中一切自是由您管著,我不過張口讓人去做而已。」
她的意思是府里都歸萬氏管,她要吃個點心也要透過廚房才有,廚房做什麼她吃什麼,沒得挑。
這也是一種告狀,表示萬氏管太多了,連小倆口的吃食也要管,身為府里的主子還要看人臉色。
一說是廚房做的,萬氏怔了一下,心想怎麼不是她親手做的,這樣不好栽贓。「那你一路拿過來——」
她打斷萬氏的話,「婆婆,我是世子夫人耶!怎麼會自己提食盒,您看我這身板提得動嗎?是廚房的李嬤嬤提到您院子門口再交給我的丫頭,我們就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