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千兩?!就這間破宅子也敢喊出頂破天的高價,你當我們是鄉下來的泥腿子不識貨嗎?想生坑我們……」
「這位夫人話就說錯了,本人介紹的絕對價錢公道,要知道在如今的縣城里買座宅子有多難,你看前面可以開鋪子,後頭有能住人的院子,院子中間還有一口井,不用跟人買水喝,兩千兩真的很便宜了,買到是你賺到……」
「這宅子死過人吧!」
一針見血。
房牙子頓時臉漲紅,目光閃爍,張口欲言又梗住,訕訕然的模頭又撓耳,想著怎麼把宅子賣出去。
「一千兩。」
聞言,他抽了口氣。「你這是殺豬剝兩次皮,不給我賺頭呀!泵女乃女乃,小的給你跪下了。」
「死了人,晦氣,我肯出價是看我們一家住處沒著落,這才勉強住住凶宅,總好過在外頭風吹雨淋。」喬立春努了努下顎,指向她「可憐的」一家人,男的沒用、小的年幼。
很是愜意的韓重華撩起袍子,帶著孩子們坐在屋前的石階上,一人一根糖葫蘆舌忝得樂不思蜀。
「什……什麼凶宅,不過死了一對老夫婦而已,而且還是一前一後,相隔七年才死的,哪來的凶氣。」是這家的兒子不爭氣,經商敗了不少銀子,這才舉家搬回老家,托他把宅子給賣了。
「是病死的啊……」她一副這樣問題更大的樣子。
「人老了難免多病。」誰不生病,老人家身體差,一生病就好不了,拖了三、五年便兩腳一蹬走了。
喬立春眼神詭譎的壓低聲音。「你不覺得陰氣有點重嗎?」
她剛一說完,一陣冷風拂過房牙子的後頸,他不自覺的打了個冷顫,頓感陰氣森森。
「你……你胡說什麼。」
人是容易動搖的,沒人提醒前,什麼都不覺得,何況朗朗晴空之下豈有鬼崇流竄,他進進出出好幾回了都沒有事。
可被喬立春這麼一說,他頓時感到不自在,明明是窗潔幾明,他也能看成鬼影幢幢,陰風陣陣,不見光的暗處似有瑩瑩綠光盯著他後背,令人毛骨悚然。
「不瞞你說,我打小就能瞧見東西,我娘一度還想把我送進道觀當個小道姑。」她說得煞有其事。
「你……你看見什麼?」他領子一縮,覺得一股寒氣從底透入身體,一直往腦門沖。
喬立春佯裝往井邊的老槐樹樹下一瞧。「這家的老太太入殮時是不是穿了一身棗紅色的碎花小祆。」
他一听,驚得臉色發白了。「你瞧見了?!」
「她坐在藤凳上繡花呢!沖著你咧開鮮紅大嘴笑著,看來她挺中意你的,老宅子里的生活太寂寞了……」言下之意是想找他作伴。
房牙子跳起來往外跑了幾步,面色驚恐。「你……你再添一些,我就吃點虧賣給你。」
嚇!這人死了魂不滅,存心嚇死人呀!老太太,你趕快去投胎,別守著宅子,你的兒孫都走了。
「我要有錢干麼買一座鬧鬼的宅子,還不如去熱鬧的地段挑一間,這也是逼不得已才退而求其次地與鬼同住……」她說得很大聲,大門敞開,連門外行人都能听見。
「哎呀,你行行好,輕點聲,什麼鬧鬼的,沒這回事,你看走眼了,別瞎說。」真讓她嚷得眾所皆知,這宅子也甭賣了,保準賠本,誰敢住進有鬼的宅子。
「那你敢不敢住在這里面一夜?」她在試他的膽子,況且扮扮鬼也不難,一根繩子綁塊白布,飛過去就成了。
「這……」他遲疑了。
誰不怕鬼,是人都怕。
「啊!老太爺也來了,還拄著手杖呢!他站在老太太身側正朝著你招手,你要不要過去听他說什麼……」她裝神丟鬼地把房牙子嚇個半死,面上全然沒有一絲作假。
「一千五百兩。」不二價。
「一千兩。」喬立春喊價。
他哀嚎。「我說姑女乃女乃呀!你讓不讓人活,我上有老下有小,我還要養家活口呢!」
「我比你更慘,我得養丈夫還有兩個孩子,你瞧還是個傻的,我的命得多苦。」喬立春暗使了眼神,叫孩子身邊的男人笑。
不明就里的韓重華听不到兩人在說什麼,一見「老婆大人」朝他拋媚眼,不由自主的笑起來。
他是大事底定了,有老婆暖炕頭了,才打從心底發出真心的微笑,但是笑得太開心了,加上有人的攛掇,看起來還真有幾分傻氣,房牙子看了直搖頭,連連嘆氣。
長得人模人樣的,怎麼會是個傻子。
不過人若不傻哪會坐在地上,和兩個不到五歲的孩子玩在一起。
「再加一點吧!夫人,總不能讓我倒貼吧!」添個兩、三百兩給他當跑腿費,他老丈人下個月要做壽呢。
「賣不出去賠得更多,若人打听到這宅子有古怪,白送人家都不要。」她瞧中的是鬧中取靜,一邊靠街,一邊緊鄰大戶人家的後院,前頭開鋪子,後頭住人,兩相便利。
「你就不怕?」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待。
「我天生八字重。」前世道山寺的明光大師的確說她煞氣重,恐活不過而立之年,父母緣不深,無子無嗣。
「八字重?」他不太相信。
「因為八字重才嫁不出去呀!沒人敢娶,只好招贅,男人都怕被我克死了。」
為了殺價,喬立春不惜抹黑自己。
「那是贅婿?」他指了指傻子夫婿。
「不是傻了肯入贅嗎?我也不想以後沒人養老送終。」她說得好不可憐,全是無奈之舉。
「你辛苦了。」當女人不容易呀!
「那價錢方面……」給點同情價。
他一咬牙。「降兩百兩。」
「哎!你這不是要我命嗎?談不下去了,我們回鄉下買地蓋屋去,起碼能省些銀子買十來畝土地種地……」她佯稱太貴了買不起,轉身就要走人。
「一千兩。」肉疼呀!他一急就突然喊出來。
「一千兩?」她不信的回問。
房牙子都快淚水奪眶,哭給她看了。
「你在割我的肉呀!這麼好的宅子居然賣這麼低的價錢,宅子有靈也會哭。」
「那也是鬧鬼鬧的……」
沒等喬立春說完,他連忙搖手。「賣了,賣了,只要你拿得出一千兩銀子就賣給你。」
「好,那就到衙門辦過戶吧,左轉出去過三條街就是縣衙。」很近,不到一刻鐘的路程。
為免夜長夢多,喬立春一口氣給辦了,捧著熱騰騰的房地契,她自個兒都覺得很不可思議,居然成了。
末了,她還賞了房牙子五兩銀子,聊勝于無的房牙子喜孜孜的道謝,比賺到五百兩還開懷,他本來以為是做白工。
「為何他看我的眼神有點奇怪?」像是同情,又有點可惜,好似想揉揉他的頭,但是見他長得高而作罷。韓重華一臉不解。
喬立春笑意一閃的瞥了他一眼。「那是你長得好看。」
「就這樣?」為什麼他覺得大有古怪。
「不然你想他看中你,想招你當女婿?」這才是想多了,沒事找事。
不過這位房牙子倒是個好人,三兩句就被她糊弄住,信以為真地將手中的宅子趕緊月兌手,讓她白撿了一個便宜。
這年頭人人心中有鬼,談鬼色變,一提到這話題,十個有九個拔腿就跑,一個嚇到腿軟跑不動,兩千兩的宅子狠砍了一半以一千兩成交,這也是拜鬼所賜。
「不了,我名草有主。」韓重華笑著走近,不規矩的大手模上她柔若無骨的縴腰,輕輕一攬。
「八字還沒一撇呢!把爪子拿開。」
她身子一扭,擺月兌他的手。
他不在意的露齒一笑,「春兒,挑在本月二十七日成不,那是吉日。」他想快快把人娶進門,當他名正言順的妻子。
不到十日了……「不行,太趕了,田里的麥子還沒收,我得再想一想,終身大事攸關一生……」
韓重華倏地將人壓在門板上,重重一吻。「我不負你,此生只有你一人,你是我的。」
「你……孩子在……」她雙頻紅得像晚霞,熱得可以打個蛋花煮湯了。
「孩子們累了,睡在驢車上。」他剛看過了,用小被子蓋著,兩人都睡得很熟,無憂無虎。
一座新買的宅子前,一輛驢子拖車就停在門口,脾氣暴躁的公驢低頭吃草,門半掩。
「你走開,不許壓著我,貝姐兒喊你爹不代表我同意你當我夫婿,你這人太不老實了。」外表溫文儒雅,秀逸清俊,內在狡猾無比,表里不一得非常徹底。
韓重華撫著她絲緞般的青絲低笑。「老實人娶不到老婆,我不想當一輩子的王老五,咬被輕泣。」
「還咬被輕泣呢!不是我還有別人……」他不可能一直不娶,有合適的人還是會喜結白首。
「不,我就認定你,除了你,誰也入不了我的眼。」要是他肯將就,當年就娶了大涼國的明鏡公主。
大涼國原與本朝為敵,打了三年仗才伏首稱臣,每年進貢二十萬兩黃金、一千壇美酒、五千匹純種駿馬以及十車寶石,從此諦結邦交,互簽不侵犯明約,成為盟邦。
明鏡公主是大涼國王最寵愛的女兒,為月貴妃所生,停戰後她私自帶了侍女到兩國邊境游玩,不慎被一條有毒的月復蝣蛇咬中小腿,當下面色發黑,性命垂危。
當時韓重華正好到附近辨集藥草,見狀便先放血再以針灸引毒,最後敷上袪毒藥草救了她一命。
毒一清的明鏡公主一眼就愛上眉目俊朗的韓重華,嚷著要嫁他為妻,可是他沒接受,只推說家中早有妻小。
那時的明鏡公主很固執,糾纏了他一段時日,企圖以自身美色令他改變念頭,不堪其擾的韓重華只好改弦易轍,暗施計謀讓明鏡公主成了和親公主,擇期嫁入皇家。
不過明鏡公主至今還不肯嫁,只等韓重華回心轉意,人就在京城的鴻臚寺,一直以為韓重華尚在軍中。
「你不在意我嫁過一次?」她是二嫁之身,很少有男人不介意此事,她還生過兩個孩子。
「我只在意你最後嫁的不是我,」他也不曉得為何執著于她,只要見了她,他就克制不住想擁她入懷。
「我曾是別人的妻子。」她並非清白之身。
韓重華笑著以指輕撫她粉女敕唇瓣。「但你以後只會是我的妻子,生不同時死同棒,你是韓喬氏。」
她一失笑。「這麼快就想讓我冠上你的姓呀。」
「因為我不想把你讓給別人,答應我,春兒,做我的妻子,我會一直對你好,好到你舍不得和我分離。」唯有娶進門他才能安心,錢家那對夫妻看來心術不正,他得提防有人暗中壞事。
喬立春水眸閃閃,漾著柔意。「這月底太趕了,至少也要到十二月中旬,不過臘八一過還要把年節的禮數置辦起來,真是太多事情得忙了……」
「你點頭了?」他忽地有被金子砸到頭的狂喜。
「你這傻子」傻得讓人想笑喬立春伸指在他胸口戳了一下,他才如夢初醒的抱緊她,又啃又吻地把她的唇蹂躪一番。「春兒,春兒,我很是歡喜,你要嫁給我了,我不是一個人,我有家了。」
有妻有子,一個布滿歡笑的家園,他的人生圓滿了。
家……她多久沒想起這個字眼了,自從她的將軍爹過世,她就沒有家了。「傻瓜。」
「和你一起變傻也不錯。」多智多慮。
「對了,房地契你收好,上頭是你的名字,以後這宅子你就能拿來開醫館,找幾個木工釘架子隔出里外,一個看診的小里間,外頭是捉藥的櫃台,雇幾個懂行的捉藥,先把名聲打起來,等生意有所好轉再多請兩個坐堂大夫……」
听著耳邊的絮絮輕語,韓重華一臉滿足地將契紙推回去,「男主外女主內,內院的事由你打理。」
「我們尚未成親……」他就這般信任她?
「我已當你是我的妻子。」他的就是她的,夫妻本一體。
再多的話也抵不過這一句,她剛硬的將軍心為之松動。喬立春主動的偎向他,雙手往他脖上一環。「你吃大虧了,我不賢良也不會女紅,你娶了廢物妻子注定吃苦。」
「但你會打獵。」他不得不承認她的身手比他好。
秀眉一挑,她好笑的一揚唇,「你讓我繼續上山?」
「不行,嫁給我是享福來著,怎能讓你冒著危險到山里。」娘子是娶來疼的,哪能干男人的粗活。
喬立春笑著把契紙收入懷中。「走了啦,咱們趕一趕,天黑前到家,別在路上耽擱了。」
他一頷首,牽著她的手走出宅子,大門掛上鎖。「你到底是怎麼跟房牙子打交道,為什麼他爽快地一千兩賣給你?」
他周旋了好久也只從兩千兩百兩降到兩千兩,再往下壓價就不行了,且對方見他中意就一直吊他胃口,咬牙不退讓。
原本他以為最少也要一千五百兩,加上鋪子的裝修和藥材的成本,沒兩千五百兩是拿不下,如今倒是省了不少,他可以進些較昂貴且稀少的藥材,打響醫館的名號。
「鬧鬼。」
「鬧鬼?」韓重華一訝。
「我跟他說宅子有鬼,他若不賣我也賣不出去,不如趁著有人要趕緊月兌手,不然一旦傳揚出來,賣十兩銀子也沒有人多看一眼。」其實她打探過了,一千兩還有賺頭,附近差不多大小的宅子八百兩就能買下了,只是這里多了口井,而且院子夠大能用來曬藥。
「這種鬼話他也信?」他為之失笑。
「疑心生暗鬼,沒鬼也能捉出幾只,這年頭誰沒干過幾件缺德的槽心事。」
人不想則已,越想越心慌,假也當真,自己嚇自己。
韓重華滿眼溫柔的看著他心悅的女子。「幸好找了你來看宅子,不然這宅子還說不下來。」
本來是想讓她看看喜不喜歡,一旦鋪子開張了,少不得得搬到縣城里,二進的院子有七、八間屋子,她中意了才好再談價錢,多花一點銀子也值得。
沒想到她比想象中精明,一把將他推開,讓他帶著孩子一邊涼快去,她明快果決的用不到半個時辰就把宅子拿下,還砍了一半銀子,讓他驚得說不出話來,目瞪「那是你和宅子有緣。」注定該是他的。
「春兒,說錯了,是宅子和我們有緣,我們要在這里養兒育女,多生幾個孩子。」他迫不及待想實現做人的過程。
韓重華身子一熱,氣血往下沖。
「誰跟你生孩子,怕是生出和你一樣傻的傻子。」她羞紅著臉,口不對心的橫眉一睇。
「傻子也好,我一樣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