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畫?」畫在牆上?
「動物的毛色並不單一,稍有色差,我們就利用顏色的深淺濃淡縫制成一幅畫,我擅長江南水墨,你精通大漠風光,我們一柔一剛呈現兩種畫風,仕女、文人、武將都會愛不釋手,縫好的畫作便卷起以布包住,帶到京城裱褙鋪子讓師傅以精致畫框裝裱,以懸掛牆面的方式展示。」就像蘇繡、湘繡是一針針繡上去,壁畫也如是,不過是用皮毛縫制。
當然也可以做成屏風或桌屏,一樣具觀賞價值,只是皮毛類易沾灰塵,怕弄髒,若放在進進出出的顯眼處反而不妥,一個丫頭或小廝不經意的一模,很可能留下洗不掉的污跡。
毛茸茸的物事招人喜歡,你模一下,我蹭一蹭,家中若有幼童者,肯定很快就印上手印,一塊上好的毛皮就給糟蹋了,不便于保存,因此做成壁畫橫掛牆上更適宜。
成清寧不喜歡掛軸,一不小心往下扯,一幅好畫或好字就毀了,若是以雕花木框框住四邊,那是怎麼扯也扯不壞,而且普通人沒人會飛檐走壁吧!誰會閑暇時去踩上一腳,結論是掛牆壁最好。
「听起來……倒是能讓你賺上不少。」皮毛在西北隨處可見,大件的幾兩銀子就能買到,不算昂貴,可在京城、江南卻是稀罕物,叫價上百兩也不見得能買到一件,常常供不應求。
成清寧小有得意地揚高嫣紅嘴兒。「不賺錢的生意我怎會做?商人逐利,我也是看在錢的分上才花心思。」
「你呀!都成精了。」鑽進錢眼了,一說到銀子便為之振奮,比別人先一步找到生財之道。
听著他寵溺的語氣,成清寧心頭一暖,「我也是替你設想,試圖解決百姓的貧窮局面,西北太窮了,多高山丘陵,少平坦耕地,水源豐足的草原又離得遠,想靠農耕喂飽肚子太辛苦。」
草原是用來養牛喂羊的,北地人是絕不允許大明朝百姓開墾種植糧食,破壞他們的聖地。
所以退而求其次,先到鄰近的山區去尋找各項物資,其實西北有很多寶物是他們所不知道的,因為沒有人教,所以不懂。
因此,教育非常重要。
不過當今要務是安頓下來,以平沙城為據點向外擴張,一步步改變失去歡顏的城鎮。
「我們要讓平沙城活起來,使百姓都有活干,打仗是朝廷的事,小老百姓要照常過日子,你們在
外保家衛國,守護疆土,我們便在戰火未波及的地方全力支持,西北不窮,只是尚未活用……」
她有信心打造出另一座繁華京城,給她時間,她辦得到。
成清寧腦海中有張成形的藍圖,她以表格方式做好計劃表,以她所知的現代知識加以開發。
事在人為,西北地廣人稀,但其實大自然的資源十分豐富,就看她怎麼用了。
「這位大娘,不是我們不收,而是王妃定了規矩,收糧有收糧的日子,賣皮貨就到了時候再上門,藥草、香料又是另一日,你不能收皮毛的日子說要賣糧,這樣我們不好安排。」
他手頭沒秤怎麼算,皮毛是按件收貨,小的如兔皮、貂皮是半兩一件,中等獸皮一兩,熊、老虎等大型皮毛十兩銀子一件,若是純色無雜毛的五十兩一件。
少了盛氣凌人的張慶豐變了個人似的,在挨過一頓打、死里逃生後,他真把自己當成奴才了,卑躬屈膝,不敢高聲,言談中多了恭敬,沒有以往的凶相和戾色,多了和氣。
死過一回還不改,豈不是白活一遭了。
他的傷還沒好全,走起路來是一高一低,撅起一跛一跛的慢慢走,他還不能坐,只能站和趴,因此他只要一走動就十分滑稽,像少了那話兒的老太監,一顛一顛地踩著好笑的蓮花步,扭腰擺臀。
他的傷處踫不得,一踫就痛得他嗷嗷直叫,成清寧看他可憐,賞了他一瓶香藥,他抹了後這才好一點。
不過,他這是活該,不值得同情,他先前怎麼欺壓百姓,這會兒得還回來,沒被打死是他走運。
「小扮兒,我們不知道有這規矩,听說秦王府要收糧食就過來了,大老遠從城外的三和村走了兩天才進了城,你瞧瞧這是剛打下來的麥,香不香?你就通融通融。」
年紀五十開外的婦人頻頻打躬作揖,她身後站了一位面色黝黑的木訥老漢,腰上別了一支有些破舊的煙桿子。
「不行不行,不是我不通融,你看排隊等著送皮貨的人都排到三條街外了,人家是正正經經的照規矩來,我總不能讓人家空等著,只給你開小門。」有一個例外,其它人還不得有樣學樣?就怕有人投機取巧,不按規矩來走,也怕門口收貨的下人應接不暇,分身乏術,因此王妃嚴格要求不能破例。
一旦有了開頭,後面就遏止不住,原本平平順順的程序亂了套,徒增不少困擾。
「我這麥子也才幾十斤,你隨便給個價就好,我家里急著要用錢,就等著賣糧的錢救命,你好心點,幫幫我們吧!老天爺會保佑你長命百歲,富貴連天。」她都要給他跪下去了。
看她跪,張慶豐也想跪了,可惜痛得跪不了,只好趕緊苦著臉拉人。「大娘,你別害我,我也是人家的奴才,若是沒把事辦好可要挨板子的,要不,你過兩天再來。」
「過兩天?」婦人捂著臉哭了起來。「來一趟要走兩天,回去又是兩天,我們夫妻倆年紀大了,走不動,我兒子病得很重,大夫說不能斷藥,否則凶多吉少,可我們哪來的銀子買藥……」
熬人哭得很傷心,一旁的老漢也低頭抹淚,讓人看了很不忍心。
「你……你們……」他實在幫不上忙呀!求他也沒用。
「小張子,鬧什麼鬧?王妃讓我來問一問,為什麼今日的收貨速度似乎慢了些。」好多人都在等著,進的貨卻不多。
一見到王妃跟前的丫頭荷葉走近,就像看到活菩薩的張慶豐喜出望外,搓著手上前,「荷葉姑娘,這對夫妻非要在不對的日子賣糧,還說家有重癥病人等錢用,沒銀子就得出人命了。」
「是這樣嗎?」王妃未嫁前曾在莊子上待過一段時日,荷葉也不看輕莊稼人家,她極為仔細的打量這對老農夫妻。「你們是打哪來的,遠不遠?」
「可遠了,三和村,要走兩天。」婦人急著回話。
「兩天……」荷葉低頭看看兩人的腳,果然是一雙破鞋,都磨穿了,露出腳指頭,顯然走了很長一段路。
「王妃心善,看重西北的百姓,真的快過不下去了也不會放任不理,這板車再推回去也累人,不如連板車一並買下,咱們也不過秤了,就給你們五兩,你們看是否可行?」憑荷葉在王妃跟前的臉面,作這點主是可以的,能救人一命也是功德,為王爺、王妃積福積德。
兩夫婦驚訝得說不出話,老淚縱橫的直磕頭。
「老伯、大娘,你們別折了我的壽,快快請起,我也是听王妃的吩咐,能幫一把就幫一把,給人活路。」王妃常說人命最重要,如非必要,還是多活人、少殺孽,給人從頭開始的機會。
譬如張慶豐,作惡不斷但罪不致死,就讓他為百姓做點事,以彌補曾經做過的錯事,以身代為贖罪。
「王妃真是個好人……」老婦哽咽,收下荷葉給的五兩銀子,她收錢的手還因難以置信而顫抖。
「好了,你們慢走,趁天還沒黑趕緊出城,我讓人去拿來幾個肉包子,你們帶著在路上吃。」荷葉說完便吩咐一名十一、二歲,穿著淺藕色衣裙的小丫頭去灶房。
沒多久小丫頭回轉,遞上竹編的籃子,里頭約有七、八個大肉包子,還熱著,冒著熱氣。
「這……這怎麼好……肉包子……我好些年沒嘗過了……」看到白胖包子,婦人又忍不住流下淚水。
「老伴兒……」聲音沙啞的老漢拉拉妻子,又指了指他背後蓋上枯草的籮筐,面色靦腆。
「啊!泵娘,你要不要看看我們在山上挖的花花草草?我們村里的小伙子回村子里說,王妃要在府里植些花草,讓我們找些給王府送來,不過這季節草木都枯了,我們找到的不多……」也不曉得用不用得上?
張慶豐插話,眼神透著嫌棄。「荷葉姑娘,小的看過了,不過是一些長得有點像松葉加麥穗、又染過色的野草,一小株一小株的還帶著怪味。」那草長得不起眼,味道又很怪,說香不香,卻也不算太臭。
「無妨,我瞄一眼。」看過了也好回話。
老漢一听,動作利索的解下背上的籮筐,將覆蓋的草掀開,如果王妃不要,籮筐內的東西便扔了。
「咦,這個……」也不知這草是何物的荷葉眉頭一皺,她習慣性的學王妃扯下一葉揉碎,放在鼻下一嗅。
驀地,她神色一變。
「老伯、大娘,你們等我一下,我進去請示王妃。」這好像是一種香藥,可是她從未聞過。
「好的,我們等。」婦人朝丈夫看了一眼,兩人眼中都有不自在的窘迫,但隱隱又有一絲沒白來的歡喜。
一會兒,披著狐毛瓖玫瑰金邊織錦大氅的靈美女子十分驚喜的走來,後頭跟著六、七個容貌清妍的丫頭。
「快讓我瞧瞧,還有什麼?」天呀!她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沒想到會在這窮鄉僻壤發現。
「呃,你……您是……」
「不用拜見了,隨意就好……」一頭栽進籮筐的成清寧誰也不理,翻看著雜草似的小苗。「居然有迷迭香、燻衣草、歐薄荷、羅勒、鼠尾草……這是豆蔻,還有……啊!這棵小樹苗是……」
成清寧不確定的取下一小片葉子,輕輕一搓,以鼻輕嗅,水眸如珍珠般慢慢發亮。「肉桂樹。」
她忍不住哭了。
「王妃?」荷葉、荷心、明葉、明心等人一見王妃紅了眼眶,一群丫頭如臨大敵的慌了手腳,不知一向心性堅強的主子為何眼中含淚。
「沒事,我只是太驚喜了,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唉!說了你們也不懂,就像故人來訪,喜極而泣。」在現代常見的香草是提煉精油不可或缺的香料,可在大明朝的土地一樣也沒有。
一听王妃說沒事,丫頭們的心這才放下。
不過已經有腳快的丫頭將此事去稟告了王爺,王妃落淚是大事,豈能隱瞞不說,王爺一怪罪下來誰也吃不消。
「老伯,你這些香草、香樹是從何得來,數量多不多?」這可比金子還珍貴,珍稀難求,遠從海外而來。
「這是香草、香樹?」明明氣味很奇怪。老漢撓著耳,憨直地僵笑,「以前我們村子來了一個高鼻子深目的番人,他自稱什麼傳教士,在我們村子里住了一年,他臨走前給了我們一些種子,說是能吃的,讓我們種在土里。」
「種子呢?」成清寧迫不及待的問。
「我們村子里約三十幾戶,一戶分一些試著種種看,因為不是正經糧食,誰也沒見過,就撒在籬牆下、菜田邊,隨它長不長。」誰也沒在意,到底不是能飽食的糧食。
「然後呢?」
「有些長出來了,有些連綠芽也沒有,長得差不多高了,有人就摘了些炒著吃,可是傳教士騙了我們,根本不能吃,又苦又澀,一下鍋沒多久就黑糊糊一片,大家氣得一口氣全拔了,直罵那個番人不厚道,存心害人。」
成清寧失笑的扶著額,暗嘆無知真可怕,好好的香料拿來當菜炒。「那這些呢?」她指著籮筐的成株香草和小苗。
「大家拔了就往山里頭扔,不久就自行的長了一小片,我們進林子采菇都直接拔了。這回因為听說王妃想種些少見的花草,我和老伴兒才上山挖了一些,看能不能換點銀子。」
他說話老實,不敢騙人。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居然把香草拔了,她的心在滴血呀!「像這樣的香草、香樹還有多少,留了種子嗎?」
老漢撓撓頭,干笑道︰「不多了,差不多都被我挖來了,入秋後山上涼得早,很多都枯死了,不過要找還是能找到一、兩斤種子。」
「好,你給我種子,一錢一兩銀子。」這些都是錢呀!有眼不識貨,身在寶山還喊窮。
「什……什麼,一錢一……一兩銀子?!」老漢嚇著了,缺牙的嘴巴一打開就闔不上,呆若木雞。
一錢一兩,十錢就十兩,兩斤就……他這輩子還沒見過十兩銀子長什麼樣子,土里刨食的莊稼漢一兩銀子就夠一家人過上大半年了,還能吃上肉呢!
「真的嗎?種子也能賣錢。」婦人著急的追問。
「是的,只要你拿來我就收,可是不能拿野草種子糊弄人,大多數香料的種子我都認得。」身為頂級的芳療師,她可是下過一番苦心學習,還付了五萬元去上課,就只學如何辨識香料。
三個月十二堂課,她硬是記下一千多種香料。
「不騙人、不騙人,鄉下人最實在了,不敢隨便亂來。」這是王妃呀!長得真好看,心地也善良,像菩薩身邊的仙子。
「嗯。荷葉,取五十兩來,這筐里的我全買了。」說不多也有幾十株,若是照顧得好,明年開春就有幾百株、幾千株了。
「是的,王妃。」荷葉應聲,取出一張五十兩銀票。
五……五十兩?老漢夫妻樂得找不著北,暈陶陶的走出王府,兩人邊走邊傻笑,把懷中的銀票捂得死緊。
「派輛馬車送他們回去,免得在路上被人盯上……」對她而言是小錢,但在市井人家眼中可是筆巨款。
明葉應了聲是,轉身去安排,這時一道走得很急的身影匆匆而至。
「寧兒,你哭了?哪個不長眼的奴才惹你生氣了,本王剮他的,抽他的筋,放光他全身的血……」
兩片迅速夾緊的張慶豐往後退了一步,身子往內縮,盡量不讓王爺發現他的存在,他腫大的臀還痛著。
看到朝自己走近的男人,成清寧咯咯笑著沖進他懷中。「桓哥哥,我要建暖房,你幫我找工匠來。」
懷抱溫香軟玉,皇甫桓面上一柔,「不是說你哭了?」
「是太高興了嘛!我又找到幾種香料,想試著種種看。」若是成了,定能大發利市,銀子賺得叮當響。
「建暖房很費銀子,你還有錢嗎?瞧你又買糧食又買藥材、香料、皮毛,開銷相當驚人。」她是大規模購買,而非小打小鬧的收購,幾座空庫房都被她塞滿了。
成清寧笑著拍拍他胸口,「桓哥哥,別小看我了,我在京城的芳療館每年有幾十萬兩的收益,等我再把收來的藥材、香料轉手賣出去,純利是十倍有余,足夠養秦王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