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尋要來過年?」
皇甫尋?!誰是皇甫尋?
皇甫是國姓,應該是皇室中人。
成清寧想了許久才想起皇甫尋是九皇子,平時小九小九的喊,倒忘了他是天潢貴冑,皇上親兒,排行第九還活著的九皇子。
沒錯,還活著的。
到目前為止,當朝皇帝本有十三名皇子、七名公主,可是如今還活著的皇子剩八個,不是小時候夭折便是意外身亡,這半年來更是惡耗頻傳,落馬死的、被噎死的、久病死的,一下子走了三個。
皇子皇甫靜年二十八,是一名宮女所生,因生了皇子而封為嬪,二皇子自小身體欠安,上個月病死,四皇子十幾歲時就死于中毒,而三皇子是皇後嫡出,與皇甫桓同年,被立為太子,但皇上並不喜他,認為他太平庸,毫無建樹。
五皇子早夭,為張婕妤之子,六皇子皇甫泓為皇上表妹寧妃所生,自幼聰穎,好讀書,善霍,出口讓,年二十,最受天子喜愛,听說皇上有意廢太子,改冊封他為東宮之主。
日前七皇子墜馬亡、八皇子吃湯圓噎死,接下來便是九皇子,十皇子、十一皇子、十二皇子生母不顯,年紀也不大,而最年幼的皇子
是剛滿五歲的十三皇子,他的外祖父是當朝宰相。
而雖說有七名公主,但其實也死了幾個,七位公主中青蓮公主皇甫雲,明玥公主皇甫霜比較受寵,其它的皇帝根本不放在心上,前者已招了駙馬,住在宮外的公主府,後者與九皇子走得近,皇後還無意為她婚配,芳齡十三。
「小九來干什麼,他不是監軍?」擅離職守好像不太好吧,這些個皇室貴冑老愛開小差,偷懶不干活。
「前方無戰事,風平浪靜,他一個皇子摻和在一群軍爺當中多有不便,別人不好在他面前高談闊論,他也不知該和他們說些什麼,彼此都不自在,格格不入。」反正沒事做就四處溜達,趁著停戰期間走走親戚、串串門子。
走親戚?串門子?
皇甫尋認識的「親戚」唯有秦王了吧!整個西北有誰夠資格和他平起平坐,他能去的地方只有秦王府。
「既然無法融入軍隊中,干麼還讓他來西北,怕沒苦頭吃嗎?」他是享福的主兒,何時受過餐風露宿的苦。
皇甫桓別有深意的看了妻子一眼,「皇上雖在壯年,但他的兒子都長大了。」
聰明如成清寧一听就曉得話中含意,皇上還不老,不想退位,可底下的兒子等不及了,他們想要那個位置。
「又是皇位之爭……」
「謹言。」謹防隔牆有耳。原本以府兵居多的秦王府在這幾個月進了不少下人,有的身世背景干淨,是在地的西北人,有些卻比較復雜,但大都有才能的,不用可惜,因此也就留下了,慢慢觀察。
如今隨處可見骨架略大、體態健美的婢女、僕婦,她們經常地出入內宅,做著灑掃跑腿之類的雜務。
王府內漸漸有了人聲,不再是雄壯威武的單一聲線,偶爾也有一、兩聲細細的女子笑聲傳出,柔化了剛硬的氣氛。
「哼!當皇上有什麼好的,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做得比牛累,吃得還不如豬……」就是一個吃力不討好的差事,做得好無賞,沒做好人人唾棄,還留下千古罵名。
「吃得不如豬?」拿皇上跟豬比,這……她也太放肆了。
「難道不是嗎?一般老百姓都有熱湯熱飯,而皇上一頓飯要走上半個皇宮送膳,御膳送到了也快涼了,還得讓太監試毒了才能入口,等到能吃了,飯菜都涼了吧,堂堂一國之君吃冷菜冷飯還不可悲嗎?」除了睡的女人比別人多,還有什麼比人強的?
而且到底是他睡嬪妃,還是嬪妃睡他,值得商榷,即使貴為皇上,為了平衡前朝各方勢力,就算不中意的妃子也得雨露均沾,「以身相許」地討好自己女人背後的勢力。
「寧兒對皇上那位置有意見?」皇宮是天下最污穢骯髒的地方,勾心斗角的害人無數。
成清寧把肩一縮,偎入他懷中。「只要不是你當,誰來坐都無所謂。」
什麼容人之量,在她身上完全找不到。
三宮六院、四妃九嬪……連宮女都算皇上的女人,後宮有三千佳麗,皇上只有一個卻要應付這麼多女人,那得多髒呀!他用鐵刷子刷也刷不干淨。
要知道唯牙刷與男人不與人共享。
「不想當皇後?」母儀天下的尊貴不想要?
成清寧輕碎了一聲,「你想左擁右抱,佳人無數?」
「唯你足矣。」得她為妻,是他前世修來的福緣。
皇甫桓不由得感激心高氣傲、眼高于頂的成清儀,若無她的拒嫁,李代桃僵的以庶妹替嫁,自己也不會得如花美眷,夫妻和順,鶼鰈情深,夫妻倆如膠似漆的只願比翼雙飛。
「哼!算你會說話,要是說錯一句話,看我還理不理你。」敢勾三搭四,她先休了他!
君若無心我便休,她才不會在一棵歪脖子樹上吊死,看著丈夫和新人卿卿我我、恩恩愛愛,背地里咬帕子垂淚。
以她的性子,大概會卷款離開吧!銀子她要人不要,三條腿的蛤蟆難找,兩條腿的男人還愁找不到?
不了花銀子去買,小倌樓里多得是,還會把人服侍得舒舒服服,找十個、八個美男來當「侍夫」。
看她驕傲的神態,皇甫桓不免好笑在心。「寧兒說不要就不要,我們在西北稱王,你想做什麼我都陪著你。」
聞言,她噗哧一笑,「你就不怕旁人說秦王沒骨氣,畏妻如虎,大男人的面子全丟光了嗎?」
「是寵妻如命,連命都可以給你了,還在乎這一點臉面嗎?」旁人不知道她的好,而他要把她的好藏起來,不讓人瞧見。
成清寧動容地嫣然一笑,水眸清亮如黑玉。「桓哥哥,你不負我,我定不負你,兩人永結同心,心如盤石。」
「負了你我活得了嗎?」他低笑地朝她胸口一睨,意味分明。
男人著重的是,有情才有欲。
杏眸閃了閃,亮如明珠。「小九什麼時候來?總得先把他的住處準備好,被褥什麼的全換新。」
「二十五、六日吧!跋在小年夜前,不過他也是隨興慣的,不必招待得太隆重,就當尋常親戚走動。」
她一听笑得樂不可支,「也只有你敢把皇子當尋常親戚,若是我娘家兄弟來了,那才叫尋常兄弟。」
說起來也好些時日沒見到二哥哥和弟弟弘武,倒是有幾分想念。
「小九那小子也就出身能見人罷了,旁的也無其它長才,還不如寧兒你會賺銀子呢!」
打小看到大的小子,也就心思正,少些歪心眼,讓人瞧著不刺眼。
九皇子生母為四妃之一的賢妃,也就這個賢字沒把兒子養歪了,皇甫尋沒有爭位的野心,從不往皇上跟前湊、討句好,性子直但也懂得看風向,很識趣的躲那些個想爭位的兄弟們遠些,不把自個兒攪進渾水里。
可是世上哪有被風吹而不動的樹,就算他無心,別人也認為他別有居心,想著法子拖他下水。
少一個兄弟就少一個競爭者,沒看到十三個皇子只活了一半多嗎?而對有心人而言還是太多了。
因此他不爭也少不得被算計的下場,一個池塘里的魚爭著搶食,誰也跳不出這小小的圈子。
「就會哄我,我早過了吃糖的年紀。」她也算不學無術,不待在王府里當她的王妃就好,偏要做滿身銅臭的商賈。
「誰說你吃不得糖,本王的愛妃想吃什麼都行,就算龍肝鳳髓也給你弄來。」一哄起妻子,皇甫桓信手拈來。
她沒好氣又帶了點羞惱地橫他一眼。「跟誰學的滿嘴抹蜜,都學壞了,以前的桓哥哥才沒這麼嘴甜。」
「不喜歡?」
她瞪著瞪著,瞪得自己都笑了。「不跟你說了,顯得好稚氣,我要端莊點才像個王妃。」
「是的,王妃娘娘。」皇甫桓握住她捧著手爐的小手,嘴角微微上揚,顯見此時心情非常愉悅。
「天寒地凍的,路上不好行走,小九怎麼不趕在臘八前來,正好喝碗臘八粥。」也沒幾日了,大後天便是。
一提到此事,皇甫桓唇畔的笑意稍有凝滯。「還不是為了那批糧草,前不久我給皇上和產寫了家書,快馬加鞭的送往京城,如今那批糧下來了,連同軍餉一同發送,只是……」
她驚呼,「不會還在路上吧?」
他笑得極冷。「原本預定在月初抵達,誰知等來等去等不到送糧隊伍,讓人去打听,說是才過了慶林縣。」
「這……烏龜走路都比他們快,慶林縣距西北還有一千多里,趕一趕起碼得半個月才會到,若是再延遲……」恐怕年前都到不了,幾千萬將士只有等著挨餓的分。
皇上這糧給得不甘不願,難怪要斗氣了,使出這麼不入流的手段也不怕寒了軍心嗎?真不怕他們宰了戰馬?他是真不想要西北了。
皇甫桓璧冷然一厲,「所以我讓小九親率一萬親兵去迎糧,送糧隊伍若走得慢他們就慢慢走,我們的人自己送糧。」
不想走就讓人趕著走,難道他們敢丟下糧車不管?
「嘻嘻!桓哥哥,皇上肯定是氣炸了,才會氣急敗壞的亂出招,我們穩坐泰山地看他亂,再亂也亂不過他兒子們的處心積慮。」個個都想皇上死好取而代之,真是好皇子。
听著妻子的輕快笑聲,皇甫桓的心頭和她手上的暖爐一樣暖,「最是無情帝王家。」天家無親情。
「王爺、王妃,到了。」纓紅華蓋大馬車外傳來呼喝的聲響,升為小避事的張慶豐喊得中氣十足。
「到了?」怕冷的成清寧根本不想動,縮成一團丸子。
「你不下車瞧瞧?」皇甫桓好笑的瞅著妻子。
「不太想,我拉起車簾子瞅一眼就好。」憊懶的成清寧才叫丫頭掀開車窗簾子一角,一陣冷風便灌入,她忽地如受驚的小貓縮入夫婿懷抱,身子貼得死緊地汲取他身上的溫暖。
西北的天氣真的如幾個明所言,越近年關越冷,下雪了,冷,不下雪,更冷,冷得成清寧連屋子都不想出。
可是外頭的事多,不處理不行,所以她一身的皮帽、皮衣、皮靴、皮斗篷,里外兩層都讓針線房縫了厚厚的兔毛,絕對保暖又不透風,怕冷的人也能擋上大半寒風。
而且她還真讓人把羊給宰了,不過宰的是牧民的羊群,用銀子買的,羊肉片成羊肉爐,羊大腿炖湯,府兵一萬加上後山十萬駐兵,人人都可以喝上一碗祛寒的熱湯,暖暖身子。
想做什麼就非做不可的成清寧將羊毛佑成毛線,她試勾了一件毛線衣,雖然有漏針,針腳也不夠密合,但還算做得有模有樣,除了下擺有點過長、袖子略寬了些,大體上還不錯。
那件羊毛衣正穿在皇甫桓身上,大小寬度居然十分合身,他大為驚喜的以為是王妃照著他的身量做的,穿了就不月兌下了,還有意無意地向他的部屬炫耀王妃的賢慧。
看到他高興成那個樣子,成清寧心塞的不好說那是失敗品,將錯就錯的大為吹捧一番,把他樂得整天笑不可遏,嚇壞了他一干部屬,以為他被驢子踢著了腦袋。
如今她也有毛線襪和毛線衣,以及羊毛毯、羊毛被,只是那都不是出自她的手,全由針線房完成。
「寧兒……」皇甫桓想忍住不笑,但瞧見她逗趣的模樣又忍不住笑出聲。
「不許笑,人無完人,我就一點點畏寒而已,誰叫你們西北的天氣欺負人。」為了不被取笑,她使了點小性子。
「是,全是西北的天氣不好,倒叫你難為了,為夫的只好勤奮點,當王妃你的人轎。」
皇甫桓一說完便將裹得緊緊的人兒抱下車,用他的大氅將兩人包住,密不透風。
明春、明桃沒跟出門,不然又要嘆息王妃嬌氣了。
苞了出來的明葉、明心一听完王爺的話後,捂著嘴輕輕偷笑,羨慕王爺真疼王妃,連一步路也舍不得她走。
成清寧小臉微紅,「桓哥哥笑人家。」
「是疼你,誰家的娘子能像本王這般寵著你,你說要五百畝空地,我讓人在城里找了找,就這塊將近六百軟的荒地,原本要蓋知府衙門的,但嫌棄不遠處有個臭池塘而作罷,一直閑置著無人整頓。」
「臭池塘……在哪里?你抱我過去瞧瞧……呃,桓哥哥,我自己走著去,你別抱我了。」怪難為情的。
「你也會害臊?」他取笑道。
成清寧羞紅雙頰地推推他的胸。「我的面皮薄,你再逗我就哭給你看了,快放我下來。」
雖說她不會真的哭,但寵妻的秦王還是輕柔地放懷中妻子小心落地,她一雙小搬羊皮靴子踩在雪水里不必擔心會凍腳。「咦,沒有想象中的冷。」
「本來就不冷,是你老喊著冷死人。」若是沒夾雜著寒冽的北風,其實西北的氣候並未到難以忍受的程度。
皇甫桓也是挑著好天氣才出門,就怕凍著了他的愛妃,一早出了大太陽,照得人暖呼呼的,的確是還有點冷,但和前幾日比起來已經好上太多了。
原本就好動的成清寧也是在屋里悶得久了,看到外頭日頭高照,也想出來走動走動,真的整天關在屋子里,她很快就長膘了,一層一層的肥肉長得衣服都穿不下。
「誰說不冷,還是很冷,你瞧我小臉都凍紅了。」感覺呼出的氣會結成霜,變成冰凌子。
他低頭一看,劍眉倏地一皺,「抹了香膏了嗎?」他指的是護膚防凍的乳霜,加了綿羊油的。
「抹了。」
「還是紅了。」薄女敕的面皮如水豆腐,得細心呵護。
「是呀!還是紅了。」真無奈。
她這一身雪女敕的肌膚好看是好看,白里透紅,吹彈可破,可是不敵西北的惡劣氣候呀!
想到她的不舒適,又希望自己干脆也像那些西北婦人算了,膚黑皮糙,丑是丑了點,至少少受點罪。
「要不然回府吧!」他看了都心疼。
捧著手爐,成清寧性格頑固的那一面展現出來。「不了,既然來了就去看一看,我好心里有個底,在開春前把集市弄起來,百姓們才有個走春的好去處。」
「逛集市?」皇甫桓不以為然。
她小嘴微噘地嗔句不知世情。「誰說不能逛集市,拜年也就那幾天,之後就閑在家里,沒事做的人會想出門走走看看。我們把集市弄得熱鬧點,鼓勵攤販來設攤,趁著大家手中都有點閑錢,拿出來花花好促進商業發展。」
攤販幾日沒擺攤就少賺幾日的錢,他們也巴望著快點開市,好賺錢養家活口。
「好,夫人說得對,你想往哪開始看?」經過這段時間的藥浴和燻香,以及成清寧的按摩,皇甫桓的雙腿可說已好得差不多了,站久了也不會覺得酸疼不已。
「池塘。」池塘到底有多臭?
「請。」他讓妻子先行,自個兒在身後護著,省得她不慎腳滑,往後一摔,站在後面的他正好接住。
池塘有多臭是聞不出來,因為表面結凍且被雪覆蓋著,等到春天雪融了,臭味才會透出來,告訴路經的百姓究竟有多臭。
不過不用等它發臭,急性子的成清寧已想到解決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