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知道你爬樹嗎?」這丫頭不嚴加管教不行,她膽子大得能上天,興致一來什麼都敢做。
笑臉一凝,她露出可憐兮兮的神情。「好看的大哥哥,你不會出賣我對不對?要是被人知曉我做了不好的事,他們會把我送走,大過年的大家一家團聚,只有我孤伶伶的在返鄉途中……」
明知她只是在裝委屈,博取同情,皇甫桓還是心軟了。「以後不許再做這麼危險的事……」沒等他說完,成清寧朝氣十足地一應。「好,我保證。」
保證不再犯,還是保證一定再犯——陷阱題。
「你……」看著她凍紅的雙頰,一時間他不知該說什麼。
「咳!咳!十七爺,你好像抱得太久了,要不要先把她放下?」雖然這丫頭看起來年歲不大,可終究是名姑娘。
成清寧一副剛回神模樣,小臉紅通通的輕扯皇甫桓衣袖。「好看的大哥哥,你快把我放下,男女授受不親,你要是害我閨譽有損嫁不出去,我可是要賴上你喔!」
「我負——」莫名地,他想負責。
「十七爺。」皇甫尋重重一咳,提醒十七皇叔他剛訂親,定的還是寧平侯的嫡女,他正站在老丈人的府里。相見恨晚——皇甫桓腦海中浮現這四個字。
「啊!侯爺夫人來了,我得趕緊走了,若被人發現,我的麻煩就大了。」成清寧掙月兌他的懷抱,一手抱起一只兔子,飛快的跑進月洞門。
「我姓皇甫……」什麼好看的大哥哥,不倫不類。
「好看的大哥哥,記得你欠我半筐梅花花瓣,要還我……」風聲吹走了她軟綿的輕嗓,人如兔子的小人兒閃得極快。
細語被風吹散了,留下一股淡淡暗香,望著人影消失的地方,皇甫桓輕笑的拾起籮筐。
「你真要還她半筐梅花花瓣?」讓堂堂親王給她摘花?她真敢。
皇甫桓嘴畔的笑意一收,將籮筐塞入皇甫尋懷里。「裝滿它。」
「我?」
「難道本王使喚不動你?」他冷冷一橫目。
懾于婬威的皇甫尋苦笑道︰「十七叔皇吩咐的事小佷莫敢不從。」
「摘好花便放在梅樹下,她自會來取。」那只小狐狸呀!有便宜的事她絕對不會不要。
「我……」
「王爺、九皇子,原來你們在這里,招待不周請見諒,我家侯爺剛下朝,正在花廳恭候兩位。」果然是人中之龍!
董氏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渾然不覺秦王一見到她便冷了雙眸,流露出一絲不耐煩的譏誚。
「讓十七皇叔先行一步,本皇子還有事多停留一會兒。」這算什麼事呀!竟叫皇子當采花賊。
走得慢的成弘文和皇甫桓錯身而過,他一眼就認出是數個月前「送」他們獵物的男子,當下驚愕得不敢開口,頭一低避著對方,不與他正面相視,怕秦王來個秋後算帳。
但事實上,皇甫桓早忘了他,他是白擔心了一場,自己嚇自己地還病了一場,未將此事告知三妹妹。
鬧完元宵,這個年也快過完了。很快地,二月二,龍抬頭。
在新年開春的頭一件大事,便是北夷又想南下攻城略地,大明朝毫不怯戰,很快整裝待發的三十萬大軍軍容整齊,在戰無不克的秦王帶領下,浩浩蕩蕩的走向北城門。
一群送行的高門大戶小姐擠在路兩旁的酒樓飯館窗口,伸直脖子引頸眺望,等著她們心目中的英雄出現。緩緩地,黑色大軍如潮水般涌現,馬蹄的震地聲一波波傳來,領頭的大黑馬發出長長的嘶鳴聲,一身黑色盔甲的戰國將軍坐在馬背上,神情冷肅的直視前方,氣勢驚人。
在他身側是頭一次出征的九皇子皇甫尋,他騎著赤兔馬,身著銀白盔甲,同樣出色的並騎而行。驀地,人群中有女子的尖叫聲,大膽的拋出手中的絹帕,大喊秦王的名諱。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像骨牌效應一樣,高喊秦王的聲浪越來越高,滿天飛舞的帕子、鮮花、珠釵落滿天,鋪成一條錦繡大道,好似在預祝秦王旗開得勝。
皇甫桓的聲望空前絕後的高,甚至高過帝王,百姓只知有秦王,不知坐在那把龍椅上的人是誰,他們相信秦王一出馬必打勝仗,他是大明朝的護國神只,保家衛國不在話下,只要有他在,大明朝一定強盛。
今日送行寧平侯府的人自然也來了,成清儀帶著兩位庶妹坐在最靠近窗戶的包廂中,神情既緊張又不安的擰著絹帕,她想像妹妹們一樣把半個身子探出窗口好瞧個仔細,又怕人抨擊她不端莊,不配當皇家媳婦。
「大姊姊,快來看,大姊夫來了。」成清寧把九皇子當成秦王,把他品頭論足的打量了一番。
一听「大姊夫」,紅著面頰的成清儀就管不住自己的腳,顯得有點急的三步並兩步,雙手搭在矮她一個頭的三妹妹肩上,立在她身後,兩眼發亮的看向並騎的兩人。
她的心是雀躍的,心頭小鹿亂撞,眼帶愛意的盯著心里的那個人,臉頰紅得快要冒煙了。
突然,也看到皇甫桓的成清寧受百姓激昂情緒感染,她摘下頭上的珠花一揮,大聲的一喊,「好看的大哥哥,等你勝利歸來,我給你簪花——」
本來在此起彼落的百姓喊叫聲中,應該听不見小泵娘嬌軟的聲音,可偏偏皇甫桓回頭了,目光銳利的鎖定快掉出窗口的小丫頭,眉頭顰得快成深壑。
看秦王回頭,皇甫尋也好奇地順著他的視線一看,頓時一訝的失笑,原來是她呀!這丫頭膽子真大,敢調戲皇叔。
于是他舉起手,朝二樓包廂一揮。
這一揮誤會就大了,成清儀以為三妹妹口中的「好看的大哥哥」指的是九皇子,而皇甫桓看向成清寧的眸光被她當成在看自己,頓時嬌羞地朝他丟出腕上的碧玉鐲當定情信物。
但皇甫桓沒接,看也不看一眼,他的注意力在另一個人身上,馬蹄一落下,玉鐲碎成一截截。
「啊!好可惜,踩碎了。」成清寧輕呼,小財迷的她還沒開始賺大錢,每一分銀子她都十分珍惜。表情明顯一變的成清儀眼眶蓄著淚,手上的絹帕被她揉成一團。
「有什麼好可惜,大姊夫根本沒瞧見。」見不慣大姊姊的嫡女做派,成清貞嘴上不留情的補刀。
「四妹妹,少說一句。」那玉鐲子可是很值錢的,若把它賣了,起碼能買六、七十畝地。立志當地主婆的成清寧心心念念要買地,她還欠她姨娘三百兩呢!不知何時才能還得清。
此時的她並不曉得數年後她會成為京城里的一號人物,在貴女圈里無人不知,無人不識,閬出名堂。
「長嘴巴不讓人說話,難道要我當啞巴不成?」她才不當應聲蟲,讓嫡姊大出鋒頭,人前風光。
成清貞巴不得這位嫡姊當眾出丑,凡是能令嫡姊難堪的事,她都會不遺余力的促成,憑什麼嫡女就比庶女吃香?
在姊妹不和的氛圍中,大軍已出北城門,長長如人龍似的黑色潮浪在百姓的歡送聲中漸漸遠去,那鼓噪的囂鬧慢慢沉寂,眼前哪里還听得見馬嘶聲,只留馬蹄踐踏過的黃沙,以及那早已失去顏色的碧玉鐲碎片。
兩國的戰爭開打了。
從初春出發,花了一個月時間到達邊關,那時兵貴神速的北夷已攻下大明朝兩座城池,大肆搜括財物,強搶民女,屠殺百姓,燒殺擄掠無所不做,還在井水里投毒,讓只攻不佔的城鎮變成廢城。
堆滿城牆的尸體,衣不蔽體的受虐婦女,怎麼洗刷也沖不掉的血河,孩子不再啼哭,眼楮灰白的瞪著天空,到死也不明白為什麼被殺,他們還來不及長大,選擇想要走的路。
看到此情此景,秦王大軍憤怒了。
同樣用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奮勇殺敵的將士奪回已丟失的城池,整頓街道,找回流離失所、幸存的百姓,封舊井、開新井,全面清洗一番,先安排好驚慌失措的百姓,使其居有屋,食有糧,衣物保暖,不用擔心蠻夷來襲。
當人心穩定了,皇甫桓便有了下一個動作,他調兵遣將進行草原戰,親自率領精兵突襲敢屠他百姓的部落。捷報如風,一道道傳進京城,百姓振奮。
龍心大悅的皇帝吩咐戶部準備足夠的糧草送往邊關,又命工部趕快打制兵器,不能讓前方將士無武器可用。兵部負責運送糧食、弓弩和刀劍,一波波的軍用物資綿延十里長的車隊,青壯禁軍精神抖擻的隨軍護送,眼中盡是對從無敗績的戰神狂熱的崇拜。
用兵如神的皇甫桓在百姓心目中就如同神一般的存在,只要有他在的戰場,定是一面倒的勝利,令敵軍聞風喪膽,仗未打先弱了三分,把他視為羅剎似的惡鬼,不敢與之為敵。
草原民族以游牧為主,大大小小的部落有上百個,但草原太大了,要鏟除他們不難,難在找不到聚落,不斷移動的人和牛羊如大海撈針般找尋困難,遷徙是他們的習性。
但是對皇甫桓而言這不是問題,他訓練出上千名斥候,就為了追蹤和搜尋他們,要他們付出代價。
「好消息,好消息!秦王又打勝仗了,他把北夷的皇都拿下來,北夷皇帝倉皇出逃……」
「哎!又扎到手了,海棠姊姊,你能不能輕點聲,我被你嚇到了……」又繡壞了,可惜了這塊蜀錦。太過興奮的海棠一臉歉意地放輕語調,「對不起,三小姐,奴婢沒瞧見你也在,一時失態了。」
打仗是很耗時間的事,來回路程和搜尋,調兵布陣到正面開打,事後收拾戰場,為傷兵治傷等等,這場仗自開始打後春去秋來,轉眼又是一個冬,熱熱鬧鬧地過了個年,春暖花開後又繼續打。
轉眼間都過了兩個年頭,身子像柳條兒抽長的成清寧已經十二歲了,她胸前微隆,腰身縴柔,一雙腿兒又直又長,彷佛那栽在春天里的香草,十天變一個樣,越變越嬌美,有往傾城佳人的趨勢偏去。
她不再是當年那個連摘花都摘不到、要踮起腳尖的小丫頭,玲瓏的身段縴有致,皓腕輕輕一擺動香盈滿室,靈動的眼兒一溜轉,散發引人側目的光彩。
本來比嫡姊矮一個頭的她長得和嫡姊一樣高了,而她還會再長高,不用兩年便會高出許多,身形更加婀娜多姿。
成清儀的成長似乎停住了,從她癸水來過以後,她就沒再長高一寸了,胸前也……偏平,除了面容日益美麗,蛻出稚氣漸露女子的風情外,其他一切幾乎沒改變。
反觀成清寧是吹氣球似的長大,多活一世的她針對自個兒偏弱的體質進行改善,她知道不少現代增高、豐胸的偏方,因此三天兩頭地讓荷葉、荷心為她熬煮補品,滋補養顏。
去年一整年風調雨順,既無風災又無水患,她一百多畝土地為她賺進了三千多兩銀子,她拿出三分之二的銀兩大力買地,其余都用在昂貴到叫人落淚的滋補湯水里。
不過成效出來了,她很滿意,瞧著一天比一天大的小包子,以及令她驕傲的長腿,她作夢都會笑醒。
只是眼見庶女一天比一天出色,容貌、氣度、一言一行的秀雅風姿漸漸與嫡女並駕齊驅,甚至有凌駕之勢,董氏和成清儀快坐不住了,她們都不想庶女的鋒芒超越嫡女,因此有些刻意的拘著她,不讓她在人前出現。五月初五慶端午,為了這一天的到來,成清儀特意叫兩個庶妹到她屋里繡五毒荷包,還有五天就是端午了,她希望她們別亂跑,靜下心來做好一件事,別讓人看笑話。
事實上成清儀的用意是不許庶妹們比她更出鋒頭,先不論成清寧的姿色是否勝她三分,光是容貌神似香姨娘的成清貞也漸露嬌艷麗色,天生美人胚子的四小姐相當奪目,已有人在詢問她是不是有人家了,有意結親。這是威脅,一向以嫡女身分為傲的成清儀對此產生些許危機感,她才是侯府的榮耀、將來的秦王妃,誰也不能越過她。
「以前我個矮,你沒瞧見也就算了,如今我個頭都快超過大姊姊了你還忽視我,不行,得罰罰你。」欺霜勝雪的手兒一抬,瑩白皓腕上套了只質地不錯的金絲纏枝水色玉鐲。
她自個兒買的,有點小錢了,小盎婆也要揮霍。海棠捂著嘴輕笑,「三小姐要罰我什麼?」
成清寧故作張狂地揚起鼻孔。「幫我繡荷包,十個,三天後給我,一個也不能少,否則……」
「繡荷包……」她咯咯直笑。
「胡鬧,讓你從荷包繡起是磨磨你的性子,瞧瞧你繡了什麼,小雞啄食被你繡成什麼樣子了,還不如剛滿十歲的四妹妹。」恨鐵不成鋼的成清儀忍不住輕斥一番。
一旁的成清貞得意的笑著,她個性不好,愛計較,對嫡姊不敬,老是想在姊妹間出頭拔尖,可她縱有千般不妥,繡功卻是好得叫人稱奇,穿針引線地繡一會兒,隨即勾勒出春江水暖鴨先知的美景。
看著自己慘不忍睹的繡件,成清寧抬起滿是針孔的手叫屈,「大姊姊,我前輩子一定是農婦,做不來繡娘細活。」
自從種香草、藥草賺錢後,侯府上下都曉得她買地置產了,大手大腳花費的二少爺成弘文厚著臉皮來摻一腳,用了兩個月月銀買了二十五畝地,讓她幫著管理,他做甩手掌櫃。
「滿嘴胡話,誰天生會刺繡,不多練練哪行,你就是這方面不用心,滿腦子只想著你的銀子。」不長進。
「我……」她數銀子高興呀!又礙著誰了?
雖然賺得不算多,只有數千兩,但成清儀眼紅了,她第一次覺得不如庶妹,而且她感到被羞辱,三妹妹不該比她出色。
「你們先出去,我有話對你們大姊姊說。」忽然闖入的董氏臉色蒼白,口氣有些急促,指尖似乎在……顫抖?不用被拘著刺繡,成清寧最快活了,她拉著想偷听八卦的四妹妹飛快的離開,不回頭,雖然她看出嫡母的不對勁,但身為府中沒有話語權的庶女,還是別摻合了,明哲保身。
「娘,怎麼了?你的手好冰。」好像剛從冷水中撈起。
「秦王他……他……」董氏抖著唇,欲言又止。
一提到秦王,待嫁女兒心的成清儀雙頰飛紅,「剛才海棠說了,秦王他打勝仗了,應該很快就會回京。」
「不,不是這件事……」董氏很慌亂地捉緊女兒的手。
「不然是什麼事?」娘怎麼急出了一手汗?
「秦……秦王在班師回朝途中,中了北夷殘部的暗算,他的腳殘了,臉也毀了,半死不活的被抬回來……」
「什麼?!」成清儀頓時全身發軟的站都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