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不好了,打起來了,邊關又開戰了,這次是東涼國代戰公主率軍攻城,听說她力大無窮,驍勇善戰,僅用三萬兵馬就攻下五萬人防守的涼州,堪比用兵如神的秦王……她會不會兵臨城下呀?」
大街上喧鬧不已,面有慌色的百姓奔相走告,前方有戰事傳來,兵荒馬亂,戰事告急,幾十萬大軍壓境,恐難抗敵,低迷的士氣無法提升,眼看著城池就要不保,落入敵人手中。
原本還有個戰無不克的秦王能出兵迎敵,他一夫當關,萬夫莫敵,一柄紅纓槍一揮,敵軍死傷遍野。
可是自從三年前中了埋伏後,意氣風發的大將軍失去往日的雄姿,他上不了馬,揮不動長槍,消聲匿跡地一蹶不振,除了渾渾噩噩度日外,什麼也不做的形同廢人。
大明朝的良將何在?
滿朝的文武百官竟無一人回答得出。
他們過去太依賴從無敗績的秦王了,以為幾近滅國的北夷已無力再奮起,其余幾個小柄不足為慮,因此沒了秦王也無所謂,幾名小將還是能擔起大任,戍守住邊關要塞。
誰知沒沒無聞的東涼國竟在短短數年間崛起,還出了個年僅十六的悍勇女將——東涼國二公主,她出兵奇詭,不以正規戰術交戰,反而屢出奇招襲擊。
代戰公主薩瓦琳一戰成名,她與大明朝的戰國將軍皇甫桓相提並論,是新一代的女戰神。
「這是你要的?」
酒樓靠窗的二樓雅座,一名相貌俊逸的男子撫著下顎,面色淡漠的俯視街上行色匆匆的百姓,他並非悲憫世人,無喜無怒,沒有絲毫表情,像是三界紅塵外的旁觀者。
「看到生靈涂炭,百姓流離失所?」另一名錦衣男子手握酒杯,修長的指頭白女敕柔皙。「這不是我要的,可是我又不得不為,上位者安逸太久了,該讓他曉得何謂民生疾苦。」
他也痛心,痛心朝廷的無能為力,費心養了一群將才,給予最高的榮耀,只要不犯大過,在崗位上駐守幾年便能回京加官晉爵、封妻蔭子,從此扶搖直上,平步青雲,卻沒想到居然會連一個小丫頭也打不過,不戰而逃的將涼州拱手讓人,還讓她因此役而揚名天下,成就一代名將。
雖然早知道會敗,但真沒想到會敗得這麼狼狽,以後這局面他要收拾起來會很麻煩,己方的兵一听到她的名字便氣弱三分,士氣不振還打什麼仗?
「你用百姓的性命為自己鋪路,良心可安?」一場戰爭要死多少人,其中最無辜的是手無寸鐵的平民百姓。
「不,你錯了,我所做的事才是拯救萬民。」他不做,死的人會更多,在位者總是以己心揣測人心。他蔑視道︰「強詞奪理。」
輕笑出聲的皇甫桓將手中的酒杯往前一送,敬了一杯。「你可知我邊關有多少將士?」
「別說是為了他們,我會更鄙視你。」他以為他一個人就能呼風喚雨,以人為棋地下起天下局。
「我承認我也有自私的一面,為了不讓我的妻子擔心受累,我得為他們留一條後路,不過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西北兵權不在我的掌控,那些我帶出來的將領會有什麼下場?」誰都知道那是他的人,放眼整個大明朝有誰敢用?
男子不語,陷入深思。
「皇上會想辦法把他們打散,將我的兵分到他信任的人營里,重新編冊抹去過去的戰功,以新兵之姿再入軍隊,而後這些人會被打壓,慢慢失去鋒芒,成為生銹的刀。
「最終有兩種結果,一是引起兵變,西北軍旅自成一團,佔據西北山區與朝廷對立,一是卸甲歸田,再也不肯奉旨從軍,一旦兵禍再起,有誰能拿起刀劍再沖鋒陷陣……」
戰禍連連是人禍,少了西北軍的邊關是擋不住南蠻、西羌、東涼三國聯軍,若再加上想分一杯羹的北夷,大明危矣!到時離鄉背井逃避戰亂的百姓將會數以萬計,而大多數人會逃不過,一路奔波的缺衣少食,路有餓死殍。
男子長嘆一聲,「還是你看得透徹,是我短視了,忘了帝王的多疑歷來皆有,少有例外。」
君臣相忌最要不得,尤其是帶兵在外的武將,身為帝王該信之、撫之,而不是疑心他擁兵自重,逼宮入朝。
「我也不想和他鬧得連兄弟都沒得做,還得遠遠的避開,可他一再踩我所能容忍的底線,為了自保,我也只好搏一條生路。」皇上不仁在先,別怨他不義在後。
其實與東涼國這一戰,皇甫桓自始至終沒插過手,由著東涼國逐漸坐大,勢逼大明朝。
這也就是因為他的袖手旁觀,加上他喝令他的手下不得多事,因此無人向朝廷示警,底下的人不說,皇上又怎麼會知情,于是出現了軍情漏洞。
以往傳遞軍情一事是由秦王負責,好讓朝廷盡快籌措糧食因應即將到來的大戰,將士吃飽了才有力氣打仗。可是秦王已經不管事了,皇上曾派幾撥人想接手他讓出的兵權,但鐵桶般的西北軍不接受外人,仍奉秦王為主帥,無功而返的人馬不肯再請纓前往,因再無戰事了,皇上遂也懶得管這群狂軍,漸忘了西北軍情的重要性。
「那些人還在等你回去是吧?」簡直是一群蠢夫,一個不能追敵的將軍還有什麼值得他們等待的,盲目的崇拜罷了。
一想到並肩作戰的邊關同袍,皇甫桓嘴角輕揚,「你有幾分把握能治好我的腿?」腿好了,就能走了。
「不是有王妃為你排毒嗎?要我做什麼,錦上添花不成?」口是心非的神醫君無恙不屑的撇嘴。
「她是她,你是你,她對我的在意出自關心,而你只想拿我來試藥。」他傷的是腿而非腦子,還能分辨其中的不同。
「怎麼?連一句重話也舍不得說,這麼護著你的小妻子,我倒要瞧瞧她有多大的能耐,能把硬如鐵板的大將軍化為繞指柔。」女人不都是一個樣,還是秦王妃有三頭六臂?
「一會兒你就會見到她。」只怕他也是被噎得說不出話的那一個,明知她說的是歪理還反駁不了。聞言,君無恙大感疑惑,「什麼時候王府的女眷能自行出府了,你就放任她滿大街亂走?」
「你試著向她解釋何謂婦德,本王會十分感激。」妻子的話要听得,妻子出門要等得,妻子花錢要舍得,妻子打罵要忍得,她振振有詞的強調這才是女子四得。
他听過後一笑置之,可是後來他發現不知不覺中,他竟被「教化」了,只要妻子一個可憐兮兮的眼神丟過來,他的心就化了,她說什麼就只有「對」、「好」、「可以」。
舍得花銀子寵老婆,等她等得再久也甘願,她說的話全是對的,他不敢不听,因為後果會很嚴重,她若不高興給她數落兩句、掐個兩把也沒什麼,花拳繡腿的也弄不痛人。
「王爺,你是不是太縱容王妃了……」驀地,他的目光停在酒樓下方做少婦裝扮的女子身上,他看的不是她出色的容貌,而是她的動作,她正向一名逃走的偷兒丟擲……木瓜?
還丟中了,正中後腦杓。一會兒,女子不見了。
這……這女人也未免太大膽了,區區弱女子竟也敢撼動大樹,那名偷兒的大腿都比她的腰還粗。
「桓哥哥,你來評評理,我叫老羅幫我摘花,他居然說那是女人的活兒,他一個大男人不做娘兒們的事。娘兒們又怎樣,他以後不娶老婆了嗎?長得五大三粗的,我真懷疑有哪個瞎了眼的姑娘會瞧上他……」
她都沒擺譜,他敢給她擺譜,真是貓兒不撓人就忘了她有爪子了。
「坐,喝口茶消消氣,和個腦子沒拳頭大的大老粗計較什麼,不是平白的氣苦自己。」皇甫桓眉頭一挑,被罵得像孫子、垂頭喪氣的羅佑東趕緊讓人送上王妃愛喝的香茗。
「去去去,別在我身邊晃,看得都扎眼,我是王妃吶!你竟敢不听我的話,桓哥哥,你替我罵罵他。」皮癢了,不臭罵上幾句他怎知道她多想抓、花、他。
「好,我替你罵他,但我得先曉得發生什麼事。」皇甫桓看向他派在王妃身邊的武婢明葉。「羅大頭做了什麼?」
武毅將軍多了個外號——頭大無腦。
才跟著王妃不久的丫頭在情感上比較偏向羅佑東,他們好歹認識幾年,有幾分交情,而且她也認為王妃有幾分無理取鬧,太任性了,但她的主子是王妃,說不說實話都是為難。
迫不得已的情況下,她只好避重就輕的挑字揀話了。
「啟稟王爺,王妃看上一戶人家院子里的丁香,她一時驚喜不已的嚷著要煉成花油,讓羅將軍花十兩銀子把開滿整棵樹的丁香摘下來,一朵也別剩下。」以勢壓人非秦王府做法。
「但對方不肯賣是吧?」皇甫桓似親眼目睹似,絲毫不以王妃的作為為忤,反而投以安撫神情。
「是的,王爺。」明葉回答。
「羅統領,回府後領軍棍五十。」
不僅羅佑東愕然,明葉也驚訝的側目,明明不是他的錯為何要受罰?
羅佑東同時是王府編列在冊的儀衛司統領,趙走西是副統領,兩人管著五百名王府侍衛。
「錯的人不用罰?王爺,太偏寵王妃會為人所詬病。」本想作壁上觀的君無恙忍不住出言譏誚,他瞧出此女正是適才在樓下捉賊的蠢女人,本來對她有幾分特立獨行的好感在此時崩落。
「桓哥哥,這個管閑事的人是誰?」長得還不錯,就比她家王爺差上一點點而已,二號美男。配角。
「君無恙。」一言帶過。
「他是干什麼的?」不正視人的斜睨叫人很不愉快。
「大夫。」
成清寧水眸閃了一下,不痛不癢的輕「喔」一聲。「幫你治腿的那一位吧!他成嗎?看起來像來騙銀子的庸醫。」
太年輕了,才二十出頭,若不是穿越的,這年紀的人能學到多少精湛醫術,除非他有醫學天分。
「哼!你可以不讓我治,當一輩子殘廢。」君無恙惡毒的說著,從不因對方位高權重而留點口德。
「桓哥哥你瞧,他根本沒本事,明擺著是江湖術士,怕醫不好你露出馬腳,隨便找了拙劣借口就想搪塞過去,這人太無恥了。」成清寧一臉鄙夷的輕哼三聲。
這一聲聲輕蔑的哼聲讓一向心高氣傲的神醫變了神色,眸色沉沉,「誰說我治不好他,易如反掌。」
「別說大話了你,我也能治好他呀!十年、八年用藥養著,早晚有一天清掉余毒。」用她的方式可行,就是耗時,要一點一點的拔毒,還要持續推拿、復健,避免肌肉萎縮。
換他一哼,「就你那爛偏方,治上一百年也斷不了根,他中了是‘蝕骨毒’,毒都侵入骨子里了,沒下猛藥以毒攻毒逼出舊毒,他這條腿是廢定了。」
「牛鼻子老道也很會說呀!也沒見他捉出一只鬼來,光說不練誰不會,誰看過蝕骨毒了,就你嘴上說說,唬唬外行人,好掩飾你醫術不佳的事實。」欺世釣譽。
「你說我是假道士?!」他目光沉如深淵。
「雖不中亦不遠矣!醫道本一家,若你真有本事就來賭一賭,看你夠不夠膽。」
成清寧的眼神讓人很不痛快,像在看一件被拋售的瑕疵品,價錢一時喊高了怕吃虧。
「賭什麼?」一開口,他有種掉入陷阱的感覺,卻想不出有誰敢算計他,眼前「無腦」的王妃嗎?
「賭你幾日內能治好桓哥哥的腿,一年會不會太為難你了?」她一臉假情假意的輕視道。
「不用。」君無恙眯起眸,冷言凍人。
「半年?」
「太長。」
「三個月?」
他火大的一喊,「你到底要不要王爺好起來?」
成清寧悠悠哉哉的撇嘴,「本王妃不想太高估你,萬一你解不了毒豈不是砸了神醫的名號?」
「十天,給我十天,我保證還你行走自如的王爺。」他原本預估要一個月,用緩和的方式解毒。
「三天,本王妃要看看你有沒有真能耐。」猛烈一點的藥無妨,只要主爺的雙腿能站立。他咬著牙,一副要吃人的模樣。「不行,太趕,七天。」
「四天。」她退一步。
「……五天。」他討價還價。
「好,成交。」她很滿意的天數。
成清寧一松口,君無恙頓時臉一訝,有些不敢相信刁鑽的王妃會妥協,而非蠻橫不講理的逼他。
「桓哥哥,他真的是神醫嗎?怎麼激他幾句就上鉤了?我還以為神醫都是高風亮節的神仙人物,醫者父母心,不因外力而改變初衷,沒想到他會笨成這樣。」讓人大失所望。
「她用激將法?」恍然大悟的君無恙面色難看。
皇甫桓寵溺的看著妻子,輕握她小手。「王妃向來淘氣,君大夫莫怪,她就是受不得氣。」
原來他還得罪她了,女子的小心眼。「難怪她用十兩就想買下人家的丁香花,想必是太嬌氣了。」見不得人說妻子一句不是的秦王將羅佑東叫到面前,「你可知你犯了什麼錯?」
這……「屬下不知。」
「不知?」他冷笑。「讓你待在王府太屈才了,才幾年沒上戰場,你這把刀就鈍了。」
「王爺……」羅佑東惶惶然屈膝一跪。
「小羅羅,本王妃來告訴你錯在哪里,不教而殺想必你也不服氣,你自個兒說說你在王府是做什麼的?」王妃要立威。
「王府儀衛司統領。」他聲音宏亮。
「職責為何?」
「護衛王爺、王妃的安危。」每一次出行皆護衛在側。
「那麼不論本王妃做的是對是錯,身為王府統領只能听令執行,但你做了什麼?你抗令不從,若在戰前,你敢對王爺所下的命令產生質疑嗎?軍令如山,身為前方將士你只能服從。」打他五十軍棍還算輕了,忤逆犯上是死罪。
「屬下、屬下……」他額頭冷汗直冒。
「說穿了,你們並沒有把我當王妃看待,心里想著那不過是寧平侯府的庶女,要不是走好運嫁入王府,哪能高攀上神人一般的秦王。」她的親和作風也是原因之一,讓人以為她沒脾氣,是個沒多少威儀的王妃。
「屬下不敢,王妃是秦王府的主子。」只要是合理的要求,他莫敢不從,絕無二話。
成清寧笑笑地一撩碎發,「是的,秦王府的王妃,享王妃尊榮,卻不是戰神的妻子,你們認為我們並不相配。」
沉目不語的皇甫桓始終握著妻子的手,不時給予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