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談完了吧,如果你們結束了,請把小夏還給我們,我們的會議正要開始。」
蚌子矮小的海麗像一尊吃立不搖的雕像,面容嚴肅,言語冷淡,眼里迸出令人打心底發寒的精光,她一手拿著拆信刀,一手端著熱騰騰的咖啡站在門口。
她身後是一字排開的靈異事務所員工,拿著水晶球一臉憤怒的吉卜賽,緊抿著嘴散發一身冷氣的弓藏一級生,只差沒殺人暴走中的鐘璧,以及坐在鐘璧肩頭,齜牙咧嘴想揍人的小妖精安姬,她身後的透明羽翅直拍。
他們都因夏春秋差點遇害而怒不可遏,她遭受攻擊的主因源自于女人的嫉妒心,爭風吃醋,問題的源頭來自另一位借宿的房客,他們真的怒了,怒火濤天,認定賽巴斯克正是禍首。
在他沒出現之前,靈異事務所風平浪靜,全體員工和睦的像個小家庭,沒有爭執和吵架,少了狂風暴雨,你好,我好,大家好,歡樂的笑聲時時回蕩。
可是他來了之後簡直是災難一場,對夏春秋的生活限制東限制西的,還不許他們太靠近她,只要他一有時間便將人霸佔住,將事務所內的男性員工全看成假想敵。
鐘璧是首當其沖被隔離的,他一口一個妹妹喊得太親熱,引起某個死神的妒意,所以他的眼窩多了一記拳頭印,舌頭長了一顆花椰菜,足足三天不能開口說話,直到他願意改口為止。
至于弓藏一級生是隱性威脅,他脾氣太好了,又像個大哥哥似的默默照顧大家,他的溫柔發自骨子里,讓人覺得安心足以依賴,賽巴斯克倒是沒對他做什麼。
但對待吉卜賽就有點過分了,她和夏春秋是住在同一層樓的室友,佔有欲強的賽巴斯克居然連客廳這公共區域也不許她使用,還封鎖了她水晶球的力量足足七天,逼她讓步。
對于賽巴斯克的跋扈行徑,靈異事務所的員工早有怒氣,一致認為他鳩佔鵲巢。
「她是我的。」目光一冷的賽巴斯克用凌厲的眼神看向眾人,他感覺到一股風暴朝他靠近。
「如果她成了一具尸體,你還有機會說這句話嗎?」人不是後悔了才來反省,心安理得的消去錯誤。
一听到「尸體」兩個字,銀眸沉了兩分。「即使上天下海,我也會把她破碎的靈魂拼湊還原,找一具新軀殼復生。」她不會死,他不允許。
「若找不到呢?」凡事要以防萬一,沒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發生。
「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他霸氣護愛。
「有些事不是你說不就能阻止,像這一回小夏就差點失去生命,這是我們無法諒解的。」
她不想少掉一個員工,在她心目中,他們一個個都很可愛,雖然有點吵。
海麗的員工都是她精心挑選出來的,去蕪存精,她看過面相,請人排過命盤,確定個個都是長命相才肯讓他們留下,她這人太感性了,不喜歡面對死別的那一刻。
因此吉卜賽、鐘璧、弓藏一級生等人皆是長壽之人,她非常滿意,唯獨小夏的命數她看不清,生命線很長卻出現不少岔路,紋路很深,福厚,可是又有刀光劍影。
總而言之,每一個員工對她而言都很重要,她會盡一切心力保護他們,絕不容有心人的刻意傷害。
「同樣地,我也接受不了。」他的立場和他們相同。
海麗聞言像听了一則笑話輕輕揚眉。「那是你的同類,你說這話不是存心膈應我們嗎?」
「同類也不一定站在同一邊,人類也有優劣好壞,我們這邊出一、兩個敗類有什麼好意外。」被歸類為敗類的安娜已從雲層中跌落,狼狽不堪。
「這事略過不提,賽巴斯克先生,你是不是該給我們一個交代?」此時氣勢不亞于他的海麗冷靜地與他對峙。
他抿嘴,身後的黑影凝實。「我的女人還由不得你們出手。」想要把她從他身邊帶走,辦不到。
「賽巴斯克……」不要太逞強了。
「咳!老女……呃,海麗女士,你別怪賽巴斯克講話不中听,其實我們死神界已對安娜的惡劣行徑做出懲罰,除了她的死神資格被剝奪外,還下了禁令,十年內不得出家門一步。」
同樣借住的朗尼開口圓場。
那對安娜來說才是生不如死,她太驕傲了,驕傲得容不得一絲瑕疵,她對于完美的追求不遺余力,自傲于自己無人能及的地位,如今從雲端跌入泥里,跌得這麼重,跌得這般不堪,她引以為傲的自尊已經瓦解,不可一世的張狂也碎如粉末,手中的一切權力全部消失了。
安娜這一生活得太順遂,讓她看不見自己的缺點,以為能永遠高高在上,用她的美貌智慧去征服所有人,理所當然的享受別人奉獻的甜美果實。
說實在的,他不同情她,但憐憫她,她的失敗在于看不清局勢,太把自己當回事。
「那對她而言是很嚴重的懲罰嗎?」海麗問出重點。
朗尼頓了一下,有些遲疑。「非常嚴重,沒有死神權杖,她便不能隨意進出任一道界門。」
但安娜從不是謹守規矩的人,要不然她也不會違反戒條在倫敦街頭虐殺三名妓女,甚至還放下工作專程跑到台灣來殺人,她這是越界,犯了死神禁忌。
明面上她是受了處罰,可是以她不認輸的個性,誰知道她會做出什麼事,要她懺悔自身行徑更是無稽之談,她只會怪別人壓制她,沒有伸出援手。
「你猶豫了。」海麗搖頭感慨,露出遺憾表情。
她什麼也沒做就讓人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堪稱小巨人的爆發。
朗尼干笑。「不是猶豫,是對自身防護不力的自責,若非我太漫不經心,你也沒必要生氣。」
「你看得出我在生氣?」海麗嘴角微揚,笑得有幾分意味不明的詭異。
誰看不出來,她快氣炸了。「顯而易見。」
有什麼好氣的,不就一個員工,她還好手好腳的被護著,受了一點點傷,能自死神手中逃月兌是多麼幸運的事。
「說實話是一種美德,我的確很生氣,我對每一位員工都很寶貝,我不希望因為你或是你某個朋友的牽連而失去他們,你听懂了嗎?」她說此話時,眼楮是看著賽巴斯克。
一臉悲嘆的朗尼點點頭,再不懂就要撞牆了,不就威脅他們嘛!
不過這些話不該對他說,那個陰沉著臉,懷里抱著女人的霸主才是主角,而自己是跑龍套的。
「燒肉便當,你繃得太緊了。」她看了都累。
夏春秋一開口,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她身上。
「我也想放松,到地中海渡個假,可是踫到不省心的事,想走也走不了,只好繼續當個愛操心的老太婆。
「我怕鬼,可是我還是接下通靈師的工作,因為我想面對它,藉此磨練我自己,但干我們這一行也是有風險的。」她的意思是不要怪罪別人,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也就是說凡事都有可能發生,今天不是安娜,也許明天她會被掉落的鋼筋砸到,意外發生是無預警的。
「但今日的風險是沒必要的,瞧瞧你一身的傷,我看了都心疼,如果能及時避免,你就免受這一次罪。」海麗十分護犢。
傷口隱隱抽痛,想著朝她飛來的索魂剪,夏春秋心口還鬧得慌。「可能上輩子做錯事,遭報應了。」她如此自我安慰,人不可能一生平順,總會遇到幾件倒霉事。
「是你想得開,換成別人怕是嚇破膽或哭鬧不休,咱們就是脾氣好,人家都踩在頭上了,還能心胸寬大的請人略微抬抬腳。」面色不悅的吉卜賽很不痛快的語出譏誚,影射某個死神得寸進尺,沒事招惹爛桃花,牽連自己的好姊妹。
「就是,得了便宜還賣乖,你今天會遭遇這飛來橫禍還不是拜某只所賜,他自個兒倒好,無風無浪的出海去,你卻成了鯊魚嘴邊的釣餌,妹妹呀!你真不憋屈?」他部替她叫屈呀!
夏春秋偷瞄了為她說話的鐘璧一眼,心里淚奔。
當然憋屈呀!在一起是兩個人的事,哪能只找她一個人出氣?
可是女人偏要為難女人,安娜不敢直接找上讓她受氣的男人,因為不說開還能顧及三分情分,日後仍有轉寰余地,一旦撕破臉面,那就真的是無力回天了。
「你們兩個少說一句,要不他收了你們的魂,你們想哭都沒地方投訴。」局勢比人強,要認清。
「海麗,你也該拿出你的實力了,看看有什麼治死神的法寶,讓他們得到教訓。」安姬忿然地揮動小拳頭。
還治死神咧,這些弱小的物種想翻天不成,死神是那麼容易動得了嗎?朗尼同情兼嘲笑的看著這群弱勢族群,心里為他們的「弱小不自知癥」而慨嘆,真要掐死他們毫不費力。
不過海麗的下一句話讓他大開了眼界,很感興趣的睜大眼。
「有是有,可是還在實驗階段,我們是文明人,不好捉一只來試試。」海麗的雙眼在賽巴斯克和朗尼之間來回游移,眼神異常柔和,似在決定用誰來實驗。
嚇!她看他干什麼?
朗尼身體不自覺往後傾避開海麗的注視,他心慌慌的感覺脖子上涼涼的,似有把刀架住。
死神居然畏懼一個又矮又丑的人類婦人——
「真的?」安姬興奮的拍手,倏地從六公分長至正常的人類身長,身上的花瓣裙變成尼龍格子裙。
「不知哪一位想試試?」
朗尼往後退了一步,面對海麗的邀請,他還真有點心驚膽顫,真怕她弄出什麼滅神大利器。
「海麗‧約瑟芬,中文名字朱海麗,中德混血,還要我說更多嗎??」賽巴斯克開口。
她長相東方,但國籍是德國。
倏地,靈異事務所所有成員有志一同看向身高不足一百四十公分的矮小熬人,訝異的發現海麗露出一閃而過的慌亂,但她很快就恢復以往的平靜,IQ與EQ並齊。
夏春秋、吉卜賽、鐘璧等人都不知道海麗的全名,只曉得她叫海麗,情商很高,善于處理靈異事件,有很多秘密情報管道能探查靈異消息,解決令人頭痛的問題。
「呵呵,賽巴斯克先生辛苦了,為了查出我的身分勞心勞力。」果然不能太出挑,人一太杰出就會引人注目,她自個兒也很苦惱。
「不辛苦,翻看你的死亡時間便一清二楚。」她的身分神秘,讓他頗為好奇,所以查了一下。
海麗臉色微變,用笑聲來掩飾不自在。「我的壽命很長,不用看了,倒是對小夏我很憂心,因為閣下你的緣故,她的處境變得非常危險,幾乎在生死邊緣徘徊。」
她言下之意是不相信安娜會就此罷手,她是女人,所以了解女人,女人的心思很純粹,只要拔除多余的那一個,男人的心就會回轉,因為二選一的抉擇只剩下一個。
所以女人的想法很傻,怎麼確定男人只要自己呢?世上的美女何其多,舊的不在還有新的補上,男人可以兩個都不要,外面是一片汪洋大海,還怕沒有魚兒嗎?
而安娜是典型的偏執狂兼傻子,腦內的認定程式一啟動便更改不了,把情敵當成誅殺對象,不死不休。
「你現在該關心的不是安娜會不會出現,而是她身上的傷。」他都覺得棘手,看她也是一籌莫展。
「什麼意思?」海麗臉上的輕松一收。
「死氣。」
她面上一凜。「死氣?」
「她被安翅的索魂剪傷到,剪子上頭聚合了數百年的死氣,一見血便興奮地往里鑽。」
一活人承受不了那股陰寒氣息,它會慢慢腐蝕人的精神,使人疲倦,最後枯竭。
「怎麼會這樣?」海麗語氣出現一絲慌亂,顯然她也曉得死氣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
「我正在想辦法。」他得回去一趟。
「還在想?」海麗氣得一蹦,把其他人嚇了一跳,以為她終于崩潰了,要現出 魚原形。
反常即為妖,她太聰明了,什麼都懂,還能把幾個反骨員工一手掌握。
在眾人的眼中,她不是個正常人,每個人都在猜測她是什麼變的,狗妖、白兔精、山魈、蛇婆、穿山甲……
最後決定她最像 魚,雖然她水性不好,但有可能是裝的。
「海麗,死氣是什麼?」弓藏一級生冷靜的問,直覺不是好東西。
海麗看了他一眼,神情像老了十歲。「將死之人才有的氣息,印堂,也就是兩眉之間有一抹黑透出,等到眉宇兩指都布滿黑氣,那麼離死也不遠了。」
「什麼?」一陣抽氣聲。
夏春秋要死了?
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有震驚、有不信、有錯愕、有茫然,有黯然和悲痛,沒人願意接受這個事實。
一定有什麼方法可以救她,海麗不是無所不能嗎?
面對一道道期盼的目光,海麗的心情特別沉重,她視線落在夏春秋眉心那抹黑氣,深深一嘆。「我那里有不少寶貝,可是沒一樣能拔除死氣,我沒想過有一天會用上。」養了一群長壽的員工,要那些做什麼?反正再過個三、五十年後再來弄也不遲,他們等得起,誰知世事無絕對,有人等不及了。
「我知道哪里有。」但他得親自去取。
賽巴斯克口一開,其他人絕望的目光又亮起來。
「天使燈!」朗尼一臉難以置信。
「或淨靈琴。」那是一把豎琴,也有淨靈功能。
「不好取吧!」那群老頭子像眼珠子一般的守著,唯恐人家多踫一下會玷污了聖物的聖潔。
「我找大約翰商量商量。」也許能通融。
「老好人大約翰?」嗯,說不定可行,他最好說話了。
兩個死神說什麼沒人知曉,但听其內容是有破解之法。
「等一下,你要離開嗎?」眼神不安的夏春秋捉住賽巴斯克的手,身體不自覺一顫。
賽巴斯克反握她的手,眼神有安撫。「我必須親自去和大長老談,請他同意出借寶物。」
「那安娜來了怎麼辦?」坐以待斃?
「我很快就會回來了,莫慌。」他快去快回。
「可是她比你狡猾。」專挑他不在的時候出現。
「女人……」她想太多了。
「這次放心交給我,我不會再犯上次那樣的錯,我朗尼再無能也不會在同一個坑里栽兩次。賽巴斯克,我是你能信任的兄弟。」有心補過的朗尼拍著胸膛打包票。
賽巴斯克漠然的看了他一眼,並不作聲。「我不在的時間你不可外出,盡量留在事務所內。」
他又加強了結界,外面的人鬼妖神想強行進入是行不通的。
「那你要快點回來,不要一走又是好幾天。」一想起安娜,她還是怕得要命。
「嗯!」他低下頭,輕吻她香甜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