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婦兒……青苗、青苗,你睡著了嗎?沒听見我在喊你……醒醒呀!媳婦兒……」
一只蒲扇大掌在面前揮動,猶陷在發財美夢的牛青苗這才驟然醒來,她先是一怔,繼而發噱,曾經擁有上億家產的她都不心動,這會兒倒是貪心了,想著銀子滾滾而來,大概是貧窮讓她想到金錢有多好用了吧。
而且她是真心想改善目前的居住環境,老實說土壞屋住起來並不舒服,她想住青磚蓋的屋子,尤其最不能忍受的是恭桶就擺在炕床的床尾,那味道可真毒人……
有了決定後,牛青苗也來了精神,她讓吳秋山拉著起身,看著他肩上掛著獵物,又背起她的竹筐,她不禁笑開了,主動牽住他的手,同他一起走回家。
「你說什麼?」吳秋山雙目一瞠,表情顯得錯愕。
「我說,將樹苗通通挖起,我要種樹。」反正地空著也是空著,種樹當林木保育,她也不要求每一棵都存活,只要有一半活到開春,來年便能花開滿樹,到了秋天便會結果。
牛青苗向來是個行動派,她不喜歡後悔這兩個字,畢竟人的機會只有一次,要懂得把握。
他忽然感覺雙肩沉重,有點為難的道︰「媳婦兒,這兒至少有上百棵,有的都成大樹了,一、兩天也挖不完。」
「那就先挖小棵的,大的等年後再來移栽。」春天百花開,萬物欣欣向榮,種什麼活什麼。
吳秋山看了她一眼,再度苦笑。「那也有六、七十棵。」
「你做不到嗎?」好像是有點為難他,他只有一個人,又挖又扛的,再壯的人也承受不住。
「不是不行,而是……你挖這些樹要做什麼?」
「要種呀!」她不是說過很多次了嗎?
「我的意思是,種這個干麼?咱們的院子不到一畝大,恐怕種不了這麼多樹苗。」
樹會長大,到時院子容納不下。
「你傻了呀!誰會把樹苗種在院子里,我要種在屋外那一大片土地上,只要稍微整理整理,拔掉雜草,那是一處很好發揮的地頭。」
牛青苗早就計劃好了,屋子後頭那塊地長滿長草和雜樹,先把周邊的幾畝地清除出一條防火道,再趁沒風的日子放火一燒,燃盡的草木灰是極佳的地肥,將苗子種下,根部會快速吸收養分。
「啊!你是說那片沒用的山地?」吳秋山驚呼一聲。
罷接手分家得來的那塊地,他也曾試著在上面種些什麼好養活自己,但是坡度太陡了,他辛辛苦苦挑上去的水很快就往底下流,發了芽的種籽一下子全枯萎了,不只水是一大問題,人要上去除草也不方便,等走完二十畝地人也乏,別說施肥、松土了。
那就是塊廢地,荒著長草,看著挺有模有樣,實際上中看不中用,種些野花野草倒是可行。
「是呀,果樹不需要太多水,只要種的時候地挖深點,留出一條水道,剛栽下的前幾日要勤快些,兩、三天進一次水,等過了前三個月,果樹扎根了,之後一、兩個月不用水也能活得好。」
植物會自己找水源,往下生根吸取泥土中的水分,且櫻桃樹根能扎深,足以抓附地上泥土,使土地凝實,不易產生土石流,這可是自然生態栽植法。
「而且草也不用除,咱們用竹子把地圍起來,將雞崽仔放養在竹籬芭里,它們吃里面的蟲子和草,同時拉出的雞屎可以當肥料,咱們也省下買肥的開支,直接等雞長大。」
她這種懶人養殖法,可是一舉數得呢!
「媳婦兒……」吳秋山的聲音微微顫抖。
「嗯?」牛青苗很自然的應了一聲,還發現他的臉越來越紅。
「媳婦兒,你真是太聰明了!我從沒想過這片廢地可以這麼用。」他興奮得兩眼晶亮,對她的聰慧佩服得五體投地,明明就是同樣的一塊地,為什麼他就想不到這許多用處?
被他這樣稱贊,她不免有些得意,噙著笑,感覺雙腳有些飄。「我們先試著做做看,反正是一條出路。」說完,她好似看到金光閃閃的平坦大路就在她眼前。
人要先有希望才能去實現,一步一步踏實地往前走,老天不會虧待肯辛勤干活的人,她相信只要肯付出,一定就能有收獲。
「好,都听媳婦的。」吳秋山也想試著做些不一樣的事,老是進山太危險,他也想要多一點時間陪陪媳婦兒。
自從成親後,他開始有了戀家的習性,以前他一出門,三、五天不回家是常有的事,但現在只要一入山,他就想趕緊獵到獵物好回家。
雖然自家的老婆長得沒里正家的二媳婦美,但是他越看越喜歡,巴不得黏在她身上,同她形影不離。
「真的都听我的?」牛青苗笑著揚起眉,一副家主婆的模樣。
吳秋山重重一點頭,被日頭曬黑的黝色臉龐露出一口白牙。「嗯!我媳婦能干,听你的有飯吃。」
她一听,噗哧一笑,真覺得自己撿到寶了,這個男人心眼太實了,作不了怪。「你個吃貨。」
有媳婦和沒媳婦最大的不同就是,未成親前是冷灶冷鍋的,不管他離家多遠,一回到家,屋子是暗的,沒有炊煙裊裊,也沒有人倚門等著他,累了一天的他只能用冷掉的餅子果月復,別說一口熱湯了,有熱水喝他作夢都會笑醒。
可是娶了老婆以後,除了她生病臥床那段時日,每天都能吃到熱騰騰的飯菜,一日三餐從不間斷,而且她總能用不怎麼樣的食材做出令人連舌頭也想一起吞下的好美味,讓他再也不會餓著肚子上床,天天吃得飽飽的。
想到衣破有人補,家中灶口熱,髒衣服、髒被子洗得干干淨淨的晾在院子里,簡陋的土壞屋多了家的味道,吳秋山就忍不住摟著她憨憨直笑。「有媳婦兒真好。」
「既然媳婦兒好,等你哪天發達了不納妾?」牛青苗故意這麼問,還捏了他腰間的肉一下,只不過這一捏沒捏疼他,反倒她的手失了勁兒,嘖,這家伙的身材還真精壯,根本沒有贅肉。
「就你一個,誰都不要。」他小聲的說著,黝黑的臉上浮現一絲絲暗紅。
「真這麼老實?」這話她可不會輕信,凡是男人都認為外面的女人比家里的黃臉婆漂亮,總想著沾沾野花香。
「我家媳婦兒是誰也比不上,只屬于我一個人。」孤單了好幾年,終于有個人是他的。
「我很善妒哦!你要敢在外面拈花惹草,或是把人往家里拉,我會閹了你!」牛青苗故意一臉凶狠,朝他做了個剪東西的動作。
吳秋山見狀,倏地夾緊,一顆腦袋瓜子直搖。「不會、不會,我的媳婦只有你一個。」
「此話當真?」她還想再刁難他一下。
「嗯!不說假話。」他保證。
「絕不反悔?」男人的話听一半就好。
「不反悔。」
「你的獵物呢?」不會空手而回吧!
一說到獵物,吳秋山笑得可開懷了,他將妻子抱起來轉了兩圈。「媳婦,這都是你帶來的好運氣,我一入林就瞧見一群低頭吃草的黃羊,我獵了最大的一頭公羊,足足有兩百多斤,還有兩只山雞、一只兔子和一只獾,獾皮剝了能給你做一條脖圍。」
有什麼好東西,吳秋山先想到的都是要給她,這是他對她的寵愛,而且以往他沒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捕獲到這麼多獵物,有時潛伏了大半天連只兔子也沒瞧見,最後只能兩手空空的下山,難得一次大豐收,他自然認為是沾了她的福氣,她絕對是他獨一無二的福星。
牛青苗是很開心他總是頭一個想到她,但是實際情況還是得先考慮,于是她問道︰「一頭羊能賣多少?」
「一般是二兩銀子算高價了,不過咱們這是公羊,體型又比普通公羊大多了,最少有三兩銀子。」他看到妻子素淨的發上只用了木頭削的簪子簪住,心里想著要買支銀簪送她,讓她打扮打扮。
三兩銀子看似不少,足夠一家四口半年的生計,可是吳秋山在以前進山打獵時不是每一回都能獵到獵物,有時還會負傷下山,光是吃藥、看大夫的費用就不只這個數。
而他兩位可惡的兄長更沒人性,只要一得知他打到大獵物,賣價不錯,便會打發他刻薄多話的嫂子們上門,向他索求兩老的養育金,有多少搜括多少,能留下一根鵝毛都算不錯了,他的家徒四壁便是這般來的。
雁過拔毛,他的窮是本家兄弟造成的,身為小叔子,他總不好和嫂子們搶來扯去,只能無奈的眼睜睜看著她們把他的屋子里里外外搜過一遍,而後揚長而去。
所以他還能攢下十兩銀子討老婆著實不簡單,當老大、老二兩房人听到他有錢娶老婆,還大手筆的拿出十兩銀子,氣得眼楮都充血了,特地跑來大罵他不孝,有銀子竟然不孝敬爹娘,盡花在不該花的地方上。
他都二十二了,還不準他討個婆娘暖炕頭嗎?大哥、二哥在他的年紀已有好幾個蘿卜頭滿地跑,只是他說不過人家,也罵不出口,只好沉著臉由著兄嫂們輪番開罵。
成親當天,本家那邊一個人也沒過來幫著招呼里外,他們想給他沒臉,但是他已習慣這家人要錢不要臉的作態,不以為然的照辦喜事,沒有他們來搗亂,他反而清心。
「這次我們留下獾皮和一只山雞,其它的都賣了,應該可以賣到四兩多吧,你拿二兩去買雞崽,能買幾只就買幾只,剩下的打兩把鋤頭,再買個十斤棉花,現在才夏天,還沒那麼冷,棉花價格普遍不高,我趁著有空時可以縫個兩床被單。」
牛青苗其實已經有很多事情要做了,但她喜歡凡事先有所準備,以免措手不及,而且這棉被嘛,一天做一些,等到天氣變冷前就做好了,既不會累著自己,也不用擔心棉花漲價,多花冤枉錢,冬衣秋備才省錢又省力。
看得到、模得到的才是她的,遠在天邊的空話听听就算了,只有實質的物品最貼心,其它都是虛的。
「我們已經有被子了。」吳秋山比較想拿銀子去買些好東西給她。
牛青苗橫了他一眼。「我怕冷。」
他訕笑的模模鼻子。「好,買棉花、做棉被,冷著誰也不能冷到我媳婦,我幫你暖被窩。」
「是幫我還是幫你?」她輕笑道。
吳秋山又臉紅了,他親了她的臉頰一下。「咱們一個被窩的,一起暖和,誰也別凍著了。」
「這還像句人話。」牛青苗看了看放在樹底下的公黃羊尸體,再瞧瞧被她做上記號的小樹苗,一時間眉頭微顰。「今兒個先挖個十來棵我小腿高的果苗就好,我怕多了背不回去。」
她沒料到他會獵到幾百斤的大家伙,一下子心太大了,想把所有看到的果苗都帶下山,一棵也不留下,全然沒想到二十畝地尚未整地,就算全挖了也沒地方下栽。
「這樹不重,再來二十棵也行。」如果是五尺以上的幼樹他就吃力了些,樹根、樹干加土可沉重了。
吳秋山能背得動三百多公斤的野豬,一頭公羊往肩上一扔便扛住,他一手再把用蔓藤綁住的小樹苗甩在背上,看來輕輕松松,毫不費力,他一個人就能把重的東西擺平,只是這樣一來他就無法背妻子下山,她得自己走。
不過牛青苗也很自立自強,她將竹筐背起,上頭壓著一只兔子和一只獾,兩手各提了一只山雞,腳步緩慢地往半山腰的家走。
下山比上山容易,但是最怕重心不穩,沖得太快上身往前傾,一個不慎就跌浪了,所以吳秋山走在前頭好護著妻子,他還不時回過頭看看她有沒有跟上,他不敢走快,走兩步、停一步,確定她跟緊了才會再邁開下一步。
夫妻倆走得很慢,比預定的下山時間慢了兩個多時辰,幾乎是模著夜路回家。
等兩人回到家、將東西擱在院子時,就見整個村子的燭火都亮了,他們由上往下看,彷佛看到萬家燈火,頓時感覺饑腸轆轆。
「我去做飯。」牛青苗說完就往屋里走去。
吳秋山跟了進去,拉住她,輕聲道︰「你也累了一天了,烙幾個餅子隨便吃吃就好,身體是自個兒的,別瞎折騰了。」他不想她太勞累。
她笑了笑,拍拍他的手。「總要有口熱湯喝吧!我升個火,很快,你先把今天帶回來的獵物收拾一下,別到了夜里喂了黃大仙,咱們幾百只雞崽就靠那些買來了。」
「好,我這就去把東西拾掇拾掇。」他大口喝光了一碗水後便走出屋外,將沾血的獵物處理干淨,再把野獾的皮給剝了。
他滿意的看著剝好的獾皮,這是張好皮毛,要趕緊硝制了給媳婦兒暖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