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快開門,我是季曉蘭,季府千金,王爺命媒人下聘的沖喜小妾,我才是正牌小妾,里面那個是冒牌貨,里頭的人听見了沒,快給夫人我開門……」
天還沒亮,準南王爺府前出現一名瘦得皮包骨的女子,她不讓人好睡的用力敲門,一大清早就想把所有人吵起來,好讓大家知道她才是該在這享福的女人。
這個有天大膽子的「丑女」不是別人,正是成親前夕逃婚的季曉蘭,在外頭吃苦受難流浪了一大圈後,終于又回到當初逃離的京城。
本來她想著以她的美貌和家世,何愁嫁不到好郎君,為何一定得把一生葬送在一個快死的小王爺身上,她不甘心,想要另覓良緣,找個一心一意待她的夫君,所以她逃了。
頭幾天順順利利的,她帶著丫鬟秋濃、秋霜到蘇州一帶賞花,听說附近有座月老廟十分靈驗,因此她也去了,求問姻緣。
誰知在下山途中竟過到攔路打劫的土匪,把她們身上的財物全搶走還企圖凌辱,是秋濃拚死相攔,她才和秋霜逃過一劫。
可是身上沒有錢,主僕二人根本活不下去,變賣了僅剩的玉鐲和耳墜才勉強有飯吃,住最破爛的客棧。
那時的季曉蘭還不想回京,她認為以她的美色定會令蘇州的世族子弟驚為天人,趨之若驚的捧金捧銀向她求親,到時她便能風風光光的大嫁,以令人稱羨的貴夫人身分回府省親。
然而,雖真有大戶人家的公子對她示好,可對方愛的只是她的容貌,在一番哄騙得到她之後就沒了興致,居然想把她賣到秦樓楚館,當個提壺賣笑、送往迎來的妓女。
這次她又逃了,犧牲另一名秋霜代替她被賣入青樓,而她換上丫鬟的衣服一路往京城走,錢沒了,人也消瘦了,昔日的艷名也成空,她過得比狗還不如。
她最後跟著一群乞丐沿路乞討,一直討到京城,當她看到熟悉的城門時,當下痛哭失聲,丟下乞丐群往季府方向狂奔。
但是她餓得慌,走不動,到了半途只能扶著牆走路,更受人鄙夷的被推得跌倒在地,就在此時,她抬起頭,不意瞧見她笑得春風滿面的庶妹,看得出她生活十分滋潤,眉如黛,太口眸含春,嬌羞無比的偎在小王爺懷里。
季曉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她震驚不已,一個早該死了的男人怎麼還在人世,還神情溫柔的望著樣樣不如她的季府丑女,呵護備至的把人疼惜在懷。
她瞬間腦中只余一個念頭——那是她的男人,她的小王爺,出身低賤的季曉歌憑什麼竊佔,那是她的!她全要拿回來,誰也不能搶走屬于她的恩寵和富貴,所以,她上門索討了!
「誰呀?一大早的吵吵鬧鬧,說什麼冒牌貨,不知道這是準南王爺府郎嗎?無事喧嘩先打三十大板,撒潑鬧事送官府嚴懲……」哪家潑辣小娘子,也敢到王府滋事。
桔紅色朱門一拉開,門後走出一名二十歲左右門房,他一邊拉著沒系好的腰帶,一邊嘀嘀咕咕的罵人,十足王府下人的派頭,沒見到人先胡罵一通。
打了個哈欠再定眼一瞧,他嚇出一身冷汗。哪來的瘋婆子呀?兩頰凹陷,兩眼通紅,顧骨突出下巴尖細,那嘴唇還有裂痕,身形嘛……
哎呀!他的姥姥!這女人是餓了幾天,一件桃紅色衣衫披在身上松垮垮的,風一吹動還能看見比大腿細的腰呢!丑得嚇人。
「你這沒眼色的奴才,敢對本小姐大呼小叫,瞧清楚了我是誰,我是季府大小姐季曉蘭,艷名遠播的「月照美人」,小王爺的妾室,還不趕快叫人來迎接我。」
季曉蘭架子不小,一開口就以小王爺妾室自居,對人呼來喚去。
「什麼?憑你這模樣也配自稱是我們夫人,你別笑死人了,小王爺的眼光高得很,怎會瞧上你這種貨色,趕緊滾遠點免得自取其辱。」她給他提鞋還差不多!一個像骷髏的丑女也敢妄想攀高門。
「你死定了,你叫什麼名字,等小王爺親自迎我進門,我讓他剪了你舌根,打斷你一條腿,扔到街上行乞。」撂下狠話,歷經劫難仍無自知之明。她會被稱為「月照美人」指得是臉圓如月、肌膚光滑若凝脂。
可是經歷數月的饑寒交迫,如今的她哪來的豐映?雙下巴只剩下一層浮皺的皮,兩頰凹陷,那邊消了這邊瘦,腴滿的身子變成一根干癟木頭,捏不出三兩肉,這還是美人嗎?
難怪王府下人不相信她的說詞,任誰看了也難以置信,即使她回府一趟,換上修改後的新衣,又用擅長的化妝技巧畫出艷麗無雙的梅花妝,但在旁人看來還是不美,只是東施效顰。
「我叫小三子,你盡避大聲嚷嚷,看誰會為你出頭。」小三子撈起掃把準備趕人。
「好個奴才,竟敢以下犯上,我……」她絕對會讓他好看,叫他明白看走眼的下場。
突地,一道男子喝斥聲傳來,令小三子閉嘴——
「吵什麼吵?!萬一吵到了小王爺世子妃你們就吃不完兜著走了。」真是不知死活,若是擾了主子們清眠,掉了腦袋是常有的事。
「巫管事,是這個瘋女人擅闖王府,瘋言瘋語地說她才是小王爺正寵著的蘭夫人。」小三于滿臉鄙夷之色。
「再說一句不敬之語,我剪了你舌頭,我的的確確是季曉蘭,王府內的那個叫季曉歌,是小妾生的庶女,她是冒牌千金,是一個把我打暈,搶著上轎的丑女人。」她不說自己逃婚,反而編造謊言誣陷同父異母的庶妹。
日光冷銳的巫管事上下看了她一眼,模著下頓沉吟道︰「你有什麼憑證證明你是季府大小姐?」
「你大可找季曉歌來對質,我不信她敢當著我的面否認我的身分。」她自信滿滿,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其實季曉蘭回家後本是要找她爹娘來作證,將代嫁的妹妹換回來,畢竟她變化極大,連父母都差點認不出她,一再反復瞧了瞧才敢相認,貿然上門只怕無法成功。
可是逃婚在前,冒名頂替在後,季老爺和季夫人怕李代桃僵之計被揭穿後,小王爺會怪罪他們,因此沒敢上門,龜縮在府里讓女兒自行去處理,表示他們一概不理。
「哦,你等一下,我去請示世子妃。」這事他做不了主,得由主子出面。
巫管事沒多耽擱的穿過前院回廊,由正廳入再轉向內室,將此事通報剛起床的主子,由她裁決。
一會兒,門口的季曉蘭被領到正妃所處的「芳雲院」,梳洗完畢的長孫儀鳳用香湯漱口,之後一臉慵懶的斜倚美人惕,眼眸冷淡的一睇不懂規矩的女人。
「你說你是季曉蘭?」聲音甜膩,微帶酥軟。
「我是這麼說的,不要讓我一再重復。」季曉蘭一點也沒意識到自身處境,依然高傲,她急著見小王爺,好要回自己的榮華富貴,語氣非常不耐煩。
長孫儀鳳雙眸微眯,冷喝一聲,「放肆!就算你真是季曉蘭,在本世子妃面前還是矮上一大截,還不給我跪下。」不知天高地厚。
「你……」季曉蘭才剛吐出一個音,身後的巫管事便一腳踢向她腿窩,她砰一聲雙膝落地。
「別當王府是你家後院,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這偌大的王府里還沒人敢頂撞我,你學聰明點,不要讓我拿你去填井。」長孫儀鳳表情不變,眸里卻是嘲諷笑意。美人長這樣呀!是哪個瞎眼的人說的。
人家是正妃,她是妾,這暗虧她暫時咽下了。「是,姊姊教訓的是,妹妹定會謹記在心。」季曉蘭暗暗咬牙。
「姊姊?妹妹……」她柳眉一擰,面容不悅。「我還沒承認你呢!少喊得親熱,還有,尊卑要分明,你只是個妾,連側妃都稱不上,對我早晚要請安,見了我只能謙卑地喊聲「世子妃」,听清楚了沒?」
「是的,姊……世子妃。」哼,先讓你得意,等小王爺迷戀我的時候,我讓你跪著求我。
「唔,既然你才是季曉蘭,為何嫁入王府的人不是你,而這段時日你又去了哪里,怎會這節骨眼才出現?」雖有重重疑點,但她不介意她來鬧一鬧。
以小王爺的,上門來討公道、求名分的女人不在少數,見多了,她也懶得處理,直接叫人拿錢打發了。
不過一和天泓院的那女人扯上關系,她可沒法處之泰然,那獨佔夫婿太久的新寵,也該滅滅她威風了,該被人由雲端拉下來才是。
「這事說來話長,小妹曉歌在府向來不得寵,個性古怪又陰沉,老喜歡舍我的東西,爹娘訓誡多次仍不改卑劣行徑,她見我得王爺青睞,竟死性不改,連嫁人這種事也來搶……」季曉蘭把自己塑造成凡事禮讓妹妹的悲情女子,說到傷心處還眼眶泛紅。
「新婚前一日,妹妹將我打暈了丟上出城的馬車,我一醒來已在千里之外,身無分文又無依無靠,只得給人打雜才換來三餐溫飽,勉強橫得回京的路費。
「我一回來就听說妹妹嫁人了,心想她太糊涂了,這等大事豈能由她胡來,為免她一錯再錯、誤人誤己,因此我才決定揭穿她。」
其實她話中破綻百出,有諸多不合理,但是沒人在意她話里的真實性,是真是假不重要,長孫儀鳳要的是另一個女人的消失,那個人才是她心頭大患。
「巫管事,走一趟天泓院,把那女人帶過來,別驚動小王爺。」她私下處置她,等小王爺趕來相護時,人早已香消玉殞了。
她如意算盤打得精,一招借刀殺人就想除去刺入心口已久的毒刺。
可惜她百般算計還差了點,身形裊裊的季曉歌是來了,她如今未再以厚衣裝胖,呈現最真實的自我,而和她一同出現的是形影不離的小王爺。
「小王……夫君,你怎麼也來了?」長孫儀鳳吃驚得差點結巴,以眼神怪罪巫管事辦事不力。
小王爺正在替夫人梳頭,他能私下傳話嗎?巫管事有口難言。
「我不能來嗎?準南王府里有哪里我去不得。」看到一團肉在抖動,蕭墨竹先屏住一口氣,隨後有技巧的挪開視線,擁著心上人坐上做為主位的榻。
兩人的親昵模樣讓人看得眼紅,長孫儀鳳和季曉蘭怨恨的是坐在小王爺懷里的季曉歌,她們嫉妒得口中咬出血腥味,巴不得用眼神就能殺人。
「夫君言重了,妾身不過代為處理府里一件小事,何須勞動你大駕,時辰尚早,何不回屋歇息,我讓玉罄去伺候你。」她寧可讓側妃得次便宜,只要能斬斷他和那女人之間的孽緣便行。
他輕哼,似笑非笑的說︰「什麼小事要我的曉曉陪你耍猴戲,你不曉得沒她陪著我無法睡個安穩覺,她是我的福星、我的保命符,你想連我的命也要了不成?」
「妾身沒那個意思,夫君誤解了,實在是此事非同小可,非得她在場才能排解。」他其中了這女人的迷魂藥嗎?處處維護,叫人沒空子好鑽。
「天大地大的事有小王的命重要嗎?是不是我沒死成你不高興,想要我一口氣上不來,直接去九泉之下見列祖列宗?」蕭墨竹冷笑。
長孫儀鳳那點心思能瞞得了誰,無非是妻妾爭寵的把戲,想拿他的曉曉開刀。
「妾身……」他重話一出,一時間長孫儀鳳找不出話反擊。
季曉蘭看準了時機馬上插嘴,一臉她是一心一意為小王爺著想的神情,「小王爺的命當然重于一切,所以蘭兒不得不開口,她是假的季曉蘭,她的命格也是假的,她保不了你一世平安,唯有我才能令你長命百歲,福壽雙全。」
「你?」他冷嗤。
搔首弄姿的季曉蘭擺出自以為最嬌媚的神態,秋波橫送。「我是季曉蘭,小名蘭兒,真正的季曉蘭,與小王爺最匹配的良緣。」
「你是指小王的醒來是巧合,她踫巧佔了個天時地利,你的八字才能鎮煞?」
見她頻頻點頭,一副喜上眉梢的得意樣,蕭墨竹冷不防潑了她一桶冷水,「你當自己是神佛嗎?天底下哪來那麼多巧合,她一入門我便清醒這才是事實,她救了我一命,費心伺候我,不然你能看見活著的我?」
「但是她騙婚是實情,她打暈了我嫁入王府,此等心腸惡毒之人怎能留下!」她嫉妒得咬牙切齒,強裝出的溫柔姿態已難維持。
「是騙婚還是逃婚,你真當我不清楚嗎?何況木已成舟,我已認定她是我的女人,她是不是季曉蘭有何關系,我要的就是她。」曉曉那雙細胳膊能一棒子敲暈她?這天大的謊言她也說得出口。
蕭墨竹表情益發陰沉,對季曉蘭感到不齒,為自己心愛的女人不平。
「不對不對!」季曉蘭再也受不了的大嚷,露出真面目,跋扈至極的叫著,「你瞎了眼嗎?看不出我比她美,比她更艷麗,你該第一眼為我神魂顛倒,拜倒我石榴裙下,成為對我無二心的裙下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