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實在太凶險了,你太沖動,古有明訓在孕期最忌動刀動剪,連針和釘子這類尖銳之物也嚴禁,你不為自己著想,也要替肚里的想想,要是傷了你,我心疼,肚里的有事我一樣難受,你凡事要先三思而後行,忍一時風平浪靜。」
蕭玉瑯是不是妻奴見仁見智,他的確萬般遷就妻子,把妻子寵得不象話,從沒見過他大發脾氣,有事總好聲好氣的同妻子商量,百依百順。
但事實上他的商量是「告知」,妻子若不同意使努力說服,用蕭家人慣有的耐性跟她磨,磨到她點頭為止。
因此說來他還是有些霸道,專挑妻子的軟肋下手,看似妻子佔上風,實際上一切仍是掌控在他手中,只是表面上的妥協讓季曉歌以為她才是「一家之主」。
不過自從他家的蕭少夫人當了娘之後,他似乎變得嘮叨了,幾乎沒有一件事能不管,起床先下左腳還是右腳、淨面的巾子干不干淨、一餐吃幾碗飯、小孩喂女乃的時間是不是過長等等。
最後連八百年前的舊事也能翻出來念一念,無所不念的讓妻子季曉歌練就八風吹不動的定力,他念由他念,她置若罔聞。
和夫君在街上逛著的季曉歌,目光突地定在一個人影上,「咦!夫君你看,那個瘸了一條腿的男人看起來很面熟,是不是在哪里見過?」似曾相識,卻一時之間想不起來。
順著妻子縴縴玉指所指的方向一睨,他眼眸眯了一下。「是豪侍衛。」
「怎麼一副落魄的樣子,他不是在王府當差,是小王爺最信任的心月復?」衣衫破舊,神色灰敗,走起來一跛一跛的。之前雖听說他和曹玉聲有私情,但沒听說他被趕出府啊。
「你不知道小王爺出事了嗎?他因不減差點侵犯私下出宮的公主,皇上震怒削了世子頭餃,發配邊關由校尉做起。」但主要是皇後失勢,身為外甥的他連帶受到影響。
「啊!原來如此,難怪這一、兩年回季府省親,爹和大娘對我的態度好得令我驚慌。」大女兒的靠山倒了,只能挺著笑巴結他們向來看不起的商人。
她曾打算接親娘到莊子上安養天年,可是娘是念舊情的人,仍不願離開爹,死守著心中一份殘念。
為人子女也管不了父母的感情事,只好由她去。
是他給的錢多吧!見錢眼開。「咱們是來謝謝徐半仙的,趕緊尋人去。」
蕭玉瑯沒告訴妻子他私下塞了不少錢財給岳父大人,這一家人得了好處才對小夫妻另眼相待,熱情款待,巴不得他們倆長居季府。
「對喔,差點忘了這回事,要不是爹娘提起當年的舊事,我都不曉得指點我們迷津的算命師竟然也幫過你,讓拾了你身軀的公公婆婆把你當親兒看待。」為此她感激他,讓她能與心愛男子在一起,兩心相許。
夫妻倆這回到長安有兩件事要辦,一是巡視莫記茶行,希望茶行能財源廣進,此乃妻子的私房,不並入公款,二是探訪料事如神、鐵口直斷的徐半仙,答謝他兩次解惑,救命之恩。
「是呀!爹娘從沒拿我當外人看,疼子亦疼媳,我們得好好孝順他們,不得拂逆二老的意思……」他笑著盯視妻子微突的小骯,眼露傻氣。
多子多孫多福氣,這是第三胎了,他已是二子一女的爹了,其中一對是龍鳳胎。
「是你想讓我生個不停、瘦不下去吧?好洗刷丑女……哎呀!誰撞我……」好險,差一點撞到肚子,幸好她身子瘦,閃得快。
世人的眼光還是覺得豐滿為美女,始終胖不起來的季曉歌仍是縴細若柳,所以偶爾仍有些眼紅夫妻恩愛的小人說兩句閑話,譬如嫁得不好,丈夫又納了兩名小妾的韓婉兒,因此蕭玉瑯才想出讓妻子懷孕這一招,一有身孕不就「胖了」。
「小心點,有沒有事,怎麼這街上滿是橫著走的螃蟹……」他咕噥著,滿心不悅。
他話才一歇,身後傳來趾高氣揚的謾罵聲——
「你說誰是螃蟹?竟敢對本側妃不敬,我讓人砍你腦袋……啊!季曉歌?」
誰喊她?是熟人嗎?季曉歌抬頭一看,大為吃驚。「大姊?」
「誰準你喊我大姊了,你配嗎?我現在可是王爺的妃子,你見到我得下跪問安。」她得意的揚起下巴。
王爺?楚天仰不是去了邊關,她心有疑惑,直到丈夫跟她咬了幾句耳朵她才恍然大悟。
失寵的季曉蘭竟勾搭上臨老入花叢的老王爺,楚天仰一離開王府便抬舉她為王爺側妃,地位甚至高過世子妃長孫儀鳳一輩。
「怎麼就這點出息,嫁個一身銅臭的商人,看在咱們是同一個爹的分上,我可以幫幫你找個五品官的小妾做做,別讓人家笑話咱們家女兒嫁不到好人家。」看著庶妹身側俊美無鑄的夫婿,季曉蘭又妒又羨,怨恨她嫁了個好男人。
「不用了,我喜歡數銀子,我們夫妻一樣市儈。」看著大姊越來越圓的身材,她忽然能感受丈夫所說的肥得流油引來的反胃感。
一想到油膩,她真的感到惡心,捂著唇作嘔。
「有孕了?瞧你這身瘦骨怕也生不出健壯的孩子,瞧瞧我這肚子,五、六個月了,王爺盼我給他生個帶把的。」她高傲的顎額炫耀,胖得像豬的原因竟是懷孕了。
「我……」
「娘,大哥搶我糖葫蘆。」
「娘,弟弟吃太多糖了,他會爛牙齒。」
兩個小身影從不遠處跑來,個頭差不多高,小短腿跑起來挺有趣的,非常有精神,白白胖胖惹人喜愛。
「夫人,你要管管小小少爺,他們太頑皮了……」追得氣喘如牛是前年才嫁人的香芹,而後頭小碎步跟著的是年初剛訂下婚事的素心,她們分別嫁給蕭家的管事和掌櫃。
季曉歌寵溺一笑,輕拭兒子們額頭上的汗水,一臉慈愛。「小孩子活潑點好,別養成呆子。」
「你……你有兩個兒子?」怎麼會,季曉歌那麼干瘦哪生得出來。
看到姊姊錯愕的神情,季曉歌這才想起來還有這麼個人在。「這是老大,他有個孿生妹妹待在家,我公婆最疼小孫女了,舍不得她跟我們出門,所以留在家里,這個是小兒子,兩歲。」
人家是重男孫,偏疼孫子,蕭家二老偏偏與別人不同,他們一瞧見直瞅著兩人笑的小孫女,一顆心就化成水了,不肯離手的抱在懷里,瞧也不瞧哭得聲嘶力竭的孫子。
不過蕭家小小姐不僅長得討喜,嘴巴又甜,對人有禮貌又愛笑,活似個天生來讓人歡喜的小埃娃,讓每個見到她的人都忍不住想寵她,想親親她可愛小臉蛋。
「真沒想到你也能生,不是偷偷抱來養的小雜種。」一見庶妹一家和樂的幸福樣,嫉妒的季曉蘭口出惡毒言語。
「大姊,你太過分了,怎能……」說她的孩子是雜種,太傷人了。
季曉歌本想嚴詞反駁姊姊的尖酸刻薄,身旁的丈夫卻伸手握住她的手,輕按了兩下,要她別動怒,以免傷到月復中孩兒,由他出面即可。
「季側妃這一胎想必是男嬰吧!只是這月份讓人費解,他到底是誰的種呢?他該喊小王爺親爹或是一聲兄長?」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身正不怕影子斜,偏蕭玉瑯說中了王府丑事,讓原本盛氣凌人的季曉蘭頓時心慌意亂,驚慌失措的帶著侍女逃走,不敢多作逗留。
其實她也不確定孩子的生父是誰,除了王府兩父子外,她和季府的一名下人往來密切,兩人私下偷歡多回,藍田種玉也不無可能。
「你是說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她瞠大眼追問。天哪!季曉蘭怎麼做得出這種事,為了想揚眉吐氣而不擇手段。
「噓!孩子在,別說會教壞他們的話,咱們辦正事要緊。」蕭玉瑯一指點在妻子唇上,牽起她的手往另一方向走去。
算命攤子還在,但徐半仙已經不在了,換上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問了問人,有人說他仙逝了,有人說他雲游去了。
不過他留下一張紙條,上面寫著——
否極泰來,千里姻緣一線牽,百年夫妻三世情,日月為昭見真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