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以為外表冰冷的人就是冷酷無情,絕七情,斷六欲,孤傲一人獨立蒼茫間。
實則不然。
對人疏離,性情淡漠的戰鐵衣本來也以為他身體流的血是冷的,除了凍死人的碎冰外,他找不到一絲人的溫度。
可是他的生命里闖入了一道鮮明的身影,她任性、嘴壞、嗜財如命,她不信佛,卻和個老和尚成了忘年交,她能見鬼,不驚不懼不趕盡殺絕,助他們無牽無掛的下九泉。
她很自私,自私得很可愛,她不老實,可有時直率得叫人頭痛,明明做著可恨的事,身邊的人卻都護著她,是倔但不強,該柔軟的時候就低頭,一張甜嘴把人哄得哭笑不得。
九年前的二妞,多年後的梁寒玉,都在他心里佔了很巨大的位置,叫他忘也忘不了,不時想起。
此刻的他,更是想佔有她的一切……
「……夠了,夠了,我……我快喘不過氣來,你……唔!先停……停一停,我喘口氣……」不行了,她的肺活量太差,得練練,不然死得不名譽,很羞恥。
一上了馬車,戰鐵衣便將丫頭香草、春滿趕下車,他熱情如火的吻住櫻桃小口,激烈而狂猛,隨著心中的欲念恣意妄為,追逐著丁香小舌。
冰雪融化了,化成火,化成焰,化成沖天的火龍。
冰冷的身體里面藏著火熱的心,只是暫時被冰封,只等一個契機,將其開啟。
戰鐵衣也有熱情如火的一面,以前的冷漠是他尚未找到自己,他總是在獨行,找尋著伴侶。
「不夠。」他的心,很熱,想吞噬一切。
喘不過氣的梁寒玉猛拍他的背,拍到手都疼了他才肯微微松開口。
「我以前開棺材鋪不表示我想……咳!咳!不表示我想早點躺入棺材里。」
他有謀殺的嫌疑。
他粗糙的手指來回撫著殷紅唇瓣,「我以戰功跟皇上討婚姻自主,除了我自己外,連我的爹娘都不能為我決定婚事,我的婚配對象由我自己挑選。」
「值得嗎?」咬著下唇,她為他心疼。
神色一柔的戰鐵衣低下頭又是一吻。「為你,值得。」
她在心里暗嘆。「你這是和你娘正面杠上了,她屬意的是蘇丞相之女蘇明月,今日兩人還連手削我一頓,想讓我心生怯意而萌生退意,你們母子倆不能坐下來好好聊聊嗎?」
終究是骨肉至親,血脈相連的母子,沒什麼過不去的坎,你不讓,我不退,最後是兩敗俱傷。
他冷著臉搖頭。「你不了解我娘的為人,她是個只為自己的人,從不認為自己有做錯的地方,她和秦紅纓斗,利用世族聯姻鞏固實力,不過是因輸不起,她不想讓人說堂堂的永安侯嫡女連丈夫的心也得不到,甚至輸給了出身不如她的秦紅纓。」
彼嫣然和丈夫之間也許一開始有夫妻的情分在,你讓我三分,我戀你五分,你來我往磨出了情意,漸漸嘗到婚姻的甜頭。
可是秦紅纓的入府打碎她的美夢,她由容忍到無法忍受,又從丈夫的日漸疏離而生出恨。
愛有多深,恨有多重。
其實顧嫣然對自己的兒子也有恨,她恨他太晚到來,若是早一年讓她懷上,秦紅纓就算等十年也等不到所愛之人,入不了將軍府,她還是丈夫敬愛有加的元配夫人。
就算丈夫的心不在她身上,她也不甘心,她想即使得不到他的心,也要留住他的人,利用所有可以利用的人、事、物,把他從秦紅纓的身邊拉走。
她成功過一次。
那一年,戰鐵衣遇襲跌落山谷,失蹤多日,她知情卻不叫人尋找,每日裝出失魂落魄的模樣在丈夫面前晃,無聲的流著淚,充分表現出痛失愛子的悲痛和無助,令人鼻酸。
那一陣子,丈夫日日陪著她,安慰她,縱使秦紅纓生病了來尋人也不離開,夫妻間難得有獨處的時光,她以為她贏了,丈夫愛她勝過秦紅纓,她終于得到丈夫的心。
但後來戰鐵衣回來了,她的丈夫又開始無視于她,她再一次體會獨守空床的滋味,一度她想掐死兒子好挽回丈夫。
「我可以退,但要退到什麼時候?她永遠不知滿足,她想讓我娶蘇明月是想藉著蘇丞相之力,讓我繼承將軍府,嫡子當家,庶子就得析產另居,搬出將軍府。
「戰西華走了,秦姨娘走不走呢?那是她的兒子,她不可能讓母子分隔兩地,而將軍府是我爹的家,他定要守在家里,守住祖父一刀一劍打下的將軍府,讓我爹和秦姨娘分離,我母親才高興。」
彼嫣然主要的用意是趕走秦紅纓,連越看越扎眼的庶生子女也早走早好,她一頭獨大,同時獨佔了丈夫,也將兒子掌握在手中,誰也越不過她搶走她最重要的兩個男人。
「你們大戶人家後宅的關系真復雜,又是正室,又是姨娘的,後院之禍事起源于妻妾相爭,你以後不會染上男人的壞毛病,一個一個的小妾往府里納吧!」梁寒玉將手放在他腰上,準備等他一點頭就用力掐下去。
「你嫉妒?」他眯眼一笑。
她回答得直接了當,不遮掩。「是,我吃味,而且我是容不了人的,敢把女人往我跟前帶,我先休了你。」
「養在外頭?」他打趣。
「里頭、外頭一個都不許,連逢場作戲也不準,我明白的告訴你,我就是一個妒婦,心眼小,善妒,眼楮揉不下一粒沙子,有了我就別想有別人。」她發狠的揮動粉拳。
「不會有這一日。」看到她因激動而緋紅的嬌顏,戰鐵衣體內未熄滅的火苗又往上竄高,念著她唇的美味。
「寧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要相信男人那張嘴。」很經典的名言,男人的話跟見鬼一樣不可信。
「你不是見過鬼?」她的「鬼娃」之名甚為駭人。
「所以我勉為其難相信你。」
「勉強?」他劍眉一挑。
能屈能伸的梁寒玉很沒用的軟了嗓音。「這種事要到蓋棺才能認定,誰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事、我們會不會走到最後?也許你看我越來越刺眼,我看你越來越討厭,原本的優點成了如刺一般的缺點,恨不得離得越遠越好……」
「瞎說。」
唇一覆,他又吻上盡說歪話的小口,止住了她情人必分論調,幾十年後他們都老了還能做什麼。
吻著,吻著,戰鐵衣另一種火由下月復冒出,他磨磨蹭蹭的頂著,大掌隔著衣服模上渾圓山峰。
「你……你干什麼……」梁寒玉氣息有點不穩。
他小聲的輕哄,咬著玉白耳珠。「就模模,絕不過分,你信我……」
「不……不行!萬一你模出火呢?我們尚未成親……」貞操這事兒她並不看重,給了不難過,可是在這禮教吃人的年代,未成親就清白已失的女子將遭人唾棄一輩子,連所生的子女也抬不起頭做人,成了一生的污點。
微喘,他又親又吻瑩白鎖骨。「越快越好,提個日子定下來,我要你從里到外都是我的。」他霸氣的宣告。
「你娘不同意。」好大的一座山擋著。
還有惜蘭表妹和蘇明月。她在心里說著。
成親,不容易。
一提到他娘,戰鐵衣如同當頭淋下一桶雪,頓然清醒。「我會想辦法說服她,否則……」
「否則怎樣?」他還有後招不成。
他忽然眼神一厲的沉下音。「再立一功,奏請皇上賜婚。」
聖旨賜婚,誰也不得抗旨。
聞言,梁寒玉咯咯咯的笑出聲。「成個親真是困難呀!我們是落難鴛鴦,欲執手相守卻遇到惡東風。」
「惡東風?」
「東風指的是婆婆。」惡婆婆。
她邊搖頭邊念道︰「紅酥手,黃藤酒,滿牆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邑蛟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她念完,對有不解之色的戰鐵衣說了陸游、唐婉的故事。
「我們不會有這麼一天。」戰鐵衣再一次俯身,吮住如櫻桃般紅艷的小嘴,細細吮吸,輕輕嚙咬。
「我也不是唐婉。」一旦她托付終身的男人不負她,她也不會讓惡婆婆逼得休離,她會據理力爭捍衛自己的婚姻。
「寒玉,我們盡快成婚……」他話語含糊,似在喘息,又在壓抑,口中噴出的氣息像能令人燃燒。
她悶頭低笑。「等你擺平了你娘我就嫁。」
對于婚事,她原本還有不安,這會兒她確信,只要跟他在一起,就沒有什麼可怕。
「好個壞丫頭,你敢笑話我,瞧我不治治你不行……」他伸出指頭,撓她癢處。
「啊!不要,好癢……咯咯咯……別撓別撓,我怕癢……」她東躲西閃,笑聲咯咯的閃避。
驀地,她衣衫不慎被扯開,一塊透亮的雙螭玉佩從衣內滑出,戰鐵衣猛地一怔。
「原來它還在……」說不出是訝或是喜,感覺胸口熱熱的,涌出令人狂亂的喜悅。
「什麼還在?」沒頭沒腦的,誰听得懂他在說什麼。
「你沒把它賣掉?」他指著玉佩。
梁寒玉一頭霧水。「為什麼要賣掉?」她是缺銀子,但還不需要賣掉這有意義的東西。
「你把五百兩拿去當開棺材鋪的本金?」那點錢用在日常上倒有余裕,可開間那麼大的鋪子遠遠不足。
戰鐵衣並不曉得棺材鋪剛開時並不大,只有燒毀前的三分之一,擺十口棺就滿了,連人走動都不便利。
而且在開店之前,梁寒玉已用了幾年的時間將山上的好木材運到山下堆放,她三個哥哥幫的忙,因此不花一文錢。
小鋪子開久了變大鋪子,大鋪子又再擴充,才是戰鐵衣所見到的規模,若非一把火燒了,她想開得更大,壟斷青陽縣一帶的棺材業。
「你怎麼知道我用五百兩銀票當本金,你靈竅通了,能神算?」她瞠眸。
「那些錢是我留下的,包含雙螭玉佩。」一說出口,再無隱瞞,他心中忽覺放松了許多。
「什麼你的錢,分明是我的,我以前又不認識你……」等等,一道模糊的少年身影毫無預警的從記憶深處跳出來,白衣少年的影像越來越清晰,別扭的神情和俊秀的五官……
「想起來了?二妞。」他用她的小名喊她。
梁寒玉的眼神由迷惑變清明。「等等,你是那個難伺候又拿喬,趁半夜溜走的「阿湛」?」
「不是趁半夜溜走,是你說過悄悄的走,不要告別,我才沒叫醒你,和來找我的隨從走了。」是他爹的手下找到他。
她想了一下,年代太久遠有點遺忘了,她干笑著混過去。「還是你的銀子管用,我開鋪子了。」
「我看見了,你念念不忘的棺材鋪。」他以為她只是說說而已,小泵娘看到死人豈有不怕的道理?沒想到她辦到了,還經營得有聲有色,完全顛覆他對棺材鋪的印象。
梁寒玉挽起他壯實手臂,有些停不住從心底涌上的笑意。「原來你是那個「阿湛」呀!真好。」
「嗯!我們有緣。」早在九年前便緣系彼此。
「那你怎麼沒有回去看我,害我一直擔心你是不是又出事了。」每一回上山她都會多逗留一會,看看山澗邊、草叢中,山谷底下有沒有躺著一位白衣少年。
戰鐵衣一听,心口發暖。「我有回去,但是你的三間茅草屋不見了,原地蓋起堅固的磚房,我上前敲門詢問,有個頭扎花布的年輕女子走出,她的臉很陌生。」
「那是我大嫂。」當時她嫂子入門兩年了,剛懷上第一胎,大家怕她有個閃失動了胎氣,便讓她搬進舒適的大屋暫住,直到生產後坐完月子。
「她不耐煩的告訴我,你搬走了,還說不要再來找你了,因為你不會回來了。」因此他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他用了幾年時間練好武功,不讓自己處于隨時可以被擊倒的地步,他開始不再輕易相信身邊的人,對人有防心,曾經的好友也疏離,全心練武,漸成孤狼。
當時他是存了幾分炫耀的心態,想讓瞧不起他的小丫頭看看他的本事,可是人去樓空,憑添幾許惆悵。
後來他去戰場,以所學的武藝斬殺敵人,就也沒再去找她。
聞言,她澀澀的笑了。「那時我大嫂看我養雞、養魚賺了一點錢,她便興起強佔的念頭,趁著我到縣城開鋪子時住著不還,還想偷我的房契、地契改成她的名字。」
後來是她大哥發現妻子的惡行,疾言厲色的數落妻子一頓,再十分愧疚地將被偷走的房地契還給她。
因為這件事大哥很內疚,不許大嫂打擾她,漸漸的,大哥也少來了,兄妹感情因此淡薄。
「她居然敢這樣對你。」戰鐵衣目光冷冽。
她拉了拉他手,笑顏以對。「都過去了,你看我不是越過越好,失之東隅,收之桑榆,賺得滿手銀子。」
「鋪子都被燒了也算好?」他曲起食指,朝她腦門輕敲,拉長的俊顏盡是對她的心疼和不舍。
「可有白府的賠償金,我又可以東山再起……啊!等一下,你好像還沒有把銀子給我。」最愛錢的她居然會忘記這碼子事,真是太不應該了。
「放我這里比較安心,你有大手大腳花錢的習慣,等要用銀子時再跟我拿。」
京城不比縣城民風樸實,真怕她一個興起又搞出令人頭疼的生意,滿地的貴人得罪不起。
「可是那是我的銀子。」她提醒。
「我們是自家人,放誰那里不都一樣。」他努力說服她,「而且懷財易招賊惦記,至少沒人敢對我這鬼將軍下手。」
「阿湛,你是不是想貪了我的銀子?」她一臉怨色。
戰鐵衣好笑又無奈的擁她入懷。「等我們成親後你想干什麼就干什麼,我絕不阻止。」
「開棺材鋪?」她想念木材的味道。
他一窒,苦笑。「一定要是棺材鋪嗎?不能是珠寶、脂粉之類的鋪子,或是糧行也成。」
「可我喜歡替死人上妝。」把白慘慘的臉化成生前的模樣會讓她很有成就感,也能撫慰生者的心。
他頓時無語。那是什麼嗜好,她也太……獨特了。
「你不是說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你是隨便說說哄我開心呀!丙然男人的話全無信用,信鬼也不要信……」
「開。」他咬著牙,面色微黑。
梁寒玉一听,開心的笑了。「阿湛,你對我真好。」
好到讓她爬到頭頂上了。他內心糾結,「在我們尚未成親前不能露半絲口風,否則易生波折。」他母親正愁找不到理由找她麻煩。
「那婚後……」
「我是你的靠山。」話一出,他豁然開朗。
有什麼不可以呢!只要她小臉神采奕奕的發著光,那比財富名利還叫人動心,身為斬殺敵軍無數的鬼將軍還滿足不了妻子小小的願望嗎?
一想通了,他的心也開闊了,眼中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