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太爺有喜 第六章 縣太爺真情告白(2)

書名︰縣太爺有喜|作者︰寄秋|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灑了就灑了,我不會介意。」莫滄安的話將她的思緒拉回。

此刻的他除了臉色蒼白了些,卻笑得如佇立高山峻嶺上的翩翩公子,似在對她放電。

「你不介意我介意,這湯藥我熬了快兩個時辰,細胳臂搖得都酸了,快斷了。」季薇薇不為所動,一匙一匙地將湯藥放在他嘴邊,她巴不得碗底早點見空,一滴不剩。

喂完藥就能用碗砸他,她是這麼想的,但是……

「薇兒親手熬的湯藥,一滴都不能浪費。」他的呼吸輕輕地滑過她的皓臂,來到她的手腕,就著碗口,他神情閑適的喝著黑稠藥汁,且不怕苦的喝個精光。

「是甜的。」喝完,他笑著說。

季薇薇的臉爆紅。她已經不知道該對這個厚顏無恥的男子說些什麼,她真的亂了!

他真是太無恥了,這般逼迫她,他怎麼不看看以兩人的出身、家世哪能相配,他的表現對她分明是折辱。

「我心悅你,天之涯、海之角,但願長隨。」他面容如月,口里說出令人頭皮發麻的話。

「你……你……你這厚臉皮的惡徒!」她啐道,端著碗就要離去,卻不料反被一扯,跌入男人懷中。

「小心我的傷口。」他還喊道。

正要一拳捶去的季薇薇僵住身子,紅臉怒視。「卑劣。」

「既然你都說了,我不卑劣豈不是讓你失望。」一低頭,微涼的唇覆上緋色櫻唇,以雷霆萬鈞之勢品嘗她口中的甜蜜。

「小毛,你說男人怎麼這麼可惡?不論老的、少的,全是色胚,彷佛是深山野林餓了十幾年放出來的野人,一見到女人就當成食物,撲上來就又啃又咬的,非吞下肚不可……」

或許是听不懂人話,或許是懶得理會無病申吟的主人,小毛驢在樹底下吃著草料,悠哉的抖著驢耳朵。

「他說他心悅我,我就該讓他心悅嗎?哪能那麼不爭氣,他當自己是潘安再世,一枚美得冒泡的佳公子呀!我還看不上他呢!深宅後院的日子哪是我該去的地方。」

自由多麼可貴,為了一名不知能不能和她相守一生一世的男子而舍棄,她覺得虧大了,不太值得。

只是她那顆心亂的是什麼意思,感覺像走在布滿石頭的路上,想撿一顆最大的石頭卻遲遲下不了手,總認為前方還有更大的,走著走著,心沉重了,回頭想撿回剛才看中的那顆大石頭。

「唉!吧麼給我出這樣一道難題,是在考驗我的心性還是他太有自信了,以為他把心里的話說出來我就一定會欣喜若狂,主動投懷送抱?少看不起人了,當官的有什麼好……」

是呀!當官的有什麼好的,清官沒好下場,貪官遺臭萬年,不清不貪是庸才,當個屁官瞎折騰。

但是這個官呀,天高皇帝遠,能把老百姓壓得喘不過來,還能混個土皇帝做做,三年、五年錢財飽飽,拖著一車的貌美小妾返鄉養老,有官聲、有銀子,再混個幾十年成鄉紳。

所以當官還是有好處的,一邊造福鄉民,一邊魚肉鄉民,既得名,又得利,一生享用不盡。

「我的心里一團糟,黑鴉鴉的全是毛線,剪不斷理還亂,甚至找不到線頭,我覺得像追著自己尾巴的貓,追著很樂卻不知道在追什麼……」越想越煩躁的季薇薇一把抱住毛驢的頸子,用力揉它的驢毛。「臭小毛,干麼不理我?虧我對你好得像對待祖宗似的,你居然無視我的煩惱!」

是可忍,孰不可忍,亂我心者,斬!

彼岸花,開彼岸,黃泉路上亡魂渡。

「別把小毛的驢毛拔光了,難看。」天生萬物皆有靈,無毛驢?多令人鼻酸,怕它自己也要欷吁不已。

「師父?」

一瞧見靜慈師太走過來,季薇薇自覺地立刻露出八顆白牙,將被草料噎住的小毛驢放開,惹來小毛驢瞪視。

「又在欺負小毛了,你看他兩眼冒淚正在控訴你的粗暴。」靜慈師太笑著順順驢毛,揉揉手掌長的驢耳朵。

臭小毛,陷害我。她用力回瞪驢子。「沒呢!我跟它玩唄!瞧它多興奮,嗯昂直叫,要我勒它脖子。」

勒我驢頸?小毛登登登的後退好幾步,草也不吃地防著這幾天有點發瘋的主人,她竟和它說了三天話。

「玩?是長吁短嘆吧!師父看你一下子咬牙切齒,一下子又垂頭喪氣,一下子眼神茫然地看著天際,薇兒,你是為師一手帶大的,還有什麼事不能跟師父說嗎?」她臉上明白寫著︰我很苦惱,我在鑽牛角尖,讓我自生自滅吧!

她視若親子的徒兒怎能任她自暴自棄,自然上前開解,卻也知世上苦難千千種,唯有情字最難解。

「師父,我……唉!很難道得清楚,說得明白,我覺得我什麼都不懂。」不懂便可以不在意,海闊天空。

「是這里為難嗎?」她指著愛徒的心。

季薇薇怔了一下,略帶無措的低下頭。「我不喜歡大家族,討厭無止境的爭斗,不想在爾虞我詐中迷失自己,更不願有一天心中那份美好變得混濁,成為割舍不掉的毒瘤。」

「你怕自己配不上他?」靜慈師太一言點出她心中的恐懼。

偏了偏頭,她想了一下。「有一點。從他的談吐氣度、錦衣玉帶的穿著,看得出他不只是小小的七品芝麻官,日後定有大際遇,而且以他的出身,必是出自大家。」

能調動京衛軍,他的家世還能差嗎?

她是怕,不敢動了真心,在這以男權為上的世界,她一個無父無母又是尼姑養大的孤兒,稍有家底的世家是不可能接受她的,還有龐大家族體系的親戚,全會惡狠狠的盯著她這塊沒三兩的瘦肉。

嫌棄、不屑、鄙夷、輕蔑、嘲弄的眼神是避不了的,她可以忍受旁人的種種情緒,但她不確定在家族的壓力下,那名被她挑中的男子是否願意跟她一起扛,夫妻同心克服萬難,而不是事到臨頭臨陣月兌逃,將孤伶伶的她丟向狼群,任她自生自滅。

「所以你怕了,在未付出前先退縮。」這孩子也在度她的劫,心魔好解,情關難度。

「嗯!」季薇薇老實的點頭,她騙不了自己。

思忖了一會兒,靜慈師太面色略顯凝重的看著愛徒,似乎下了將改變她一生的決定。

「薇兒,你跟師父進屋,有些事是該讓你知曉了,至于之後你想怎麼做,師父全然不插手。」那是她的人生,該由她自己決定怎麼走。

「師父……」師父的臉色令人很不安。

小毛驢在樹下吃草,師徒倆面色凝重的走進屋內,肩臂上有傷的莫滄安正想開口喊住兩人,卻見她倆神色有異的入內,他心里疑惑的走近屋子,想弄明白她們出了什麼事。

于是,他決定站在門外偷听。

「這里有樣東西為師的替你保管了十一年,是你的女乃娘臨終前留給你的。」靜慈師太取出油紙包住的方形物,由泛黃的紙張看來已有一段歲月,紙張的一角露出了早已失去光澤的黑漆木匣。

「我有女乃娘?!」太意外了。

「是的,你女乃娘的主家,也就是你爹娘,他們並非村子里為了一日三餐溫飽打拚的小老百姓,而是出自名門世家,你的祖父是文人清流,外祖父乃江南鹽商……」可惜受到拖累,一個為反抗貪權而亡,一個被迫舉家搬遷,去向不明。

有些事是她事後從某些人口中得出,瀕死的女乃娘只交代個大概,說不了太多的話,僅能將孩子的身世說明。

「師父,他們都死了吧?我指的是我的親人。」不然他們也不會把她往尼姑庵一放,從此不聞不問。

對于血緣上的至親,季薇薇並無太多感覺,因為她從未見過他們,也未相處過一日半日,反倒朝夕相處的感情才是感情。

不過她還是小小的難過,為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在需要父母疼愛的年紀遭逢大難,天倫夢碎,家破人亡,她的爹、她的娘早早離她而去,她得一個人在茫茫人海中活下來。

靜慈師太面色慈祥的撫著她的臉。「是的,據我所知無一幸存,除了你,你是你爹娘拚命送出來而存活下來的人。」

「他們得罪了誰?」滅門之禍不可能輕輕帶過。

「一位權貴。」其權勢滔天。

「師父,我該報仇嗎?」季薇薇很猶豫,畢竟這不是她的仇。

靜慈師太搖著頭,口念佛號。「這事該問你自己,為師不能替你做主。昨日仇,今日是,明日非,恩恩怨怨,何時是盡處。」

人無欲,則心寬。

心不平,怨叢生。

「問題是我報得了仇嗎?」對方可是權貴吶!肯定是朝中大臣或是皇親國戚,她一個親人全死光的孤女報什麼仇,無疑是螳臂擋車,還沒見著仇人的面就被一掌擊斃,靈魂升天。

一見她滿臉苦惱的樣子,靜慈師太忍不住輕笑出聲。「你不看看匣子里的東西,對你也許有些用處。」

季薇薇一臉掙扎地將手伸向黑漆木匣,作勢要打開,但又放開。「不看不看,管它是黃金珠寶還是田地三千頃的地契,我決定要忽視它,把它丟進滔滔江水中直接沖走。」

不該得的她不要,不論好的或壞的,她活在這世上已經很辛苦了,沒必要再背負別人的責任。「季薇薇」早就死了,她是來自另一世的靈魂,不為任何人負責。

「黃金沒那麼輕,更有可能是證據。」這木匣她沒開啟過,因為這不是她該管的事,雖然女乃娘死前苦苦哀求。

「證據?」天吶!燙手山芋。

「當年你爹在查一件賣官的弊案,听說已搜集足夠的證據正準備向朝廷舉發,沒想到被人早了一步,反告他貪瀆收賄,即日收押。」對方一點機會也不給的對她家斬草除根。

貪瀆收賄,即日收押,全府無一人幸存……這、這不是關叔叔家的翻版嗎?難道薇兒她是……

薇兒……關朝薇……臉色刷地一白的莫滄安雙手緊握成拳,忍住扎心的痛楚,他必須努力的壓抑住才不至于咆哮出聲,驚著了屋內交談的師徒,她們的對話太讓他驚駭了。

「我爹被反咬一口?」太大意了,越是權貴勢力越龐大,到處是其走狗眼線,一不小心就會被咬上。

「是的,他沒活著走出大牢,你娘隨後也死了,失去主家的奴僕一哄而散,搶了一屋子的財物珍寶便走,你家徹底敗了,人去樓空,家破人亡。」一夕之間,高樓崩塌。

「而我是那倒霉的幸存者。」難怪師父要帶著她離開清心庵,一走十一年不曾回去,師父該是擔心有人找上門「收尾」。

靜慈師太淺笑反問︰「怎麼會說是倒霉呢!活著便是一種恩賜,要不是逃過那一劫,你怎會有大造化呢!這些年跟著為師的走過大江南北,你可有一絲不快?」

「師父,我了解你的意思,有得必有失,雖然我失去疼愛我的爹娘,卻擁有游歷天下的美好歲月,不該怨、不該恨、不該憎,因為我得到的是財富買不到的快樂,我很知足。」要不是有這番奇遇,她怕是一直養在深閨,背著《女誡》這類的枯燥書籍,當個哪里也去不了的閨閣千金。

快樂嗎?听著笑語飛揚的軟聲,莫滄安鼻頭有點酸意,在他為關家抱不平時,她卻在外面流浪,吃著連男子都承受不住的苦,她依舊如沐春風,樂在其中,不曾喊一聲苦。

他們莫家欠她。

「你能想得開再好不過,為師不希望你困在過去的舊事里,你的本名是……」

靜慈師太正要開口,季薇薇苦著臉阻止。

「可不可以不要知道?我覺得季薇薇挺好的。」一個沒有包袱的名字,她很喜歡,反正都用了十幾年了。

靜慈師太好笑地以拂塵輕點愛徒眉心。「父母給的,不能不要,你是他們留在世上唯一的骨血,季是為師出家前的俗姓,你本姓關……」

「朝薇,關朝薇,御史大人關正陽的獨生女,我莫滄安的未婚妻。」他找到她了,她沒死。

「你、你怎麼沒敲門就闖入女眷的屋里?太失禮了。」呃,等一下,他說誰是誰的未婚妻?

「薇兒,你是我的未婚妻關朝薇,當年我不在京城,等我一回京後便听聞關府出事了,你們一家沒半個活口,連宅子也被一場午夜惡火給燒盡了,只留下焦黑殘壁。」

「喔!真慘……呃,我是說這事與你無關,你用不著自責。」怎麼成了他的未婚妻了,先前的糾結尚未解開,又打個死結。

也是,若不把人殺光了,難道還等人家的孩子長大來尋仇嗎?當然是一不做二不休的清理掉,以防萬一。

「關家的仇我會替你報,為惡者該付出代價!」福家的只手遮天該到了盡頭,老天是長眼的。

「哦!那這個匣子給你,有用得著的你全部拿去,不必還我。」季薇薇近乎粗暴的將黑漆木匣丟出去。

「等幫關叔叔洗刷冤屈後我們便成親,我會奏請皇上重修關府,歸還當年的所有財物,讓你風光的嫁入懷安侯府。」他要給她一個盛況空前的婚禮,彌補她這些年所受的苦。

「是喔!懷安侯府……侯府?!」她驀地睜大眼,一臉驚嚇。「師父,我不姓關對吧!我叫季薇薇。」

瞧她嚇青了一張臉,靜慈師太同情的拍拍她。「你姓關,叫關朝薇,但是不是和侯府小鮑子有婚約一事,女乃娘並未說得很清楚,她只要求待你長大後再告訴你實情。」

「听到了沒,莫小鮑子,我不是你的未婚妻,你弄錯了。」季薇薇……呃,關朝薇「斷章取義」否認親事。

「女乃娘未提不代表沒有,當年莫、關兩府訂親一事知情者不少,你我的婚事是板上釘釘的事。」不需要他造假。

「我能不能不嫁?」她小聲的嘀咕著,盼著有轉圜余地,畢竟侯門深似海,也許一入成白骨。

「不行。」像是怕她如煙消失一般,話語果決的莫滄安緊捉住她的小手,怎麼也不肯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