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府是本地首富,傳了數代的老宅子佔地甚廣,齊老爺年輕時也學人附庸風雅,在自家挖了能乘船的深湖,湖里種了幾株蓮,年年花開花落,蓮花已滿整個湖面,花與葉互相輝映,蔚為壯觀,美得令人駐足。
在近湖的湖邊搭建了一條九曲彎廊,橫過半座湖,湖上有座八角玲瓏寶塔涼亭,朱漆柱身,赭青瓦片,四面寬敞透風,亭中有張大石桌,六、七個散落的雨花石石凳。
「沒事不能來找你串門子嗎?閑磕牙兩句,你這麼說不是太生疏了。」她仰頭笑得花枝亂顫,隨手拉出身後神情有點倨傲的黃衫小泵娘。「來,這是你大妹曉蓉。」
看到兩母女的表情,蘇輕憐有些了然在心,「妹妹幾歲了,看來像個大姑娘了,訂親了沒?」
說到重點了,金姨娘像見到久別重逢的親生女兒似的,拉起蘇輕憐女敕得水滑的雪女敕小手,「這孩子命苦,哪有二少夫人你命好,都十三歲了,嫡母還無聲無息的晾著,好像她不是齊府的姑娘,不是自己生的就不心疼。」
「十三歲還小嘛,再等上一、兩年也差不了哪去,我想娘她自有主張,一定會為妹妹選蚌妥當的婆家。」不過是中學生的年紀,急什麼,女孩子太早嫁其實對身體不好。
即使已經來到這時代十來年,蘇輕憐的心里還是不太能認同女子早婚的婚姻制度,十一、二歲還是天真無邪的小女生卻得開始找婆家,相看兩年定下婚事,及笄後,最多十六歲就得出閣,十八歲嫁人算是老姑娘,會被人議論身有殘疾或是名聲有瑕疵。
哪像在現代進步的醫美保健下,四、五十歲的女人還嬌艷得像朵花,皮膚光滑、面色嬌女敕,比起二十出頭的大學生毫不遜色,更添女人的風情,還有的人才剛當媽呢。
可是瞧瞧老夫人、瞧瞧方氏,一個不到耳順之年,一個剛過而立沒幾年,那面容已樵悴得失去光澤,比實際年齡老上十來歲,身子骨提早好幾年出現老態。
那是身體尚未發育完全就被迫早熟的後遺癥,古人把癸水一來視為成人,有了生育能力就能嫁人,卻沒人想過稚女敕身軀承不承受得起,早早受損的身體自然無法長壽。
很不幸地,她也是其中之一,所以她早有養生之法的開起藥膳館,以食療補法先固元強本,從內部加強。
「二少夫人這話可說岔了,不是姨娘要背後說人是非,大少夫人你瞧過了吧,就是小家子氣,沒點長媳氣勢,怎麼看都上不了台面,夫人她這方面不上心,朦著眼,馬馬虎虎指一個。」方氏那佷女也是差不多的貨色。
蘇輕憐並未附和金姨娘的話,好脾氣的說著,「大嫂她人好,說起話來秀秀氣氣的,很配老實的大哥。」
齊正英要是老實,那天底下的狼都不吃肉了,改吃素。
聞言金姨娘表情豐富的大笑,「你這孩子不會看人呀!也難怪了,才花骨朵兒似的年紀能識得清幾人,你的心地太善良了,把人看得太好了,不知人心險惡……」
「姨娘,你不是來說這些的。」一旁的齊曉蓉不耐煩听她說了半天沒說到主題,用力地扯了她衣袖一下。
「是是是,廢話不多說,二少夫人,姨娘也就一子一女,風哥兒還不急著說親,可蓉姐兒卻是等不得,再過兩年她就及笄了,夫人那邊卻是一點動靜也沒有。」讓人不得不急,方氏根本不想庶女嫁得好,故意讓她們乏人問津。
「金姨娘的意思是讓我跟娘提一提?」庶妹急嫁,她幫著說兩句話是無妨,但別打她的主意。
「不不不,我是說呢,你是縣太爺千金,若是有空到外頭走走,有人下帖子邀你過府,不妨把蓉姐兒帶上,讓她也跟著長長見識。」若能多認識些夫人,機會大些。
「不瞞你說,基本上我很少出門,幾乎是足不出戶,嫁了人得守三從四德,我得問過夫君才行。」果然算計到她頭上了,能利用的全利用,以為她跟外表一樣單純可欺。
「啊,是這樣呀……」一提到齊正藤那個煞星,金姨娘明顯很失望,但她仍不死心的游說。「蘇府的兩位公子不是尚未成親嗎?我也不敢奢望大公子,你二哥的年歲倒是和蓉姐兒配得上。」
怎麼連她二哥也惦記上,這人的心也太大了吧!蘇輕憐有些冒火,「金姨娘,我們蘇府的家規是,男子及冠方可娶親,雖然我也有心攀這門親,親上加親多好呀,小嫂子是自個的小泵,可是蓉姐兒能等上四年嗎?」
「四年呀……」黃花菜都等老了。
「金姨娘不用著急,回頭我一定跟娘提起,曉芙妹妹也十三了,剛好一起相看人家,看她們喜歡什麼樣的,我讓娘留意。」她根本不想管這事,由著她們狗咬狗一嘴毛去吧。
「這……」真讓方氏決定,她的蓉姐兒哪挑得到好夫婿。
「雪雁呀,我看你是討好錯人了,你看這精致的小人兒長得多細致嬌柔,讓她拿起繡花針繡幅鴛鴦戲水倒是容易,可夫人管理內宅幾年了,二少夫人鬧得過成精的老妖婆嗎?」
顯老的周姨娘冷嘲熱諷,早就失寵的她已不巴望能從齊向遠身上撈到好處,她現在一心盼著的是兒子。
「呵……是周姨娘呀,你也耐不住寂寞,想來吐兩句苦水是吧!夫人縱有不是也是齊府主母,你怎好以下犯上,口出謾罵?」這周姨娘是傻的,才會不受老爺喜愛。
心氣高,但底氣不足,再傻的人也曉得不可在人前議論主母,那是犯大忌諱的,一般人家是不會允許奴大欺主。
妾室說好听點是半個主子,實則地位只比奴婢高一點,可以打罵、發賣,甚至打到死也是草席一卷,往亂葬崗一扔的事,即使是家主的寵妾愛姬,生和死不過是主母的一句話。
長年的不如意讓周姨娘變得尖酸刻薄,「金雪雁,我不像你這麼虛假,你明明是看見老夫人有意讓二少夫人接掌齊府內務才趕緊來示好,你的心里想什麼別人不知道,我可是清楚得很。」
金姨娘自知出身不好,她在府里的靠山只有齊向遠,以色事人者,色衰則愛弛,她也感受到齊老爺對她的興趣漸漸淡了,從以前大半個月宿在她屋里,到如今應卯似的一個月兩、三回,居安思危的她考慮起後路。
方氏有兩名嫡子,周姨娘的兒子佔了個長,她的風哥兒想要越過他們三人是不可能的,總有一天會分家,而她什麼也不求,只求能多分點家產,給了足夠的銀兩,她和兒子會爽快地搬出齊府,絕不給任何人添堵。
而在青樓打滾過的她雙眼可是雪亮的,她一眼就能看出庶長子和嫡子私底下的爭斗是誰佔了上風,人是趨利而逐,哪里有利可圖便往哪里靠,先把關系打好再徐徐圖之。
至于方氏嘛……她已經不成氣候了,光是一個敬茶就被媳婦拿捏住,不論蘇氏是天真或是裝傻,背後有齊正藤撐腰,在齊正雲未長成前,方氏是掀不起什麼大風浪的。
「你干麼說我姨娘虛假,你要真有本事,就把嫡母拉下來,別因為人老色衰就四處遷怒人。」嫡母是老樹妖,她便是萬年龜精,一心只想害人,一遇事就往殼里縮。
「哎喲,蓉姐兒,不可對周姨娘這般放肆,她好歹是長輩,言語上要多加修飾。」
金姨娘表面上在規勸女兒要修德修言,知禮儀、明是非,可面上恣意的笑卻是贊許。
「是的,姨娘。」故作乖順的齊曉蓉得意地鼻孔朝天。
「金雪雁你……你們母女……你們難道真以為傍上她就是傍上一棵不倒的大樹了,若是老夫人不在了,看誰還護得住她。」不過一時的順風順水,很快地就會浪高十丈淹死人。
方氏準備在早晚請安中對付蘇輕憐,讓齊正藤知道不听話的下場,可是老夫人的一句「侍疾」便打碎了方氏的計劃,讓她氣得砸壞好幾個杯碗。
金姨娘橫勾媚眼,笑得嫵媚地撩發,「若是老夫人真的仙去了,第一個該哭的人是你,你沒忘了,當年仗著老夫人的寵愛,你往夫人背上插了多少刀吧?一旦失去這道庇護,老爺又對你視若無睹,你認為夫人會饒了你嗎?」
嗯嗯!這就是宅斗,不見血的刀光劍影,成天沒事干的後院女子,為了這一畝三分地倒是爭得頭破血流,她們看不見外面的世界有多遼闊。這是看著熱鬧的蘇輕憐體會出的心得。
然後不知不覺的,石桌上多出兩盤甜而不膩的糕點,又過了一會兒多出一壺茶,接著是瓜子、花生、核桃,而後還有切成片的水果,懂得主子心意的夏笙一樣一樣送上吃食。
「吃撐了?」男聲。
「有點撐。」
男人無奈的苦笑。「人家在練嘴上功夫,你跟著逗樂子干什麼?」
「有趣。」日子太枯燥了,總要給自己找點趣味。
兩個女人酸言酸語的對罵,讓她不由得懷念起老戲拖棚的八點檔連續劇,婆婆媽媽的最愛。
「有趣也不用拚命往肚子塞東西,你也不想想你小小的身體能裝多少。」齊正藤好笑又好氣的揉著妻子小骯。
「閑得沒事做嘛,正好手邊有盤酸女乃酪,我就想起醋溜魚片,一想起醋溜魚片就念著想吃幾門咕肉,然後來口人參雞湯也不錯,再烤只鴿子吧……」結果她越吃越饞。
周姨娘和金姨娘本就形同水火,一踫在一起很少有不吵起來的,為了各自的兒女,她們吵得更凶了,完全忽略了一旁看戲的新媳婦,一時口沒遮攔的揭起陳年的瘡疤。
從主角變到配角,淪為布景,覺得無聊的蘇輕憐忽然嘴饞,便吩咐隨侍身邊的丫頭弄點吃的來止止牙癢。
一開始是棗泥糕、梅香伏苓糕之類,但甜食吃多了會膩味,她便改吃熱食,酸酸甜甜的口感讓人胃口大開,結果就停不下來了,等她發覺時已擺滿一桌,把口角斗得凶的金姨娘、周姨娘嚇了一跳。
然後包括齊曉蓉在內,四個人把一桌菜吃完,每個人都吃得很撐,在丫頭、婆子的攙扶下,默然無聲的走回各自的院子。
「小小。」
「干麼?」一應完,蘇輕憐警覺地眯視眼前的男人。
「幫我。」沒有她,他做不到。
「你是嫌我太閑是不是?」
她噘起水潤小嘴,紅灘誘人,某人的身體一熱。
「祖母的身子撐不了太久,最多八月底就……」齊正藤說不下去,至親的離世對陽世子孫而言都是傷痛。
「可是我不想和你娘斗,她說什麼都是生你的人,我……我會很吃虧的。」不是斗不了,而是用腦子太傷神。
蘇輕憐很懶,懶得去爭,她奉行自給自足、豐衣足食。
不靠別人才有底氣,自己養自己,誰也不能對她頤指氣使。
「我相信你。」齊正藤長臂一撈,將想要逃走的小娘子撈回懷里,一翻身用大腿壓住她雙膝。
「……你根本是吃定我。」哼,遇到扮豬吃老虎的,她虧大了,上了賊船。
「娶到你我很榮幸,因為我的小小是天上仙子,是來渡化我……」他一只手往她腿肚滑去,一寸一寸爬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