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她不見喜色的顰起眉。「他說要把貨賣給我?」
「是的,大少女乃女乃,他是馬塔林大爺介紹來的,走了三千里路才到我們地頭,听說你是信譽卓越的商人,把貨賣給你他很安心。」有馬塔林大爺親手寫的書信,不會有假。
她苦笑道︰「周叔,你知不知道什麼叫懷璧其罪。」
連京城都沒有的上等好貨,那會引來多少眼紅的目光,她只想悄聲的賺銀子,把錢袋裝滿就好,不想富可敵國。
想想一個平頭百姓有摟銀子的才能,京城那些達官貴人、皇室宗親不會找上她嗎?他們會想盡辦法拉攏她為己所用,也就是說,她便是盤子上的一塊肥肉,任人搶食。
凡事過與不及都不好,要保持中庸,不特別出彩,也不沒沒無聞,小燭台的光亮便已足夠。
周叔一驚,面色一白,「可……可是,我已經把他帶來了。」
帶來……等等,他的意思是……「你把人帶到趙府?」
他羞愧的低下頭。「老奴太急切了,他說一定要見到大少女乃女乃才肯談價,如果雙方談得好,還可降兩成價。」
「還有呢?一次說完。」
一听大少女乃女乃知曉他有後語未言,周叔露出佩服的神情。「他把三十幾輛車的貨都擱在咱們莊子里的大院,老奴說不妥當,對方豪爽的拍拍我的肩膀,說他信得過大少女乃女乃你。」
信她?她還不信自己呢!皇甫婉容頓感頭大的眯起眼。「周叔,你這次辦事……唉!有點急了。」
「是,老奴知道錯了,不該把天上掉下來的大餅當成老天的恩惠。」有些餅是不能吃的。
她頭痛的嘆了口氣。「算了,怪不得你,也是為了我好,想為東家多賺點銀子。那個關外商人呢?」希望他不會亂跑,撞見謝氏和趙府二房。
「他在……」
沒等周叔說完,一座鐵塔似的大山……呃,是體型非常壯實的男人無人邀請地自行闖入,他步伐邁得很大,一條腿有皇甫婉容的腰粗,臉形粗獷而黝黑,活似一頭大熊。
可是,他一入內後卻像個孩子似的哭起來,把周叔嚇了一跳。
「阿姊,是你嗎?你回來了怎麼那麼狠心不來找我,非要我千里迢迢來找你……」太壞了,阿姊。
「哈里,怎麼是你?!」一開口,她恨不得把舌頭剪了,因為她說的是十分流利的突厥話。
看到來者的皇甫婉容驚得站起,隨即她又往內縮地當作不識曾經視為弟弟的高壯男人。
他們是第一次見面。
「果然是你!阿姊,我就知道大神不會殘忍的奪走你,祂將你賜回給大地。」可是阿姊年紀好小,她有二十了嗎?
哈里年紀快三十歲了,但外表老成地更像四十歲的大漢,人黑更顯老,看起來當人家的爹都綽綽有余。
「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阿姊。」皇甫婉容心里很激動,但面上努力維持平靜,她的手心都出汗了。
哈里拿出她讓馬塔林代轉的書信,內容並無相認之意,只寫著兩方合作的益處。「這是阿姊的筆跡,你寫的。」
她硬著頭皮笑得很僵。「你阿姊生前留給我的,她說我哪一天想做關外的生意可以走你這條路子。」
「阿姊又騙人了,你教過我如何辨識字跡和紙張年代,以防仿制,這封信的墨跡不超過一年,那時我阿姊已經不在了,不可能是她死前寫的。」他的字是阿姊一筆一劃教著寫的,阿姊的字跡他再熟悉不過,他一眼就能認出。
這個熊孩子,用她教他的事坑她,早知道就不要教他太多。「什麼,你阿姊已經死了?!
那我更不可能是你阿姊,人死不能復生,你要節哀,不要因已逝的人而困住自己。」
哈里很固執的瞪大眼,「你長得不像阿姊,阿姊比你漂亮多了,但是你是阿姊,我不會認錯。」
突厥人信奉草原大神,他們相信人死後的靈魂不滅,若能獲得大神庇佑便可重返人世,獲得重生。
身為草原民族的哈里對此深信不已,在凌翎死後,他每逢月圓之夜便會跳大舞,祈求大神保佑他阿姊。
因此他一收到酷似凌翎口氣的書信,第一眼就知道不是仿的,那是他阿姊,阿姊回來了。
幾乎是迫不及待地,他跳上馬便要入關找他阿姊,但是他在邊關便被守城的軍士給攔下來,沒有通關文件是不準入內,誰知道你是商人還是來窺探軍情的奸細。
于是他興頭上的熱度被澆熄了一半,先回去籌措入關的貨物,以凌翎義弟的身分,突厥王很快就發給他通關文件,倒是王妃豐玉公主有小小的刁難他一下,讓他行程不得不延後了一段時日。
哈里很崇拜凌翎,簡直是她的瘋狂追隨者,她的死讓他差點一蹶不振,性子也變得不愛說話。
她現在這樣子不美?他的眼光還能更差嗎?皇甫婉容氣結。「我不是你阿姊,信也不是我寫的,是我撿到的。」
「你喊出我的名字。」他一言指出她的錯處。
他不能傻一點嗎?這麼認真干什麼。「你說那句突厥話呀?那是馬塔林教我的,他說那是祝福的話。」
她一副她被騙了的模樣,很是無奈的解釋。
「你明明是我阿姊為什麼不承認?你真的不認吃掉烤焦牛肉的哈里?」哈里哭喪著臉,顯得很可憐。
「這……」她真的不能認呀!她是皇甫婉容不是凌翎。
「阿姊,哈里想你了……咦,阿姊,你怎麼突然變高了,還變成男人……」是他眼花了嗎?
「閣下是何人,如此哭哭啼啼又是為了何事?」想抱他妻子,等他死了都不可能。
「啊!你不是阿姊,你是真的男人。」抱錯人的哈里趕緊把人放開,後退兩步,睥睨一身寒氣森森的男子。
「很高興你認清了事實,在下趙逸塵,趙府的主子。」他拂拂衣袍,像是上面沾染了髒物。
「阿姊,他是誰?」看起來很討厭的男人。
「你叫誰阿姊?」這里有誰比他自己年紀還長?
「我叫我阿姊關你什麼事?你管太寬了吧!」嗚——阿姊又活過來了,真是太好了,他又有親人了。
「你站在寒舍內我就可以管你,你是客我是主。」趙逸塵目光冷厲的注視肌肉過于發達的男人,想著幾招能撂倒他。
「什麼寒舍暖舍的听不懂,我是關外人。」哈里無賴的仰起下巴,神情倨傲的不可一世。
「不懂就要學,這里可不是到處是牛糞、馬糞的大草原。」趙逸塵神情更冷,仿佛在看一個不懂事的蠻子。
「你侮辱我們的大草原。」哈里氣憤的一指。
他氣定神閑地將妻子摟進懷中。「難道你們冬天不用干掉的牛糞當柴燒,除了肉什麼也沒得吃。」
「你……阿姊,他說我們草原的壞話。」有阿姊在,他們冬天多了玉米餅和菜干,不是只有肉。
凌翎還活著時,因為豐玉公主吵著要吃魚,冬日要有菜,無所不能的凌女史找到一處溫泉,她利用溫泉附近的地蓋了暖房,用溫泉水澆溉暖房內的土地使其暖和,再種下和親帶來的種子。
她養了魚,種了菜,還改善了北地的土壤,種上抗旱的玉米和土豆,一年能有二收,使草原民族的子民不致餓肚子,每年往邊關搶糧的情形也變少了,少有糾紛。
「容兒,別靠得太近,有難聞的羊騷味。」趙逸塵做出擰鼻的動作,好像真的有股濃羶氣味。
一邊是上輩子從小看到大的弟弟,一邊是看起來面無表情實已動怒的丈夫,夾在兩人之間的皇甫婉容覺得頭越來越痛,她裝聾作啞的當作沒听見兩人的聲音,由他們去吵。
「大少女乃女乃,這是怎麼回事?」周叔驚懼地睜大眼,大爺好像和遠來的客人鬧起來了。
你還問我,全是你帶來的麻煩,我現在一個頭兩個大了。「周叔,這里沒你的事,你先回去。」
「可是那位爺兒……」要不要帶回莊子?
「貨物的事讓你大少爺跟他談就好,你不用管。」他們愛咬就讓他們互咬個過癮,看誰先咬死誰。
兩頭公羊。
「是,那老奴先回去。」周叔不放心的再看一眼便先離開了。
周叔在不在真的沒差,哈里和趙逸塵像天生結仇,互看不順眼,海水般藍眸對上深幽黑瞳,一冰冷,一深沉,他們都想把對方撕碎了,燒成灰,隨風揚。
「姊姊,我來看你了,你過得好不好……嚇!姊……姊夫,你不是死了?」難道他大白天見鬼了?
一名青衫少年笑著走進,在看到趙逸塵時驚得雙目圓睜。
「你又是誰?」哈里大喊。
「我?」少年眨著眼,被問得有點莫名其妙。那你又是誰?
「他是我的小舅子,你口里阿姊的親胞弟。」趙逸塵樂于解釋,雖然失憶的他並不記得少年的長相,但猜也猜得出來。
兩個弟弟都來了,另一個弟弟不會也來了吧?這也太亂了,皇甫婉容撫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