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較不省心的是隔壁的妖孽,他比以往跑得更勤了,一大清早就見他「散步」到她家門口,等著陪她到附近走走看看,活絡活絡筋骨,不到傍晚時分又來蹭飯,說他宅子里全是不辨五谷的臭漢子,廚藝糟得足以嚇退賊子,她家的米飯香,能養他可憐的胃。
可怕的是,她的前夫居然也來過幾回,好在她溜得快沒踫上,不然又是一件煩心的事兒。
「夫人,不是來我們莊子,我看他們往巫大夫宅子里鑽,其中還有幾個穿著綾羅綢緞的妙齡侍女,小心翼翼地伺候一位蒙著面紗、身著女敕黃色衣裳的女子。」那衣服好漂亮,她都看傻眼了。
「什麼,巫大夫家有女人?!」她一個激靈坐正。都還沒娶她進門,他就納別的女人入門?
瞧她生氣的模樣,牛小妹冷不防退了一步。
「呃,是呀!一陣脂粉香氣我老遠就聞到了,所以我三步並兩步趕來知會夫人,咱們再去瞧瞧熱鬧、」
「瞧什麼熱鬧。去捉奸。」她咕地放下團扇,未著鞋襪的玉足憤然落地。
「捉……捉奸?」牛小妹瞠大眼,頓時目瞪口呆。
那個被送得遠遠的胭脂已經是感情里的一根刺,好不容易才磨平,往不算太壞的方面發展,這會兒又來個全身香噴噴的嬌人兒,怎讓人能平心靜氣而不火冒三丈?
什麼事都可以心胸寬大,唯獨情呀愛的一點也不能大方,心眼小得容不下一粒沙子的安璽玉最恨愛情騙子,她的男人若敢左擁右抱,坐享美人恩,她先把他打殘了再丟到妓院里,找十幾個最老最丑的妓女給他難忘的夜晚。
不過她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捉奸要師出有名,而她……好像不夠格。
「夫人,容我提醒你一下,你還不是巫大夫的妻子,就算他房里藏了十個、八個女人你也無權過問。」桃花從主子身後走過,手捧著她家夫人隨手亂丟的帳本。
安璽玉頓了頓,觸地的腳又往回縮,裝作毫不在意的模樣。
「呵呵……說說罷了,別太認真,人家要醉在溫柔鄉里,我何必趕去收尸,過兩三日送副上好的柳木棺材過去,敦親睦鄰,人死為大,就讓他入土為安吧。」因為縱欲過度,哼!
「夫人……」你這根本是詛咒人嘛!因妒生恨,恨不得把人用磨利的牙咬死。
「怎麼屋子里沒釀醋,卻聞到一股酸溜溜的味道?玉兒妹妹打翻了幾缸醋,我來幫你收拾收拾。」清朗嗓音伴著笑聲輕揚,山萸香氣比人先到。
一顆綠棗扔了過去。
「油嘴滑舌,誰是你的玉兒妹妹,我家兄長夠多了,不缺你一個,還不滾回去陪你一屋子女人。」
巫青墨手心一翻接下棗子,不知哪來的小刀眨眼切成片,送到愛發脾氣的心上人嘴邊。
「就缺個情哥哥,我來補上。」
「嗟!嘴巴沾蜜,家里來了客人不用招呼嗎?我要是你,早宰雞殺鴨大大地炫耀一番,好讓來客賓至如歸。」她不客氣地咬下棗片,神態嫵媚地瞅著他。
他笑著往榻上一坐,讓斜倚美人榻的佳人輕靠他肩頭。
「就是客人多沒地方容身,特來借宿,畢竟遠親不如近鄰,玉兒妹妹不會狠心地把我趕出去吧?」
「借宿?」她先是一怔,不確定自己听到什麼,隨即吃味的神情消失,眉飛色舞,可嘴上仍酸了幾句,「怎麼就這麼想不開,听我家小妹說來了不少美人,夠你樂得尾巴往上翹,半天壓不下來。」
「要避嫌呀!我怕友人捧醋狂飲,到時候連著好些日子吃閉門羹,你家的門板我看膩了,上頭的木頭紋路閉著眼都畫得出來,不想再看了。」他可不想再被她冷顏相待,他這麼大一個人站在她面前她卻視若無睹。
安璽玉佯裝驚訝地左瞧右瞄。
「誰呀!是誰傻得喝醋,叫她來,我來開導開導,男人如衣裳,髒了就洗,洗不干淨就扔,別當傳家寶藏著,再買件新的不就得了。」
「衣裳舊不如新,人新不如故,你還是把我藏著掖著,就算當不了傳家寶也賞心悅目,在下自認還有一點點美色,望請笑納。」巫青墨輕刮著粉女敕桃腮,盼能早日將佳人娶回家。
美色?她噗哧一笑。
「你也就這點讓人垂涎,要不誰理你,白白淨淨,一副妖孽相,即使你什麼也沒做,單靠一張臉,就能把人迷得神魂顛倒,三魂七魄全被你勾走了。」
「也包括你嗎?」他撫上她的柳眉問,恍若尋常地落下一吻。
從他進屋的那一刻起,桃紅和牛小妹便識相的離開,她們不想再看到兩人旁若無人的親昵樣,他倆不臉紅,看的人都面紅耳赤,根本待不下去。
尤其是桃紅,安夫人在離去前曾在她耳邊交代了一番,要她適時地推夫人一把,把巫大夫這般俊雅的好男人留在夫人身邊,重覓好姻緣,前塵往事就隨風而去吧。
有什麼比讓兩人獨處更能增進感情的呢?因此桃紅悄悄地拉著牛小妹走開,不讓人覺得她們礙眼。
眉一挑,媚眼橫送。
「哼!不就是沒志氣嘛!偏貪你一點點美色,不然早一腳踹了你,回娘家種田。」
事過境遷,胭脂那件事她釋懷了,畢竟是有心人為之,他也被蒙蔽了,她氣歸氣還是不能怪他太多,他們錯在太信任人,給人見縫插針的機會。
氣過之後也就沒事,真能老死不相往來嗎?對他的好感遠超過心中的不平,除了狠狠咬住他外,她也無法控制越來越想靠近他的心。
她想這就是愛了吧!沒有轟轟烈烈,卻是細水長流,一點一點滋潤填滿了她心窩。
瞧她忿忿難平的嬌嗔樣,他輕笑。
「玉兒,我真喜歡你,喜歡得想娶你為妻,從此朝夕相處,繾綣纏綿。」
「等等,別想又偷親我,你還沒說說宅子里那幾個女人是怎麼回事,老娘的便宜可不是能隨便讓你白佔的。」她擋住他俯下的唇,撒潑地推開。
清泉般的眸子一閃,他笑得深沉。
「家里來的,老太君抱養的義孫女,姓阮,名清影。」
阮清影,名字真好听。
「童養媳?」
他一訝,忽地爽朗大笑。
「你這小腦袋瓜到底裝了什麼,還真讓你猜個正著,老太君確實有這個意思。」
倒是貼切的說法,童養媳,他只知道是家里為他備下的媳婦,怕他如雙親一樣早年遭遇不幸,先準備著好留下香火,不讓大房斷嗣。
「那你呢?」安璽玉往他腰肉上一掐,略表「心意」。
眼中的笑意薄了幾分。
「你看我在這里就曉得了,我是逃出來的,過多的關懷和期望我承受不了。」
他沒說的是每個人都希望他成器,延續祖上的榮光,認定學醫沒出息,三教九流都得一視同仁診治,有損身份。
他們要求他成為人上人,不能有一絲懈怠,得允文允武,做個在北虞國威風八面的護國棟梁。
她呢?你就沒有一絲絲喜歡?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最令人痛恨了。
她想到喻可柔,裝得可憐兮兮的做作女。
「吃味了?」他含笑。
「我討厭三心二意的男人。」一撇頭,她不看他。
巫青墨失笑地捧起她的小臉,讓她只能看他。
「我們沒有一起長大,十歲前我跟著師父學醫,之後老太君不讓學將我帶回,那時我看誰都不順眼,更何況是小我七歲的小丫頭,她肥嘟嘟的身子一走近我便把她推倒,由著她放聲大哭。」
「然後呢?」明明有戲嘛!還唬她,一段感情不就是從打打鬧鬧開始。
「她越纏我,我越想逃,所以六年後我就逃了,那時她才九歲。」連妹妹都構不上,比陌生人親近一些些。
「這幾年你沒回去過?」能逃到哪去,真要捉人,人家有的是法子。
他語氣帶了點悵然。
「過年過節總會回去一趟,老太君說我敢不回府讓她瞧上幾眼,她寧可打斷我的腿也不讓我過得逍遙。」
「老人家疼孫嘛!你真好命。」她說得有點酸,見了親人不等于見到「她」。
「我對清影沒有男女之情,看到她不會想親她、抱她,對她沒有任何遐思,唯有你讓我思思念念,你是我的藥,也是我的毒,融入我骨血里,生死難離。」
「……巫大夫,你醫術是神仙級,治治我吧!我好像被妖孽蠱惑了,命在旦夕。」她伸出粉女敕細腕,讓他診診脈。
他笑著握住藕白小手,憐寵萬分。
「病入膏肓,無藥可救,趕緊把嫁妝準備好,我娶你過門,好歹我是大夫,能拖個一時半刻。」
「呿!老說沒建樹的話,本人是有良田幾百畝的小盎婆,一人享福,一人清閑,何必眼巴巴地嫁人當老媽子,勞心勞力一輩子。」她還沒把他的底模清,說嫁就嫁太草率。
「嫁給我一樣是安享清福的當家夫人,動動嘴皮子就有人服侍周全,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多愜意的美滿生活。」娶妻蓋新屋,看來他得把兩人宅子中間的地買下來,蓋座樓閣水榭相連的大莊園。
安璽玉懶洋洋的闔上眼,輕偎他懷中。
「再加把勁,你快說服我了。」
他笑聲清悅。
「夜里有夫君暖腳,冬夜漫長不畏寒,晨起懶梳發,我有一雙巧手為你挽髻畫眉,春暖花間度,夏來同賞荷,樨桂迎秋香,雪中見冬梅,四季更迭,何等快意。」
「姓巫的,我頭點了一半,心癢難耐想嫁人……」她像忽地想到什麼而媚眼大睜,縴縴細指拎著他耳朵。
「說,你家里是做什麼的?我怎麼覺得心里悶得慌。」
他拿下拎耳的縴手,靜靜地看了她好一會兒,神色中多了絲莫可奈何。
「鎮國將軍府,先父是鎮國將軍,亡母乃聖上胞妹玉瑩公主。」
鎮國將軍、玉瑩公主是爹娘,這……根本是扮豬吃老虎嘛!除了皇子皇孫,達官貴人外,還有誰家世比他顯貴?
難怪他家的長輩急著替他訂下媳婦,以光源氏方式從小養成,在他半大不小的年紀就備好房里人,省得日後為婚事憂心。
一開始是個家境普通但樣貌招搖的大夫,偶有往來,雖有好感但持觀望態度,先觀察其為人不急著傾心。
而後來往密切了,小有意思便與之更進一步,這才發現他是金字招牌回春堂藥鋪的幕後東家,一下子由養得起老婆的小康之家躍升為金銀滿庫的有錢人,讓她很不是滋味的被比了下去。
安璽玉不是認錢做人的人,可是仍有些介懷。面對不比自己富有一點的人總是矮了一截,她調適了老半天才勉強接受有錢沒有錯,真愛萬歲。
誰知峰回路轉,好不容易兩人感情才漸入佳境,朝「論及婚嫁」的目標邁進,突然間又冒出個養在深閨的童養媳,還有嚇死人不償命的顯赫身分。
有錢又有勢,還長著一張魅惑眾生的妖孽臉,他還能再囂張一點嗎?全天下的好處全讓他一人佔盡了,這讓人怎麼活呀!
「……鎮國將軍是多大的官呀!闢威能不能壓死人?加上一個公主……唉!頭好痛,為何我的命運如此乖舛,沾染上了不起的人物……」她不要了,還來得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