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亮如陽光的笑後緩緩漾開,又仿佛宇宙初形成的憬光,她心情大好地對他笑著說︰「不枉我疼你一場呀,小初……不,是日輝學弟。我真愛死你了,你的芒果要分我吃一口呢……」
全部給你都成。低頭看了看環在自己臂上的柔白藕臂,他心口冷不防地跳快一拍。「學姊,可以放手了吧,大家都在看。」
她笑著松手,改揉他頭頂。「人家要看就給他看,我們相親相愛關他何事?要做自己想做的事,要為自己而活,別人眼光與我無關,沒有人可以代替我活著。」
要未自己而活初日輝忽地一怔,不自覺把這句話記在腦海里,一時怔仲的他渾然不知有許多雙錯愕的眼正盯著他,不敢相信一向獨來獨往的他,會和人來瘋的小夏學姊走在一起,甚至是手牽手。
坦蕩蕩的兩人心中並無一絲暖昧,勾肩搭背也視同尋常,可是在旁人眼中,他們活月兌月兌是一對戀情正熾的小情侶,男孩高大俊秀,女孩嬌悄可人,笑語相偎的幽面十分唯美。
就連冰店的老板也笑眯眼,以為他倆是對小情人,熱情的招待。
「小夏,你交男朋友了呀?這個長得不錯呢。雖然他不怎麼笑,不過和你很配敷。」一冷一熱、一靜一動,是很有趣的一對璧人。
「咳!」剛坐下的初日輝差點跌下椅子,被喉間的口水嗆得滿臉通紅,想否認又不願對不認識的人解釋老半天,最後只能臉色不快地瞪著「瞎了眼」的老板。
反倒是夏語綾完全不介意,笑呵呵的和老板哈啦,一副熟到不行的樣子,還硬拗人家多送她一碗紅豆場。
「老墨大叔,你要戴老花眼鏡了,他是我學弟,我最疼愛的小弟弟呢,以後他到你這里吃冰一定要分量多一點,不準偷放嶂螂腳嚇他。」
「咕!小丫頭我是那種人嗎?愛整人的是你,我老墨做生意向來公道。你這嘴巴要是再亂說話,小心下一回紅豆減半,讓你吃牛女乃清冰。」老板語出威脅,手上卻是一大勺的紅豆琳在碎冰上頭。
童心不滅的夏語綾伸出兩手食指在唇上打了個叉,表示她要把嘴巴關起來了,專心吃冰。
少了她的笑聲,早習慣耳邊嘰嘰喳喳的初日輝反而不太自在,他一言不發的將黃橙色芒果果肉挖到她的紅豆冰上,再挖一口紅豆往自己嘴里放。很甜、太甜了。他心里想著,卻默默咽下。
「學弟,吃下相思豆,學姊一定會想你的,我快畢業了……」唉,青春哪,過得比她想象的快好多。
「畢業……」他微微一怔,心髒的位置好似有些抽緊。
「你會不會想我?」
「不會。」應該吧?
她又伸指輕輕的戮他腦袋。「沒良心的家伙,打雷時你最好閃遠點,免得正義天雷劈中你。」
真的不想嗎?
那他為何心慌意亂、坐立難安,胸口好像壓著一塊大石頭,重得他連呼吸都感到困難,有股喘不過氣又莫名緊張的感覺?
當年她令太陽也為之失色的燦爛笑容,是他高中時期生活中唯一的鮮活色彩。
她用爽朗清澈的笑聲融化了他冰封的心,硬是在他灰色的青春扉頁里抹上一道七色彩虹。
因為她,他開始試著放開自己,在往後的日子里也不再自我拘限,因此交到真心相待的朋友,豐富了原本封閉孤寂的人生。
她是他心底收藏的記憶,美好卻令人感傷,來不及說再見的那一天,成為他這一生最大的遺憾。
小夏學姊,夏語綾,他心里抹喊不掉的美麗倩影,此刻和他只有一門之隔,他卻沒勇氣面對……
「什麼?你堅持要用汪雪!」
會客室里,傳來陶四非不解的訝異,躲在門外偷听的初日輝忍不住皺起眉,同樣有著深深的困惑。
夏語綾也愣了一下,「不是貴公司言明要用汪雪當廣告代言人的嗎?怎麼我方提出配合方案,你們反倒一臉驚嚇。」難道他們收到的訊息有誤,其實另有人選?陶四非有些尷尬,但很快恢復沉著,笑容滿面的回復,「是驚訝,不是驚嚇。听說夏小姐前不久才拒絕拍以汪雪為主角的廣告,怎麼又決定和她合作了?」
「拍攝內容不同,產品不同,所適用的對象也就有所不同。人要自我挑戰才會進步,不去做做看怎麼能突破自我設限的框架。」她就不信區區一個汪雪能將她打倒,必要時,她也可以化身為女戰士披荊斬棘。
夏語綾說的,當然一般是場面話,只是用商業角度說服付錢的金主,其實她心里很不以為然,和風華集團接觸也是因為她不肯認輸、被人瞧扁,認為她只能拍小品作品,跨不出大局面。
「為什麼是汪雪?」陶四非很好奇,心有疑慮不解開,掛著也難受。
明艷雙眸充滿了斗志,她的小臉閃著光彩道︰「因為我能塑造出不一樣的大明星。」
他頓時微怔,以輕咳掩飾快逸出的笑意。「咳,不過我們公司采公開公平方式甄選合作廣告商,要先送上企劃案逐一比稿,再從中擇優遴選,你的自我推薦恐怕不符合本公司的制度。」
他看過她的創意文稿,確實引人入勝,合乎他們對廣告營銷的要求,若循正常管道而來,雀屏中選的可能性極大。
可惜決定權不在他手上,汪雪更在某人的淘汰名單中,若是那人不點頭,再好的企劃書也是廢紙一堆。
「競爭是市場不可避免的原動力,人要因應市場潮流改變,風華集團若有意推廣旗下金融體系使銀行的資金流通,有時也不必顧慮太多固有制度,異軍突起才見奇效,能創出其他銀行措手不及的效果,畢竟,相同的產品都有類似的銷售方法,反而不易引人注目……」
論起臉皮之厚,夏語綾說了第二,就沒人敢稱第一,身為廣告人不僅創意要靈活,口齒同時要流利,有以一擋百的氣勢才可由同業中搶得先機。
她一如往常用豐富的言語和表情闡述理念,過人口才散發著對工作的熱愛,毫不退縮地表達她的合作意願,誓在必得的態度讓她整個人像在發光,亮眼得教人難以逼視。
只是,她一直被某件事分心,由她的角度剛好面向門的方向,門下有道古怪的陰影老是分散她的注意力,她感覺好像有個人在門後偷听。
「事無不可向人言」是她坦蕩的為人準則,因此她實在忍受不了別人有不光明的行徑。她心頭犯嘀咕,很想拉開門,揪住那人的耳朵訓話。
雖然她的反應不明顯,心細如發的陶四非仍然察覺到她的眼光不時往門板底下飄,他自然也瞧見了那抹微暗的影子,一道淺細的笑紋躍于嘴角。
「夏小姐的建議我們會虛心受教的,至于高達三億的廣告案,可能要說聲抱歉了,我們公司已向外表明不會獨厚任何一家廣告商。」黑箱作業不可取,一切各憑本事去爭取。
「好吧,你有你的為難,我就不勉強了,貴公司公開比稿日,我一定到。」她拚了,不拿下風華集團的廣告絕不罷休。「對了,陶經理,你看來有點面熟,在這之前我們是不是曾見過?」有關系攀關系,沒關系找關系,這是商場生存法則。
他莞爾一笑。「我想應該是沒有,除非你是我同學。」
同學?同學「咦!你是南陵高中的?」
誤打誤撞,陶四非沒想到他隨口一句話,竟勾起夏語綾記憶中的畫面。
他干笑一聲,神情困惑。「但我記得你不是我同學。」不知為何,他感到很不安,好像有件不堪回首的往事即將被掀開︰
「果然是你!難怪我覺得這名字很耳熟,三十屆的運動會,你參加八百公尺接力賽,結果被隔壁跑道的選手絆了一腳,跌得四腳朝天、鼻血直流。」滿臉是血的學弟,她印象很深刻。
聞言,他臉都綠了。
「不記得我嗎?我是高你一屆的學姊,當時在台上廣播的人就是我。」所以她看得最清楚,一眼盡覽他的狼狽。
「……小夏學姊?!」不會吧,當時笑得最大聲的女魔頭?
「唉,好懷念的叫法呀,畢業到現在,已經好些年沒听見有人喊我一聲「小夏學姊」了。」日子過得真快,一轉眼有十來年了。
「學姊也三十了吧,還沒嫁人嗎?」陶四非有些惡意的提醒她年紀不小了,好報復她當年的取笑。
夏語綾皮笑肉不笑的橫了他一眼。「是剛滿二十九。學弟的記性真差,還沒老花就先得了老年失智癥。」
「我……」他本想反諷幾句,但一想到她在校時就有無人不知的惡勢力,話到嘴邊又縮了回去。「小夏學姊還記得我們那一屆的同學嗎?我有幾個同學也在風華集團工作。」
「咦,是誰?說個名字來听听。」她的長項是認人,過目不忘。
「就是……他。」陶四非像個惡作劇的大男孩,走到門邊毫無預警的拉開門。
沒料到好友會突然開門的初日輝愣在當場,一臉錯愕,接著迅速轉過身,以背影見人。
他根本沒有心理準備見到記憶里的她,怕自己失態只好壓抑住揭望。光憑「夏語綾」三個字就已勾起他無限回憶,雙腿難以控制的一直想走向最靠近她的地方。
不是時候,還不是時候……他這麼告訴自己。
偏偏,耳邊揚起熟悉的輕快語調,令他腦海中浮現一張清麗的面容,當年那個熱情過盛的女孩到如今仍讓他內心翻騰不己,想見又不敢見她。欠債的人總是有愧于心,何況他還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