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度地見識到──也可以說是更加深的體認到『長袖善舞』是怎樣的一回事。
周旋在我那一票雜七雜八的親戚間,黎靖偉依然是好風度地面面俱到;不但不冷落任何一個人,而且什話題都能聊。
從老媽的股票期貨談到老爸那伙人愛說的政治外交;包含妹妹男友的計算機狂熱,甚至連姐夫偏愛的登山嗜好都能說上一二。
出色的外表,不卑不亢、平易近人的談笑風生姿態,他徹底地施展了他的魅力迅速獲得我家人的好感;晚餐席間,一伙人聊得愉快,我除了佩服也慢慢地放下心來,只不過……
我有些忐忑地看了眼正在喂女兒吃飯的大姊,目前為止,只有她還沒跟黎靖偉交談過;但似乎,她也還沒有打算開口說任何話。
晚餐後,老爸興致大好地移師到屋子前面的空地泡茶乘涼,還祭出了他珍藏的半斤五千元烏龍茶來招待。
戶外月明星稀,帶有農田青草氣味的風徐吹,替九月末的悶熱夜空添上幾分舒適清涼。我坐在黎靖偉旁邊听他們閑聊,一雙眼還是不由自主地飄向沒怎說話的大姊。
「黎先生這年輕就自己開業,很厲害喔。」老爸熟練地將第一泡茶淋上杯子,要所有人拿了聞香杯去才又把茶水沖入茶壺。
別看老爸這樣,他喝茶可是超級講究,而且今天拿的又是尋常不會喝的茶葉,他當然不會忘記秀一下他泡茶的技術。
「也不是什大事業,只是個小堡作室。」黎靖偉客氣而謙遜地道,從我手上接過聞香杯一並放了回去。
「那也是很厲害了啦!」老爸口沫橫飛地說著,還若有似無地瞟了我一眼──好啦,你兒子就是這胸無大志又沒用行嗎?
老爸將第二泡的第一杯茶給了黎靖偉,而他接過茶就很紳士地打算先給在身邊的我;我迅速搖頭,自己倒了杯慢慢喝著。
我可不希望露出什破綻,說實話,我真的很怕讓爸媽知道這件事情。即使他只來一天,我也怕會不小心露出破綻讓傳統保守的爸媽知道,要讓他們知道我跟黎靖偉的關系,後果會變成怎樣我想都不敢想。
「有沒有女朋友?」小小口地啜著熱茶,我看見老媽興致勃勃地問,似乎又打算做媒了。
「怎可能會沒有嘛。」妹妹笑著插話,也是眼楮發亮地盯著黎靖偉,「黎大哥這帥,一定不缺女朋友的啦!」
喂喂……笑得那開心?妹,妳男朋友在旁邊,收斂一下好嗎?
都是你亂放電!即使知道黎靖偉確實不太用說什也很有魅力讓人心動,但我就是不太爽快地偷偷瞪了他一眼。
「其實我才剛從德國回來而已。」黎靖偉逮到我的表情,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跟著微微笑地,「這兩個月幾乎都在忙著工作室的事情,沒時間。」
厲害!沒有正面回答,卻也沒有否認。
「可是黎先生條件這好,一定有不少人喜歡吧?」一整晚沒正面跟黎靖偉說話的大姊彷佛閑話家常地笑著開了口,「我想即使在國外,也一定不缺伴。」
終于來了!我心中一凜看了看大姊。她嘴角是帶笑的,但是,我卻覺得她好象眼楮很利地看著我跟黎靖偉。
「在國外確實是有,這我不否認。」身邊的人坦白地直認不諱,倒讓我楞了楞,心中隱隱升起了種悶重的感覺。
我是沒想過他一定要痴情到守身如玉的地步,畢竟以他的條件跟個性而言實在是很難,而且我那時是跟致中在一起。
可是他說愛的是我,這四年間卻還是去……去擁抱親吻別人嗎?雖然那是過去了,我自己也有過去,但是我就是──感覺很不舒服,很介意。
我終究沒說什,畢竟這種想法太小家子氣,也很無理取鬧,所以我只是無語地喝盡了小杯中有些冷去苦澀的茶。
「喔?那現在呢?」大姐的語氣依然平和,似乎只是閑聊的輕松問,「有喜歡的人嗎?」
「有。」他說著竟然瞟了我一眼,嚇得我差點心虛得把杯子給摔落了。
「那還說沒女朋友?」妹妹高叫著。
「有喜歡的人,可未必是戀人。」黎靖偉笑言,又附加一句,「因為,對方認為我們『還沒到那地步』。」
我听得呆了一呆。這家伙真的很會記仇耶……我不過是說了那一句,他竟然在這種時候拿出來用!
「既然對方這樣說,那天涯何處無芳草,黎先生怎不換個對象呢?」大姐彎出了微笑,「以你的條件,一定很多人等著排隊吧?」
「我情願拿所有的好條件去換自己想要的那株草。」
這句話說得我心頭發熱,怦然地垂下眼眸。但不知怎地,我竟然嗅出了空氣中有那一絲絲火藥味兒……。
「看不出黎先生這痴情。」大姐的笑容依然很『職業性』,這是她當姐夫秘書所訓練出來的完美禮貌笑容──所以我也知道她其實還沒接受黎靖偉的說辭。
「過獎了,我只是不想放棄自己想要的東西而已。」面對這樣的質問,黎靖偉依然見招拆招,臉上笑容也深了。
這下子,我很確定兩人對望的眼神里確實有火光的存在──不過不是來電的那種火,就不知到其它人有沒看出來。
「瑞翎,葳葳該睡了。」一直沒插入這邊話題的姐夫帶著和煦笑容開了口,「妳要不要先抱她去睡?」
大姐蹙了下柳眉,更似乎瞪了姐夫一眼後起身抱過昏昏欲睡的女兒;走過我身邊時還給了我一個眼色,才進了屋子。
「我……去一下洗手間。」看了眼被妹妹纏住問話的黎靖偉,我帶了些忐忑地站起身進了屋內。
在客廳站了一會兒,大姐才從樓上下來,示意我跟她進廚房。
「我不贊成。」
在廚房里站定,她冷冷劈頭的第一句就幾乎要讓我呆在原地作不得聲。
「……為什?」半晌,我終于從干澀的喉嚨擠出了問句。
他不好嗎?他不是跟我的家人都處得很好嗎?你也說了他條件很好,那為什──為什我不能跟他在一起?
「這種男人太危險了。」大姐冷靜地仔細一字字說道,「就算你是女孩子我也不會贊成;更何況你們都是男的,太沒保障了。」
「我……可是……」我張著嘴,胸口縮痛得說不出話了。
全家人里,我將希望放在大姐身上,因為只有她可以理解我的性向……但是現在連她都不能贊成,那我──
我該怎辦?怎辦好?背脊靠著冰涼的牆,我茫然看著地面。
「你不明白嗎?」她的聲音好象從很遙遠的地方傳進了我的耳中,「那種類型的人是最危險的。如果今天你跟他在一起,雖然他可以給你熱烈的愛情,但是一但跟那種人分手後,你會沒辦法站起來的。」
我悚然而驚。是的……這點我一直都明白;也或許,這就是當初我對他避若蛇蠍的原因。
他太有魅力,這種魅力像是一種自然散發的毒,最容易讓另一半不安──所以不能給自己機會愛上他,一但愛上就會泥足深陷,再也無法自拔。
但是,他再度出現在我最脆弱的時候,毫不費力地侵入了進來。
說沒有感覺是假的,我對他的喜歡,幾乎已經貼近到愛的範疇。只是,我的心到現在仍有一大塊地方是被致中佔著;對他的情感,也還沒那重。
真的現在放開最好嗎?他真的……不是適合我的那個人嗎?
抓不住任何東西似的手掌,驀然被熱燙的掌握。我倏地抬頭,看見黎靖偉因怒氣而繃緊的臉龐,還有眼中跳躍的火光。
他在生氣……是真真正正的發怒。我不害怕,但是卻連他為什會進來都問不出口,只能怔怔然凝視著他。
「你忘記我說過什了嗎?」他沉著聲,無視于這里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
我的手被他用力地握得發疼,蜂擁而至的酸楚感覺讓我好難受;說不出話,我只能拼命地搖頭。
我沒忘。你說沒問題,你說不會放開我──這我都記得。可是即使有你說的話,我還是會因為不安而恐懼。
「那你就相信我!」他的手勁松了些,但仍是緊箍不放地低聲道,「不要放棄,算我拜托你。」
我愕然抬眼,視線相交的一瞬間,我竟然看見了這向來霸道自信的男人眼中有一絲的軟弱。
怎會……?我竟然……傷了他嗎?
我從沒想過自己有傷害人的本事;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容易動搖苞不堅定可以傷害一個人。
「我……」說不清楚是愧疚或是包含了更多其它感情,我難以自抑地傾過身投入他的胸膛,喃喃自語地道,「我知道了……對不起。」
我怎會因為這樣的一句反對就有了分開的念頭?自私地只想著自己會受傷,卻沒想到我會傷了這個男人……。
他似乎松了口氣地嘆息。感覺到他環上來的手臂,我胸口一陣激蕩,含著種種復雜情緒的眼淚奪眶而出,在他的胸口就哭了起來。
「請妳別欺侮他。」黎靖偉的聲音在我頭上響起,似乎是對著大姐說的,「讓他哭,是我的權利。」
「他是我弟弟。」
「但也是我愛的人。」
「你確定你的愛不是逢場作戲?」
「就算是,我也確定這場戲會作一輩子。」
大姐的聲音消失了一下子,才又出現道,「為什?」
「我剛才說過,我會用所有的好條件去換自己想要的那株草。」他說著頓了頓,「那是我的真心話。」
我沒抬頭,但我可以想象他是用微笑的表情,自信滿滿地說著這句話──雖然這句話的意思,我還是一知半解。
「我還是不能相信你。」大姐的聲音平平穩穩的傳來,「只不過,如果我弟弟願意選擇你,我會尊重他的意見。」
這意思是她答應了嗎?我不敢置信而屏息地听見大姐離開的腳步聲,然後才抬起頭吸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見他的胸口被我染濕一大片。
真丟臉,竟然抱著他哭。
「幸好沒事。」他開了口,語氣中大有松了氣的感覺。
「我……很訝異,我以為你是很有自信的人。」想起他剛剛說了『拜托』兩字,我覺得好不可思議。
「我說過,踫上你的事情就沒輒了。」他淡淡笑道,然後遞了手帕給我,「我的自信,是基于你的認可之下。」
「你知道我很容易退縮,容易軟弱……我其實很沒用。」我握緊手帕,依然有些不安地看著他,「說不定我還是會……」
「我當然清楚得很,不然我為什當初會那樣子?」他挑眉截斷我的話,痞子式笑容再度出現,「就是因為我死不想承認自己會愛上你這種家伙。」
「喂!」自怨自艾一下就消失,我立刻瞪眼道,「什叫『你這種家伙』?」
「可是這樣也好。」他眼中閃過笑謔,仿佛沒听見我抗議地繼續道,「如果我沒有離開那四年,現在怎會這樣咬著你不放?」
這樣說來,我還得感謝他以前『看不上』我?這什歪里嘛!
看見我不滿的表情,他竟然湊過來咬我的耳垂!
「我現在可是感動得想吃了你哪。」他喃喃地道,聲音變得極端性感。
「有什好感動的……。」我耳朵一陣發燙,閃避他吃人的攻勢嘟噥著。
「因為,這次你是因為我哭的,對嗎?」他眼神突然轉為火熱,跟著呢喃似的貼了過來道,「這是不是代表,我們已經有一點點『到那種地步』了?瑞祤。」
他自信滿滿的性感笑弄得我尷尬不已,滿臉通紅地說不出話;過了半晌,才終于承認地點下了頭。
那個總算不再是只有戀人頭餃的霸道男人,迅速用熱吻堵住了我的唇。